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绪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本章字节:10550字
刘永昌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人民路临街的一栋大楼二层租了几间房子,挂上了“侠士追债讨薪事务所”的大牌子。他不再是昔日的那个猥猥琐琐的刘永昌了,大小也是个人物了。他早已不是光杆司令了,除了老蔫之外,他还招聘了两位雇员,其中一位还是体育学院武术系的毕业生,另一位是个妙龄女郎。招聘这位女员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后来他仔细想想,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刘永昌有个嗜好,闲暇之时爱站在街头东张西望。用他的话说,是给眼睛过年哩。这也难怪他,一个人在城里打拼,难免寂寞。有人说过,最好的风景是在街头看人。街头最赏心悦目的风景是年轻的女人。她们步履轻盈跳跃,脚下似乎安了弹簧,走动时秀发飘飘,如跳动的火焰。可他不明白,明明是乌黑的头发,偏要染成黄色红色栗色。黄色红色栗色有什么好?他喜欢黑色头发的女人。看得久了,他便看出了名堂。浓妆艳抹、衣着暴露艳乍的年轻女人都轻浮,跟母亲同行的女孩都纯洁单纯。
老蔫却扫他的兴:“别往街头站了,影响市容哩。”他照着镜子得意地对老蔫说:“我现在站在街头不但不影响市容,还能给街头添彩哩。”现在还真的别说,他的形象比过去好看多了。其实他长得并不寒碜,只是过去太穷,伙食太差,一脸菜色,加之整天价干体力活,吃喝不好,又连颠带跑,把人变成了猴形。现在有钱了,他首先就提高伙食质量。酒肉把他全身上下滋润得丰满起来,特别是那张瘦脸变成了椭圆形,没了褶子,放着红光;不再干体力活了,衣着也光鲜了。因此,他的形象也光彩起来,有模有样的。
老蔫把他看了半天,悻悻地说:“狗日的还真的吃胖了。”
刘永昌严肃了脸面:“你要把咱俩的关系理顺,以后跟我说话不许带脏字。”
老蔫刚想嘲讽他几句,忽然想到了他们的雇佣关系,把张开的口又闭上了,脸上却是不平的神色。刘永昌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别不服气,能跟我干是你的福分。”说着掏出好猫烟给嘴角叼了一支,剩下的塞进老蔫的手中,悠哉游哉地溜达到街头看风景。
仲秋的一个夜晚,刘永昌独自坐在窗前大口抽烟,一双目光望着窗外的夜景。昨天老蔫的媳妇打来电话,说她娘家兄弟结婚,让老蔫赶紧回家一趟。今日一大早老蔫就回家了。那个体育学院武术系的毕业生叶文勇晚上也不在这里住,偌大的房子只留下了他一人。他本想出去打牌,突然又觉得很没意思。虽然夜已深,可他没有瞌睡。尽管他在城里滚打了几年,混得也算不错,可远离家乡,一种孤独寂寞总是挥之不去。
街上的行人已经很稀少了,最后一班公交车驶过,在不远的站牌下甩下几名乘客,才有断续的声喧嚷起。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位年轻的女子袅袅婷婷地朝这边走来。古城的仲秋夜颇有几分冷意,可她还穿着短裙薄衫,加之她身体丰腴,这使她上身的曲线很美,弥散着一种慑人魂魄的性感和娇柔。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不时地抬眼看看他站立的窗口,附近只有他的窗口的灯光最亮。
当年轻女子再次举目朝这边看来,刘永昌浑身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太美了,眼睛里汪着一种诱人的柔情,似怨似盼,令人爱怜;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在晚风的吹拂下飘飘欲飞,不由他想入非非。鬼使神差,他下了楼朝年轻女子走过去。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他很容易跟陌生人搭话。他微笑着操着熟练的普通话和她打招呼:“请问,你上哪儿去?”
年轻女子略显吃惊,看了他一眼,随后笑了一下:“随便走走。”
“要不要我陪陪你。”说这句话时刘永昌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她骂他,他就看走了眼,没戏了,转身走人。
她没有骂他,默然不语,一双大眼只是看他,扑闪闪的。
刘永昌的胆子更大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你好象一直在注视着我。”
刘永昌笑道:“你一下公交车,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你在哪里?”
“那是我的办公室。”刘永昌指了一下二楼最亮的窗口。
她抬眼看了一下:“你常在哪里看女人吗?”
“也看男人。”
她笑了,刘永昌也笑了。
她的确遇上了难事,她说她叫袁俊英,是东府县人,想找一个落脚地。在老家父母给她找了个婆家,男方五大三粗,脑子有点迟钝,她不愿意。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她跑了出来,来古城已经两天了,举目无亲,想找点活干,可一直寻不着门路,而今天,住店的钱也没了,可谓山穷水尽了。
她说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显露出乞怜于人的意思,像随便地讲了一个他人的故事。只是她的眼睛充满了渴望,始终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年轻男人。她已经猜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位陌生的年轻男人一定是个老板。
“你愿意在我这里落脚吗?”刘永昌大胆地试探。
“我想找份工作。”
“你能干啥?”
“我啥活都能干。”
刘永昌忽然想到他在劳务市场遇到肖保义时的情景。肖保义也是这么问他,他也是这么回答的。现在他变换成了肖保义,而代替他的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他笑了起来。
袁俊英怔了一下,说:“你笑啥?”
“我想起我初来古城时也跟你一样,找不着工作,也没个落脚的地。好吧,我留下你了。”刘永昌很男人的笑着,心底不能自己地涨起一股汹涌的原始欲望。
是夜,刘永昌把她安排到办公室隔壁的一间房住下,房子不大,一床一桌一椅。刘永昌说:“咱们公司的房子都是租的,地方不宽裕,你就将就将就吧。
袁俊英急忙说:“挺好的,谢谢你了。”
刘永昌走后,袁俊英关好门,床是单人的,被子不旧也不新。她拉开被子,有一股男人的气味。她没多想,把自己扔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她跑了一天,真的很累了,想美美睡上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用钥匙开门,她没有听见。门开了,她依然沉睡不醒。一个沉重的肉体趴到了她的身上,她惊醒了,挣扎着欲要喊叫,嘴却被一下子捂住了。
“别出声,是我。”是收留她的老板。
“你要干什么?”其实她心中已经清楚他想干啥,可还是这么问。
“我看得出来,你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不可能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老板嘴里的酒精直往她脸上喷。
“我真的是逃婚跑出来的……”
“你的故事是真是假我不管,我可是真心的喜欢你。咱们是不是也欢娱欢娱?当然,你可以提条件。”刘永昌迫不及待地动手去脱她的内衣。
她推开了他的手:“我来城里是真想找个主儿,你能娶我吗?”
刘永昌迟疑了一下,实话实说:“这恐怕办不到,我有老婆。”见她不吭声,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会让你满意的。”
她哭了。
“你不要哭,我每月给你一千五百元工资,包吃包住。你看咋样?”
这个待遇还真不错。她没有吭声,只是啜泣。
“不要哭嘛。你长得真漂亮,一哭就不好看了。”刘永昌温柔地哄着她。
最终,她答应了他。
刘永昌搂着她的肩膀,替她拭去挂在面颊上的泪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绝不是骗你……”
那一夜刘永昌的性饥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也得到了久违了的男人的温存和爱抚。翌日早晨,刘永昌递给她一沓钱,微笑着说:“从今天起你就是事务所的业务员了。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希望你能在这里安心工作。”
她数了一下钱,是一千伍佰元。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拥有这么多财富了,眼眶突然潮湿了,无疑是感激。
“你安排我工作吧。”她主动请缨。她不愿仅仅靠肉体吃饭,更希望用劳动来养活自己。
刘永昌道:“别急,吃了早饭再说。”带她去吃早饭。
吃罢早饭,袁俊英又要求安排她工作。刘永昌说他开的是追债讨薪事务所,专门帮人追债讨薪,今日没有客户上门,休息也是工作。
袁俊英一怔,说:“这工作我恐怕干不了。”
刘永昌笑道:“能干,事务所正好缺一个女办事员。”
袁俊英听说过城里有专门帮人追债讨薪的人,她猜想那都是些黑道上的刀客、混混和闲人,没想到刘永昌竟然干的是这一行,还开了个“事务所”。可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在这地方能有什么作为?她提出疑问。刘永昌笑着对她说:“你看我是黑道上的刀客混混么?”
她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刘永昌,摇摇头。
“咱干的这一行说大点是替天行道,说小点是打抱不平。不论哪朝哪代,都有依权仗势、以强凌弱、无法无天的恶霸劣绅和贪官污吏,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他又说,当然了,舞刀耍拳的事自然不会让她去出面,她有她的用武之地。又叮咛说:“干这行说难也不难,学机灵点,多长点眼色,见机行事,该耍心眼时就要耍心眼,该使坏时还要使点坏,该叫爷爷的时候别张不开口,该作揖磕头的时候也别弯不下腰。”
袁俊英如有所悟地点点头。
袁俊英还真是逃婚出来的,当然不是她给刘永昌说的那样。她并不是要欺骗刘永昌,只是不愿给一个初次相识的男人把自己合盘托出。
她的丈夫叫李有志,跟她是中学同学,他们在高二时就相爱了。由于早恋,他俩高考双双落选,但他们落选没有丧志。李有志聪明伶俐,很快学会了木匠手艺,在村里带头先富了起来,盖了两层小楼,买了摩托车、冰箱、大彩电。他们结婚后,她勤俭持家,把日子打理得红红火火,滋滋润润。也就在这时,李有志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赢小输大。她百般劝阻,嘴唇都磨破了几层皮,李有志却不思悔改,无心去干活,终日去“搬砖头”。
万般无奈,她使出女人最后的杀手锏,狠着心丢下孩子离家出走,去南方打工。她爱李有志,希望给丈夫一个强刺激,唤醒他的良知,促使他改邪归正跟她好好过日子。两年多来,她在南方一家酒店打工,身不由己,干了女人该干的和不该干的事。她无时不在想家,一月前,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三岁的儿子宝娃生涩了半晌,扑到她怀里直叫妈。她的泪水刹时涌出了眼眶。她进了屋,环目四顾、屋里空荡荡的,摩托车彩电冰箱都没了。她明白,李有志把东西都输光了。
李有志神情木然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回来了。”依旧圪蹴在脚地抽烟。袁俊英走到他跟前,问:“还欠人家多少?”
李有志抬起脸来,一双眼珠暗淡无神,左脸颊青了一块,大概挨了打。半晌,他才说了句:“六千。”
袁俊英的心不禁又是一沉,随后脱了外衣,又脱了衬衣,从胸罩里掏出了两沓带着体温的钞票:“给,这是五千,先尽紧要的还。往后说啥也要收心,千万不敢再赌了……”说着泪水涌出了眼眶。
李有志望着钞票,先是一愣,随后腮帮子变了形,一把抢过钞票,手指沾点唾沫,飞快地数了起来……
袁俊英花了两天功夫,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随后又到娘家去跟哥哥借了些钱。她打算买一对小猪,再买一群小鸡来喂养。没有猪咬鸡叫的家实在不象是个家。
这日镇上有集,她正准备去赶集,隔壁六婶急匆匆进了家门,拉住她的手往外就走。她莫名其妙,忙问六婶有啥事。六婶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袁俊英跟着六婶出了村,直奔村东的几孔破窑。她有些明白了,泪水涌了出来。来到窑洞跟前,一伙人正在聚赌。赌徒们席地而坐,围着一张小桌“搬砖头”。她看见李有志也在其中,一张脸神情贪婪而专注,早已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全然不见了昔日的忠厚淳朴;嘴角叼着半截不知何时灭了火的烟头,摸牌的右手神经质地不住抖动,两只眼睛放出令人骇异的凶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袁俊英身子晃了一下,心里叫了声:“完了,他没救了!”扔下六婶,扭头就走。
回到家,袁俊英呆坐片刻,拿定了主意。她翻箱倒柜地搜寻出自己和孩子的衣服,包成一个小包袱,抱着孩子出了门……
翌日清晨,李有志只穿着一条裤衩回到家。他没有看到俊英和孩子,只看到一张纸条,是俊英写的。
有志:
我知道我再说啥你也不会听,也不会跟我离婚,我只有走这条路了。不是我狠心无情无义,我得为孩子以后着想。我走了,你不要寻我。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我说啥也要活着,要把孩子抚养成人,也绝不会让孩子再走你的路。
袁俊英把孩子留给母亲看管,只身来到古城寻求新的生路。车到古城已是子夜时分。夜的古城一片灯火,她下了车徘徊在古城的街头,眼前一片迷惘,不知该往哪儿走。就在这时,她遇上了刘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