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真情永驻七里坡(1)

作者:张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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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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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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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264字


秀芝回到了永春苑工地,那天下午她仍然上班了,她莫名地感到浑身无力,心里像一团乱麻似的。那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秋菊,食堂里讲话的秋菊和七里坡的小秋菊在秀芝的脑海里交相叠印着。


秀芝至今仍能回忆起女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咋就与自己的女儿、七里坡的小秋菊惊人的一致呢?秀芝一会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一会儿又不安地否定自己的念头。


她后悔自己没多待一会儿,再仔细看看那尖山村秋菊的模样,与她拉拉家常,即使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应关心她,问候她才行。自己去的目的不就是要看望她吗?不就是为她那善良的义举问候她吗?她的行为与小秋菊爸爸当年为方大刚求情减刑的行为是惊人的相似。这难道真是那冥冥之中的遗传信息在起作用吗?秀芝的心绪像是在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小舟,无奈地随风飘摇着。


那天下午,她怎么也集中不起精力来,她迷茫地望着那高高的塔吊,凝视着缓缓移动的吊臂,她在寻找答案。


突然,她看见吊臂剧烈地晃动起来,心里猛然一惊。正欲问正在一旁加工钢筋的孙老头时,只听见“砰”的一声从空中传来,那吊臂上吊着的钢筋,从头顶上散落下来。


工地上的人们一下惊呼起来,“啊,不好!”秀芝也惊叫了一声,撒退就朝外跑去。


刚跑几步,听到“扑通”一声,只见孙老头被脚下的钢筋拌倒在地,“哎哟”地叫了一声。


秀芝心里猛地一惊,转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一把拉起孙老头的左臂连扶带拽嘡嘡地往外跑去。脚手架上响起“”的钢筋撞击声,秀芝感到耳边掠过钢筋坠落颤出的风声。她惊恐地叫了一声“危险!”猛地用力将孙老头朝前推了出去。自己刚抬腿想跑,突然一根坚硬的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又戳到了心上,疼痛难忍,她忍不住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


这声凄厉的惨叫,一下撕破了工地上空的云层,工地上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震颤,人们的心紧紧提了起来,忙碌的现场戛然凝固了,时间也停止了。


秀芝“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接着,散乱的钢筋砸在了秀芝周围的加工件上,有两根钢筋弹起来打在了秀芝的腿上。


人们随之惊叫起来。


那孙老头被秀芝推了一把后朝前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一下扑倒在地上了。


原来,一根落下来的钢筋插进了秀芝的腰间并从肚腹旁边穿透而出,血慢慢地渗了出来,秀芝几次想撑起身子站起来,可都一次次扑倒在地上了。


那孙老头在几米外的地上,蒙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看见秀芝背上插着一根钢筋,被吓傻了,直愣愣地盯着,几次想叫都没有叫出声来。


这时,周边的人们一下围了上来,包工头黄玉峰想拔出秀芝背上的钢筋,被工程师李玉国厉声阻止了,说此刻拔出钢筋会要了秀芝的命。李玉国一边急切地呼叫医院急救中心,一边叫人将秀芝扶起,让她侧躺在担架上不要动。


秀芝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发紫,痛楚地问道:“孙师父呢?他咋样了?”


那孙老头立即从人群中走到担架前,两眼淌着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点着头。秀芝放心似的闭了一下眼睛。


孙老头突然双膝一下跪在地上,哽咽着叫了一声“秀婶!”失声痛哭起来。


不一会儿,工地外响起了救护车的鸣叫声。人们抬着秀芝朝工地外走去,刚到大门,却远远看见王兵带着王红和秋菊向工地走来,那是王兵因秀婶未能见到王红和秋菊而专程带她俩来看秀婶的。


秀芝远远地看见了迈着轻快步子的秋菊,那走路的动作好像李勇,她心里在轻轻地呼喊着:“秋儿,是你吗?”


王兵大步朝救护车奔跑过来,当他看见担架上抬的是秀芝时,脸色顿时变了,惊恐地叫喊了一声“秀婶!”他看见秀芝背上还插着钢筋,伸手就去拔,被黄玉峰挡阻了。


黄玉峰挥手示意叫王兵让开,准备将担架抬上救护车,但秀芝却抬起右手示意让担架停下来。


此时,王红拉着秋菊也跑到了担架前,气喘吁吁地问王兵,“这咋啦?”


王兵眼圈红红地说:“秀婶她……”


秋菊看见了秀婶,脑子突然“嗡”的一下。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多么像妈妈的脸庞。眼前这位秀婶的脸庞只不过添了许多岁月磨砺的痕迹,皱纹里溢满着沧桑,但她那双慈祥的眼睛里却有跟妈妈一样的光泽。


只见秀婶正在凝视着她,痛苦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坚强的微笑,秋菊感到是妈妈在向她微笑,一下睁大了眼睛,嘴巴也一下张开了,眼睛噙满了泪水。


秀婶看着秋菊发呆的神情,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秋菊声音哽咽着问王兵:“秀婶她……”


只见秀婶伸出右手,示意秋菊靠近一点,秋菊忍住眼泪走到秀婶跟前,哽咽道:


“秀婶……”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秀芝闭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缓缓地问:“秋菊姑娘,你今天的话讲得真好。”


“嗯……”秋菊流着泪点点头。


秀婶带着歉意地说:“秀婶想冒昧地问一下你,行吗?”秋菊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七里坡的秋菊……”秋菊心里“咯噔”了一下,嘴巴微微张着,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秀婶说的每一个字眼,“你还有个哥哥,叫秋硕?”秀婶的语气有些吃力了。李玉国工程师和医生急促地催着要秀芝的担架上车,秀芝连连摆手,用手指了指自己和秋菊,表示自己要与这位刚来的姑娘说会儿话。


救护车和担架旁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那担心的神情使医生也紧张起来。


秋菊仿佛回到了她的梦境里,“七里坡……七里坡的土屋,还有哥哥、妈妈”,七里坡的妈妈不断地与秀婶的眼神和面容叠印着,秋菊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她强烈地感受到这位秀婶就是她日夜思念的妈妈,可她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她不敢想象妈妈会遭受秀婶这样痛苦的不幸。


“你还有干爹,干娘……”秀芝身上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脸色更加苍白,说话越来越费力了,她眼睛闭了一下,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


“秀婶……”秋菊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秀芝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两眼费劲地盯着秋菊,许久都没有说句话。


突然,她伸出双手,使出全身的劲似的叫了一声:“秋儿,我的女儿啊!”


秀婶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妈妈,秋菊心如刀割,悲痛欲绝,她一下跪倒在担架旁,凄厉地喊了一声“妈妈……”双手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脸,泪如泉涌。


秋菊的喊声让秀芝肝肠欲断,真的是她的秋儿,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她心里好高兴,她为这十几年母女离散而自责难过,更为今天的重逢喜极而泣,她的眼泪在不停地滑落。她心里悲喜交集,用手抚摸着秋菊的脸,为女儿抹去脸上的泪水。


王兵、王红惊异地对视着说不出话来,秀婶竟然就是秋菊日夜思念的妈妈,真是太离奇了。


尖山村的人都知道秋菊是外来的孩子,她对妈妈的思念也是全村人都知道的,那老鹰嘴的事也被全村当着一个善良的小女孩找妈妈的故事流传着。王兵兄妹俩为秋菊终于找到妈妈由衷的高兴,却为她们母女在这样惨烈的境地下重逢而深感悲痛。


“秋儿啊,这些年让妈妈好牵挂……”秀芝声音哽咽着,急促地喘着气。


“妈妈……”秋菊看见妈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猛然意识到妈妈的伤很危险。她一下站了起来,急促地叫道:“快,快上救护车。”秋菊握着妈妈的手,扶着担架跟着上了救护车。


秀芝躺在手术台上,恍若如梦,她牵着秋菊的手回了辽叶河畔,回到了七里坡的土屋。


秋菊见到了永洁干娘、国庆干爹,还有秋硕哥哥,还有……还有那憨厚、勤劳善良、宽容的爸爸。女儿依旧那样兴高采烈,惹人疼爱,那清脆、甜甜的笑声,掠过七里坡的山林,回荡在辽叶河两岸。她心里好想再亲亲女儿那稚嫩的脸蛋,好想再听听女儿吟唱的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为月亮背巴篓……”


手术室外,秋菊仍在不停地抽泣,她在悲伤地追寻着那些虽然久远却又那么鲜活的难忘岁月。她看见了梦中的辽叶河,那清澈的溪流正缓缓地淌过她的心间,在向她诉说着她的童年岁月和妈妈的勤劳、艰辛。


童年的记忆是那么美好,妈妈的怀抱是那样温馨,妈妈的微笑是那样美丽……这些都永远镌刻铭记在她的心里。


她没有忘记干娘携着她的小手去雷祖庙的学校上课,干爹讲的好多动人故事至今还沉淀在她的心里。勤劳、忠厚的爸爸和他那动人心魄的事迹,永远在妈妈讲的故事里,她一直未能忘记,因为雷祖庙小学的砖石里有爸爸的血汗和妈妈的泪滴。


此刻,秋菊的心潮如惊涛拍岸,猛烈地撞击着、震撼着。


妈妈这一生的艰辛让她感到心酸,揪心地疼痛,妈妈付出的是无尽的爱,留给自己的却总是辛劳,甚至是难以承载的痛苦。


工地上好多人都在手术室外默默守候着,王兵、王红兄妹也赶来了,默默地陪着秋菊,他们好想等到秀婶手术成功的消息。


“秀婶”是大伙对她的崇敬和爱戴,她的善良、宽容和助人行为感动过工地许多兄弟姐妹,大伙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只知道叫她秀婶。


别人不愿干的活儿,她毫无怨言地干了,别人不愿受的累,她无声地承担了。她默默地忍受了许多的苦,帮助了许多人,她总能通过自己的一双手,乐呵呵地解决别人遇上的难事,这就是他们心中的秀婶。


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大伙一下围了上去,只见护士轻轻问了一句:“谁叫秋菊?”


秋菊立即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望着护士,心里好担心、好害怕。


“病人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现在请你进去看看。”那护士说完就转身往里走。


秋菊跟着护士来到了手术台前,主治医生轻声问她:“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女儿。”秋菊心里好紧张。


“她可能有话对你讲,她现在……”主治医生没说完就转过身去了。


秋菊俯下身子,望着妈妈那张苍白的脸,泪水止不地住下滴,落在了妈妈的脸上:“妈妈,妈妈。”秋菊痛苦地轻声呼喊着。


秀芝好像听到从天边传来了秋儿的呼喊,女儿的声音像甘露一般滋润着她。顿时让她涌起了无尽的力量,奋力回答着,呼喊着:“秋儿,妈妈在叫你……”


秋菊看见妈妈的嘴唇在微微颤动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秀芝看见泪流满面的女儿,心里好感伤,好心疼:“妈妈终于见到你了,秋儿,这么多年你上哪去了?”


秋菊默默地淌着泪,不停地摇着头:“妈妈……”秋菊说不下去了。


秀芝喘了几口气,眼里饱含着牵挂和感伤:“秋儿啊,妈妈不能陪你了,真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秀芝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妈妈……”秋菊惊惶地喊了一声,连忙为妈妈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妈妈两眼凝视着女儿,喘着气说:“你要回七里坡去看看爸和干娘,还有,秋硕哥哥在读大学,回家后将粮食卖掉,将学费寄给他,妈妈还有一点钱,都交给你……好吗?”


“妈妈,您不能不陪秋儿啊,秋儿要妈妈……”秋菊伤心痛哭起来。


秀芝气喘得越来越短促,眼角淌着晶莹的泪珠,她吃力地说道:“秋儿,干爹还在竹岭农场,你一定……一定要去看望他,他……很苦,你要尽力帮他,按时寄……钱去,他是你爸一生共甘苦的……兄弟。”


“嗯!”秋菊连连点着头,“妈妈……”秋菊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秋……秋,妈妈……没……”秀芝一下拉着秋菊的手,大口地喘着气,嘴角渗着血珠,断断续续地说着,“妈妈……没有照顾好……你,真对……对不……起……”


秀芝的嘴角停止了颤动,手一下松开了,眼睛也慢慢合上了,那还未完全闭上的眼睛望着秋菊那伤心的泪眼。


“妈妈!……”秋菊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一下扑倒在妈妈身上,昏厥过去了。


秀婶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带着许多的牵挂和不舍,在找到女儿的当天又匆忙地撇下了她,独自走了。她有那么多的不情愿,她还没来得及拥抱女儿,诉说这十多年她的无尽思念和无穷的牵挂,她好想弥补这十多年对女儿的亏欠。


她还未能供儿子读完大学,未能看见儿子毕业成才,她还牵挂着竹岭农场的国庆兄弟,未能看见他重返七里坡的知青屋。还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她那善良、无私的关心和帮助。


秀婶是含着泪走的,那泪全是艰辛、劳累、凄苦酿成的,她没能过上一天舒坦的日子。她一生心里从未停止过对儿女、亲人、乡邻的思念、牵挂和关爱、帮助。她的一双手从未离开过辛劳的操持,她那双脚,步步印下的都是艰难和付出。


在秀婶的告别仪式上,永春苑工地的人们全都来了,虹天电子厂来了许多秋菊的同伴,连王志刚老板也来了,他们来为这位勤劳善良、崇高伟大的母亲送行。


她没有伟大的光辉业绩可以歌颂,可她所做的点点滴滴都渗透了伟大的母爱,关键时刻的舍身相救,更体现了她善良无私的崇高品行。


孙老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一次次地重复着:“秀婶,该走的是我啊,这世上少了你,就少了好多善良啊,老天没睁眼呀!”



秋菊捧着妈妈的骨灰回永平县了。她陪妈妈回到了辽叶河,回到七里坡了。这路好远,一走就是十多年,这路好难,一路上充满了辛酸。


山岭上的树林,路边的草丛,清澈见底的辽叶河,既是那么亲切,又感觉那么遥远。思念中的七里坡呀,山岭田间,松林土屋依然如故,牵挂中的亲人却已成了怀念!伴着流逝的岁月,永远留在了辽叶河,永远留在了七里坡,永远与养育他们的大山相伴……晨雾暮烟,袅袅依旧,鸟鸣虫吟,声声勾起秋菊萦梦万千……登上金竹岭时,冉广兴、蒋麻子带着乡亲们来了。


蒋麻子老泪纵横,泪流满面,无声地抽泣着,双手接过秀芝的骨灰盒,紧紧地捧在怀里,突然号啕大哭起来:“秀芝啊,你咋成这样回来了,你咋成这个样子了呢?”


七里坡的人们都“呜呜”地痛哭起来。


当大伙知道捧秀芝骨灰的是秋菊时,都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位既陌生又似乎十分亲近的姑娘,她像秀芝,连那痛苦的眼神都像秀芝年轻时的模样。


冉广兴上前端祥了许久,对秋菊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地问道:“秋菊呀,还记得七里坡吗?”


秋菊眼泪汪汪地点着头。


冉广兴一只手抚摸着秀芝的骨灰盒,滚动着泪珠哽咽着说:“秋菊,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里,你妈妈对你的那份牵挂无时无刻不在心间啊!你失踪后,她连死的念头都有,秋菊啊,你妈妈……”冉广兴的声音被泪水哽住了。


这时,只见蒋麻子一挥手,七里坡的乐队奏起了哀乐,唢呐悲怆低沉,萦绕在山岭之间。


淒蒋麻子一声声泣地呼喊着:“秀芝啊,回来吧,大伙接你回家了……”


天垂风鸣,纸钱飘飘,哀乐声声,催人泪下。



这些日子,肖国庆心里格外烦躁不安,心里涌起莫名的思绪,在竹岭农场十五年的光阴,如同在黑暗中行走,那么漫长难耐,那么令人窒息。


岁月已使他失去了过去的激情和向往,留下的只有对七里坡和亲人们的眷恋及愧疚的情怀。人生的路在他的脚下总有那么多的惊险和意外。


前些日子里,秋硕请的律师为他跑上跑下好多趟了,据说也有了一些结果,他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遂道的尽头,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担心是否能真的走出黑暗,他渐渐地有一种盼望走出竹岭农场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以至引起了他的烦躁和不安。


这天上午,肖国庆久久地凝望着外面的天空,心绪随着天上的云朵渐渐飘向远方。他脑海里陡然想起了许多年都未想过或有意回避的事,他自己忍不住凄楚地苦笑了一下,现在的他与当年举着红旗徒步走上井冈山的热血青年怎么也吻合不到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