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雪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7
|本章字节:11074字
冬儿,漂泊路上,祝你平安(一)
初识冬儿,是在一次欧威尔厂举办的文学座谈会上,那天,我应邀参加厂刊《春草绿》的文学座谈会,我的那些发自肺腑的像大白话一样的诗及散文,很受工友们的青睐,居然红透了一方天空,还有以前特意保留的几十册诗集,也让她们抢购一空。作为一个刚进厂没几天的新面孔,主编宁湘特意安排了这次座谈,把我推介,让作者与读者们与我交流。文学真是一种玄乎的东西,让互不相识的青年男女,没多久就混熟了,并且没有距离感,像老朋友般聊得投机、亲切。
对于一个出道不久的作家,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能给众多文学爱好者宠爱、崇拜,确实是一件是快乐的事情,使我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得了极大的满足。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从唐诗宋词,现代文学,古代文学而后至打工文学,大家各抒己见,为办好厂刊献计献策的同时,也介绍了我自己的成才之路。最后我说:“别小看这块三心窗橱里面的文章,我还有许多打工作家都是从黑板墙报写起的,包括在深圳很有名的安子,我们那些曾经是粉笔字的拙作不也登上了省市刊物的大雅之堂,对于新学写作者,黑板报是块很好的练笔园地,现在用电脑打稿纸,一个小小窗橱,可以发表十几万字的作品,比起我们当初,你们可是要幸运得多了。”这时有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满脸雀斑的活跃女孩睁圆了眼睛,站起来发问:“真的吗,安子是谁?”我笑笑说:“你也许不知道,安子是1984年从广东梅县客家农村走出来闯深圳的一个初中未毕业的打工女孩,通过几年的勤奋努力,完成了大学课程,出过两本书,成了打工者的榜样,还出席过全国人大代表大会呢!
前几年,一些报刊杂志都有她开设的信箱,为打工朋友排忧解难,指点迷离,深圳电台曾为她开设了一个专栏名叫‘安子的天空’呢?曾经红透了半边天,现在她又经商成富姐了。那时候,我已经有作品发表,你们这群少男少女呀,最多就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吧,不知道也不奇怪”
。
“我一定要向她学习,成为一个打工者喜爱的作家。”她说。我鼓励她,付出努力就一定有收获的,不管你将做哪一行!她羞涩地笑了,笑容很灿烂,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冬儿,《一碗长寿命》的作者。看她那篇作品,我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流,文采很凄美,说她生日那天,没有亲人、朋友,一个人加班到晚上十点半,把剩下的一块五毛钱到外面的小食店吃了一碗“长寿命(面)”边吃叭啦叭啦地掉泪。这就是冬儿的生日场景,就这样我认识了冬儿的习作也认识了冬儿,相处的日子很愉快。冬儿,小华,书英她们三个都是《春草绿》的重点作者。
都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又在同一个车间同一间宿舍,为了共同的文学爱好而走到一起,我对书英的小特别欣赏,尤其是打工题材的,有着浓厚的厂区文化特色,写身边的人和事,原汁原味。书英是高考落榜出外打工的,安徽人,在校时就是文学社的尖子,文采飞扬,又不失风趣幽默。冬儿的文风很凄美,富有诗意,文笔清新但沉重,小华呢就嫩了点,经常写些鼓励员工积极性的文稿,摧人奋发向上。作为编辑,看书英的稿子是一种享受,读冬儿的文学让我有种想哭的感觉,读小华的,让人感觉浑身是劲,一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精神,各有所长,相得益彰。我还在图书馆的借书登记卡上发现小华和书英特别钟爱言情,不管谁写的都看,而冬儿看的是正儿八经的管理书籍和名家名作,她的床头摆满了企管,iso9000品质论证及名家名作。我开玩笑说冬儿正值青春年少,不看言情,实在是一种很难得的‘浪费’。可冬儿却说:“爱情,爱情算个什么东西,能让我如痴如醉?”你小小年纪,便对爱情不屑一顾,还满含怨恨,是不是有男孩曾伤过你的心啦。我故意打趣她。谁敢伤害我,也不看看我冬儿是谁?冬儿一字一顿,坚强有力。“哇,好大的口气!”我笑了。
厂区后面有一片大草坪,有一天加完晚班才九点,我、来自湖北的冬儿、安徽的书英,两个文学作者坐在草地聊天,讲一些校园趣事,厂区见闻,她们不理解,为什么我放着坐了五年的办公室不去做,而跑来欧威厂做一个普通员工。我说做普工有做普工的乐趣,远离了现代高级办公设备同时也远离观看那些明争暗斗,无官一身轻嘛!晚上不加班,就涂鸦一些文字赚些外块,不是更过瘾。冬儿说:“阿英姐,你整天无拘无束,嬉闹调笑,又能言善辩,能文能舞,一点也没有乡村人的泥土味,看你又年轻,还会上因特网,懂这么多的东西,你到底有多大年龄。”我正欲开口,书英又说:“你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结婚生子?”
我笑笑:“小女子就是小女子,不懂事,在沿海特区及一些城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该你知道的,你千万别去打听,这是礼貌,如果她跟你关系好,有些事你不问她也会告诉你,年龄婚否属于个人隐私,你总该尊重我的隐私权吧,小女孩问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公安局查户口的。”她们被我教训得赶快致歉,连说对不起,我们哪知道这里还有那么多名堂?那以后我可不敢随便问人了,以免引得别人不高兴。我说,你们干嘛对我的个人问题总是那么感兴趣,是不是你们有兄长想介绍给我,让我做你大嫂呀?冬儿和书英被我逗笑了,笑得东倒西歪,差点喘不过气来,晚上沉闷的空气被我们三个搅拌得鲜活起来,感染着过往的工友。
刊物出了几期,厂里还是赶货期,我们一边拼命为老板加班,一边热情地为刊物为熬夜赶稿,我们戏称是为命运加班,为青春喝彩,她们都特别喜爱我编辑的栏目:百姓生活——讲述身边的故事。我采写的《一百个打工者的奋斗足迹》,每期以两篇系列连载的方式,抒写成功打工者付出的汗水和辛酸,激励着一批一批南来的寻梦人。同时,也感动、鞭策着不甘平庸的我。
冬儿对我很是崇拜,我也发现冬儿的脾气有点怪怪的,甚至还有点神经质,在我面前总是低调,有时也露出愤世嫉俗满怀心事,但每次被我调侃,便都阴转晴天了。
冬儿给我讲她自己的身世,她说她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嫁给老实的父亲,后来母亲疯了,失踪了。母亲本就是个被村里人看不起的女人。冬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经历过失母、失学、找工的艰难、自杀、被人误解,还差点被人强奸的扼运……
进厂后,有了文学的营养,还有个做财务总监的董妈照顾。她说的董姐我认识,大家都叫她董姐,董姐是个单身女人,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很早就离了婚,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过日子。挺能干的一个女强人。
“哇,你的故事还真感人,我边擦泪边对冬儿说,你的经历可以写成,你天生有叙事才能,应该把它写出来,一定会感动读者,我帮你寄到杂志社去。”说着随手递给冬儿一张面巾纸,在她的整个叙述过程中,最起码说了二下多个‘我的命好苦啊!英姐。’写你来完成吧,你可以写我的真实姓名,如果真能吸引读者,赚一些同情泪,我还会把我的爱情故事讲给你听,让故事更完美更有可读性。
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有爱情故事,你的男友是谁呀?爱情故事以后再听,就此打住,回去休息吧,夜已深了,草地上已经湿湿的,下露了,我拖起赖在草坪上已破涕为笑的冬儿,向宿舍区走去,明天还得上班呢!冬儿说:“英姐,跟你讲完这些,我的心情轻松多了。”我说:“听你讲了三个多小时,我的泪水全给你赚去了,我想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流泪的了,不过,感谢你,你的故事可以让我写一部长篇。”哈哈……哈哈,冬儿被我逗笑了,我也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
过了几天冬儿告诉我:“英姐,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倾听者,你那天给我们上文学课,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你讲得我听入迷了。”“是吗,我这是现炒现卖,半桶水功夫。
冬儿,漂泊路上,祝你平安(二)
直到厂里放长假前几天,我才知道冬儿的爱情故事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单恋而已,那次文学座谈会完后去小店聚餐,我们几个编辑也顺便叫上冬儿和另一个名叫陈宏霞的女作者,反正是宁湘掏老板愿意出的宣传经费,大家就开开心心地大吃海喝胡侃了一气,冬儿就问宁湘说昨晚你找我什么事?让我和英姐白白等了一个钟头。
因为前一野外宁湘要我帮他去宿舍找冬儿,说是要谈篇文稿的事,结果冬儿10点半下班和我出了厂门却找不到宁湘,大概是宁湘等久了就回去休息了,我便买了两块西瓜与冬儿一起边走边吃,后给保安看到说厂区内不准边走边吃零食,影响公司形象,我只好陪笑脸说我是新员工不懂规矩,请他原谅,说我们拿到宿舍再吃,而冬儿因等不到宁湘本来就有点气,喋喋不休地一路走一路说宁湘不守信用,害她白等,保安这一说,冬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冲那保安蛮不讲理地说:“我花钱买的我就要吃,你最好炒掉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干了。”说完啪地一声将西瓜扔在地上,我赶紧拾起扔进垃圾桶,对保安赔礼道歉,说她心情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保安只收了冬儿的厂证就走了。
这时冬儿边哭边说:“宁湘,不守信用的王八羔子,我恨死你了,害我厂证也被没收了。”我说:“傻女孩,别人又没得罪你,你恨什么恨?”我一头雾水,冬儿话中有话,而后她又犯傻:“我不想活了,我死掉算了。”她还说此时我太需要董妈的开导和安慰了,可惜她这段时间很忙,无暇顾及我。后来,我为此事还专门找董姐谈了一次,希望她抽点时间开导冬儿,这是后话,这里不谈。
吃完宵夜,冬儿和宁湘避开仍在饮茶的我们,跟她到外面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问冬儿,她只是笑笑,一副高深莫测的笑,我疑惑了,难道……
第二天晚上我正埋头加班赶货,宁湘急急地跑来把我叫出车间,问冬儿昨天跟我说了什么?
“没有呀,哦,对了,前天晚上去找你不见,吃西瓜给保安说,她说恨你,还说要死给你看,我劝了冬儿老半夜才把她哄回宿舍,她又怎么啦?”宁湘苦笑了一下,说:“她今天下午晕倒在车间,我送她去常平医院,她只是一个劲地哭,很伤心的样子,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病,是想得太多了,精神刺激所致,打了吊针,现已经回厂在宿舍休息,是这样的,她给我写过两封信,跟你直说吧,是两封情书,诉说她对我的钦羡与爱慕以及她的一些对我的看法,说她从跟我认识就深深地爱上了我,还说要与我女友梅子竞争,我找她聊了几次,明确告诉她这不可能,我对他只有同情没有爱情,如果说我对她好,关心她,帮助她是爱的话,那《春草绿》所有作者我都待他们像兄弟姐妹一样,特别是那几个男孩,就跟亲兄弟一样亲。”
“哇,原来冬儿说的那个爱情故事的男主角是你啊!难怪那晚没找着你就咬牙切齿地说恨死你了,你应该值得骄傲,又有人爱上你了,换了我呀,开心还来不及呢!”我打趣宁湘,“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人家都急死了,快替我想办法吧,这女孩脾气倔你是知道的,她要纠缠不休,万一闹将起来,有人还以为我欺负她了呢?那种事又不像做行政工作那么简单,真没想到我宁湘若大一个工艺厂的厂务管理和人事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到头来却要求你去帮忙劝导一个小女子,嗨!”宁湘摇头苦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叫你平时多情种子,现在好了,出事了就让大姐我来帮你摆平。好吧,看在朋友多年的份上,也看在你对我如此信任的份上,我一定想法说服她,你放心吧!冬儿很崇拜我,相信她会听我的,谁叫咱俩是铁哥们呢?”我一脸真诚,十二分豪气。宁湘说我告诉你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冬儿,用什么方法你应该知道的。我笑笑:“放心吧,下班我一定找她聊聊。”宁湘说:“谢谢你,阿英。”我挥了挥手,说:“谢什么谢,你小子以后少给我添乱。”而后转身回了工位。
难怪有一次,冬儿悄悄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英姐,你跟宁湘关系那么铁,是不是你俩在恋爱。”“谁说的,我们是投缘的那种,相互欣赏无话不谈亲如姐弟,仅此而已。再我俩早已各有所属,不可能的。”“你们可以有婚外情嘛!时下不是很流行吗?”冬儿说完不怀好意地笑,还冲我扮了个鬼脸。“流行,流你个头,这小妮子,好的不学哪里学来这些,你也够开放的,这我可不学别人。”说完我抡起拳头捶了冬儿一拳:“看你还敢不敢拿大姐我开涮。”她笑着跑掉了,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冬儿在试探我心啊!这个鬼灵精丫头片子,是怕自己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加晚班到10点,我去了冬儿宿舍,见她睡了,我也就回自己宿舍,冲完凉洗衣完毕,躺在床上想,宁湘怎么会爱她呢?他跟梅子情深意笃,而且双方家人也早已认可,连聘礼都下了,梅子我是认识的,是颜彩班的班长,工作大胆泼辣,手下管着30多号员工,对她极为尊重,梅子人长得靓,很美艳的那种。小巧玲珑的身材配上一张苹果脸和新月眉,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会说话,别人是嘴巴笑,而梅子的眼睛却笑得分外迷人,但我听说宁湘爱上梅子,并非梅子的美,而是梅子飘逸的粉笔字,和她的聪慧,宁湘刚进厂做人事课长,一天巡车间发现陶瓷绘彩一块黑板上写着几句赠给员工的话:“我们知道,我们流浪南方漂泊找工不易,挣钱谋生不易,我们应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这几行字干净利落,飘逸又如行云流水,笔锋时刚时柔,刚柔相济,既有男儿的洒脱,又有女子的清秀,每个字都是行楷,而且是又整齐又大方,宁湘看得呆了,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而且凭感觉看出是个女孩子写的,就问身边的员工,她们说是我们班长梅子写的,并指了指正在忙着出货的梅子。”“不错,字如其人。”宁湘在心里夸道,眼睛不由得多望了梅子几眼,真难得有如此才女,才貌双全,特别是那双凤眼,会笑。宁湘想,这女孩是衡阳一所电子学校的中专生,学的是幼教专业,八零年出生的,哇,那年才十七岁,是让人高兴的是他俩还是老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