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玉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7
|本章字节:8902字
麻烦在于狗东西老栾勤组织上人了党,思想开始长毛。他当右派的时候,做人本本分分、稳稳当当,一副不卑不亢、荣辱不惊的架势;可一旦有点小好事儿,他就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吕士凡注意到自打组织起了乌兰牧骑他很少回家了,工作虽说是忙点,但也不至于忙得连家也不回了吧?当时他人在县城,家还在公社安着,可他有自行车呀!好不容易回去一趟给他老丈人过个生日,结果还闹了一出精饲料在汤里的笑话。他跟那个小杨也过于近乎了,手把手地教她拉大提琴且不说,唱那个《逛新城》的时候,两人对视的眼神儿也不对头呢,那根本就不是父女俩的对视,整个一个吕布与貂婵呀!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那回去一个小山村演出,晚上住那里了,月光之下两个人影在打麦场上晃动噢,记错了,那还不是他俩哩,而是赵大夫跟吴老师。总之是他两个有情况,嗯。
有了这样的警惕,大个子吕士凡遂格外注意起了他俩的行踪。有一次他看见杨宗青去老栾勤办公室了,当时文化馆和图书馆还没分家,而他的办公室就在阅览室的套间里面,他就跟到了阅览室去看报纸。他听见两人在里头嘟哝了一会儿,小杨就哭了,抱怨自己命不及,她那个家又太苦了;你瞧演出队的人一个赛一个,赵大夫和吴老师就甭说,人家是大学生,而吕士凡和李成书也都是供销社和粮食局的脱产干部,只有自己什么也不是,出来进去的怪自卑的我操,参加了几天乌兰牧骑,唱了几首歌,还跟咱攀呢!老栾勤就安慰她不要跟别人攀比,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正因为别的同志都是脱产干部,只有你是农村户口,才说明你突出呀,也才有解决的可能性呀,前一段表现不错,成绩是有目共睹,老馆长也不会看不见,还要继续努力,啊?小杨就破涕为笑了,说栾老师你真好!那声音几乎把咱的牙给酸倒了!此后就没动静了,他两个抱到一起了是可能的……正这么寻思着,不想老栾勤将小杨送出来了,一回头,发现了吕士凡,遂说,哟,你怎么在这里?大个子吕士凡结结巴巴地说,我好像看、看见哪天的报纸上有一个八大员的小表演唱来着,翻一翻!
老栾勤笑笑,说是翻吧,好好翻,翻着了给我看看!
我操!他这个好好翻是灶王爷里卷门神话里有话呀,就弄得咱吕某人有点小尴尬。尴尬归尴尬,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两个有情况是肯定的,有土壤,有气候,有苗头,这么好的条件没有情况那不是见鬼吗?你只是还没发现,没发现不等于没有,遭遇点小尴尬就不去发现了?要四有所嘛,叫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进步嘛,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之后,终于就让他有所收获了。那天是看电影《羊城暗哨》,那么好的反特片一般人都会去看,当然是露天里看。大个子吕士凡于电影开演之前还看见他二位来着;可中间换片子,电灯又亮了之后,吕士凡朝先前他两个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没了!他又居高临下地四处撒摸了一圈儿,仍然没发现。他便溜出来了。他并且能判断出他二位会去什么地方。他朝文化馆后边立有自来水塔的那座小山走去。那座小山绿化得不错,四周全是松树及丛状的荆棵。大个子吕士凡刚进入树林子即猫着腰匍伏前行。还真让他猜准了,一会儿即听见小杨的嬉笑声了。看不见他二位在做什么,只听小杨浪笑不止。她一边笑着还一边把栾勤来埋怨,没事儿,看胆小的个你,谁那么好的电影不看到这里盯梢呀,那可真成羊城暗哨了,啊,是麻城暗哨,他就是来了也是不着调!吕士凡在旁边听着心里就扑腾扑腾的,恨不得地上裂出条缝儿来赶紧钻进去。更困难的是时值初夏,蚊虫开始肆虐,连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一起把他来叮咬,你还不敢拍打。而那边厢人家就大鸣大放的不时地那么叭一下,叭一下,很清脆,一听就是巴掌打在光屁股上的声音。
噢,说到蚊虫叮咬,我得介绍一下我们小县城的特色了。我始终没说我们的小县城叫什么名字是吗?这是我的疏忽了。我们的小县城叫南麻,麻是什么麻?就是那种纳鞋底的麻,棉麻公司的麻。你知麻是怎么弄出来的?简而单之就是将植物的麻竿儿收割之后,将其放到水塘里泡、沤,沤它个把礼拜,再将其捞出来晒干,尔后扒下来就可以用了。而沤麻的水塘或水洼就盛产蚊子。傍晚时分,扭成绳的蚊子便由那些臭烘烘的水塘起飞,带着巨响,向县城进发;待至县城低空,再分散于各家各户、四面八方,把沂北人们来叮咬。所以我们小县城的蚊子被称为南麻三大怪之首,叫三个蚊子一盘菜。可怕的是被这样的蚊子叮咬之后,你用手一挠就会起小红包,挠破了还会发炎,很麻烦的。我在县城上高中时,因为穷,买不起蚊帐,便饱尝了蚊叮之苦,到现在屁股上还有些隐约看得出来的小疤痕,所以我对取缔用麻线纳鞋底,而时兴皮鞋及塑料底的鞋自始至终都是举双手赞成的又有点扯远了是吗?但有用,你知道这个小背景之后,便会理解大个子吕士凡埋伏在那里是多么的艰苦卓绝。
大个子吕士凡继续把那窥来偷。不远处的小杨仍浪笑不止,且哼哼唧唧,嘟哝着啊、啊,就这样,啊……一棵不算小的松树便在夜空中剧烈地摇曳起来。吕士凡身心倍受折磨,却又不敢提前撤离,生怕弄出半点声响来。早晚等人家痛快够了,用小杨的话说是好够了好吗栾大哥?再找机会,咱破工夫好好地好好吗?嬉笑着潇洒地离去了,他才伤痕累累地把家还。
第二天,老栾勤见他脸上脖子上都起了些小红包,便问他,怎么了大吕?这回可真成了红肿(洪钟)大吕了!
吕士凡就说,操它的,看了个熊《羊城暗哨》,代价不小!
小杨则嘻嘻哩哩地问他,看电影的人多了,那蚊子怎么单咬你呀?你的肉香啊?
吕士凡就说,说的也是呢,好多人都不怕蚊子咬,就我怕那玩艺儿,你说怪吧?你也不怕蚊子咬是吗?
小杨就说,咱粗皮笨肉的才不怕那玩艺儿呢,哪有你知识分子娇贵呀!
吕士凡挨了蚊虫之叮咬,但得到了一个可以让小县城热闹一阵儿的大秘密。他要说出去,哪怕就是写封匿名信,小县城里都可以是满城风雨,也可以把他二位的前程来断送。可不能啊,老栾勤待咱不薄,是他发现了咱的艺术才华,将咱一个小售货员给抽到乌兰牧骑来的。虽说是业余的,但极有可能被正式调来,成为一个文化干部。老馆长虽然威望不低,可年龄不饶人啊,将来的文化馆还是他老栾勤的,那就不能轻易来得罪。再说老栾勤又不是强奸,那个杨宗青也不是咱的什么亲戚,你管它呢!而凡是为此打小报告的,最终都让人瞧不起,是典型的不着调,印象里面是可以跟那些扒灰头相提并论,甚至连喜欢听墙根儿的老娘们儿都不如的。人家会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就不好回答,你说是无意中碰上的,你深更半夜地跑到山上无意去了?我吕士凡还没那么卑贱与浅薄!你看见了而不吭声,那就是与人方便,成人之美,是做好事,做善事,可以与扶老携幼、拾金不昧相媲美。只是心灵受了点小刺激,这个小杨的身材可真好,皮肤可真白,朦胧中看得见她的身子似泛着青光,整个一条美人鱼呀!她竞始终笑声不止,还要破工夫好好地好好呢,一听就不是第一次办那事儿了,让狗日的老栾勤挖着了啊吕士凡一晚上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眼是小杨那白嫩的身子一睁眼是要做好事,拾金不昧。细心的人们注意到,大个子吕士凡除了脸上脖子上布满了小红包之外,眼圈儿还有点发青呢!
细心的人们还注意到,自打看了那个《羊城暗哨》,大个子吕士凡有心事了,整天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干什么都走神儿,有时合练个曲子还走调儿。他想着是要做好事做善事拾金不昧什么的,可一看到小杨在那里人五人六,嘻嘻哈哈,一口一个栾老师栾老师地叫着,在那里故作正经;而老栾勤则煞有介事地问他,那个八大员的小表演唱找着了没有?那个调子就是柳琴的调子吧?咱们排一排加上这个节目也可以呀……他心里就有点小失衡。做好人好事,扶老携幼、拾金不昧,是要受表扬的呀,哪怕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领导上不表扬,当事人也要表示感谢呀,他两个竟没事儿人似的,浑然不知,这好事儿做得不是太窝囊了吗?过会儿又替他们捏着把汗,这俩人也太不小心了,深更半夜的竞在那里哼唧唧、大呼小叫,你怎知那座小山上就不会草边有人,隔墙有耳?可要提醒他们一下的话该怎么提醒呢?一提醒不好,他两个的事儿真要暴露了,不是你告的也是你告的!如此想来,非但不能提醒,还得想办法洗清自己哩!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大个子吕士凡就说,广播站的些私孩子,在那个熊水塔上安一个大喇叭还不解恨,他一下子安上仨,早晨你就甭想睡个安稳觉!
李成书说,不过安了喇叭,孩子上学什么的可是方便呀,广播一响,起床了,不起也得起!
吕士凡说,说到孩子上学,听说,上年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在那上头淹死了呀,那上头还有水池子吗?
吴老师说,有啊,水塔的下边就是个大水池子,水深将近两米,酒厂原打算做循环水用的,后来不知怎么又不搞了。吕士凡说,咱这个县城连个公园也没有,从远处看上去,那地方绿化得不错呀,将来开辟它个公园挺好!
老栾勤说,听说有这么个打算,只是县上财力不行。
吕士凡在心里说,行了,他们能证明咱从没去过那地方这就够了,说得太过了,他反倒要起疑心,正好好的,这个大吕怎么说起那个小山没完了?
可今天在这件事上撇清了,明天又有新疑虑。那天去阅览室也有问题呀,有跟踪听墙根儿之嫌呢,老栾勤也已经话里有话了呢,他两个的事情一暴露,不是咱说的也是咱说的……操它的,你瞧这个麻烦劲儿,咱压根就不知道、不疑心多好呢!吕士凡明显地消瘦了许多。
好在不久,他两个的事情终于暴露了,是文化局的人揭发的,吕士凡始才把心来放下。那事的结果就是老栾勤的党员预备期延长一年,行政记过一次。之所以处分得不是太重,一是老馆长暗中帮了点忙,二是小杨把责任统统揽到了自己身上,承认是自己想调文化馆,主动勾引老栾勤的。她这么一揽,反引起了大家的同情和老馆长的好感,遂托人将她安排到了军工厂。这时上边儿对乌兰牧骑咋呼得不是太紧了,县上的乌兰牧骑也就解散了,赵大夫和吴老师回了原单位,吕士凡和李成书调来了。
尽管如此,这件事在我们的小县城里还是传得满城风雨,我一个高中生都在学校里听说了,你想想在社会上会是多大的动静?待风平浪静过后,有一次吕士凡跟老栾勤说,操,你两个也太不小心了,特别那个小杨咋呼得那么响!
老栾勤说,你怎么知道?
吕士凡说,我其实听到过一次,寻思提醒你来着,又怕你把我来怀疑!
老栾勤就说,你要早提醒,我也不至于陷得这么深,你这人不中交,看着别人犯错误不提醒,与诱人犯罪有什么区别?吕士凡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老麻给我来电话,督问那件事研究得怎么样了,我告诉他,干呐,采取股份制的形式好吧?
他说,行啊,我尊重你们的意见,那就抓紧办一下吧?我说,好!
可待我一个一个地找他们往外拿钱的时候,就又麻了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