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瓷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7
|本章字节:10904字
叶绿转过身向弟弟伸出了手,但是弟弟毫不领情,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冲出人群。叶绿在后面追赶他,弟弟跑得很快,转眼就来到了大街上。四周疾驰而过的景物拍打着叶绿的眼睛,使她的眼睛肿胀、发涩,喉咙火辣辣的疼。一直跑到湖边,弟弟才停下来。如果不是有栏杆挡住他,也许弟弟会一直跑到湖里。弟弟伏在栏杆上喘粗气,叶绿靠着湖边的垂柳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脯,过了好一会儿,弟弟才平静下来,他勾着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动不动。叶绿慢慢走到他身后,她伸出手,在距离弟弟后背一寸的时候又垂下手臂。
你为什么要帮我?弟弟背对着叶绿突然问道。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叶绿说完后,弟弟转过了身,他用肿胀的眼睛死死盯着叶绿,除你之外是吗?弟弟说道。他似乎在冷笑,瞳孔收缩成了一小块坚硬的岩石。
对不起!叶绿喃喃说道,她走到弟弟的身边,避开了他的目光。
弟弟和叶绿一起凝视着湖面打着漩的落叶,它们在悬浮,无法上岸也无法下沉,墨绿色的叶片被翻涌的湖水染成了黑色,相互拥簇着漂移,直至面目全非地腐烂在湖中。弟弟近在咫尺,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中蕴育着火焰,呼吸炙烈,无论他是在睡眠中还是像现在一样站在叶绿的身边,都能让叶绿产生眩晕感,这是狂野的青春,这是叶绿不曾拥有过的气息。叶绿悄悄挪动了下脚步,她离弟弟更近了,她靠近弟弟的左耳朵已经变得通红,弟弟感觉到她的变化,叶绿的双手搁在栏杆上,惨淡的白,弟弟伸出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弟弟掌中的老茧烙得她皮肤生痛,叶绿低下了头,她不敢看弟弟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她只盯着自己的脚,一双发育迟缓的小巧的脚。
虽然弟弟一直低着头,可是门一打开,姜爱民就冲上前去踮着脚尖使劲扳着弟弟的下巴,弟弟躲闪不及。当姜爱民清晰地看到弟弟脸上的伤痕,她尖叫了一声,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弟弟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她试图抚摸的手,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这样的吗?姜爱民问站在弟弟身边的叶绿。叶绿点点头,母亲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气冲冲地坐到沙发上。她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个人,脸色阴沉,可以啊,你们俩个居然串通一气来骗我,院里的人早就告诉我你今天和小谢打了一架,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我可是你们的母亲啊,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自己的妈妈呢?
叶绿和弟弟都没有说话,墙壁上投射着他们庞大的黑影,而姜爱民就坐在这片黑影中审视着他们。姜爱民的目光最后停在叶绿身上,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厂里的人说了关于你弟弟的事情?
叶绿求助般地看了弟弟一眼,弟弟说道,妈,姐什么都没说。
姜爱民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站了起来,她什么都没说?要是她什么都没说,小谢为什么说你是野种?你不就是为这个才和他打架受伤的吗?如果不是她说的,那厂里人怎么知道?难不成还是我跑到厂里告诉他们的啊!
弟弟还想辩解什么,叶绿就已经轻轻地抛了一句,是啊,是我说的,怎么了?
姜爱民冷笑了两声说,你看你还护着她,她哪配做你的姐姐啊,连自己的弟弟都出卖!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像是一个炸弹在身边引爆,叶绿的耳朵顿时嗡嗡作响,她紧紧咬着舌头,口腔里瞬时积满鲜血,但是这种愤怒没有持续多久,她就全身松懈下来。她看着母亲歪斜的眼角,一条暴起的血管从额头横插在腮边,而弟弟却静静地看着墙壁上晃动的灯光,这一切太可笑了,不是吗?愤怒的应该是弟弟,而不是姜爱民,她凭什么指责我?她现在的样子真像是个拼了老命也要保护孩子的母亲,可是她真的爱弟弟吗?她才是元凶,她才是所有摧残的始端!
叶绿在心中一遍遍呐喊着,每喊一次,她就觉得可笑之极,终于在那声大笑即将迸出体内时,她飞快地跑进了房间,用被子严严实实地罩住了自己。床在剧烈地抖动,叶绿在被子里放声大笑,她笑得撕心裂肺,不可抑止。直到被子被揭开,她才强忍住笑声,她带着在狂笑中震起的眼泪看着弟弟,弟弟站在她的床边对她说,真的那么可笑吗?
叶绿郑重地点了点头。
弟弟突然也笑了,他带着伤痕的五官拧在一起,有些狰狞。
我来给你把伤口清洗一下吧。叶绿起床拉开抽屉,弟弟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她抽出棉签蘸着酒精轻柔地涂擦着弟弟破溃的皮肤。
疼吗?棉签滑过一道道伤口,叶绿手抖的厉害。
不疼。弟弟回答道,他蓬松的发间有股薄荷的清凉气味。
对不起!叶绿放下棉签看着弟弟柔软的头发说道。
弟弟仰起头,他抬起手抚摸着叶绿的脸颊。你哭了,他说。
叶绿摇摇头没有说话。弟弟从兜里摸索出一张糖纸,大红色的,他递给叶绿。叶绿拿着糖纸放在眼睛上,房间里一片烈火在熊熊燃烧。叶绿问弟弟,这是?
弟弟对她笑了笑说,姐,你还记得吗?这是你送给我的水果糖,我一直留着这张糖纸,每次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叶绿怔怔地注视着弟弟,她有些站立不住,手支在桌子上撑住了摇晃的身体。你?她艰难地说道。
姐姐,你还记得临走的时候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让我长大了去看你。这句话支撑着我耐心地活了下来,每当我绝望的时候,我就拿出糖纸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个姐姐,我答应过她,等我长大了要去见她。后来,我终于见到你了。
叶绿心中绞痛,弟弟的眼睛和多年前一样还是那么清澈纯净。她哽咽着对弟弟说,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弟弟摇了摇头说,不!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是唯一能带给我温暖的姐姐。
可是我一直在伤害你!
不!你没有伤害我,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无论我怎么伪装,你都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身世,我的过去,我的仇恨!
弟弟的彻底坦白让叶绿震撼,也让她如释重负。我终究没有看错他,他至始至终都是我的弟弟。童年里的树林慢慢从白雾中剥离浮现,从她牵起弟弟的手到现在她把弟弟揽在怀里,原来他们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
10
弟弟再也没有去厂里上班,他在码头做搬运工。叶绿天天面带微笑,现在她心里洋溢着踏实的幸福感。事情的发展出乎姜爱民的意料,她终日像只耗子躲在角落中偷偷观察这两个人,她不能理解那个野种为何轻易原谅了叶绿,他竟然不恨她,不恨揭穿他身世,让他遭受侮辱的姐姐。
弟弟受伤的那个夜晚,叶绿一直无法入睡,弟弟对她表达出的爱让她激动,让她不得安宁,这是从天而降的巨大幸福。从来没有人这样爱过她,为了她的一句话而隐忍等待多年,可是这种爱是亲情的爱,这让叶绿有些失落。她畏惧这失落,她告诉自己,我应该满足了,可是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和往日一样,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弟弟的床边。从弟弟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叶绿就开始失眠,她已经习惯在弟弟入睡后轻轻伏在弟弟的床前亲吻他的嘴唇,这是叶绿的秘密,一个让她深感罪恶却无法放弃的秘密。这个秘密的背后隐藏着密密麻麻见不得阳光的细节,她在月光之下轻轻撩起弟弟的被子,欣赏他的身体;弟弟在洗衣服的时候,她躲在门后凝视他赤裸的后背;她把头深埋在弟弟换下的内衣之中,她贪恋这种气味,那时弟弟不是弟弟,他只是做为一个男人存在;她……,太多太多让叶绿羞于启齿的情节,她在家里被曝光的白日中,背着母亲和弟弟,寻找着黑暗中的缝隙种植下自己的情欲。所以她无法自制地伤害弟弟,打击他,摧残他,因为她爱他。
这是多么阴险和恶毒的念头,可是当她站在弟弟的床边,她依旧宽恕了自己。我只是想吻吻他,弟弟长长的睫毛下有两团黑晕,他的额头上贴着创可贴,颧骨和嘴角青肿,呼吸沉稳,高挺的鼻梁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阴影中,一想到弟弟为了和她的再次重逢而在老方身边度过十年噩梦般的日子,叶绿踌躇不前,她心中在质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弟弟本应该有愈合的机会,我应该帮助他遗忘过去,就像他曾经伪装的那样,简单快乐,谁说伪装不能成为现实呢?也许有天他真的能那样的生活。可是叶绿又联想到了自己,她害怕弟弟重新远离。叶绿匍匐在弟弟的脸庞上方,弟弟突然睁开了眼睛,叶绿并不惊慌,她讶疑自己的镇定,也许这是她在梦境中遭遇多次的场景。弟弟把手搭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压低了她的头然后堵住了她的嘴巴。叶绿昏沉沉地看着弟弟,梦境成真了吗?弟弟好像在梦游,他松开手,双眼迷朦,叶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她的嘴唇湿润滚烫。叶绿愣了一会儿,弟弟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他醒了。叶绿马上转身准备走开,可是躺在床上的弟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姐姐,从我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你都是这样吻我的吗?
叶绿扭头,她不知道弟弟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弟弟已经掌握了她的秘密,叶绿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弟弟,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弟弟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我曾经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原来每天晚上的那个吻不是梦,这样多美好!弟弟冲她挤了挤眼睛。
美好?这个词语让叶绿无地自容。她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挣脱弟弟的手掌。可是弟弟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姐姐,陪陪我好吗?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我很害怕。弟弟的眼睛慢慢红了。
是这样的吗?叶绿问自己。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点,在她看来畏惧黑夜的只有自己,那些失眠的墙壁上陈列着一排苍白的眼睛,偷窥她、挤压她,而弟弟仿佛一直沉浸在安然的睡眠中,这些都是假相吗?一个房间里的床铺盛装着两个居心叵测的人,他们相互刺探、相互伪装,直至今天才和解。叶绿在弟弟的身边躺下,弟弟像个婴儿般依偎在她怀里,他的脸庞红润,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嘴唇紧闭,一缕乌黑的头发搭拉在额前,散发出甘草的清香。叶绿慢慢把头扎在弟弟的怀里,他的胸膛像月光下粼粼的海洋,寂静地起伏着。叶绿闭上眼睛,使劲嗅着弟弟身上浓烈的热气,叶绿的手指触到弟弟胸前,顺着他紧绷绷的皮肤一趟趟划着,划到指尖灼热。弟弟一只手搭在叶绿的后背上,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叶绿开始大气也不敢出,她偷偷凝视着弟弟,弟弟的鼻翼微微扑动着,这一切像梦境般不真实,可是这又是真的,弟弟真真实实地睡在她身边,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背部,从那里源源不断输送出热气流入叶绿的身体。叶绿的毛孔逐渐舒张,她不再紧张,那种踏实和安逸的感觉让她呼吸放松,她的胸脯恢复自然的起伏,叶绿又往弟弟怀里贴近了些,睡衣下高耸的***贴着弟弟的胸膛一下下摩擦着。
第二天醒来,叶绿躺在弟弟怀里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就算弟弟睁开眼露出羞怯的表情也会将她刺伤,可是没有。弟弟终于睁开眼睛,他看着叶绿坦然地笑了笑说,昨晚睡得好吗?叶绿压抑着喜悦使劲点了点头。弟弟伸出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叶绿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敲门声惊天动地的响起,姜爱民在外面大声喊着,都几点了,还在睡觉,你们都不上班了啊?叶绿惊惶失措地坐起身,弟弟却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你怕了?叶绿不知所措地看着弟弟。弟弟拍了拍她的脸蛋说,姐,你别怕,有我呢。叶绿苦涩地笑了笑。
他们两个走在楼下,保持着距离,叶绿知道母亲正在阳台上注视他们。等转个弯走到一堵墙前的时候,弟弟突然扑过来搂住了她。叶绿在弟弟的臂弯里挣扎着,别这样,小心被人看见!弟弟使劲按着她的肩胛骨说,怕什么,那个女人已经看不见我们了,别的人看见又如何?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叶绿的骨头被弟弟捏的发疼,疼的舒服,她盯着对面红墙中冒出的荒草思忖着弟弟的话,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关系?什么关系?是混乱的暧昧关系,还是我们的血缘关系?叶绿克制住自己,狠下心推开了弟弟。别闹了,好好走路吧?
弟弟有些受伤,他斜着眼角盯着叶绿,双手插进了裤兜里。
叶绿喃喃地对他说,弟弟,听话好吗?不要惹麻烦,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弟弟猛然冲她吼了一句气势汹汹地跑了起来。叶绿张了张嘴巴,但始终没有叫出弟弟的名字,也没有追赶上去,她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低垂下了眼睛。
在这一天之中,叶绿一直在回想昨晚的片断。弟弟突然对她的亲昵,让她不安。当身世被揭露后,弟弟和她一样和周围的人产生了彻底的决裂,弟弟终于向她敞开了心扉,他们现在是真正的“自己人”,叶绿已经如愿以偿。弟弟开始依赖她,但是这种依赖含糊不清。弟弟还小,也许他只是出于被人孤立的寂寞才靠近自己。这不是叶绿想要的,这样的弟弟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叶绿推开弟弟不是出于厌恶或者羞愧,她只是不想把这一切当作游戏。
下了班,叶绿心事忡忡地回到家里。弟弟已经从码头回来,从吃饭到洗完澡弟弟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姜爱民询问弟弟新工作的情况,叶绿走进了房间。她站在墙边流着眼泪,弟弟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事情生气吧?他怎么能了解我的用心和痛苦呢?弟弟一直在客厅和母亲聊天,他们好像还吃了消夜,喝了点儿酒。叶绿开始怨恨弟弟,他在惩罚我,他不愿意再回到我的房间里来了,当叶绿想到这里,她跑到桌子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瓶酒,叶绿打开瓶盖,血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燃烧的火焰,她握着酒瓶一口气把它倒进嘴里,头顶上的天花板如同白色的被单,它预兆着和死亡有关的东西,一寸寸地压了下来,掩盖住一切无以言说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