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本章字节:6784字
星期天的早上,一头从梦中醒来,哥哥已经不在床上了,因为害怕,两个姐姐一走,哥哥就出来跟我们睡大床了。按平时的习惯,哥哥星期天都要睡懒觉的,但姐姐不在哥哥睡不住了,他现在是家里的大人,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得比我们先起来一阵子,要不然他怎么配做我们的哥哥呢?穿好衣服出去,我见哥哥在堂屋门上画画,凑近一看他在画坦克。这是哥哥第一次在老家画画,问题是他从哪里弄来的粉笔?自留地里长不出粉笔,只有学校里有,这样想着,我问他:“哥哥,这支粉笔是你在学校里偷的吗?”哥哥斜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给我刷牙洗脸去!张口说话就臭气熏天,你这种东西怎么会是我妹妹呢?”大清早就遭一顿臭骂,我觉得很晦气,粉笔本来就是哥哥偷的嘛,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挤了点牙膏打了勺水,我边往外走边说:“怎么说我说话臭气熏天呢?是不是我说粉笔让你想起山楂的事了?”哥哥的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很开心,我已经摸出一个规律,不管哥哥多么嚣张,只要一说山楂的事,他就会闭上嘴巴,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英雄气短,谁让他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慢慢地刷了一阵牙,我站起身来,发现哥哥在门上画了一张大大的脸,十分熟悉,我有些吃惊地问:“哥哥,你在画谁?”哥哥说:“我在画一块大砧板!”哥哥给我取了个绰号“砧板脸”,他三天两头能给我取个绰号,那种随意就像山里人打饱嗝一样,而且一个比一个难听,反正什么东西恶心,他就想法办把那个名字安到我身上。“砧板脸”刚取不过两天,是我抬砧板出来切菜的时候,哥哥当即给取的,他说家里以后可以省下买砧板的钱了,就直接在我脸上切菜,这种可以自己走动的砧板很方便,而且还不占地方。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舀了勺水使劲泼到那张大脸上,气急败坏地说:“你最好画串山楂让只鸟儿站在上面,这样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哥哥的画画得好,听说三岁多的时候,满院子的墙上地上便全是他的画了。他喜欢画枪、汽车、坦克、飞机,还喜欢画美国兵,心血来潮他会给我和妹妹画个碗啊花啊什么的,总之我们要什么他就能画什么。
有一次,一个儿童画报的编辑在院子里看到哥哥的画,便顺着地上的画找到家里来,他要哥哥在纸上画一幅画,说帮他拿去发表。哥哥画了,画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美国兵,那美国兵嘴里叼着香烟,一只手叉在腰间的皮带上。在美国兵长麻雀的那地方,哥哥画了一只漂亮的小鸟。最后,画没被采用,它涉及到思想作风问题,那个儿童画报编辑再也没有到家里来找哥哥了。恨啊!爸爸恨铁不成钢!每次说到那只鸟儿,哥哥都要争辩说他原本是画在美国兵肩膀上的,哪知画得太像它活过来了,就自己飞到那地方去了。真亏哥哥说得出口哟!这种话我都不信,骗得了爸爸吗?可惜呀,姐姐她们说一个极有天赋的画家被一只小小鸟儿消灭了。往日,我们一说鸟儿哥哥就生气,这毕竟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成名的机会,哥哥能不在乎吗?可今天,哥哥一反常态地笑了,他把手里被水浸湿的粉笔往天上一弹,拍拍我的头说:“厉害!今天跟我进山砍柴去,把你单独留在家里,我担心你出去咬人。”跟哥哥进山砍柴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没想他今天主动提出,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便试探性地问:“你说这话可当真?”哥哥挥了下手说:“少哆嗦!把妹妹叫起来,赶快去火做饭,吃完饭我们就去砍柴。”叫醒妹妹,我便去生火。哥哥为了让自己舒服硬是教会了我生火,其实生火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只要把柴架空,火就不会灭了。哥哥得寸进尺,想继续教我做别的事,我坚决抵制,怎么都不肯学了。短短几天工夫,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学做什么家务,一旦学会就变成你天天必须去做的事了,偶尔不做,家里人会不高兴呢!妹妹已经起床,就呆呆地坐在堂屋门槛上,她明明睁着眼睛,其实还在做梦。幸福啊!做最小的可以睁着眼睛做梦,可我呢,经常还在梦中,家里人就硬生生地逼着我醒过来了。我想过千万遍,妈妈下次想再生我,那我一定等妹妹出去了再慢腾腾地出来,不要再指望我当谁的姐姐,反正说什么我都不干了。火生着了,而且很旺,哥哥叫我去淘米,他又在拐弯抹角地想教我做饭了。
我没有说什么,拿起锅就去里屋舀米,出来后,哥哥只伸头看了一眼就气得骂人了,“你是猪啊!告诉你多少次,米只要三碗只要三碗,你弄那么多出来能煮熟吗?”我装模作样地瞪大了眼睛,对哥哥说:“开头我是只舀了三碗,可三碗米看着实在太少,我担心煮不出那么多饭来,想了想我又舀了六碗进去。”哥哥话都不跟我说了,使劲敲了一下我的头,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锅便走进去倒米。哥哥的手很重,我摸着头皮不疼,但里面的脑浆疼。头皮下面是脑浆,这事在昆明的时候哥哥就告诉我了。我没有生气,“这是捍卫自由的代价,就像地下党捍卫自己的信仰。”这两句话都出自哥哥之口,我觉得此刻用在我身上很合适,总之哥哥休想教会我做饭。哥哥出来了,脸拉得老长,他把米淘好放到火上,然后往炉子里加柴。哥哥是个聪明人,他清楚,继续教下去,我可以活活气死他。当然,我知道必须做一点事,否则饭煮熟了哥哥真会不给我吃的,于是我问:“哥哥,今天吃点什么菜?”哥哥扭过头来冲我吼道:“猪!这也要我教你吗?”我没有再说什么,出门就向自留地里走去。家里的自留地里有很多菜,这个季节能吃上的菜都有。
在栗山岭甚至黄泥堡,哥哥菜种得好是出名的,生产队长来看过几次后说终于后继有人了!菜是伯伯手把手教哥哥种的,根据伯伯的指点又加进哥哥个人的智慧,种出来的菜就不同凡响了。今天吃什么呢?我拔了棵青笋摘了点干豆,又摘了把豆尖做汤,加上昨天的剩菜应该够了。回去后,我把青笋皮削掉了,把菜洗好,抬出砧板拿出菜刀,然后就坐到堂屋门槛上。这时,饭已经散发出香味,哥哥蹲在炉子面前,相当于休息,因为他再也不用往炉子里加柴了。偏头看了我一眼,哥哥嗯了一声问:“你又不会切菜了吗?”我说:“两天前我的手指头就切着了,现在伤口还肿着,如果再切一刀上去,待会我怎么跟你去砍柴呢?怕猪草都不能去扯了,只能在家里养伤。”哥哥气得甩头,骂道:“他妈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人?你这种蠢货又怎么会是我妹妹呢?碰上你算我倒八辈子的大霉了!”这时,哥哥再骂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菜一炒好,他的脸就会晴朗起来。他现在生气是气自己像个女人,老家的男人可从来不做饭的,他们只管吃饭,但谁叫他是我哥哥呢?妈妈常说:“做大的有做大的责任,愿不愿意,你都得承担。”仔细地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呢,我就体会够了这种不得已。
吃完饭我主动起身洗碗,这是在劫难逃的事,我不会推来推去。哥哥见我跷着受伤的食指利索地收拾碗筷,很舒坦,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毕竟,我没像妹妹那样白吃白喝,在一场近似战争的烧火做煮饭过程中,我像他一样流血流汗了,最后还带伤坚持战斗。很快,我们三人来到了山里,直到这天,我才知道砍柴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哥哥没砍多少就满头是汗了,脸通红。他叫我把砍好的柴搬到一块空地上,一个多小时后便砍了一大堆,最后哥哥把砍刀一扔,仰面倒在草地上。只见他衣服透湿,脸变成了紫色,想起他说的,人被蛇咬后会变成茄子的事,我猜着应该就是这副模样了。很内疚,我暗自下定决心,晚上一定学会做饭!正这样想着,哥哥站起身来说不能再躺下去,说再躺下去就不想动了,他拿砍刀就近砍来几根藤,然后开始捆柴。
柴很多,哥哥把它捆成了大大小小的四捆,我奇怪极了,问他:“你为什么不捆成一捆呢?你只长着两只手,怎么好拿四捆柴?”哥哥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请你们出来踏青吗?今天我想多弄些柴回去,可找不到合适的牲口,知道你俩笨,但我想多多少少总能驮点回去吧?”说着,哥哥拿根粗粗的棍子戳起两大捆柴说他挑,然后用脚踢了一下旁边那堆说是我的,剩下的另一捆是妹妹的。我看了看,哥哥叫我扛的那捆柴并不太多,又看看妹妹那捆并不比我的少多少,我心想,妹妹能扛下山去,我还扛不过她吗?我们开始下山,没走几步,我就感到肩上的分量了,老想歇,可哥哥说得快些走,说越歇越没劲。真的走不动了,我把柴一扔,一屁股就坐到地上,死活都不肯走了。哥哥并不停下来等我,他只是说:“你就慢慢下山吧!我们先走了,碰到蛇啊狼啊什么的,相信你能死里逃生。”我一跃而起,扛起柴,不顾死活地冲到哥哥前面。终于,哥哥放下柴说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