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土屋的灯亮到了天明(2)

作者:张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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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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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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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02字

秋菊上前抽泣着说:“哥,妈妈是因为在东临工地上受伤太重去世的。”


这时冉广兴、蒋麻子也进到了屋里,声音沉重地说:“秋硕啊,没能告诉你,是因为那时你干爹刚从竹岭农场回来,秋菊是在妈妈临走前才见面的,她也是第一次回七里坡,而且我们当时也还很难呀,这不能怨干爹和秋菊呀。”


秋硕痛苦已极,扑在妈妈的遗照上痛哭着,忽然,他大声地喊道:“我要见妈妈,我要见妈妈呀!”秋硕凄厉的哭喊声让肖国庆心如刀割,他用颤抖的手将秋硕一把拉住,默默地跨出门外,朝秀芝的墓地走去。


这片松林是那样的熟悉,在那些难忘的记忆里,秋硕好多次发现妈妈有时顺着这条小路去爸爸墓前悄悄地哭泣,嘴里还轻轻地诉说着,特别是在秋菊妹妹失踪以后。那也是云遮月闭的灰蒙蒙的夜晚,妈妈在爸爸墓前哭得好伤心。秋硕的心像被碾压过一般,揪心的疼痛,透不过气来,他也不由得痛哭起来。妈妈发现了他,上前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母子俩在爸爸墓前哭得好伤心。妈妈再三要爸爸原谅她,说秋儿不知去了哪里,要爸爸在天之灵保佑秋儿平安,早日回到七里坡。


那个夜晚让秋硕铭心刻骨。打那以后,他再没发现妈妈去爸爸墓前哭诉了。其实他那里知道,当妈妈发现儿子知道自己在他爸爸墓前哭泣后,就不愿让儿子再跟着伤心了,她将那感伤留在了自己心底。


肖国庆带着秋硕来到秀芝的墓前,痛苦地哽咽着说:“秀芝啊,你儿子学成归来了,放心吧。”


这时,月亮从云层里露出了半个脸,墓地被照得一片雪亮,秋硕看见墓碑上的名字,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墓碑凄厉地叫了一声“妈妈……”他双肩剧烈地抽动,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道:“妈妈,你咋就不等硕儿回来啊,妈妈……”秋硕的心在痛苦地颤抖着,在妈妈一生的字典里,除了善良、艰辛,就是艰辛、善良。


“哥……”秋菊看见秋硕那痛苦万分的样子,心里也格外难受,她也跟着跪在妈妈墓前,轻声叫着秋硕,“哥,妈妈不愿看见你这么伤心。”


秋硕没有抬头,仍轻轻地诉说着,“妈妈,我和妹妹都回来了,您咋走了呀,您该等我们啊。”他那沉痛的语气让秋菊也跟着大声痛哭起来。


肖国庆忽然也一下跪在了秀芝墓前,格外沉痛地说:“秋硕、秋菊,我们一起给妈妈叩头吧!”说罢,自己连磕了三个头。接着,他悲切地说:“秀芝啊,您应该高兴了,您的儿女都回七里坡了,回来看您和李勇,他们都成人成才了,您一生善良、艰辛,您的德积在了儿女身上,老天也庇佑着他们。您和李勇在那边好好过日子吧,要不了多少年,我也一定来七里坡陪着您们,让我们又在一起过日子好吗?”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失声大哭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秋硕、秋菊吓得一阵阵地呼喊着:“干爹!”


冉广兴、蒋麻子连忙将他扶起,让秋硕将他背回了土屋。


秋硕此刻才明白,干爹对爸爸、妈妈的那一腔真情是许多人不能理喻的。当肖国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秋硕坐在床边,双手拉着自己的独臂,眼角还挂着泪珠。


“你醒了?”冉广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地问着。


肖国庆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土屋里的灯光亮到了天明,秋硕为妹妹的苦难经历一次次流着眼泪,哽咽着,他好悔恨自己当初的过失,让妹妹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和苦难。尤其是妹妹与妈妈相认时,竟然成了母女的诀别之日。


这些年干爹真的不容易啊,从一无所有打拼到拥有自己的企业,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秋硕的心紧紧地缩在一团,久久地不能舒展开来。


但秋硕哪知道,干爹没找到工作期间,为了给他寄生活费,还沿街乞讨过,甚至卖过血。


冉广兴、蒋麻子还将秀芝的许多事讲了出来,秋硕、秋菊对妈妈的崇敬更是无以言表,他们为妈妈感伤着,也为妈妈骄傲着,因为妈妈的一生无愧于儿女,无愧于七里坡的乡亲们,她勤劳善良、质朴无私的品格永远是儿女们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秋硕理解了干爹未能告知妈妈去世的消息,他为干爹一生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仍坚韧不拔地、那么执着地大步朝前行的勇气而深感钦佩。干爹这一代人的精神是共和国优良品质的传承。他们承上启下的作用,将影响中国未来发展的方向。


在七里坡的日子里,秋硕陪着干爹在沙子坡的桐子林里走了好几圈,干爹时不时用手抚摸着树干,望着那青色的小果子默默无言,眼里却泛着湿润的光泽。


这片林子现在的果实早已不足影响七里坡的财富了,可它那片绿荫永远庇护着七里坡那凉爽的世界,没了沙尘漫天的日子,多了一片可收获的果实,也许,当哪天这桐树干枯死去的时候,它们的落叶已化为土壤,掩埋了沙子,成为了另一片庄稼地,那也是造福于七里坡人的。


秋硕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会不会诠释干爹和爸爸那一代人的感情世界,但有一点是共融的,那就是每一代人都需要勤奋,尽管赋予的内容有所变化,可那矢志不渝的精神会随着时代的前进得到升华,自己能以父辈的精神融合在所掌握的现代知识里,将会变成推动时代前进的巨大力量。


七里坡的变化是很大的,尤其是部分土地退耕还林后,人均耕地更少了。年轻人几乎全部外出打工去了,加之交通不便的状况一直未能改变。七里坡人虽然能吃饱饭了,可他们的钱袋子依然那么干瘪,种庄稼也渐渐地依靠化肥、农药了。


蒋麻子不止一次地叹息着,这哪像在侍候庄稼呀,他无奈地叹息着,年轻人嘲笑他拿着老皇历念现在的经。


冉广兴、蒋麻子这一代人已年老了,许多农活干不了了,打工挣钱的事只能看着年轻人叹息了。


雷祖庙小学的学生反而多了,因为他们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婆婆爷爷们只能让他们去学校让老师管一管,加之乡政府要求孩子教育力度大了许多,可老师仍是临时聘用的退休老师。


当秋硕陪着干爹来到雷祖庙小学时,干爹悄悄地落泪了,这所学校对干爹来说,就是一种睹物思人的情感寄托。


干娘是倒在这所学校的讲台上的,爸爸是为了这所学校去世的。这一切铭刻在干爹的心底,每次走到这里,他就会感怀万千。


肖国庆在秋硕的陪同下,又去辽叶河转了转。在乡政府楼前,肖国庆伫立了许久,他凝望着乡政府门口的那块牌子,眼前又浮现出当年在这里工作的情景。


现在楼里进出的人都不认识了,他们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这位独臂的外来人。


他们来到了辽叶河边,肖国庆用手捧起清澈的河水洗了洗脸,随后,又喝了几口,抹了一下嘴巴,自言自语道:“真甜啊!”


秋硕还回到曾经读书的中学看了看。由于放了假,教室里空荡荡的,门窗已经很陈旧了,教室里的桌椅比他读书那会还要差,心里不禁往下一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无语地回到干爹身边,许久都没有说话。


肖国庆看出了秋硕的心思,淡淡地一笑:“咋啦?没有名牌大学亮堂?”


秋硕脸一下红了,只轻轻地叹了口气。肖国庆却点了点头。



那天,肖国庆一直等到天黑后才与秋硕从辽叶河往七里坡走,皎洁的月光让整个山野变得格外的静寂,他要再一次找回走在月光下的山路上的那份记忆。他与李勇、永洁,还有冉广兴、蒋麻子不知多少次在这洒满月光的山路急驰,那股劲,那份情怀一直弥留在心底。


今夜,他走得没那么累,但走得却十分沉重,每一步都在心间震颤着回声。那回声,让他又置身在了那个激情无限的年代,他低头环顾四野,这条山路啊,除多了几丛茅草,似乎啥都没有改变,他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感怀与不安。


那天晚上,肖国庆将秋硕、秋菊叫到了面前,神情十分严肃地说:“硕儿、秋儿,干爹今天有件十分重要的事与你们商量,你俩要真心实意地回答干爹。”秋硕兄妹俩疑惑地望着他,不约而同地点着头“嗯”了一声。


肖国庆紧咬着嘴唇,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干爹也可以将有的事对你俩讲明了。我现在东临市的企业有了较好的收益,这些年来,支撑着干爹活下去,并为之努力的所谓事业,全靠辽叶河、七里坡的那份情感,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里,是七里坡的人们在关心着我,牵挂着我,尤其是你们的妈妈,要不是她像娘一样地关照着我,也许我早已葬在竹岭农场的乱坟冈上了。”说着眼里就噙满了泪水。停了一会儿,他接着说:“现在,我决定将东临资产的收益拿出大部分来为七里坡、辽叶河修一条到县城的公路。当年老书记黄国忠离开时含着泪水对我说,辽叶河到县城多需要一条公路啊,他的话至今仍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里。同时,还要为辽叶河中学修建一栋教学楼,再就是重建雷祖庙小学。”说到这里肖国庆停了下来,目光灼然地望着兄妹俩。


只见秋硕与秋菊对视了一下,连连点头,秋硕那激动的神情难以言表,眼睛一下湿润了,双手紧紧地握住干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干爹,您太好了,您真的为七里坡的乡亲们造福了,我从心里感激您,干爹。”秋硕的眼里闪着泪花。


“我也是七里坡的孩子啊。”秋菊也激动得脸红红的,连连叫着干爹,她心里由衷地感激着干爹的决定。


肖国庆轻轻地点着头,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接着显得轻松地说:“再就是干爹准备将我在企业的股份给你们兄妹俩各一部分,待七里坡到县城的公路修通了,干爹就回来陪你们爸妈还有干娘、干爷爷一些日子,那边的事你兄妹俩就要多费点心了。”


“干爹,那不行,”秋硕马上表示了反对,“干爹呀,想起您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艰难与折磨,就让我心里不好受,您南下打工创业就更不容易了。我赞同您回到辽叶河出钱修建公路和学校,但您的资产股份我与秋菊是不能接受的。”秋硕十分认真地说,语气中饱含着感激与沉重。


肖国庆淡淡地笑了笑,望着秋硕,神情严肃地说:“秋硕啊,干爹不是让你们去做商人,你的未来应该在高层次的知识或科技领域,你还要继续读博士甚至博士后,但是干爹将这些交给你兄妹俩后,心里才会踏实。你们有了这些东西可更放心地去创造事业。财富有时会害人,但它也会让人内心世界更加丰富、充实,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干爹坚信,你兄妹俩属于后者。”


秋菊望着哥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红红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安。


秋硕垂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眼睛潮湿了,神情凝重地说:“干爹,您现在需要找个人照顾您了,那么多的工作需要您去做,回到家里应该有个暖锅热灶了,您这样孤孤单单地生活让我们心里很难受也不放心的。”


肖国庆的眼睛一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秋硕的话让他心里悄然地升起一股温馨的暖意,他心底里那最脆弱的地方被秋硕击中了。


在他那深邃的心海中,只有他唯一的爱人可以畅游,那就是王永洁。虽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忍痛与她分离了,而且他们现在天隔一方,可在他的心海里,她仍然、永远都是他的爱人和伴侣,那爱的海洋会永远属于她。


肖国庆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地说:“干爹的心里除了你干娘,还能容得下另一个干娘吗?包括你,还能接受另一个干娘吗?”秋硕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干爹,只要她对您好,我们能接受。”秋菊在旁边急促地回答着,秋硕也随着点头“嗯”了一声。


肖国庆拉住秋硕的手:“你们别争了,就按干爹说的办吧。”


秋硕一下站了起来,语气十分恳切地说:“干爹,我们只同意一半,就是修公路,建学校,分股份的意见坚决不同意。干爹,您就尊重一次我们的意见吧,我们已是大人了。”秋硕的语气十分诚挚。


肖国庆也跟着站了起来,凝望了秋硕许久,说道:“好吧,尊重你们的意见,不过,我今天仍然告诉你们,那些东西最终还是你们的,等你找个时间去东临市看一看,完善一下公证手续,这些东西以后是属于你们的。”说罢,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以后会回到七里坡来的,这里才是我的根啊,我最牵挂、最思念、最放不下的人都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我的心就自然会得到安宁。”


秋硕一下与干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许久都没有松开。他只感到干爹的身子在轻轻地颤抖。


第二天,肖国庆将冉广兴、蒋麻子叫到了秀芝的土屋里,将修公路建学校的打算向他们详细地介绍了一番,蒋麻子乐得直拍大腿大声叫好:“国庆兄弟呀,你可真是咱们七里坡的贵人啊,当年为咱种桐子树,而今又为咱修公路,你今生今世对七里坡的好,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的。”


冉广兴泛着泪光跟着说:“国庆啊,有了一条公路,打工的孩子们回来也方便多了,蒋麻子说得实在,你真是咱七里坡的贵人,我和蒋麻子都已老了,帮不了大忙,可我和麻子会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的话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之情。


肖国庆却微笑着说:“咱也不是啥贵人,只是能做到的事尽量为大伙做一做,当年也是你们和乡亲们帮了我们几个知青,才让我们一路走了过来,说实话,我从心里一直都很感激您们的关心。”肖国庆的语气十分低沉,但那诚挚之情让冉广兴和蒋麻子十分感动。自从肖国庆、李勇、王永洁来到辽叶河的七里坡,他们的命运就紧紧地融入这山乡里了。


接下来,肖国庆与秋硕一道去了乡政府谈修公路的事宜,乡政府的乡长和党委书记一听就喜上眉梢,将肖国庆像财神一样地迎到了会议室,侃侃而谈地介绍起辽叶河的情况。


肖国庆十分礼貌地讲了二十多年前就来到了辽叶河,对辽叶河的情况很熟悉。


当乡党委书记、乡长知道来者曾任过辽叶河公社副主任时,都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但肖国庆出资修建公路的义举也让他们深受感动。


当肖国庆讲到当年老书记黄国忠的期盼时,书记和乡长都显得愧疚地垂下了头,因为这也是历任书记的期盼。他们握着肖国庆的手,眼里溢满了感激之情。


肖国庆与秋硕为修建公路的事还跑到了县政府,他们都非常高兴,也更欢迎肖国庆投资为偏远山区修建公路。可最后遇到了用地障碍。


土地部门说修路所占土地都属于农民承包地,要占用这些土地须与农民协商征用,而且征地工作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才能完成。


肖国庆无语了,他郁郁沉沉地与秋硕回到了七里坡,把冉广兴、蒋麻子找了来,说了修建公路手续的事。


冉广兴、蒋麻子立即主动请缨,让肖国庆将修建公路征地等手续的事交给他们。肖国庆为辽叶河的乡亲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他们也正想为肖国庆分担一下,为修路出一把力,于是他俩十分高兴地接受了这项差事。


肖国庆安排妥当后,带着秋硕、秋菊回东临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