作者:何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05
|本章字节:8460字
她在爸爸遗像前默哀了几分钟,最终提起她来时带着的那个帆布旅行包准备出门。妹妹叶蓉又拉住她的手:“姐,你还没有回答爸爸让我转告你的话——爸爸让你以后带着‘妈妈’回上海,或者去香港,那个东台太苦了!”她又把爸爸的遗言重复了一次。叶梅想了想说:“我恐怕回不了上海,更去不了香港,至少现在。因为我的根在青藏高原的那片黄土地上!”
妹妹叶蓉关心地问:“那,爸爸的遗产姐姐不去接受了?”
叶梅淡淡地说:“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吧!”
庶妹叶蓉望着姐姐,好半天一字一顿说:“在香港,像我们姐妹这样的情况,有的还没办完老人的丧事,就已经闹起遗产纠纷,甚至官司,可我发现姐姐对待金钱好像很淡漠,并不那么看重……”叶梅笑了:“妹妹你不懂,从那种磨难中走过来的人,对金钱名利和地位已经看得很淡漠了,那种东西只能是一种拖累和负担,有了这种拖累和负担,还能活得轻松自然吗?”妹妹叶蓉似乎不懂,思考了半天,才点点头说:“有道理。”
叶梅拉拉庶妹的手说:“妹妹,我走了!”叶蓉说:“姐,如果哪天想回来,就回来,帮妹妹打理商贸公司。我已在上海注册了一家商贸公司。”叶梅说:“好,姐姐哪天如果回来,就帮妹妹经营公司!”叶蓉说再见,泪水下来了。叶梅笑了笑,用大姐姐的手,擦掉她腮上的泪水,抚了抚她的肩,转身出了门。叶蓉把她送到了火车站,还要往前送,她说:“小妹,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回去吧!”就带着爸爸的骨灰和遗像,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几天几夜的兼程,到了沙原火车站。这个戈壁小站她是太熟悉了,当年上海移民就在这里下的车,而后转换卡车去的马蹄湾。记得那天移民们刚从火车厢里吐出来,还不到五分钟便发生了一场逃跑事件。五百多移民听闻马蹄湾的可怕情景后,不知谁喊了声:“要活命快逃跑,现在还来得及啊!”这声喊像羊群里扔了颗炸弹,“轰”地就把移民惊动起来,向四处逃散了。一列由西向东去的列车进了站,移民们没头苍蝇般从车门往里挤,往里拥,往里冲,从车窗里往里爬,往里钻,有的连行李家具都扔了不要了,整个车站沸腾了,发疯了,飘摇了,仿佛沸腾的米粥锅。
她下车后望着这座没有多大变化的小站,边回忆着当年的情景边往出口走。这时听到有人叫她:“叶局长,过这里来!”她朝前面看去,是县政府的小车司机,忙应声说:“你好,怎么在这里?”司机说:“刘书记和县长来接你。”这时她才发现刘书记和县长等在出口旁。她加快几步出站,上前握住刘书记和县长的手。看到东台县党政最高长官亲自来接她,眼睛忽然湿了。刘书记说:“什么都不要说,先上车上车。”
小面包车就在停车场。司机帮她把旅行包拎上车,两位领导和叶梅上车了。叶梅对两位领导亲自来接她心里总是不能平静,坐定后又对刘书记和县长说:“刘书记你们工作那么忙,还来接我,这点路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刘书记说:“不要说了,你为县里作了那么大的贡献,我们东台县的两个父母官来迎接你是应该的,我们是替全县老少来接你的,也是对你的感谢!”叶梅心里一热,泪水哗地流下来了。她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她只有好好工作,报答组织对她的关心照顾和信任。
刘书记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替东台的父老们来接叶梅的。叶梅对东台的贡献不小,理应得到这样的待遇。当然也因那件特殊而挠头的事,这就是余天亮事件。因为这次的事件与上次有很大区别,伤害人的事实就摆在那儿,邱生辉直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不依法处置凶手,邱生辉那里过不去,县民那里也过不去。但问题是凶手偏偏是叶梅的儿子,是腰缠亿万资产的大富豪的儿子,判了,可能会击倒叶梅,影响对东台的投资。谁的娃娃谁心痛,这是人之常情。因此两个父母官苦愁无奈,听到叶梅今天要回来,便亲自来火车站迎接,他们计划先接叶梅回县,而后再循序渐进,告诉她儿子的事,再商议解决办法。
从火车站到东台县三百多公里路,他们的车进入县城就天黑了。司机按照事先的安排,没有送叶梅回家,而是直接把车开到县招待所。叶梅下车后要回家,刘书记说:“县长早就给你安排了接风饭,怎么能走呢?”叶梅又受宠若惊。
夜宴是丰盛的,但叶梅却处在诚惶诚恐的状态中,因此满桌的菜肴她半天没吃出个味儿来,酒倒是被刘书记和县长劝下去几杯,心里火烧火燎的。刘书记不停给她夹菜,县长也不停地给她夹菜,还说着客气话,好像她是什么贵客。渐渐地,她从书记和县长的态度中感觉出异常。她猜不出领导的意思,便放下筷子直接问:“刘书记您和县长好像有啥事?有就说,我能尽力的,会竭尽全力。”
刘书记见事情已逼到边缘上了,不说不行,便跟县长交换一下目光,慢慢放下筷子说:“叶局长,这事,这事你可得扛住,不过,也不要放到心里去。”叶梅听刘书记这样说,脑袋嗡地涨大了,看来真出事了,心头突然猛烈战栗起来,但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刘书记您说吧,我能扛得住,能的……”刘书记便把天亮的事告诉了她,罢了安慰她说:“不过,请你相信县委和县政府会竭尽全力解决好这件事的。”虽然刘书记这样安慰她,她仍像当头挨了闷棍,傻在那儿,突然手里的筷子“啪啦”掉在地上,接着身子歪向旁边……
“叶局长——”
叶梅心脏病犯了。刘书记和县长紧张地把她送到医院,下令让医生们竭尽全力抢救。——她现在是全县的宝贝蛋啊,一旦出了问题,投资就会化为泡影!
叶梅昏昏迷迷躺在病床上。医生说:这次很危险,如果醒不来,就永远醒不来了。余大憨、孟尚海、秀秀守在她身旁。孟尚海望着她憔悴苍白的脸颊,心里酸楚极了。这个不幸的女人啊,老天爷怎么就把什么不幸都朝她身上摊呢?怎么就不睁睁眼睛呢?虽然她现在是腰缠亿万的富豪,但活得一点都不幸福,反而太可怜太艰难!他想着,心里说如果有可能的话,让他来顶替她承担不幸,但有这样的可能吗?他只能和余大憨、秀秀静静守在她的病床旁,盼望着她早点醒来,早点康复。
刘书记和县长每天都来探视,农牧局的领导和职工们也前来探视。她的病牵动着大家的心啊!刘书记和县长再三叮嘱医院用最好的药,用最好的医生,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治好她,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并从河西县请来一位心内科专家,为叶梅治疗。
转眼六天时间过去了,她仍处在昏迷状态中。然而,邱生辉却奇迹般睁开了眼睛——醒了。这两个冤家对头,一个突然昏迷,一个突然醒了,有点鬼使神差,还有点宿命的味道。是否他俩天生的命里相克?或许水与火冰炭不相容?没有人说得上来。邱生辉醒来后转动着脑袋看看周围,问:“我这是在哪里?”一直守在他身旁的老伴儿说:“县医院。”他又问:“我怎么到了这里?”老伴儿便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他。他听后问:“姓余的小子抓了没有判了没有?”都到这种地步了,一睁眼就惦着抓人家的娃娃,判人家的娃娃事。老伴儿听着只是哭不说话,他太让她伤心了。
邱生辉见老伴儿揉着眼睛流着泪,心里烦起来。他最见不得老伴儿软面糊似的,遇事只会缩脑袋,动不动流泪,便厌烦地把脸转向旁边。正好负责治疗他的医生来了,他便问医生余天亮的情况,医生告诉他余天亮抓了,但没有判,过后医生又叮咛道:“你虽然醒了,但还处在危险阶段,不要说话,不能受刺激,也不得乱动,绝对静卧休养。”他嗯嗯着点头,但医生刚出病房门,便对老伴儿说:“拿纸笔来。”
老伴儿问:“你要纸笔干啥?医生让你好好歇着……”
他说:“你不要管那么多闲事,快拿来。”老伴儿抹抹眼窝里的泪水,起身去找纸笔。他两眼盯着前方思谋着,过一会儿,脸上泛起幸灾乐祸和狞笑。老伴儿找来纸笔,他就坐起来脊背靠在床头上,将纸放在膝头写起诉状来……
老伴儿知道他写什么,战战兢兢哀求道:“她爹,咱可不能再干那些缺德事了,你看看你遭的这罪,连咱的丫头都跟着遭罪,受牵连!”邱生辉抬起头狠狠地说:“你懂个屁!咱这次虽然被他小子弄成了这样,但这事给我邱生辉创造了扳倒叶梅的好机会,我要让他余天亮坐牢,坐十年八年,灭灭他妈的威风,让她受受刺激,让她垮台!上次那小子行凶判刑,县里帮他摆平了,便宜了他娃娃,这次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摆平?谁敢摆平?谁要徇私枉法,老子要把他们一并告到党中央去,把他们一锅端了,让他们怎么把我的局长拿掉的,还怎么乖乖给我拿回来!哼!”
“呜呜呜……”他的高论还没有说完,老伴儿就放声哭起来。他气愤烦躁地嚷着说:“哭哭哭,让狼抓住了?爹妈死了?”老伴儿说:“已经闹到这种地步,还不回头,还要把事情往绝路上干,你再要这么干,我跟丫头出门都没脸见人了,知道不?人活脸树活皮,人得有点好品行,善良点,给别人使绊子使坏,天地良心不容啊!再不能糊涂了,再不能这么胡干了,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女儿想想,给她留条后路。再说你刚刚醒来,医生说……”
“闭上你的嘴!”他呼啸一声,拿着笔的巴掌从老伴儿面前扫过去,“啪”地打在自己的膝盖上,声响沉闷有力。老伴儿见他变脸了,慌忙退缩几步,哭叫声也戛然而止,转身溜了出去。她清楚,她再要多一句话,他那巴掌就会落在她脸上。多少年来她就是这么缩着头,低声下气忍让着的。她出去了,邱生辉摇了摇头自语道:“头发长见识短。”继续写起来……
邱生辉的申诉状很快送到了公检司法部门,还复印两份送到刘书记和县长手里。他要求司法部门尽快惩办凶手余天亮。县长看到诉状就往刘书记办公室跑。这个案件在县里影响很大,也是一起很敏感的恶性案件,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自作主张,便来找刘书记汇报。其实刘书记早已看到邱生辉的诉状了。本来他已经被叶梅的心脏病复发弄得束手无策,现在邱生辉偏偏又火上浇油,推波助澜,他简直焦头烂额了。他感到邱生辉此次来势不同凡响,大有一举把余天亮置于死地,把叶梅整垮而后快的势头。但作为受害人,邱生辉这样做是宪法赋予的权利,任何人也阻挡不了。本来,他这些日子再三考虑,准备采取拖一拖,等邱生辉清醒后,给邱生辉好好做做工作,让他放弃诉讼,再次顶着社会舆论,给予余天亮以倾向性的考虑,通过“温和”办法处理问题,没想到邱生辉眼睛一睁就来了个突然袭击,弄得他很被动。此时见县长来了,像见到救星:“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