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本章字节:13180字
“我孤单不孤单无所谓,倒是他,我是真的不放心他!我真的很害怕哪一天突然从网络上看到他成了烈士,但是因为我还不是他什么人,所以连个通知我的人都没有。”
“没事,我通知你!”白小宁此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呸”
了几口,“你放心,等他一回来,我就做他的工作,他敢不答应,让他连烈士都当不了,直接变成圣斗士!”
正在擦眼泪的杨淼再次破涕为笑。
“那你没实验一下?吓唬他一下,就说要和他分手,看他紧张不紧张?”白小宁试探地问。
“我倒是想,但是我怕他紧张,我更怕他真的不在乎我了,借这个机会和我说sorry。”
“你倒是有点骨气没?他要是敢直接借坡下驴,这样的男人也就不值得你用八年的时间去等了!”
“那我真的吓唬他一下?看他到底在不在乎我?”杨淼用一种无助的目光看着白小宁。
“对!吓唬他一下!”白小宁坚定地看着她,“咱们一会儿吃什么去?要么就去吃寿司吧,就在城市广场那边,一边吃一边给你想想办法。”
“好,我去买单。”杨淼站起身来去收银台。
看着杨淼的背影,白小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出的狡黠。
虽然已经是正月,但白天依旧还是比较短暂,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向西偏去。
赵宝顺正在院子里盯着猪圈里的两头猪发呆,孩子就要上中学了,因为自己是失地农民在这里买的房子,孩子想正常上学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得往学校里交一笔赞助费,这两头猪卖出来的钱肯定不够交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了死去的张金林,要不是自己把张金林尸体的照片给了他哥哥,也许自己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当临时工,每月还有800块钱的收入,那么自己的孩子上中学的赞助费也就不算什么大问题了。
“哎!谁让咱是个老实人呢!”赵宝顺把手里的旱烟头踩灭在地上,自言自语地叨咕了一句,转过身来靠在猪圈的门上,向远处的岭下眺望过去。
这是一个倚山而建的村子,赵宝顺的家正好在村子里地势最高的半山腰上,从他家望出去,整个村子和连接着外面世界的乡村公路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赵宝顺的老婆在刚生下孩子不久就和他离了婚,理由很简单,就是他太穷。
赵宝顺家里一共哥三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老大和老二相继离开了村子,去了省会城市打工,只有他一个人领着自己的孩子还居住在农村。
老大和老二先后在城市里购买了房子,但是赵宝顺却在几年前失去了在农村的房产。靠着两个哥哥的帮助,他才在这个岭南村又置办了一处房产,并且通过亲戚介绍,在看守所谋了个差事。大哥为了让他和自己联系方便,还把自己在城市里买的一部带拍照功能的手机也给了他,然而就是这个手机所拍的一张照片让他丢了工作,并且手机还被看守所的人给没收了。
对于这个只有几百口人的小山村来说,江天养的越野车绝对是个稀罕物件,所以当他的车进入到村子之后,十几个半大孩子就开始追着车疯跑,而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有人站到院子的门口,袖着手,观望着车子是往哪里去的。
在打听了几个村民之后,江天养开着车来到了赵宝顺家的门口,此时的赵宝顺也正袖着手站在门口向车里张望着,直到他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张玉林。
张玉林一下车,就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赵宝顺的手,没等说什么,眼泪就落了下来。赵宝顺有些紧张,直愣愣地看着从车里下来的江天养问:“大林子,别哭……这是哪里的客官?”
张玉林擦了一把眼泪,拉着赵宝顺的手来到江天养的面前,介绍说:“就是他,原来和我在一个村子里住的,那张照片就是他照的。”
江天养伸手要和赵宝顺握手,赵宝顺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后才和江天养握到一起。
“您好,我是北京来的记者!”江天养笑着和赵宝顺打招呼。
江天养感觉到赵宝顺的手微微一抖,而就在同时,围观的几十个村民中开始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哦,记者啊!”
“你没看见车前面有新闻采访的牌子吗?”
“北京来的?”
“焦点访谈吧……”
“不对,焦点访谈的有录像机,他没有……”
赵宝顺一时更加慌乱,一边往屋子里让江天养和张玉林,一边尴尬地向围观的村民们笑了笑。此刻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自己临被开除前,看守所里的一位干部对他耳提面命说的那句话:“不该说的什么都不要说,这对你有好处!”
在赵宝顺那间不大的屋子里,宾主相继落了座,张玉林像祥林嫂一样不停地向江天养介绍着赵宝顺:“……要不是宝顺,我是说什么也不知道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江天养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顺便打开手机上的录音开关。这是由报社委托手机厂家特制的一款手机,不仅可以充当录音笔使用,还可以在与别人通电话时随时录下对方说话的声音。随后,江天养又打开了放在随身背包里的微型偷拍机。
“赵师傅,您和张家兄弟以前是同乡吧?”江天养和蔼地开始发问。
“是,是!”赵宝顺还是非常紧张,他拉了一把张玉林,示意到外屋谈话,张玉林和他一起来到外屋。
“大林子,和你说了吧,我被开除就是因为我给你的那张照片,他们还把我的手机没收了。”赵宝顺的声音里充满了责备,“当时看守所的人就告诉我,不让我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你现在干脆把记者给我带到了家里,不是害我吗?”
张玉林千恩万谢地说:“顺子,这事情都怨我。但是看在我那死去的弟弟面子上,您怎么着也得帮我啊!”
“我帮你,但是谁帮我啊?”赵宝顺努力压低了声音,“你们这大车小辆地来我家,村子里的人嘴快,用不了天黑就得传到看守所里面去,这里离看守所才多远的道儿啊!”
“可是只有你知道我弟弟的情况啊!”张玉林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不帮我,我弟弟不是真的要白死了嘛!”
“我真的不敢帮你,他们把我的手机都没收了,万一再把我这个人没收了呢?”
赵宝顺的声音开始高了起来,此时已经有好奇的村民趴在赵宝顺家的门口和窗户上在向屋子里张望。
“你们赶紧走吧!可别牵连了我!”赵宝顺也几乎以一种乞求的口吻说话。
“他们是把你的手机没收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天养已经站在了赵宝顺的身后。他一说话把赵宝顺吓了一跳,本来赵宝顺想借机发作把他们二人赶走,但是他却看到江天养手中的一沓钞票,从厚度上看足足有一千多块钱。
“嗯……可不是嘛,他们把我的手机没收了!”赵宝顺的眼睛始终盯在那沓钞票上。
“都是你的,够你买一部像样的手机了。”江天养晃了晃手中的钞票,他看到赵宝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又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了呢?”
赵宝顺的笑容更明显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接过那一沓钞票。
“先弄点热水,我这里有铁观音,帮我泡上来!”江天养收回手,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当铁观音的茶香弥漫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之时,赵宝顺已经在满嘴泡沫子地讲述他所见到的一切。
他被招募到看守所后,主要是负责看守所里的垃圾倾倒、门窗维修和外围办公环境的清洁卫生工作。同时,如果有在押人员的家属送来了衣物或者生活用品,他还得负责给送到监舍里交到在押人员的手上。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赵宝顺侧过脸对张玉林说,“我记得是上月8号,那天我当早班,七点多就到所里了。我一去就感觉到好像出了事,看守所外面停了不少车,都是警车。我到里面的时候,看见应该下夜班的另一个临时工还没有走,他告诉我说出事了,死人了。”
在总务科呆了一个多小时后,赵宝顺和另一个临时工被叫到了监舍里,叫他们的人给他们各自发了一副手套,并且让他们帮助抬死人,这让两人都很紧张。
“小林子是被关在5号监舍的,我开始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他,当时监舍里的犯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小林子什么也没穿,躺在监舍的地中间,屋子里都是警察,看守所的所长也在。”赵宝顺说着从口袋里掏旱烟想要卷,江天养已经递上了一支香烟。
“我一眼就认出小林子,毕竟我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但是我不敢出声,我怕被人知道我和他认识。我当时看到小林子身上就和那照片上一样,特别是后背,全是青紫色的口子,有的口子上还有血没干。看守所的干部就让我和另一个临时工一起把小林子搬到外面的仓库里,我们搬的时候,小林子的尸首已经硬了。”
“搬到仓库干什么?”江天养问。
“根据规定,外人不得进入监所重地,所以收殓的人只能在仓库里等着,他们带着纸棺材。我就是在他们收殓的时候拍的照片,当时仓库里只有我和另一个临时工。”
“收殓完之后看守所的领导找你们说过什么没有?”
“找了,当时有人给了我们100块钱,说是辛苦费。同时还让我们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什么,就说小林子身上没伤,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
“你能确定你看到的是被打出来的伤口吗?”
“那一定是,我总见到看守所里打人。小林子的伤口一看就知道,那是小白龙打的。”
“什么是小白龙?”
“就是白色的硬塑料管,一般都是临时当作水管用的。打到人身上,轻了皮开肉绽,重了能撕下一条肉来。我看见小林子身上都是小白龙留下的口子,连巴掌大一块好地方都没有了,因为肉皮都被小白龙撕了下去,所以伤口合不上,只能结血痂。”
赵宝顺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而张玉林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据你所知,张金林为什么会挨打?”虽然经历过许多大场面,但江天养还是被赵宝顺描述的惨剧震惊了,停了一下,他抽了口烟又问。
“一般被拘留的人进入看守所后,都会先在新人集训队呆上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再转到普通监舍。一个监舍八个人,每当有新人进来,原来监舍里的老犯人就会欺负新人。所以进入到监舍后的头一个月新人是最遭罪的。”赵宝顺摇了摇头,“每个监舍里都是犯人管犯人,都会有一个老犯人当老大,也就是俗话说的牢头狱霸。这些老犯人一般都会要求其他的犯人的家属每个月定期给他的银行卡上存钱,来换取犯人一个月的平安,他们管这个叫保护费。”
“保护费?”江天养挑了挑眉毛。
“对,叫保护费。如果你交了这钱,一个月就会平安无事,但你要是不交,就会天天挨打,我估计小林子就是这么被打死的。后来没几天,关过小林子的那个房间里放了一个到期的犯人,我才确定了这个想法。”
张玉林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眼睛红红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但是他不敢打断赵宝顺的话。
江天养刚想问下一个问题,突然注意到赵宝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他连忙转过身去,透过趴在窗户上的人群缝隙看到,两台警车刚刚在自己的车前后停稳,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和便衣正从车上下来。
江天养心中暗叫不好,他一把抓过赵宝顺,另一只手把那一沓钱塞到了赵宝顺的口袋里:“快,告诉我,那个被放的人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赵宝顺此刻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惧怕地说:“他们不让我说,现在人都来了,我怎么办?”
“快说!那个被放的叫什么名字?”江天养几乎是喊了起来。
“我只知道小名叫锁柱子,在看守所里有名号,混得开!”
“他住哪里?”
“住在万户乡靠山村,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此时房门已经被打开了,刘国权、翟副局长和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经进到了外屋。江天养轻轻地放开赵宝顺,边抚平他的衣服边小声地说:“要是他们知道了咱们的谈话内容,你恐怕麻烦就大了!”
赵宝顺用力地点着头。
“你要是什么也不说,那我只能回去了。”江天养故意大声地呵斥着赵宝顺。
赵宝顺如梦初醒地大声回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爱哪里打听就去哪里打听去吧!”
“打听什么啊?来找我打听!”里屋的房门已经被打开,刘国权笑眯眯地走进房间,向江天养伸出了手,“您是江记者吧?我是市应急办的主任,叫刘国权!”
跟随着刘国权一起进入房间的两名警察一起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张玉林。此时的张玉林正沉浸在弟弟的遭遇所带来的悲痛中,哪里肯就这样束手就擒,奋力挣扎起来,后面的两名便衣也一起拥了上来,给他戴上手铐。
在几个人撕扯的时候,刘国权始终握着江天养的手,江天养几次想挣脱开好去解救张玉林,但都被刘国权死死地拉住。
张玉林被控制住之后,趁众人不防备,突然一头撞向房间的墙壁,但是被身边手疾眼快的警察给拉住。他绝望地高声咒骂起来:“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害死我的弟弟……我要你们都给我弟弟陪葬……”
此时,又有两辆警车来到赵宝顺家的门口,下来的是乡派出所的民警,刚刚接到指挥中心的指令赶来这里的。刘国权向控制着张玉林的警察示意,让他们把张玉林移交给刚刚赶到的人。
“刘主任,你们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总该有个说法吧!”江天养眼见张玉林要被带走,他抢先一步拦在了张玉林和派出所民警中间。
“呵呵,这个嘛……”刘国权干笑了两声,“您刚来本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太了解,所以最好先不要干涉警方执行公务。”
“执行公务?”江天养冷笑了两声,“你们的人出示证件了吗?出示拘留或是逮捕的手续了吗?告知被抓的人抓他的原因了吗?”
“江记者,您大概是在北京呆时间长了吧!”刘国权不急不燥地说,“我们这荒山野岭的,很多居民荒蛮未开,讲不得那么多的规矩。”
“那你怎么也得告诉人家为什么被抓吧!”江天养一把将张玉林拉到自己的身后,“他是我的新闻当事人是我的线索提供人,现在他也就是我的人!”
刘国权转身看了看刚刚赶到的派出所那几个民警,随后用手指了指被江天养拉到身后的张玉林:“他多次冲击国家机关、扰乱国家机关正常办公秩序、扰乱公共秩序,现在还越级上告,违反信访条例和刑法的多项规定,该怎么处理就看你们的了。”
派出所的民警可远没有刘国权客气,几个人上来一把将江天养推开,随后一个人高马大的民警抓住张玉林的后领子,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其他几个人则架着张玉林的胳膊和腿,就把他抓出门外。
江天养紧赶几步冲到门口,却被一名警察给拦住,不让他出门。
张玉林被人这么抓着,自己脚不沾地儿地被架向门口的警车,他绝望的声音在小院子里回荡着:“你们杀了我吧!让我陪我弟弟去吧……”
江天养被拦在门口追不出去,只好冲着张玉林大喊了一声:“老张!”
架着张玉林的几名警察已经把张玉林架到了车门口,放在地上打开警车的后门,听到江天养的叫声,那几个警察也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江天养。
“老张,你别着急,这天底下还是有说理的地方的!”一时间,江天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这样宽慰张玉林。
张玉林此时已是眼泪鼻涕满脸横流了,他想说什么,但是干张嘴却说不出来。
一名警察从警车后面拿出一个摩托车的头盔,给他戴到了头上。
江天养吃惊地看着那个警察这一举动,拦着他的警察小声地解释着:“这是怕他撞栏杆自杀,所以要保护他。”
就在这时,站在江天养身后的刘国权用手指向了赵宝顺,对身边站着的其他警察说:“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