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亲爱的弟弟(4)

作者:苏瓷瓷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7

|

本章字节:11406字

走在通往车间的绿荫道时,叶绿又看见了那个手舞足蹈的女疯子,她总是趁门卫不注意偷偷溜进来,她现在站在一棵大树下已经脱的精光,叶绿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然后她迅速放下饭盒跑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试图给疯子穿上。疯子甩动着下垂的***拼命反抗着,叶绿好不容易给她穿上内裤却又被她一把扯了下来,来回几次,叶绿的脸已经被抓破了,可是疯子依旧毫不配合并啐了她一脸唾液,叶绿被激怒了,她站起身使劲扇了疯子一巴掌,耳光响亮,她和疯子都愣住了,她看见和自己一样年轻的脸庞慢慢红肿起来,疯子呆呆地看着她,叶绿突然一阵窝心的难受,她重新默默地弯下腰给女人穿上了内裤,正当她捡起内衣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叶绿迅速丢下衣服跑到对面墙后躲了起来。一群刚吃完饭打着饱嗝的青工走了过来,疯子还怔怔地望向叶绿消失的地方,男人们看见这个半裸的女人迅速嬉皮笑脸地围了上去,叶绿看见女人裸露着肮脏的***孤独地站在一堆嬉皮笑脸的男人中,她的手指紧紧抠进了墙缝里。男人们一边说着下流话,一边用树枝拨弄着女人的内裤,最后内裤重新被褪到脚下,当女人黑乎乎的下身暴露在叶绿视线中时,叶绿猛然转身飞奔,身后有庞大的笑声压来,有男人们的,也有那个女疯子的,有旁观者的,也有隐身人的,叶绿一直跑一直跑,目睹的人心中窃笑,那女孩终究发疯了!是的,她早该发疯了,为什么不疯呢?


那个女疯子是和她一起进厂的工友,当一个男工人被冲床轧断手臂倒下时,那个女孩也倒下了,叶绿看着血泊中躺着的两个人,她的脚边流淌着相互交错的红色液体,她不知道这些血液来自谁的身体,最后男的成了断臂人办了病退,整天晃悠着空荡荡的袖管在街上闲逛,而女的被吓出神经病,终生不愈。所以当三个月后另一个女孩在叶绿身边倒下时,她奋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她没有把握当面对一地血腥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也疯掉,最终她挺了过来,在人们的窥视之中,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已变得空荡的车间里,纹丝不动地站在鲜血中成功地完成了对自身脆弱的挑战,同时也完成了和周遭人群彻底的决裂。


5


叶绿并不在乎,就像她现在行走在熙攘的人流中,人们都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只有她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在街上,她不避让任何与她迎面而来的人,强硬地横插在人群中,那些人如同沙砾涌至她面前的时候被迫分成两股从她身边寂静的流过。还有莫名其妙的咒骂,对叶绿不能造成任何伤害,她专心致志地一直走到一栋年代老久的楼房前,这栋楼房保留着殖民时期的痕迹,拙劣的外国式造型,每块青砖排列有序,圆圆的屋顶,铁栅栏上的雕花,还有窗檐边大理石雕刻的小天使,像玩具房子一样小巧而优美。因为有浓密的爬山虎的遮盖,每扇掩隐在绿色缝隙中的窗户都显得格外寂静,叶绿盯着三楼第四个窗户,只有灰白色的窗棂隐隐可见,她很想知道被植物遮蔽的窗户里的情景,每当她站在楼下的时候都涌动着折断这些绿色伪装的冲动,今天尤为强烈,因此她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开始使劲撕扯墙壁上的爬山虎。这显然是徒劳的,最后的结局只能有一种她没能使那扇窗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被一群带红袖头的老太婆恶狠狠地赶走了。


叶绿并没有沮丧,她对自己的这种遭遇泰然处之,就算自己拔掉所有的植物又能如何呢?她还能期待那个男人重新出现在窗口吗?这时叶绿已经站在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平静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你非得这么晚回来吗?你是不是又去找周响了?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他早就搬走了,你永远找不到他的!从昏暗的角落里响起母亲的声音。


叶绿垂下眼皮从母亲身边走过,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战栗。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里面窜了出来。叶绿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抬起了头,那是个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孩,他凸起的喉结正对着叶绿的眉毛,嘴唇边长着一圈稀疏的黑色绒毛。


姐姐!男孩仓促地叫了一声低下头。


叶绿一时不知所措,她盯着陌生男子的脸看了半天,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蛋,眼睛细长,皮肤白皙,有着女性般的阴柔和妩媚,这张脸即不像父亲,也不像自己,这是他们家族所没有的标致容貌,这让叶绿生出本能的排斥感,她冷冷地站在男孩面前,手扶着门框没有说话。


男孩窘迫地涨红了脸,纯洁的神情更让叶绿反感。姐姐!他又叫了一声。叶绿心想,谁是你的姐姐?然后她擦着男孩的胸膛挤进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房间的地上放着一个大包裹,钢丝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弟弟已经住进了叶绿的房间。但是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吗?叶绿回想起十年前弟弟湿漉漉的大眼睛,她无法将现在那个腼腆羞涩的陌生男子与野性十足的弟弟联系起来,叶绿带着恍若隔世的距离感重重地倒在床上,一个全新的,她对其所知甚少的男人将破坏家庭中固有的某种气息。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叶绿才从房间走了出来。他们三个人围坐在饭桌前,姜爱民自顾自地闷头喝酒,弟弟坐在叶绿的对面,她竭力不让目光投向那个位置,但是她疑心弟弟一直在悄悄注视着自己。叶绿惴惴不安,她猛然抬起头想当场捉住弟弟的偷窥,但是她所看到的,是一颗低垂下的脑袋,弟弟只盯着手中的饭碗,他对这沉闷的气氛好像完全习惯。叶绿正在嘲笑自己的神经过敏,这时姜爱民放了个响屁,母亲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本性,弟弟却异常敏捷地抬起头,他正好迎上了叶绿的目光,叶绿看见弟弟愣了一下然后冲她暧昧的笑了笑,叶绿明白这个暗示,那把在水杯中飘荡的植物把他们密切联系在了一起,就算无数个十年过去,她还要被母亲放的这个屁强行拉到弟弟的身边,成为他的同谋。弟弟的想法是和她一样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亲昵地对自己微笑,可是叶绿心里却涌动着憎恶,她甚至无法掩饰带着愤怒重重地放下碗筷走进了房间。


母亲在门外喊着,你发什么神经啊?一天到晚阴丧个脸,摔摔打打的,我还没死呢!


叶绿没有像以前那样保持沉默,她站在门后咆哮道,你当然不会死,你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母亲在外面愕然了片刻,她没有想到女儿会一反常态地回嘴,并且言语恶毒流畅,像是已经背得滚瓜乱熟。于是她冲进了叶绿的房间,使劲揪住了她的头发。叶绿并没有还手,她任凭愤怒的母亲扑在她身上用那只苍老的手揪扯着自己,在舞动的手臂之下她看见弟弟站在一边,带着惊愕、茫然、不安和悲悯混杂的表情,这种表情让她难以忍受,她果断地举起手,一掌推开了纠缠不休的母亲。母亲猝不及防,她瘦小的身体撞向门框,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母亲开始歇斯底里地痛哭,她深知自己已经不是女儿的对手,只能赖在地上捶打着胸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女儿的大逆不道。头顶上的灯泡摇摆不动,房间里一片浅黄色的光线又衔接着另一片昏黄,所有景物像逐渐暴光的底片,慢慢蜷缩在一起,三个人被紧紧包裹在里面,神情各异。终于弟弟打破僵局,他走上前来扶起姜爱民,母亲惺惺作态而又顺水推舟地倒在他身上,两个人离开了房间。灯泡熄灭了,卷心菜的叶子一瓣瓣展开,你将看到核心,那是被严密储存着的黑暗。叶绿躺在黑暗里,她不愿意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或者更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心已经被蛀虫掏空,什么都不会留下。


过了很久,对面楼上的灯火全部熄灭了,弟弟才回到房间里。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耐性和母亲在一起待那么久,姜爱民一定对他倾诉了关于女儿的所有秘密,这是做母亲的特权,她可以在被女儿冒犯的情况下毫不留情地出卖自己和散布自己的丑闻,叶绿对此毫无兴趣,她不在乎弟弟都知道了些什么,她只是专心聆听着弟弟洗脚、倒水、脱衣服直到上床睡觉,这些窸窸蔌蔌的声音都停止后,叶绿才松了口气,她以为一切就此结束,自己可以安然入睡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弟弟深厚的呼吸,这是男人才具有的呼吸,烈性、粗野,叶绿捂住了耳朵,可是那声音依旧透过指缝顽固地潜入自己的大脑里,她为之担忧和恐惧的事情终于来临,她将永无安宁,因为弟弟的存在牵扯出了另一个她奢求遗忘的男人。


认识周响,是两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母亲从菜场回来,叶绿发现她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妇女和一个年青男子。姜爱民热情地为他们做了相互介绍,叶绿才知道那个妇人是母亲多年前的工友,今天在街上偶然碰到。而那个带着墨镜、穿着时髦的男子是她的儿子,叫周响,刚刚大学毕业。介绍完后,母亲很快和她的朋友欢喜地钻进了厨房,留下叶绿和周响呆在客厅。周响从进屋起就一直带着他古怪的墨镜,叶绿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从周响放在膝盖上不断扣击的手指,她能感觉周响对这次的拜访很不耐烦,叶绿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不能理解那两个人老珠黄的妇女为什么会如此欣喜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而她自己打定注意不理睬这个陌生的男人。


周响环顾完四周后陷入了百无聊赖之中,但很快叶绿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女孩,脸上还带着别扭的矜持表情,她仿佛赌气般地冷落着自己。周响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摘下墨镜,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才认为他是个不懂规矩的人,所以不愿意搭理他。可是摘下墨镜后,周响发现叶绿依旧盯着地面,他只好主动对她说话。


叶绿,你现在还在上学吗?这句话说完,女孩终于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脸变得通红。周响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因为他取掉墨镜以后,对方就能看见他完整的英俊面孔。可是他又有些拿不准,他看到女孩又漫不经心地低下头,一副不愿再看他第二眼的样子。


嗯,我没有上学。她懒懒地回答道。


这算是什么答复呢?显然她对周响的主动搭讪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周响有些恼怒,在他和异性的交往史上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挫折。叶绿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周响马上换了一种方式说道,你和你妈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呢。


这次叶绿才认真地注视着他。周响知道这句话很唐突,他是要为下一句做铺垫,你比你妈妈漂亮多了!我们以为周响是情场高手,他也是这么自负的认为,然而这句话却暴露出他的稚嫩。


我当然比母亲漂亮,叶绿心里冷笑。年青就是资本,就算是绝世美女等她迟暮后也会沦为最普通的妇女,况且姜爱民还不是个美女呢。但是周响的话还是让叶绿激动起来,一个英俊的男子用拙劣的话来取悦自己,显露出他的可爱。这使得叶绿的神情更加紧张,而在周响看来她似乎变得更冷漠了。


周响站了起来,他在仄小的房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他为自己没能立刻获得女孩的青睐感到沮丧和懊恼,但是他又安慰起自己来,我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个毫无姿色,不解风情的怪人呢?完全没有必要。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坐下,翘起二郎腿,点上一支烟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笼罩着一团烟雾,让叶绿能够稍许安心地打量起周响,她多希望周响能继续和她聊下去,他实在是个无法让女孩讨厌的人,但是也许是自己刚才生硬的回答让他失望了,所以他现在无所事事地吸起烟来。叶绿痛恨自己的笨拙,她盯着周响弹烟灰的颀长手指,恨不得从他手上抢过香烟来吸一口,感觉他嘴唇上的温度。一直到两位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他们还保持着奇特的僵持。


周响对这样的安排很反感,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拿着筷子,一边偷偷看时间,再过三个小时他就要去赴约了,和一个昨天才认识的少女,模样让周响挺满意。时间过的如此漫长,两个老女人喋喋不休谈起了种种往事,周响放下筷子,他现在就想起身告辞,然后回到家中梳洗一番,再慢慢溜达到公园去迎接女孩的到来。叶绿看出周响面露焦灼,她在心里抱怨起母亲,一定是姜爱民唠唠叨叨的样子让周响不耐烦,所以他不想在家里多停留一秒。叶绿准备打断母亲的话,可她抬起头的瞬间,姜爱民毫无征兆地放了个响屁,叶绿为母亲感到羞愧,因为周响的存在,这种羞愧比以往更加强烈,让她的脸顿时变得滚烫。叶绿恶狠狠地看着母亲,这个响亮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母亲也看着她,一副无辜的神情,她觉得很可笑,为母亲此时表现出的恬不知耻。但是很快叶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除了母亲,周响和他的母亲都看着自己,虽然他们很快察觉自己的失态继续埋头吃饭,但从周响不时抬头似笑非笑地瞟自己一眼,让她顿然醒悟,他们居然认为这个响屁是叶绿放的。


在这个响屁被放出来的时候,周响的思绪被打乱,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对面仰着头的叶绿满脸通红,女孩的母亲随即对她投来谴责和厌恶的目光,是为了她在客人面前做了失礼的事情吧?叶绿咬着牙关身体微微颤抖的样子让周响觉得可怜又可笑,不过他觉得叶绿的母亲也太严厉了,不就是不小心放了个屁嘛,没有必要这样瞪着女儿,看把叶绿吓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刚才潮红的脸庞都变得灰白了。所以他本能地在吃饭中几次对叶绿投以同情的目光,然而叶绿的脸变得一次比一次苍白。


终于这顿无聊的午饭结束了,周响的母亲和姜爱民又聊了两句才离开。姜爱民在收拾碗筷,叶绿悄悄跑到阳台上,等了一会儿周响才出现,他背对着自己走在一片树荫下,微风轻轻抚弄着他乌黑柔软的头发,他挺拔的身姿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显得优雅高贵。直到周响那件白衬衣像只扑闪着翅膀的鸽子飞入人群变成一个黑点后,叶绿才惆怅地回到客厅。姜爱民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打着饱嗝,叶绿顿时火冒三丈冲到她面前。


你什么意思啊?叶绿双手叉腰直奔主题。


姜爱民挺了挺腰板奇怪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叶绿露出冷笑,你别装蒜了,明明是你放的屁,你刚看我做什么?


姜爱民嘘了一声,重新放松下来。我又没说那个屁是你放的,你激动什么啊!


叶绿摆摆手说,你少来这一套,这是你惯用的鬼把戏,以前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可是你今天太过分了!


姜爱民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虽然叶绿不是第一次为此背黑锅,但是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过,母亲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她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女儿。


叶绿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竟然没有勇气再指责母亲,而是像泄了气的皮球,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