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狼子(1)

作者:郭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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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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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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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14字

别……别……爹……平常的话听得黑妞惊涛骇浪,面如土色。乖乖地,猫着腰凑在公公山郎身边。


山郎的双手准确地抓揉起那堆赘肉。嘴里嘿嘿乐起来。


当初娶你过来,不是娶给罗锅,是娶给我自个儿的,这你心里清楚。他把她压在身下时说。


黑妞惟有在其庞大的躯体下蠕动的分儿。闭上双眼随其折腾,脸木木的,被扯开后裸露的那堆坠肉也木木的。往下吐撸掉她的裤子,身下的干草有些扎她,她也没有感觉。她这会儿只盼着快完事。没别的,灵魂都木木的,还能有啥呢。她是村东杨老歪的半傻独女,少时患了羊癫风,说话又结巴,嫁不出去,村长山郎考虑多方利益,就把三十岁的黑妞娶给自个儿罗锅儿子山虎。自然是有条件,用他的权力让杨老汉在村口开了家小商店,又把沙村中最好的河边甸子地分出两亩让其种,过上了不错的日子。


这些,半傻的黑妞也自然心中明晰。公爹死了老婆,二儿子山龙娶了媳妇单过后他的日子过得更不舒服,虽然外边喝五吆六,人见人畏,威风八面,可回到家,面对个罗锅儿子只有叹气的分儿。娶过来黑妞切都变了样,尽管是半傻,不时犯羊瘫风,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但当公爹有次趴在她身上哭泣时,她便意识到自己永远摆不脱这头狼了,并且清楚了她这生真正的丈夫是他这头狼,而不是那躲在外屋的懦弱的罗锅。山郎没完没了地拱拥着。


此时,有双眼睛正从狼子窝外边阴冷中窥视。这是双奇特的目光。幽深幽深。阴冷中又透着种漠然。要是仔细看,尚能发现那隐藏在深处的两点弱弱的似有似无的火苗子。可又被强大的忍力压迫着,火苗子稍纵即逝。变得又超漠的目光,毫无声息地欣赏着那翻江倒海的幕。惟双手攥的生疼,尖指甲掐进手掌心渗出细血。他何尝不想像个真正的男人般在女人身上直着腰推波助澜!他恨后背上隆起的小山包,恨自己永不直起的罗锅腰。当然他更恨造成这切的眼下正在自己媳妇身上行云做雨的亲老子。十二岁他死了娘,爹娶来后妈。他被赶到不烧火的隔壁土炕睡。他喊腰腿疼。爹请来位江湖郎中给他治腿。架起口大锅,锅里装满水,水上架板上按放上他的双腿。然后锅灶下烧起木炭火。他活活被蒸了三天三夜。昏过去数次。腰腿没有治好,反而如抽了筋般让他弯起了腰,后背也渐渐隆起了包。孩童时的那幕让他刻骨铭心,造就了他这个罗锅儿名扬沙乡。不人不鬼地熬到二十五岁,可他老爹又送他个女人折磨他。不仅是肉体的,而且是灵魂的折磨。他拿那个女人没办法,拿自己永不坚挺的水枪没办法。惟有躲在旁观战。起初还心惊肉跳,后来就麻木了,能够跳出事外观赏而不动心。


半傻女人黑妞鼓动他躲出村去住窝棚,他着实疑惑了半天。原以为这傻媳妇多么需要那事儿。从此他另眼相看这女人,两个人在无人的野沙坨子中搭帮过起平安日子。狼子黑条却受刺激了。嘶!它口咬住了褪到脚边的山郎的裤腿儿,往后扯拉。边忙活着,老山郎边往上提提裤子想从狼子嘴里拽出那裤腿儿。受刺激的狼子黑条毫不松口,咬住裤腿儿低着头使劲往后撤退。哧啦。终于,山郎的只手没有留住裤子,黑瘦黑瘦的屁股便光溜溜地裸露个全部。狼子有了战利品,撕扯起来,爪子尖牙将那半条裤子转瞬间撕个稀烂。还不够,下子咬住了那只不小心往下滑到它嘴边的脚后跟。


哎哟!疼得山郎杀猪般叫起来,翻身而起。可后脚跟还在狼子黑条嘴里咬着。


松口!救命啊!罗锅儿!快来呀!外边的罗锅儿漠然。默默地悄然而走。装做没看见,也没听见。


狼子黑条唿儿唿儿地嘶哮着,尖利的牙齿连鞋带肉地咬个透彻,咬个结结实实,毫不松开的样子。山郎的另只脚踹那狼子的头,踹那鼻子。嘴里嗷嗷叫着,疼得他钻心,发颤。


黑妞,你这臭娘们,还趴那儿不动,快起来叫它松口呀!疼死我了!你快溜点呀!


黑妞这才懒洋洋爬起来,手提上裤子,手拍拍屁股上沾的草,猫着腰走过去拍了拍狼子黑条的鼻子。松口……黑条。别咬了……你咬……坏……他他他、他又咬咬咬坏我……


狼子黑条果然松口。


山郎收回那只自由了的脚,抚摸那滴出血的后跟。我宰了你,狗日的!他恶狠狠地冲狼子叫骂,狼子却带着铁链扑上来。他慌乱往后闪,躲回原先够不到的远墙角。该死的罗锅儿,死哪儿去了?罗锅儿!罗锅儿!爹,孩儿在这儿那。又咋了?


罗锅山虎毕恭毕敬地站在狼子窝口那儿,十分孝顺地寒拉着耳朵听老子教训。


快给我打死这狼崽儿!打死它!不能,爹。它帮我看家,看牲口。我离不开它。爹,你的裤子咋扯碎了?你的家伙可全露了……嘿嘿嘿……还不给我拿条裤子去!


山郎嘴发紫脸发青,身上狂抖,双手适时地挡在双腿前。


黑妞,你去拿你的裤子吧,我的裤子,爹没法穿。罗锅山虎冲匆匆走过身旁的自己女人说,说得认认真真,平平常常。


黑妞低着头去了。罗锅低着头去抚摸狼子黑条的脖毛,嘴里唔唏唔唏地低声怪叫着,从怀里掏出个窝窝头喂给它吃。那狼子吃得很快很干净,连他掌心的细屑儿也舔个干净。好了别没个够,别贪得无厌,明日个带你去追跳兔,也开开荤,别闹了。罗锅儿如孩子般地哄着那只狼子。


山郎的那双闪着火光的眼睛,如吃人般地盯着罗锅儿和那狼子。他似有不认识了自己唯唯诺诺的罗锅儿子的异样感觉。


你当真不宰这狼崽儿了!


不能。


那我连你起宰了。


你不会的。我是你儿子,你又是村长,不能杀人。再说,还有个更重要的……啥?


杀了我,可留不住黑妞了。除非你娶了她,可你是村长,不会娶自己的儿媳妇的,你不会干那种不光面的事儿。


你!


山郎头次感到罗锅儿子确实变了,变得不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养活着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这孝顺儿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桀骜了呢?这么多年他也头次拿正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这位行尸走肉般的罗锅儿子。


爹,我吃饭去了。你也吃饭吧,忙活了半天也该饿了,这夜长着呢,且难熬呢!嘟、嘟、嘟,罗锅的拐棍敲着地面走远了。


山郎缩在墙角下不寒而栗。要是平时,他跑过去脚踹趴下了他。如今他不敢动窝,倒不是挡路的狼子,而是那些县城里正到处找他和二儿子山龙的警察们。他不能走出这隐身的狼子窝。他扒拉些干草盖在身上,0露出脑袋,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外边,双耳诗听捕捉着:处的动静。


黑妞扔进条女人的花裤。又扔进床破棉被。虽然是初秋,可沙坨子里的夜晚很凉。抹晚霞,从西墙通风口子飘进来,落在狼子窝里的干草上。活似跳动的火焰。那狼子黑条倒也安静了;可那双绿眼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或许它不高兴与别人同宿窝儿,要不它瞅准机会想报仇雪恨,口咬死了他。他心里有些凄凉。堂堂村之长,受人尊敬威风八面的土皇上,如今弄成如此局面,同狼崽儿共宿,受残疾儿子奚落。他忍不住叹气。拽过被子蒙在头上,伸手抓些干草胡乱遮在被子上。熬过这夜,熬过这趟子事再说吧。


趁着变暗的晚霞,散放在坨地里的大小牲口三三两两回到窝棚前边的土并边,等着饮水。


半傻女人黑妞摇动辘轳把,撅着屁股将提来的水倒进长长的木槽子里。牛们羊们驴们抢着拽脖伸嘴,挤到槽子边滋滋痛饮清凉的沙井水;挤不进去的在外边转圈,急慌慌地寻缝觅隙,嗷嗷乱叫乱吼。


山罗锅挥动棍子嘿哈地吆喝。击打贪饮者的鼻梁,扶堆弱小者的臂部。围着土沙井饮水的牲口大约有几十头,每月每头牲***纳两块钱的管理费。沙坨子里种不出庄稼可以放些牲口,但得由人住窝棚管理,饮水了,下犊了,防狼叼了,生病了,事儿不少又麻烦。村民们般都不愿意离开村庄住进这几十里外的荒野坨子里,白天伴牛叫,黑夜听狼吼。而村子周围全是庄稼地,无法放牲口,闲散牲口还必须放进远处沙坨子不可。这活儿,还很适合山罗锅,他种不了地,可这每月百十来块的现收入能让他维持生活。当然他出来住窝棚还有其他的原因。


黑妞露出黑红结实的粗胳膊,晃动着奶牛***,吱扭吱扭地摇辘轳把。眼角不时偷窥眼在那边始终虎着脸的丈夫山罗锅。


山罗锅不看他。啪嚓啪嚓打牲口。打牲口时咬肌鼓突鼓突的。


俺、俺……也、也、没、没……法法、法儿……


黑妞冲着丈夫结巴着。


罗锅丈夫光顾打着牲口。还是不看她眼。天渐渐黑下来,牲口们挨打中挤挤攘攘饮完水,啪啦啦晃动下脑袋,摔落嘴边脸面上的水珠,然后习惯地懒洋洋走进旁的木栏圈内。罗锅走过去,拴上栅栏门,然后抬起头往远处看了会儿,那是朝村的方向。似有顾盼。他嘟嘟敲着地走回窝棚,黑妞粗手提着桶水,跟在后面,嘴里诉说着俺没法儿。


你也愿意!山罗锅终于进出句。黑妞哇地哭了。哭得很委屈的样子。


进屋前,山罗锅又回头看眼远处朝村的方向,那夜色苍茫处。


你、你……在看、看……啥……黑妞停住哭问。老头子到底捅了啥大事呢?他这辈子怕过啥,今儿竟躲进狼狗窝儿不敢出来。山罗锅仍没出声,心里琢磨着:回屋上炕后,他兀自倒下便睡了。


后半夜,山罗锅的窝棚前来了辆警车。倒没有剌耳地鸣叫,悄悄驶过来,从车上下来了三五个山老大所说的雷子,戴着大盖帽儿,别着盒子枪。却笑嘻嘻的,没有张口就骂,动手就推搡。


油灯下,站起了山罗锅,拱着他的山包,后边是找半天裤子找不着的黑妞裹了条毯子哆嗦着。满屋子站着警察们,手电筒刺眼地照来照去。有两个跳上土炕,翻开炕脚的被摞儿和板箱子。又揭开地下墙角的水缸盖儿看了看。简陋的窝棚里再没有其他可以隐身的地方。没有。负责搜索的警察向中间的头儿说。领路来的村民兵连长问山罗锅:你爹呢?俺爹……不知道。山罗锅想了下,平静地回答。你老子没上你这儿来吗?那头儿和颜悦色拉家常式地问。问得山罗锅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他的态度怎么像个来串门儿的人似的问话,他们是警察呀,他们应该声严厉声,拍桌斥喝。见他们的态度好,罗锅打算着继续装下去不知道。


秋收大忙,他跑到俺这个野窝棚里干啥?


你兄弟山龙说可能在你这儿躲着呢。那头儿仍微笑着。


这该死的混蛋。把自个儿的亲爹给卖了。爹从小宠他,这回可真白搭了。山罗锅想着心事,不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