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振周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本章字节:14946字
从疲倦中醒来,全身疼痛,骨头像泡了一夜有毒药水。
小凡坐到我身边,她抓紧我的手,见我睁开眼睛,温柔地说:“醒了?”
“嗯,我睡得好沉吧,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说。
“十点,你睡了差不多十二个钟头。”
“一梁他们呢?”感觉他们已经不在屋里。
“他们很早回去镇上。”
“小凡,对不起。”抚摸她越来消瘦的脸庞,这几天让她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她脸上流露出一种不信任感。
“胸口还痛吗?”
“不痛,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发誓。”
“过去就好,没事。”
她说完,用手指压住我的嘴唇,不让我再说话。
往后几天,仍然没有通电,积雪开始溶化,温度降到零下左右,每夜我们抱着睡,生怕被低温夺去对方,无论哪个角落都发出冰寒沉寂的气息,包括我们的身体,失去兴奋失去快感。她的***好像关闭了所有开关,像我下面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一直没有勃起。我们默契地守护着这最后的平静,路面变得越来泥泞和肮脏,行人越来稀少。我们用餐也在减少,一天两餐,甚至一餐,很多时候只躺在床上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有意无意地对着墙上那幅画,紫色的花瓣和夸张的线条渲染着室内的光线,微弱的烛光成了每个夜晚的焦点,我们的目光跟随火焰跳跃,直到熄灭,再入睡。
春节将近,村子传来稀疏的鞭炮声,乡道出入的摩托车渐渐频繁。
一天中午,终于通电,天空也渐渐明亮起来,仍然没有阳光,地面的积雪开始溶化,仅剩一些残留的雪团,零星散布在树根、茂密的草根或石头下的缝隙里,草原上星散的点点白色正在绿色中消融,它被击败了。我站在门口,随着一片淡黄色的阳光照射下来,天空像某个布满晚霞的黄昏,小凡长叹一声,那场雪终于宣告结束。小河奔腾汹涌的雪水,与浮冰一起往前直冲,不留下一点冬天的痕迹。慢慢地,草原上出现一个踌躇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乐伯,他送来一些年糕,他仿佛衰老了许多,脸上还留有一点点内疚。
“乐伯,近来可好?”我笑着说。
“还好,小凡在吗?给。”他递给我一个塑料袋子装的年糕。又是塑料袋子。
“乐伯,你好。”小凡从屋里出来,接过年糕。
“都在忙着收拾房间和准备过年,我儿子与媳妇、孙子都回来过年,到时你们到我家一起吃年饭吧。”他说。
“这样可好?”我望向小凡,征求她的意见。
“嗯,好啊。”小凡笑着说。
“那好,就这样说了,到时要过来哦,我要回去,还得准备很多东西呢。”他说。
“好,多谢你的年糕。”小凡说。
“好,小心地滑。”我说。
他笑着转身走了,消失在草原边缘。
小凡拿着一块年糕在吃,我问她好吃么?
她说好好吃,接着说:“我们也要过一个像样的春节,热热闹闹的。”
“嗯,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春节哦。”我说。
“嗯,要热热闹闹的。”
说完她入去收拾厨房,我将房子里面各个角落打扫一番,将书本放回书架,抹干净茶几上的茶渍,收起茶杯,拾起沙发上一把木梳。她一边擦拭电视上的灰尘,一边说:“我们家还有年糕呢,还需要其它什么吗?过了年又是一个全新的家,不是吗?”
“当然,这就是我们的家,一个幸福的家。”
“你不会再走出我的视野?”她说着,脸上仍升起一团疑惑。
“当然,我再也不会走出你的视野。”
“过完春节,我们的菜园是否会长满各种各样的蔬菜呢?”
“当然,将是一片青葱翠绿的景象。”
“我们是否会在这里慢慢老去?像乐伯一样,我们的儿子也到外面工作,娶了一个外地的媳妇?”她说。
“当然,还带孙子回来呢。”说完,我们一边大笑,一边干着手头上的活儿。
“春节期间,我要带上你到小镇四周的村庄逛一圈,让他们都知道我的男人叫柯唯。”
“小姐,嗯,我愿意陪同。”
“我怎么成了小姐?”
“对啊,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姐,我是你的随从。”
“不对,你应该是我们家的少爷,不花心的少爷。”
“还花心?我都快成为老爷爷。”
“老爷,奴家想剪波波头。”她说。
“哦,真的?”我有点惊讶。
“嗯,既然你喜欢,老爷喜欢啊,奴家得顺从老爷。”
“你自己不喜欢吗?”我说。
“喜欢,我开始讨厌长发,容易多愁善感。”她说。
“长发与多愁善感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当我悲伤的时候,头发总在面前散发,像女鬼,我要清爽和干脆一些,我要跟伊姐一样的发型,跟她一样的成熟。”
“用不着刻意,其实你这样的发型蛮好的嘛。”
“不对,你会看着我改变的,一个全新的小凡,太阳每天从我的脸上升起。”她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脸蛋,我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真的吗?怪不得今天有阳光。”
“我没骗过你啊?不是吗?”
“嗯,过年要准备什么东西?”
“只需要一种香味就行了。”
“什么香味?”我说。
“花露水的香味。”说完她从卧室拿出一瓶花露水,绿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荡漾,接着说:“就是这个。”她递给我,我接过摇晃一下,里面充满泡沫,靠近瓶口闻一下,一阵清香从里面逃逸出来。
“我们就拿这瓶花露水过年?”我疑惑地说。
“每年春节我都记不得怎样过,浑浑浊浊就过了。”
她说直到那一年春节,她来初潮,才发现女人在那几天得小心翼翼。一天下午,她翻母亲的衣柜发现一瓶花露水,当她打开盖子,闻一下,整个人都被薰晕,这种气味让她感到一种未曾的幸福。后来她闻过无数种香水,还是觉得花露水才能散发幸福的味道。于是,每年临近春节她都买上一瓶,等到徐夕夜,鞭炮四起,对着家里四壁冷清,然后打开瓶盖,一股股幸福的气味便在房间里弥漫,那个时候她就是一个纯洁的公主,在她自己的花园里逛游,不断有园丁从她的身边经过,她们互相问候,拥抱。我可以理解她家里冷清的场景,只好将温暖寄托在某一件事物,比如气味。她作状陶醉的样子,接着说:“我家从来都不会热闹,一直都是这么冷清,冷清的餐桌,冷清的院子,冷清的厨房,冷清的母亲……一切都是那么冷清,所以我习惯冷清。”
“其实每天可以往房子洒上一些花露水。”我说。
“不行,留给珍贵的徐夕夜,不能天天都给闻到。”
“为什么不能天天闻到呢?”
“太珍贵了。”她说。
她过来将花露水拿回卧室,然后说一起出去剪头发。
我说现在外面的路好难走,到处都是泥水,容易滑跌。
她说不怕,今天有阳光,要出去逛逛。
一路上,不时有从外面打工回来的村民,他们带上鼓鼓的行旅包和归心似箭的微笑,他们对谁都那样友好,不断与路边的行人打招呼,甚至与我们,我们也学着问候他们的口吻:“回来了啊。”他们会说:“要的要的。”
我想起张雨,她已经外出两三个月,她是否也会回来?
我对小凡说:“张雨会回来过春节吗?”
“怎么知道?过年那天不就知道了吗?”她说。
来到镇上,到处人头踊跃,好不热闹,也许被那场大雪困得太久,人人都像释放的无辜犯人,都在抢购重生的生活用品。小凡拉上我到处乱逛,来到一个现场写对联的地摊,摆上一张方正桌子,写好的对联挂在旁边一面墙,很多人在围观,一个中年男人正对着红纸下笔,飘逸中有力,字体坚韧优美。小凡说我们的房子也得贴对联。
问我会不会写毛笔字?我摇摇头。
她说就叫他写一联吧,我点点头。
“写什么对联呢?”说着她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春联选集》,专心看起来。
我倒是没有想太多,给她挑吧,她挑来挑去说没有满意的联句。
“随便吧,好像‘春天来了、家庭幸福’之类啊。”我耸耸肩头地说。
“算了,到时再说吧。”然后,我们悻悻走开,来到美发沙龙理发店,一梁迎上来,问我否要剪头发?小凡说要剪发的是她。
“你要剪什么发型?”一梁说。
“波波头!”
“与小伊一样的发型?”
“不,我要更短。”她说。
“为什么要更短呢?”一梁说。
“因为我比她更年轻嘛。”一梁听了笑笑,说:“那就上座吧,美女。”
小凡坐到座椅,对着镜子摆弄一下长长的发丝,轻轻摇一下头,说:“来吧,伟大的理发师。”这次,我并不打算剪发,不过想一想,也得剪了,免得像野人一般。
“小伊现在那里呢?”小凡说。
“在阳台晒毛巾。”
“哦,今天有阳光哦。”
“嗯,请你不要跟我说话,我得专心为你剪一个漂亮的波波头。”
他们再没有说话,随着剪刀切断头发的声音在音乐中隐没。我坐在贵宾区的沙发看杂志,客人渐渐多起来,比平时这个时候多了不少,随着一阵阵电吹风的吵杂声,音乐的旋律被淹没,只剩下音乐的节奏在吵杂声中隐隐浮现。
良久,再看看小凡,她已经变成另一个女人,发梢比小伊齐肩更短,刘海整齐,像洋娃娃。一梁继续在为她修整头发上的细节,我渐渐被她的新发型所感染,我这个发型已经多年没有变化,差不多的衣着,差不多的发型,我在为自己从来不在乎形象而羞愧,不过想想也罢,只要自己感到舒服才是好。
不一会儿,小伊来到店里,她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小凡的新发型。
“很好,很好,不是说死也不剪掉长发吗?”她说。
“嗯,以前曾有这种想法,然后想想,改变一下形象也未曾不可。”小凡说。
“支持小凡,赞同小凡。”小伊兴奋地说。
然后她坐到我身边,问我小凡的新发型好不好看?
我说很好看,如果我是女人,也会剪这样的发型呢。
“小凡渐渐在改变,她以前非常固执,雷打不动的那种。”
“一个人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忽视自己。”我说。
“反正,我觉得她比以前开朗和……?”她说不出下一个形容词。
“成熟?”我说。
“嗯,她长大了。”她欣慰地说。
“可能吧,你每天都要晒很多毛巾吗?”我说。
“就一百条左右,不多,关键是没有太阳的时候麻烦,干不了,要不断翻来覆去。”
“岂不是很辛苦?”
“说不上辛苦,就是一件事情要盯着去完成。”
“还想不想到旅社当服务员?”
“那也不好,要熬夜,女人不能长期熬夜,会黑眼圈。”
“嗯。”我应了一声音,非常理解她的想法。
“好了,小凡变成洋娃娃。”一梁转过头来对我们说。
“我是大娃娃,她是小娃娃。”小伊说。
小凡跑过来看着我,不断在我前面摇摆她的新发型,希望得到我的肯定。
“美女,你见过小凡吗?她坐上理发椅之后就消失了。”我认真严肃地对她说。
“她可能去了洗手间。”
“那不管她,我们出去逛街吧。”说完我们手拉手出去,小伊从后面跟上来,说:“演得像真的一样,看你们俩,传神了。”
“这叫默契,懂吗?”小凡说。
“一梁跟我就像木头对木头。”她说。
“这也是一种默契啊。”我说。
“是吗?”小伊说。
“当然。是了,我还要剪发呢,差点忘记,给你的新发型弄晕了。”我说。
她们俩听了哈哈笑,我说我要折回理发店,你们去逛街吧。于是,我折回理发店,她们往另一条街道逛去。
一梁问我怎么又折回来?
我说我差点忘记要剪头发。
他说你给小凡的新发型弄晕了吧。
我微微笑,坐上理发椅说:“来吧,不要那么短,修整一遍就行。”
他“哦”了一声便拿起剪刀,细心地剪起来。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身上所有东西都是旧的:旧的器官、旧的衣服、旧的想法、和旧的瘦小手臂,我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它的存在,甚至好久没有仔细看上一眼,虽然每天都陪伴我左右,不知道它们是否感觉被我忽视。
不一会儿,剪好,自我感觉还好,反正都是一个样子,只是一个崭新的发型而已,一个月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梁继续忙碌其他客人,我自己一个人来到街道乱逛,想找到小凡她们,如果在小镇逛上一圈准能与她们碰面,小镇本来就小。无意中逛入一个小超市,买了五盒花露水,每盒十二支,一共六十支,拎着好沉重,我想给小凡一个惊喜,便独自坐车回家。将花露水藏到床底下,睡在沙发上看书,再渐渐入睡。书掉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被电话铃声惊醒,是小凡,问我在哪个位置?
我说我先回家了,因为突然很想睡就回来。
她说你啊你,就老想着睡觉!
我想起过几天到乐伯家吃年饭,叫她买些礼品什么的,便挂了电话。然后到厨房煮两个人分量的面条,看看时间,已是午后。
不一会儿,她搭一辆摩托车回来,叫我出去拿东西,她买了一大堆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她说这样才像过年嘛,吃不完的零食和颜色鲜艳的物品。我倒为她这个举动高兴,我本来就是一个沉闷之人,她为我们家增添不少色彩,是的,她时刻都能为我带来丰富的色彩。
“宝贝洋娃娃,饿了吧?”我说。
“嗯,饿了,嘴巴怎么变甜了?”
“我不是故意说的,是有感而发。”
“嗯,就知道你会这样。”她说。
将东西搬回屋子,她直冲厨房,在里面弄起来。
往后几天都是好天气,早晨弥漫一层薄薄雾气,然后被阳光冲散,整天都有阳光,虽然天气还是寒冷,但不会有阴郁的感觉。
到了年三十,即小年那天,乐伯早早过来叫我们去他家一起吃年饭,他背着一个小孩,说是他孙子,儿子与媳妇都回来了。小凡在逗着小孩玩,拿糖果给他吃,他也不客气,大把大把吃着,口水与糖浆一起从嘴角溢出来,滴到衣服上。乐伯笑呵呵地看着孙子吃糖果,说这小子贪吃。我们收拾一下家里的杂物,提着一箱饼干跟乐伯来到他家。他老说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村子里面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每家每户都贴上新对联,洋溢着迎新革旧的气氛,终于见到他的儿子与媳妇,一个年纪明显比我更大样子更成熟的男人,一个既时尚又成熟的妇女正在洗菜、杀鸡,忙成一片。可能是他媳妇。
“这是我儿子,叫忠国。”乐伯指着那个男人对我们说。
“哦,你好。”我凑过去跟他打招呼。
“你们就住在山脚下的房子?”他微笑着说。
“对,乐伯给我搬进去的,免租免税。”我笑着说。
“都听说了,还习惯吧?”
“他没有什么不习惯,他到火星都能生存。”小凡说。
他听了哈哈大笑,这时,他妻子转过头来,望着我们打量一下,说:“欢迎来我们家过年,都听说你们的事情了。”
“感到新奇和意外吗?”我说。
“哦,有一点点。”她笑着说。
小凡下意识的帮她洗菜,而我也下意识的帮忠国拨鸡毛,乐伯带上他的孙子出去玩,乐大婶忙着给堂上的祖先列神上香,上祭品。
“我们家在那个房子住了好多年,后来才搬回村子,很喜欢前面那块草原,夏天常常在草原上睡觉,旁边的小溪,那时,鱼可多,泥鳅啊非洲鲫可多着,这是我的童年记忆。”忠国说。
“刚认识他的时候,整天跟我说这些,上山抓野兔啊,我可不想听,我在城市里长大,没有经历这些经验,但是没有一点新奇感,那时候真想跟他分手,老土老土的……”他妻子说。我们听了哈哈大笑,接着她又说:“不过他很快就融入城市生活,看电影,逛街,逛公园,省钱去酒吧喝上一杯,这时又怕他学坏,他可是一个聪明男人。”
“没办法,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充满吸引力,每样东西都想碰一碰,结果就碰到你。”忠国笑着说。
我不想听他们的恋爱史,不由打断他们的谈话,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准备在家待上几天?”
“正月初五就要回去,得坐上两天火车,到家也该上班了。”他说。
“太匆忙了吧,才回家待个几天。”小凡说。
“我可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不方便,也不习惯,要不是为了给他爸看看他孙子,我才不想回这里过年。”他妻子说。
“就今年嘛,看你委屈的,就当回来旅游啊,青山绿水,多少人想来这里旅游。”他说。
“来旅游的人用得着自己杀鸡洗菜吗?”她说。
“在我们家还不是每天做饭,接送孩子上学,一样的过啊。”
“可不一样,你看我这个发型,花上半个月工资给弄的,坐了两天火车,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叫你不要弄这么贵,就是不听。”
“你看我这衣服,沾满鸡毛、菜叶、泥巴。”
“小声一点,不要给老人家听到。”忠国说。
他们继续在唠叨,我觉得没意思。于是,跟他们打个招呼,说我们想到村子里逛逛,他们当然没有理会我们,继续在唠叨不停。于是,与小凡出来村子乱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