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铭宇父母从美国坐飞机回香港，再经深圳回珠州市。前天，为讨好铭宇父母，卢依娜决定去香港机场接他们。为此，她还跟铭宇争执起来。铭宇告诉她，他父母轻车熟路，不必去接了。卢依娜却坚持要去，铭宇只好答应她。晚上，卢依娜又问铭宇，他父母是否晕车？中途是否在深圳吃晚餐？天气变凉，是否给他们买些衣服？铭宇告诉她，他父母是保守的知识分子，办事非常稳健，该想到细节，他们都会想到。但卢依娜还是坚持给他们买些冬衣，预防万一。

为了见铭宇父母，卢依娜打扮典雅：黑髻黛眉，素脸红唇，碎花裙子，白金项链，紫宝石耳环。虽然，她准备充分，但从珠州市到香港机场，还不断偷偷摸出镜子，检查自己是否发髻松了、容妆淡了、脸色疲了、眼神淡了……

香港机场广播播放：美国12次航班误点了，请注意！

误点消息如竹杆敲在卢依娜本来绷紧的神经，她感觉压迫、窒息、无奈。卢依娜皱起眉头说：“唉呀，你爸妈的飞机误点啦？”

铭宇看着整天神经兮兮的卢依娜，拉着她的手说：“迟早见面，别紧张！”

卢依娜抓紧他的手，扭头回他一个灿烂的浅笑，低头间又紧锁眉头。

傍晚五点，铭宇父母终于出站，铭宇与卢依娜早在站口占了一个视野清晰的位置，以免漏过他们。铭宇父母终于在铭宇挥手那一刻，出现了。他们并肩走跟着人流走出来。铭宇爸爸还推着一小车行李，她妈妈戴着墨镜，从容淡定走来。

铭宇父母远看到儿子拉着个小美人，开心地向他们挥手。当他们走近门口时，猛然看到卢依娜似曾相识的脸，脸容顿时变成疑惑，再变成平常，然后慈祥地跟卢依娜打招呼。卢依娜很害羞，紧紧抓住铭宇的手。铭宇慌忙给大家相互介绍。

回到家里，卢依娜帮铭宇父母沏茶倒水。她不断从他们的目光，捕捉他们对自己的印象。铭宇父母见她时，一脸慈祥，转身却窃窃私语，让她好担心。

翌晨，卢依娜的父母抵达了珠州市。铭宇在珠州大酒店订了南海房为双方父母见面的地点。铭宇一家提前来到南海房，他发现今日爸妈神情有点怪异，不时悄悄说话，似乎在研究如何跟亲家交流，又似乎担心什么？

卢依娜父母的车队浩浩荡荡来到珠州大酒店。铭宇透窗看到车队进来，和卢依娜匆匆出去接他们。卢依娜的爸走在前面，她妈紧跟着他。当卢依娜妈妈一见到铭宇时，她整个人震了一下，接着把眼镜摘下来再戴上，反复打量铭宇。铭宇的脸顿时红透了。他紧紧抓住卢依娜的手，但依旧感觉手在发抖。卢依娜与妈妈长得一模一样：亮白的方额，白晰的瓜子脸，月眉杏眼，高鼻梁，桃腮，甚至高傲轻翘的下巴……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荡漾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傲气！

卢依娜慌忙向她妈介绍铭宇说：“妈妈，这是铭宇。”

“伯母，舟车劳顿，辛苦了，请跟我进去吧。”铭宇说。

她点点头，想笑又笑不出，好不容易挤出笑来又太别扭，如阴雨里的太阳。

铭宇带未来岳父岳母带进南海房。双方父母一见面，顿时惊呆了。卢依娜的妈妈脸色凝重，眼睛顿时红了，慢慢溢出两行泪水。铭宇爸爸反应最快，热情向卢琛先生打招呼，然后对卢依娜妈妈说：“海茜，你坐下。你还好吗？”

“好呀。只是很忙，公司遍布全球，飞来飞去，累死了。”卢依娜妈妈。

铭宇妈妈说：“海茜，你看起来只不过四十岁，可我们看上去六十岁了。”

“因为我能包容，什么事都能包容！如果活得沉重，甚至背着罪去活，那么肯定容易老啦！”

铭宇父母听了，一脸尴尬。

铭宇爸爸说：“其实做我们医生这行经常捱夜，黑白颤倒，那有不容易老。”

“好个黑白颤倒——催人老！”卢依娜妈妈。

铭宇和卢依娜知道他们相互认识的，非常惊讶，两人不停默默用眼睛对话，探讨上一辈人的秘密。铭宇嗅出一丝异常味道，故意叫服务员进来点菜，坌开他们的话题。铭宇妈妈点了好几道珠州市特产菜：香芋，红莳，野菜等。当菜上来后，铭宇准备向大家介绍了珠州市特色菜，然而他还没开口，就发现卢依娜妈妈望着几道菜，偷偷用手帕擦眼泪。卢依娜在她旁边，夹了几样菜给她。她似乎食欲不佳，轻品几口，便罢筷不食了。中途，她去了洗手间，洗一下泪脸。

双方见面有点不愉快。

卢依娜渐渐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婚事，从她妈踏进酒店那刻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发展，只有她爸偶然提起两次，但立即遭她妈把话题转移了。

晚餐结束，卢依娜妈说：“我有点累，要回休息。”便带着丈夫和卢依娜回铭宇早为他们订好的总统房休息去了。

铭宇开车载着爸妈回家休息，一路上大家无言。

回到家里，铭宇爸爸马上叫他到书房谈话。他给铭宇讲了他们和卢依娜妈妈过去的一些事。他爸爸讲完了他们过去的故事后，叫铭宇到美国帮他们管理商场。铭宇的大伯在美国开了两间商场和三间小酒店，由于他没有后代，他死后把财产都给了铭宇的爸爸。可是，铭宇爸爸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去经营了。他这次回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办理铭宇婚事，二是劝铭宇出美国帮他。铭宇非常为难，如果他愿意做生意，还不如帮卢依娜。卢依娜家有亿万雄财，而大伯遗留下来的，只不过两百万美元的产业。他看着父亲那热切的眼神，不好拒绝，只好先拖住。

二

晚上11点，卢依娜打电话给铭宇，哭着说：“妈妈反对咱们的婚事，我跟她吵架了。你能过来一下吗？”

铭宇放下电话开车来到珠州大酒店。卢依娜早在门口等着他，见他的车来了，匆匆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她要铭宇找个地方，让她哭一顿。铭宇便带他到红叶咖啡厅的榕树叶房。卢依娜一进房间就扑在铭宇身上痛哭，坚强聪慧的她此刻花容失色。铭宇抱着她，如哄小孩子一样安慰她。良久，卢依娜说：“妈妈说，我嫁给谁都可以，就不能嫁给你！我问她，这是为什么？她又不肯说……”

铭宇告诉卢依娜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

1975年初，卢依娜的妈妈海茜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浪潮，从广州市来到珠州市人民医院。海茜是中山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冰雪聪明，秀丽迷人。她乍到珠州，立即引起轰动。当时和海茜一起从广州来的，还有铭宇的妈妈丁绿馨。海茜和丁绿馨既是大学同学，又是生活的死党。

那时，铭宇的爸爸林剑虹从佛山卫校毕业两年，跟着一个国民党老军医学习外科，略有成就。林剑虹在读卫校时，他的班主任是位古琴高手。他见林剑虹喜欢听他弹古琴，授他古琴艺，还鼓励林剑虹去他宿舍看书，提高文化修养。于是，同学戏称林剑虹为当代周瑜。海茜和绿馨见林剑虹外貌英俊，才华横溢，同时爱上雅逸的他。林剑虹被海茜外貌与智慧打动了，两人一见钟情。在那个时候，谈恋爱只能偷偷地谈。所以，他们经常一起做急诊手术，借此机会来谈恋爱。

在一次急诊阑尾炎手术中，海茜和林剑虹漏了一把钳子在病人的腹腔。两周后，病人发生肚痛，照x光片，发现里面有一条手术刀。手术刀伤了病人内脏，因出血性休克而死亡。这事在珠州市一石击起千层浪，医院对他俩和手术护士作了严重处分。海茜是主刀，被判了两年徒刑，林剑虹停职一年。

两年后，海茜从监狱出来了，发现林剑虹和丁绿馨结婚了。她想不到她最好的朋友夺走了她的男友。她一气之下回广州了，不久嫁到国外，再没消息了。

“难怪我妈见你爸妈，样子那么古怪。原来还有一顿恩怨！”卢依娜又说：“上一代的恩怨，让我们去承受，太残酷了！太不公平了！铭宇，我已经作了最坏打算了。如果家里不同意，我就跟你重演《西厢记》。”

“不要做《西厢记》。”

“你——”

“我们要弹《凤求凰》。”

卢依娜听了破涕为笑，然后响亮地吻一下铭宇的脸，执他手说：“你爸妈有没有反对？”

“他们很喜欢你，希望我们早日完婚。”

“真的吗？”卢依娜又紧抱着他，吻他。

突然，卢依娜的手机响了，她爸爸打电话给她。卢琛先生见她生气出走了，怕她出事。她答应她爸回去，铭宇便把她送回去。

铭宇回到家里，父亲看他忧郁的样子，便问他。他告诉父亲，卢依娜母亲反对的他们婚事。父亲听了，沉默良久，后来叫铭宇找妇科余主任。

第二天，铭宇买一袋水果来到余主任的家。

自从，余主任带同事到院长室讨奖金不久，辞职回家了。她在珠洲市工作几十年了，病人特别多。她回家了，妇科病人减少了不少。她每天在家里帮病人看病，让病人到药店取药。王院长知道了，派医务科管科长找她，命令她不要在家里看病，以免影响医院的收入。临走时，他郑重对余主任说：“王院说，如果你不停止看病，停掉你的退休金！”余主任气愤地说：“我在单位，你们也不给我看病！在家里也不给，那你们拿我这条老命吧。”管科长听了，灰溜溜走了。

余主任见铭宇来了，请他进屋坐。铭宇坐下对她说：“余主任，身体可好吧？”

“上帝的保佑，还好。”

“上次，因为我连累了余主任，真的不好意思。”

“我在家还好，不用看到上帝不愿看到的脏事。”

“余主任，有一件事想求求你。只有您才能帮我的忙。”

“你先说说看。”

铭宇把卢依娜妈妈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反对他们婚事跟她讲了。

余主任听了，沉默良久，才缓缓说：“世事难料！世事难料！想不到命运又把他们搅在一起。唉！说句心里话，我觉得朝岚比较合适你。但不明白为什么朝岚要跟你分手。至于要我求海茜，我想我不会求她。毕竟我跟她多年音信全无，她突然跑来珠州市，她也没有找我。这事，你还是求别人吧。”

铭宇知道基督教徒是反对坠胎，便对余主任说：“依娜带bb了，如果不能跟我结婚，她肯定会坠胎的。”

余主任沉默一会，摇了摇头。

突然，铭宇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卢依娜”名字。

他接了电话，卢依娜说：“我又跟妈妈吵架了，我想借你的肩膀。”

铭宇便告辞了余主任去接卢依娜。卢依娜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了。铭宇摸了摸她的肚子，对卢依娜说：“小声哭，孩子听见妈妈哭了，也会哭的。我们不能把上一代的恩怨，让下一代承担的！”

卢依娜破涕为笑，幸福地说：“本来宝宝不知道的，你一说，什么都听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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