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继善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本章字节:6064字
王彪看完杨凤霞送来的报案材料,没有马上表态。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面前这位既是受害人,又是群访事件制造者的年轻姑娘。那天,县委门口的近千名群众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黎明时分,天上突然雷电交加,下起倾盆大雨。很多看热闹的围观者便陆续撤离,剩下的只有几百人了。
卫县长看看时机已经成熟,便让孙永胜通过半导体喇叭和外面沟通后,只将赵家坪的一百多名上访者放了进来。带到县委小礼堂,让警察们给每人发了一筒健力宝。然后以十分诚恳的态度说:“乡亲们,大家伙要和我直接对话,我非常乐意。”他用温和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接着说:“现在的问题是你们一百多人,有一百多张嘴。我只有一张嘴。让我这一张嘴和你们的一百多张嘴直接对话,这有点不太公平吧。因此我建议你们推选出三至五名代表,然后和我一块到办公室里面谈。其他同志原地不动,就在这里休息喝饮料”。
应该说,中国的老百姓还是通情达理的,卫长青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在场者的拥护。人群里一阵骚动,经过反复协商,最后推选出杨凤霞、万老六、朱光哑、朱光富和一个外地民工。当这五个代表跟随着卫长青和王彪来到县长办公室后,万老六‘扑通’跪下了,紧接着其他人也都跪了下来。万老六边磕头边说:“卫县长,王检察长,你两个可要给我们作主呀!”卫长青和王彪赶快将他们一一扶起。边扶边说:“快起来,咱们共产党不兴这个。”大家都坐好后,万老六含着泪说:“卫县长、王检察长,我知道我们今天采取这种形式上访很不合适,但的的确确是出于无奈。紧接着,五个人都把村民们要求解决的问题一条一条的谈了出来。谈完后,卫长青表态说:“你们今天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有的属于工作作风,有的已经涉及到党纪国法,但我今天还无法给你们明确答复,因为我还要向书记和常委们汇报。不过大家可以放心,你们今天提出来的问题决不会石沉大海。等常委会研究后,该公安负责的由公安处理,该检察院插手的由检察院解决。正好今天王检察长在场,让他给你们也表个态。
王彪被卫长青推到了前台,再保持沉默显然是不行了。况且他的性格也不许自己沉默。
他接着卫县长的话题说:“你们大概知道我的外号吧,叫‘王铁脸’。铁脸也就是铁面无私,我保证要对得起这个外号。如果你们反映的问题属实,请相信我和检察院,决不会姑息养奸。”他的话博得了赵家坪五个群众代表的信任。如今,事情过去已经六天了。六天来,他一直等着县委关于对赵玉虎立案调查的指示,但始终没有等来。特别是在第二天召开的常委扩大会上,看到政法委书记郭玉龙等人公开向卫县长发难和县委书记张国华总结发言的态度后,他清醒的意识到,事情决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今天,当再一次面对着杨凤霞的报案材料时,他真有点迷茫了。看完后过了许久才问:“你写的都是事实吗?”杨凤霞:“是事实。”王彪:“如果故意无中生有、诬告他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道吗?”杨凤霞点了点头:“知道。”王彪:“这样就好,我们受理啦。不过有两点还需要你配合。”杨凤霞:“没问题。”王彪:“一是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向检察院报案。二是最好在村里悄悄找几个当时在场的证人,让他们写几份证明材料,按上手印,这样我们下去调查取证时困难会小一些。”杨凤霞:“需要搞几份?”王彪:“最少两份,当然越多越好。”杨凤霞走后,王彪抓起电话,拔通了法科科长冯玉斗的手机。听筒里传来对方的声音:“王检,是我。”王彪:“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冯玉斗一进门,就气喘吁吁的问:“王检,什么事?是不是又要上案子啦?”王彪:“你先看看这份材料。”冯玉斗看完后,气愤地说:“简直是无法无天。真想不到赵玉虎这个全县赫赫有名的农民企业家、省劳模,法律观念竟如此淡薄,敢明目张胆地非法拘禁,私设公堂。”由于激愤,这个三十五六岁的年轻检察官脸上布满愠怒。接着问:“你打算怎么办?”,王彪:“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事。”冯玉斗:“我听你的。”王彪考虑了片刻,然后以商量的口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暂时不要立案,你先秘密侦察一下,把全部证据都搞到手,一定要千真万确,决不能有半点含糊。”停了一下他又接着说:“杨凤霞能提供几个目击证人,她会很好的配合你。千万注意保密,不可泄漏半点风声,不能打草惊蛇。证据要绝对可靠,我们必须办成铁案。只要你这一切工作都做好后,咱们连立案带采取强制措施同时上,打他个措手不及。”冯玉斗:“看来你是真要捅这个马蜂窝?”
王彪:“不是我要捅,是我们的使命和责任迫使我必须捅。不要忘记,咱大门口挂的是人民检察院,你我的身份是人民检察官,我们无论干什么事情,都必须把人民二字放在前面。不管谁,胆敢把自己凌驾于国法之上,人民之上,我们就要挺身而出,将他绳之以法。”冯玉斗:“王检,我想提醒你一句,如果真要这样做了,县委张书记会放过你吗?”王彪:“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宁县毕竟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哪个人的独立王国。”停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刚才忘告诉你了,这件事不能让张副检察长知道。”冯玉斗:“你就放心吧。”王彪走出检察院大门,又回过头来看了几眼,此时此刻,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他知道,以后在这里进出的机会恐怕不多了。也许,自己的政治生涯从此就要画上句号。他来到大街上,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四十八分。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喝酒,便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妻子不回去吃晚饭了。
他走进一家门面虽然不大,但装璜倒很考究的小餐馆,一进门,就发现里面乱遭遭的,餐桌和椅子东倒西歪,杯盘狼迹,地上到处是啤酒瓶被摔碎后的玻璃残片,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刚刚发生过流氓斗殴。
他正要离开,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舅舅”。王彪又转过身,向躺在地上的年轻小伙子看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外甥陈玉东。他的衣服已经被扯破,浑身脏兮兮的,脚上只有一只鞋子,满头满脸是血。王彪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问:“你怎么在这里?是谁把你打成这样?”饭店的老板认识王彪,便和服务员一起过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东东抬到门口。王彪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对外甥说:“走,跟我上医院。”陈玉东挣脱他的手,满不在乎地说:“舅舅,你忙你的去吧,别管我。我没事,只是脸上擦破点皮,过一会就好了,用不着上医院。”王彪有点生气,厉声道:“你充什么好汉,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不行,必须跟我去包扎一下。”在出租车上,王彪问外甥:“到底怎么回事?”陈玉东没有正面回答,嘴里却低声嘟囔着:“算他妈一帮什么东西,不就是欠你几个臭钱吗,还值得这样?咱们走着瞧,老子要不捅翻你一个两个,誓不为人!”王彪想起前几天姐姐说的外甥赌博欠债之事,心里又气又恼,高声道:“我说东东呀,你也老大不小啦,好好找个工作,干点正事行不行?别整天和这帮地痞流氓搅在一起,喝酒、赌博、打架,你知道不知道,你妈为你把心都快操碎了,眼泪也快流干了,你啥时候才能懂事呀!”陈玉东却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气说:“舅舅,你和我妈其实用不着为我费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请不要老用你们的标准来要求我行不行?人各有志,为啥就不能允许别人有另外一种活法?你告诉我妈,我今后不论干什么都与她无关,她权当就没有我这个儿子。”王彪气得两手发抖,真想重重的扇他几个耳光。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他有一种预感,外甥迟早要出事,而且是大事。此时此刻,他为自己的姐姐叫屈和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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