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瓷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7
|本章字节:11696字
你是第一个恨我的人,当我盗取了你的绯红
你让我独自留在春天开花
母亲我忍了二十二年的风骚,因为你
郁郁而终
——苏瓷瓷
这是城市里千万个黑暗房间中的一间;
这是城市里千万个普通女人中的两人。
年轻的叫叶绿,年老的叫姜爱民。
叶绿正脱下蓝色的工作服问姜爱民,为什么要把他接到我们家来?
姜爱民望着手中的酒杯,里面悬浮着红色的颗粒,她摇一摇,颗粒沉入杯底,一片琥珀色的像尘土一样的杂质翻腾起来。
叶绿坐在姜爱民的对面看着她张开干瘪的嘴巴将手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那杯从盛装着各种动物尸体里倒出的酒很快随着姜爱民的口腔挥发出来,满屋都是腐烂的味道。叶绿皱了皱眉头说,一定要这样吗?
姜爱民端详着自己关节扭曲,像胡萝卜一样肿胀的手指说,那有什么办法呢?老方死了,没有人照顾他。
叶绿用毛巾使劲擦着手上的油渍说,他都十八岁了,还要人照顾啊!
姜爱民没有说话,叶绿明白这个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她环视了下周围,油漆脱落的墙壁,正在裂缝的旧家具,还有墙角一排落满灰尘的玻璃瓶,窗台上塑料花的枝干被一块肮脏的胶布包裹着摇摇欲坠。妈!家里这么小,怎么能再住进一个人啊!她冲着姜爱民大叫着。
姜爱民靠在破了洞的沙发上打了个嗝,酒气混合着口腔里的腐臭污浊地漂浮在空中,她抠了抠眼屎放了个惊天动地的响屁闭上了眼睛。
叶绿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她坐起身盯着对面一张钢丝床,上面堆放着简单的床缛,这张床是为一个男孩准备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无可挽回。她重新在床上躺下,四周的景物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月光在床上晃悠。叶绿无奈地闭上眼睛,把手放进裙子里在双腿之间摩挲,她集中精力想像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指尖发烫,那个男人终于一丝不挂的出现了,但是他不在自己的上方,而是坐在铺设出一堆水银的钢丝床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让叶绿感到羞愧。叶绿试图打碎这个画面,但是那张像铁片一样发光的脸庞从对面的床上拉近又拉远,她摸了摸下身,干燥的让人绝望,叶绿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她愤怒地从床上跳起来,不知所措地站在两张床之间。这是她独自呆在房间迎接亢奋的最后一个晚上,从明天起她将不再拥有任何秘密,虽然这秘密阴暗并充满腥味,那个男孩还没有到来,可是他的气息已经提前介入了叶绿的生活,他即将躺下的地方正散发着霉味,姜爱民从来不晒被子,那条滑溜溜布满她体液的毯子像堆盲肠丢在床上。这些破坏了叶绿储备下的亢奋情绪,她很尴尬,觉得愧对自己,今晚值得珍惜,可是她不能再让身体达到高潮,这使她比任何时候都仇恨这个男孩,叶绿索性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她在钢丝床上躺下,在记忆中努力搜寻关于那个即将出现的男孩——丢丢的一切。
丢丢不是他的名字,他叫什么来着?或许他根本没有名字,任何一个私生子都不应该有名字,他们都是灰尘的孩子。叶绿之所以这样称呼他,是因为她一见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就想起了曾被自己拥有了八个小时的一条流浪狗,第九个小时的时候姜爱民要把它从六楼扔出去,它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叶绿,瞳孔里有片发光的玻璃,闪烁着生硬的光芒,它瘦小的身体被姜爱民卡在手掌中,它很镇定,它相信对面的那个女孩会不顾一切的救它。叶绿看了看姜爱民,她的脸上没有水分,干燥的皱纹像烧焦了的树叶蜷缩在一起,她没有立即把丢丢扔出去,而是努力睁大着眼睛注视着叶绿,丢丢终于忍耐不住长期悬空的状态,它撒娇般小声呜咽了起来,叶绿有点儿难受,她手捂着胸口往前走了一步,她准备伸手把丢丢接过来,这时她猛然发现姜爱民的三角眼瞪成了四边形,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是一个等待被哀求的表情,姜爱民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用这种表情让叶绿从她那里得到奶嘴、头花等东西。
叶绿把伸出一半的手移至额头,额头有细密的汗水,她的手掌放在眉毛上正好遮住了姜爱民的视线,叶绿用眼睛笑了一下,妈妈,你猜错了。
姜爱民捏着丢丢的那只手有些僵硬了,她竭尽全力把手臂端平,那条流浪狗已经被叶绿洗得像个雪球,捏在手中能感觉到它柔滑的毛发。现在它开始不安,叫声凄惨,她看出她的女儿手按着眉毛正在发抖,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走过来温顺地抱着她的双腿说,哦,妈妈,求求你把它还给我!姜爱民瞪大了眼睛,她要看清楚叶绿是怎么怯生生地靠近自己,然后用她柔软的小身体蹭着自己的大腿说出这句话。她已经看见了,叶绿从黑暗的墙角走了过来,窗外的阳光一下子被她吸附在额前发黄的绒毛和苍白的皮肤上,她走的很慢,但最终还是停在了自己的身边。姜爱民看着她的眼睛,阳光投射在里面,又反射回来,那只是一块圆形的褐色的镜片。姜爱民在那里也发现了自己,一个头发花白,像侏儒般矮小的身影,叶绿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手背上,姜爱民还在为叶绿眼中的影子发呆,在她的眼睛里自己衰老而又丑陋,姜爱民突然有点儿悲哀。
叶绿没有注意姜爱民的走神,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姜爱民捏着丢丢的那只手上,手放在六楼的窗户外,丢丢立起的身体下是一段延伸到水泥地面漫长的空气,丢丢在这片空气中上下起伏,等它看到叶绿后它开始恢复平静,她来救我了,丢丢兴奋地摇了摇尾巴。叶绿仔细看了看那只手,因为风湿,手指关节已经变得僵硬肿胀,长长的指甲里满是污垢,皮肤上是一道道裂开的焦黄色的小嘴巴,青筋暴起,支撑着原本松弛的肌肉。叶绿的手却是白皙光洁的,她两只颀长的手指优美地捏住了姜爱民的中指,轻轻一提,露出了丢丢白色的长毛。
姜爱民感觉自己的中指不知去向,她惊醒过来缓缓注视着那只伸在窗外的手,中指被叶绿握在手指中,像两片嫩芽中冒出的干树枝,她要做什么?姜爱民呆滞地看着叶绿小心翼翼地又夹起了她的食指,她的手指在叶绿的拨弄下挨个抬起,终于像一个溺水者奋力张开了所有的手指,这时丢丢一下子就消失了,连声响都来不及发出。
叶绿看见丢丢从姜爱民的指尖滑落,它没有尖叫而是认可了这种命运,坠落的过程中它一直竭力仰着头,它把一双带有玻璃片的眼睛送给了自己。丢丢湿漉漉的眼睛落在她的瞳孔里,叶绿被胀得眼睛发疼,但是她忍住没有流出眼泪,丢丢最终明白了她,她不能让丢丢死的没有价值。
妈妈,你看!它的头被摔瘪了!
姜爱民顺着女儿的手指往下看,她根本看不清楚。
妈妈,你看!它流了很多血,眼睛都被摔出来了,肠子流了一地,白花花的,还有脑浆……女儿双手托腮盯着楼下一小块白斑兴致勃勃地说道。
姜爱民打量着叶绿,她确实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的胸前隆起了两个小包,***正在悄悄发育。裙子下的两条细腿每天都会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它们会越拉越长,延伸到姜爱民看不到的地方。叶绿的脸上有一层金黄色的小绒毛,但是姜爱民知道她被裙子所遮盖的一些部位已经长出了茂密的黑色毛发。叶绿在说话的时候脸上会泛起一团红晕,姜爱民认为那绝对不是羞涩的表现,她这个有着冷漠眼神的女儿是天生没有羞耻心的,这是亢奋的表现,是叶绿在逐渐洞悉成人世界的秘密中产生的兴奋。叶绿没有邀请她共同品尝这种兴奋,虽然她说话的时候,从粉嫩的舌尖还会传来阵阵奶香,可是她的态度已经表明姜爱民是多余的。姜爱民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儿身上潜伏着某种让她恐惧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呢?
叶绿带着脸上两团红晕激动地说个不停,其实她什么都都看不见,除了一片红色外,就是从楼下升腾出的一阵阵冷风。叶绿紧紧夹着双腿,她掩饰着颤抖,因为姜爱民在一边观察她。叶绿醉心于自己的天真之中,她露出无邪的笑容不断对母亲讲述着一条狗的死状。她用尽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的血腥词语,最后她看见母亲缓缓收回放在窗外的胳膊,她的脸抽搐了一下,胳膊已经麻木了,一条肌肉凸起,打破了她脸上原有的和谐的冷酷。她表情复杂地注视着自己,沉默,***垂在腰间,身上撒发着汗臭味,避开了阳光和墙壁粘在一起,陷入黑暗,脖子根的垢甲也看不见了。叶绿使劲地笑,直到双腿之间发热,母亲才匆忙跑出房间。叶绿马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她听见母亲响亮的呕吐声,她被叶绿所描述的死狗而吐得撕心裂肺,叶绿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她从容不迫地掀开裙子查看,一条红色的液体正蜿蜒地从双腿之间流出。
如果丢丢那天不死,她会来月经吗?叶绿躺在钢丝床上咬着手指甲冥想,总之这是件有趣的事情,一个少女的初潮因一条被摔瘪的狗而充满血腥。丢丢死了就死了,还会有千万个丢丢在活着,叶绿没有哭,她只是在母亲冲出房间后躺在了地上,身下全是血液,我和丢丢一样在流血,我也要死了,当叶绿想到这里后她反而松了口气,她耐心地的等待着密密麻麻的灰尘吸取着她体内的血液,正是因为她这种平静的耐心让她没有死去,并且等到了第二个丢丢的到来。
2
叶绿还记得那是十年以前的事情,那年她十二岁,父亲刚死。这件事情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那个人活着的时候和死去没有多大的区别,他总像个影子,不大说话,虽然他从来不像母亲一样打骂她,但是他老是弯着腰,身影稀薄,所以没有给孩子留下深刻的印像。从叶绿懂事开始,父亲就在无声无息地生病,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她们家里堆满了厂里送丧的被面,母亲没有带黑纱,她坐在一堆流光溢彩的绸缎里不停地缝缝补补,直到衣柜里再也塞不下那些充满富贵气的锦面棉被,她才肯躺下休息。母亲的身上盖满了父亲死后换来的锦面棉被,她像一个地主婆安逸地叫叶绿给她倒了杯药酒,她喝下一满杯酒就开始沉睡。叶绿那时候已经会做饭了,她端着一碗怎么也吃不完的面条像个守墓人一样坐在母亲的床边,这个女人也许已经死了,光线亮了又灭,叶绿没有听到母亲的呼吸声,彩色的锦面上有娇艳的牡丹,母亲的脸变成了一片枯叶镶嵌其中。叶绿在想,我要多吃几碗饭才能有力气把它们一起从窗户丢出去?还好这个难题因母亲突然醒来而不存在了,姜爱民睁开眼睛看见叶绿忠心耿耿地守在床边,她悠然长叹了一声,心里竟生出一丝感动,姜爱民难得地冲叶绿笑了笑,她想,还是没有白养这个女儿。叶绿也笑了笑,她想,我终于不用再费劲把它们给丢出去了。
姜爱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光了锅里的面条,然后她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说,绿啊,我带你出去玩。
就这样,叶绿被母亲带上了一辆破旧的汽车。开始她还新奇地打量着周围坐着的人们,人们的脸上本来有各式各样生动的表情,但是随着车厢无休止的颠簸,那些表情变得生硬,每个人的脸色像被刷了一层黑漆,整齐的肃穆,只有一双双呆滞的眼睛在发光。叶绿很快就兴致索然,窗外的山峦起伏,一浪接一浪往天边涌去,一大片绿过去又一大片黄过来,没有尽头。叶绿逐渐闭上了眼睛,她感觉母亲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是她已经没有耐性去琢磨了。
最后叶绿是被母亲掐醒的,她睁开睡眼迷朦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叫痛,母亲就推搡着她经过人群的包围跳下了车。这是一片金色的世界,叶绿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脚下是大块坚实的泥黄色土壤,天空中流动着橘黄色的晚霞,而道路两侧的庄稼地里却是一排排金黄色的向日葵,它们硕大的脸庞迎着天空,滚动着金子般灼人的光芒。叶绿揉了揉眼睛,这里没有高楼和马路,没有汽车和灰蒙蒙的烟雾,只有宽阔的黄土地、广袤的天空和排列整齐比她还高的向日葵,不同层次的黄色从地面开始被一层层晕染,散发出不同质地的金属的光芒,这些光芒比阳光还温暖,这些光芒很辉煌,对,是辉煌,叶绿兴奋地运用着这个自己刚学会没多久的词语。可是母亲却对这壮丽的景观视而不见,她挡在叶绿的视线中摇着她的肩膀说,绿啊,看着我,妈妈有话对你说!
叶绿被迫把目光从向日葵上收回,姜爱民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说,这是你爸爸的老家。
叶绿手捏着裙角点了点头。爸爸还有这么美丽的家乡,他竟然从来没有带自己来玩过。
我们要去见一个人。姜爱民眯着眼睛说道。
叶绿顿时高兴起来,这是第一次姜爱民用一种对待大人的语气和她讲话。我们要去见一个人,太激动了,访友见客,可是独属于大人的事情。叶绿马上扯了扯身上的小花裙,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们要见的人,然后她将拿出城市女孩特有的不过分的矜持对那个人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可是姜爱民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很失望。
你应该叫他“弟弟”,他比你小四岁。姜爱民的脸上挂着冷笑。
弟弟?叶绿没精打采地撇了撇嘴巴,原来是个小孩子,为什么大老远来看一个小屁孩儿呢?真是无聊。
姜爱民没有说话,虽然她说完这句话后还张着嘴巴,她认定叶绿一定会大吃一惊并追问她,我什么时候有个弟弟?她将把郁积在心中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叶绿,可是叶绿并没有问她,叶绿只是耷拉着眼皮看着自己的红皮鞋,她额头上的蓝色血管在光洁的皮肤下跳动,姜爱民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她还是没有开口问自己。
他是一个私生子!姜爱民突然大声叫道。
她终于引起了叶绿的注意,叶绿迅速抬起了头好奇地看着她。私生子?这个词语叶绿有些生疏,不过她确定自己曾经从某种渠道听说过这个称呼,但是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只知道这个词语总是和隐晦肮脏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姜爱民看出了叶绿眼中的困惑,她心中有几分得意。姜爱民想起前几日叶绿掰开她的手指使那只流浪狗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她以为叶绿早就长大了,不过现在看来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姜爱民语气变得和蔼,她同情这个孩子的无知。
私生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说他是你爸爸的孩子,但不是我的孩子。
叶绿觉得很可笑,爸爸的孩子怎么会不是妈妈的孩子呢?难道爸爸自己会生孩子吗?她想姜爱民可能又在欺骗自己,她总是喜欢欺骗自己。叶绿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吗?姜爱民看出叶绿还是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她耐心地弯下腰对叶绿说,那个男孩是你爸爸和别的女人生的,我是你爸爸的妻子,那个女人不是,她是野女人,所以他们偷偷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就是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