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医疗官司(1)

作者:晋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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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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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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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096字


一场暴雨洗涤珠州后,珠州多条街道被浸。朝岚的妈妈感冒了,朝岚回家看她。铭宇独坐书房,弹起《广陵散》。突然,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卢依娜”。


卢依娜在电话里说:“铭宇,我刚到珠州市。我是为你医院的官司来的,我的律师认识珠洲市人民法院一位法官,你们医院的案事在他手中。”


“医院的事,请你跟蓝院谈吧。我作不了主。”


“你怎么一下子这么消极呢?还有,你不是开展肝内胆石微创手术吗?听说,你是用泌尿腔道碎术机给骆秘书碎石的。那机器是按泌尿系统的生理结构设计,不合适肝内胆管生理呀。我公司可以帮你设计一套适合肝内胆管碎石机。我希望我们共同合作,开发一个新产品。这样可以赚比当一辈子医生还多的钱!”


铭宇听了,沉默了起来。她的话说到他心里。自从,他跟泌尿外科袁主任合作给骆秘书成功完全肝内胆管碎石后,袁主任再也不跟他合作。毕竟手术成功,袁主任并没获得任何好处,别人只会说铭宇有创新。铭宇曾想跟医疗器械开发商合作,共同开发一套适合于肝内胆管结石的微创手术器械。


最后,铭宇还是去了红叶咖啡厅。他进去榕树房时,卢依娜正在跟别人打电话。今晚,卢依娜穿着深色枣红枫叶的裙子,以及黑色碎绿叶的上衣,头上戴着小小的红色方巾,古典高雅。她见铭宇进来,挂了电话说:“铭宇,不好意思要你冒雨出来。我还没吃饭,我们一起吃吧。”


铭宇点点头,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


铭宇总是觉得卢依娜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那个是怎么样的秘密,他不知道。卢依娜见他盯住她看,脸顿时红透了,如熟透的苹果。卢依娜说:“你经常这样看朝岚吗?”


铭宇脸红了,回她一个浅笑说:“偶然吧。不好意思,你今天穿得实在太可爱了,多看几眼!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存在是罪恶,还是什么?”


“为什么?”


“正因为你们,才导致医生为回扣而给病人过度治疗,造成医药费虚高,抗菌素滥用。”


“如果没有我们,很多新药不能推广,很多新设备不能产生呀。比如,我跟你合作,可以开发肝内胆道碎石机呀。我们先不谈这事,还是谈你们的官司吧。听说,你们修改了病历,还被病人家属复印了。打起官司,你们赢的机率几乎为零。我很久没打保龄球了,今晚你能陪我打吗?我们边打球边谈。”


“可以。原来你喜欢保龄球。”铭宇说。


“这里有个秘密。”


“秘密?好吧。”


他俩吃过晚餐后,去江枫宾馆的保龄球馆。保龄球馆静悄悄,只有几个青年男女坐在馆里的小厅里喝咖啡。卢依娜的保龄球技术很棒,连打了两个全倒。只甩了几个球,分数抛开了铭宇。她得意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打保龄球吗?因为打保龄球从侧面击球,球才容易全倒。”


“我明白,这是你的办事方式,也是你的秘密。”


“对呀。”


其实,卢依娜不喜欢打保龄球,而且技术奇差。有一次,某医院院长打球时,要她陪打,她把瓶子当作了朝岚来打,每击倒一个瓶子异常兴奋。从那以后,她迷恋上了保龄球,想不到一段时间后,她成了保龄球高手。


“你认识办理我们案件的法官?他有能力帮我们吗?”


卢依娜淡淡一笑,甩出最后一球,瓶子应声全倒。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铭宇看着卢依娜可爱活泼的样子,想起跟她去赏梅的片断,万山群芳,在她面前竟然黯然失色。铭宇想,她算是个绝世佳人,可惜浮沉在商海里。卢依娜坐下休息,呷一口咖啡说:“你知道官司输赢关键在哪呢?”


“不知道。”铭宇说。


“关键是法官,法官判谁赢,谁就赢呀。中国法官与英国有所不同,英国法官全是快退休的资深大律师,经济算富有了,判案受经济左右比较少。中国多是年青法官,说难听,是年青力壮的饿狼……哦,不谈这个,今天请你出来,想请你写一份报告给我。内容是肝内胆管的结构与特点,结石的特点与硬度,镜头与冲洗系统的要求,还有钳子的特点。当然,你写得越具体越好。我回去跟工程部讨论,然后组成一个开发小组,你任副组长。”


“ok。你真是高瞻远瞩,富有创造性。”


“你不了解我。我喜欢小园庭前的生活。可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呢?我这个小女子在大陆开拓市场不容易呀,就说卖这些药品和医疗器械,到处求那些院长。那些院长看人色迷迷的。有的还敢开口要跟我什么什么?”


“那你怎么办?”


“我爸是公司的老总。我公司在大陆投资有十亿元,他们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你不是得罪了他们吗?”


“我公司大部分的是漂亮的女孩呀……哦,不谈这个了。在中国做生意,跟英国有所不同。在中国,投资与关系两条线同时走,如果投资100万元,有60万元用于关系,只有40万真正用了投资。在英国不用管这,只有公司产品质量优良,营销途径正确,资本控制成熟,就可以了。”


“我真佩服你,你真是个女强人呀。”


“可我付出多少,谁知道?我渴望找到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人,然后找一个静静的地方过上古代才子佳人的生活。可惜……即使找到了,人家心有所属,我只好望洋兴叹。每当晚上,一个人静静躺上床时,看着宽大的房间,我感觉很孤独,很寂寞。我感觉自己成了月宫的嫦娥……”


“高处不胜寒。”


卢依娜回他一个浅笑,又叫服务员重开一局,继续打球。


铭宇球技跟卢依娜相差太远了。铭宇认真跟卢依娜学习步法,甩球,击球。在她的指导下,铭宇果然打了一个全倒,她非常兴奋。她仿佛看一排朝岚被击倒,然后滚进黑暗的深渊。



卢依娜介绍了负责审理杜水愚案件的朱法官给蓝院长。蓝院长约了几次朱法官,法官推说白天太忙,晚上才有空。


周六晚上,铭宇开车载蓝院长去朱法官郊外的“天一山庄”。山庄傍山而建,隐约可见一座三层高的洋楼。铭宇的车,惊起一阵狼狗声。朱法官闻狗声开门迎客。他带铭宇、蓝院长穿越花木香径,曲曲折折走向小洋楼的大厅。厅里隐约着悠闲的古琴声。


朱法官四十岁左右,脸如弯月,个子瘦高,戴金线架眼镜。他一见铭宇,就跟他握手说:“久仰你大名,有空来山庄赐教我琴技。”铭宇跟他客套一番后,举目打量大厅,只见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其中有一幅字写着“只谈风月”。他明白,主人筑此屋是为了寻一方宁静。朱法官请他们坐在一个树根盘绕的桌子旁,沏上一壶龙井茶,摆上几个小紫砂杯,还有一些精致的小干果。


蓝院长说明来意。


朱法官呷一口香茗,说:“现在,医院真难经营,法律都是保护弱势群体。如果按现在的‘举证倒置’法来审案,医院不管有理还是无理都要赔偿,你们最好还是私下协商比较好。既然闹到法院来,那你们有输的心理准备。我认真看了材料,病历删改了,不容乐观呀!”


“朱法官,我这几天也看了不少关于医疗官司的案例,最终决定还是法官。有的本来医院要负全责任的,最后只负了70%的责任,还有的判医院负30%的责任。如果对方胜诉,你看我们要负多少责任?”蓝院长。


“这个事情不好说。蓝院,虽然有这样的案例,但我从来不这样判。这事还是不要谈了吧。”


“医院里的事我说了算。官司你最清楚,请你指点迷津呀。还有几天就开庭,我这个院长可压力很大。”


“蓝院,这事还是找个适当的时候再说吧。我这里明写着‘只谈风月’,我们还是谈古琴吧。蓝院找我,我不能不赏脸。我想跟你当面谈不好,大家是知识分子,这样吧,你院的张律师跟我熟,让他来跟我谈吧。”


朱法官从书房取了一具琴,跟铭宇谈起古琴。朱法官虽懂古琴,但技不如铭宇。铭宇教他一些指法和心法。朱法官非常高兴。朱法官曾得广陵派第十一代传人的指点,但由广陵派琴曲的节奏自由跌宕很难把握,所以朱法官的琴技还停留在入门阶段。铭宇弹了一首《流水》。此曲是管平湖先生的得意之作,被美国人录入了太空探测器的金唱片上。朱法官听得入神,当琴声如流水突然而断时,他才醒过来,击起掌来。


突然,朱法官对蓝院长说:“蓝院,琴声无价。”


蓝院长想了一下说:“琴声虽无价,它终究是尘世中的人弹出来呀。”


“是呀,凡事有个度哩。我审案也是有度,不审案也是有度的。”


“相信朱法官。今晚与朱法官这样的高人一谈,可真海阔天空”


朱法官见铭宇琴技出神入化,跟他谈起古琴乐理,直到晚上11点了才放他回去。蓝院长一走出朱法官的别墅,笑着跟铭宇说:“铭宇,幸好你今晚来。要不,我还不知怎样才撬开朱法官的口,不过,具体工作还需要张律师跟他谈。唉,这场官司可不好打。我们太被动了。本来,我还指望朝岚爸爸再次出面,可想不到搞得她家族反目成仇,我也很内疚哩!”


“杜兴江无可救药了。他背叛整个家族!”铭宇说。


开车回家路上,铭宇感觉朱法官神秘、贪婪、清高、自责……他喜欢古琴这种高雅的艺术,简直是叶公好龙。蓦然,他觉得朱法官像南宋的奸臣秦桧,又像大奸若忠的伪君子。秦桧可是个诗词高手,又是出色政客。刚见面,朱法官弹出“琴声无价”。可见他是个历害人物。铭宇想起他那座“天一山庄”,越想越讨厌他。他知法官工资不高,“天一山庄”也许从“琴声无价”中弹出来的。



明天开庭了,朱法官约铭宇去“天一山庄”相讨。


晚上,铭宇走进山庄,见朱法官桌面上摆了一具古琴。他还以为上次朱法官给他弹的那具。当他坐在琴旁,发现是另外一具古琴,从琴上的龟断纹,他判断古琴最少也有几百年历史。


他仔细看琴背,上面刻着“飞瀑”两字。他想,莫非它就是古传中的名琴“飞瀑”。铭宇曾读过朱长文的《琴史》和沈括的《梦溪笔谈》,都记载了“飞瀑”这具名琴。据说是唐朝宰相李勉亲制的好琴,由唐代书法家李阳冰写上篆书三十六字。这具古琴很多复制品,几乎每个朝代都有。铭宇猜测朱法官的古琴是明代复制品。虽然是复制品,但也很珍贵呀。


朱法官见铭宇兴味盎然,说:“铭宇,今晚约你来,既有公事,也有私事。我们还是先谈公事吧。公事嘛,你院的张律师跟我谈过,我只能秉公办事。”


“朱法官,我们胜诉的机会有多大?”


“几乎为零,虽然鉴定会鉴定不是医疗事故。可是,修改病历,那是违法的,所以你院必输,只是赔偿多少的问题?”


“私事?”


“其实也没啥事。你最好还是为自己着想,官司输后,你们医院的领导会惩罚你。特别是那个王院,他非常憎恨你。我跟他吃了几次饭,言语间可以察觉出他对你的敌意。这个人城府很深,又是个小人,你要防备他。”


“多谢朱法官,朱法官真是明察秋毫呀。”


“我也是个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人。所以我一直向往古人的高格,讨厌世俗小人。压根子我非常讨厌王院这类人。但在中国,还是他这种人最容易得势。你这种君子的人难以融入上流社会的。这也是中国的悲哀呀。”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能独善其身不错了。”


“是呀。做君子是很难呀。做我这一行,根本没办法。”


“为什么?我觉得朱法官很优秀呀。”


“法海凶险,身不由己。”


“此话怎说呢?”铭宇问。


“做法官的凶险是会常常受到败官司一方憎恨,甚至报复。我曾经受到一个儿子被判无期徒刑的老板恐吓,他扬言杀掉我全家。还有,审案也常常受到权力的干扰和左右。我经常被上头压下来要我怎么判。如果你不听他们的话,可能你连饭碗都不保,这是其一。其二,做法官还常常受到利的诱惑,不但是自己,还要上面也是,上面得到利益就分一点下来,要我如何判,我不接受也不成,到了出事的时候,上面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铭宇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