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07
|本章字节:6976字
再说啦,我最恨坐汽车火车,就是有汽车开到栗山岭来我都不稀罕,反正我就是想回昆明去!”卿汉禾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串一串地滚落下来。他伤心地抽泣着,小声地说:“我要回去了咧。”妈妈天天往外跑,她去公社办迁移户口的事,又到二姐的学校和我们学校办转学手续,到生产队退自留地和结算工分。妈妈说,手续很麻烦,一次办不好得花些时间,所以还不能马上走。对我来说,什么时候走已经无所谓,回昆明是肯定的事我反倒不着急了。这天吃晚饭的时候,二姐的胃又痛了,只见一股清口水哧溜地从她嘴里淌出来,脸跟着变得煞白,噌噌几下头上就冒出汗来。我赶快跑进里屋抱出个枕头,二姐一把抓过去抵在桌子边,另一头抵住胃,好一阵后她才缓过劲来。这种景象我们早已习以为常,没想到会吓着妈妈。只见妈妈瞪大眼睛看着二姐,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这是怎么啦?”二姐用衣袖抹去头上的大汗,又擦掉拖得长长的口水,有气无力地对妈妈说:“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晚上一吃饭就胃痛。
”妈妈着急地问:“你怎么会有胃病呢?”二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得上的,开始的时候,吃了硬的东西和凉的东西胃会痛,后来一吃晚饭就想吐,得缓一阵才吃得进东西。放假后不天天痛了,我以为差不多快好了,刚才抓了个冷红薯吃下去没想到胃一下就痛了起来。”妈妈问:“那你中午饭的时候胃痛不痛?”二姐低声说:“在学校我从来就不吃中午饭。”妈妈惊讶地问:“你怎么不吃午饭呢?”二姐嗯了一声说:“家里的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你们寄来的钱能撑到月底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拿它去学校买饭票!老实说,自你走后,每一天我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家里谁生病了,他们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交代啊?”妈妈又问:“这情况你怎么不写信告诉我们?”二姐摇着头说:“我清楚,你们留下那点钱要看病,要生活,已经很紧张了。”妈妈急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那么,你……那么中午别人吃饭你怎么办?就没有人问问你吗?”二姐红着脸说:“班上没有人知道我不吃中午饭,每天一下课我就躲到山上去看书,等别人吃完饭后我才回到教室。”说完这话,二姐突然笑了起来。
她轻轻地笑着说:“爸爸过去常说肚皮是片棕,越撑越松,这话还真有道理呢!人的肚子是有弹性的,不吃不吃也就不想吃了。开始的时候一到中午吃饭时间我就淌清口水,半个月后就不会饿了,再往后去就是不吃晚饭都不饿了。”妈妈哭了,她哭着说:“你傻啊!是人就会肚子饿,你不吃东西感不到饿就说明已经有病了,怎么就不会想着带点饭去学校热热吃呢?”二姐咬了下嘴唇看看我们,然后说:“我根本就没去想那么多,每天回来看着他们好好的,心一下就踏实了,反正胃痛一下很快就会过去,也就没往心里去。”妈妈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一会儿就把脸哭得通红,哭了一阵妈妈起身去给二姐煮红糖姜水,说能暖胃。第二天,妈妈一大早就带着二姐进城去了,很晚她们才回来。只见二姐脸色泛青,像个鬼似的轻飘飘地走在妈妈身边,直到这天我才发现胃病是种很吓人的病。
遗憾啊!早知道红糖煮姜能治胃病,二姐就不会病那么久了,这东西我都会做呀!妈妈前脚进门,伯娘后脚便追了过来,她紧张地问:“郎中看了如何说?”妈妈的眼睛红了,用带哭腔的声音说:“医生说她的胃已经严重萎缩,得抓紧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伯娘咂巴着嘴说:“没听她说病咧,她要说了,我给她刮刮痧不定就没事了。”妈妈摇着头说:“刮痧不管用,这病是饿出来的,她的胃已经发生病变,得用药治疗才行了。”伯娘听不懂妈妈的话,但意识到这病很厉害,她眨巴着小眼睛再也不说话了。这个病一直带在二姐身上,到后期,医生甚至怀疑是胃癌。因为胃不好,二姐脾脏也跟着出了问题,整个消化系统一直处于紊乱状态,她常年吃掉的药渣可以用大卡车来拉。到头来,二姐成了我们家身体最差的一个,她的脸色一直是灰中泛青,再也没有出现过红色。因为二姐的病,家里变得阴森森的,妈妈话很少,她三天两头带二姐出去找土中医看病,回来后就苦着脸帮二姐熬药,弄得大家说话都赔着小心。
我不再喜欢待在家里,有空就跑出去,真希望快些办完手续回昆明去了。这天下午我去找卿汉禾,才伸手敲了一下,门就开了,是二奶奶。想着送肉那天自己说的话我站都站不住了,又不敢跑,眨眼的工夫便憋出一身汗来。二奶奶看着我,笑吟吟地问:“是找禾崽啦?他刚出去,你娘几时带你们回昆明?”我脸热辣辣地说:“快了,妈妈说不用多久我们就走了。”二奶奶摸着我的头说:“到屋里来坐坐咧。”我一个劲地往后退,说有事,不等二奶奶再说什么我掉头就走。知道二奶奶在背后看着,我不好意思跑,走起路来别扭极了,就像腿抽筋似的难过。真奇怪!我怎么怕二公公二奶奶怕到这等程度呢?我什么时候怕过人了?四处绕了一圈,在后山的一棵松树下我见到卿汉禾,他低垂着脑袋,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想吓他一跳,便轻脚轻手地走过去,捏住鼻子粗声粗气说:“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卿汉禾吓得弹了起来,背着双手一个劲地往后退。我开心地大笑起来,问他:“你是不是以为昆明那个疯子跑到栗山岭来了?”卿汉禾的脸绯红绯红,还在往后退,一双手在背后慌乱地往衣服里塞什么。
我奇怪极了,偏头看了一眼问:“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呀?”卿汉禾迅速贴到一棵树上,我动一下,他就把身子转过来对着我,眨眼我俩就围着树绕了一圈。我不高兴了,手伸得长长地说:“拿出来我看!”他涨红着脸说:“不!”我把手缩了回来,哼了一声,说:“不给看就算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玩了。”卿汉禾不再躲闪,慢慢地,他把手拿到前面张开。是块手帕,就是我们去卖铁钉时看到的那块手帕。我一下就笑了起来,说:“难怪你不好意思呢!这种手帕是小姑娘用的,男娃娃用它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卿汉禾不自然地扭动着身体说:“我没想着用它咧,就拿着看看,这妹子跟你长得一个样。”我酸溜溜地说:“她怎么会像我呢?回昆明去我叫妈妈给我买件红灯芯绒衣服,再买双红皮鞋,然后去相馆照张相,那相片上的人才真的是我呢!”卿汉禾问:“你照了相能邮一张照片来给我啦?就像你爹爹给你们邮信那样。”我看着小手帕嘿嘿地笑了,说:“除非你把这块小手帕给我,要不然我肯定记不住给你寄照片过来。
”卿汉禾二话不说就把手帕塞到我的手里,说:“你一定记着给我邮照片过来!”我发誓赌咒地说:“如果我不给你寄照片过来就是小狗变的!”手帕很漂亮,这可是在昆明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我把它铺在腿上一点一点地抹平,折得四四方方的装进口袋。卿汉禾一声不响地看着,忽然他问了我一句话:“老四,我往江里放只船真能漂到你们昆明啦?”我说:“能呀!哥哥说有水的地方都四通八达的。”卿汉禾又问:“我要放只船到你们昆明去,你认得出它啦?”我说:“小船是我教你折的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你把它混在一千只纸船中我都能认出来!”卿汉禾长长地舒了口气。忽然,他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像是要说什么话,可憋了半天都没能把话说出口。我笑了起来,问他:“你鬼头鬼脑的在想什么?”卿汉禾慌忙低下头,一下一下地去抠地上的土。
我拐了他一下说:“快点坦白!”卿汉禾嗯嗯地清了清嗓子,红着脸问我:“还记得你说的要带我到昆明去的事啦,你几时回来带我去?”昆明很远很远,得坐火车才去得到,想了想我说:“那得等我上班发了工资才能带你去昆明,到时候我保证带你到圆通山玩,还带你去看电影,你想吃什么我就买什么给你吃。哦,你不是没有吃过冰棒吗?一到昆明我就给你买一根,那东西可比糖好吃得多,我就最爱吃了。”卿汉禾问:“你长大了去当工人啦?是不是也像碱厂的工人一样?”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当工人,我要当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背个小皮包站在车门口,想坐车得拿着我卖的票才能坐车。
很好玩的,如果有人要从穿心古楼坐车到小花园去,他递一毛钱过来,我先得补他七分钱,然后撕张票给他,拿着我卖给他的票,他就可以坐公共车了。有的人会拿着十块钱来买票,那是要补很多钱的,所以算术不好的人根本不能去当售票员。伯娘就不能去当售票员,你也不行,别人递十块钱过来你们不知道该补多少,只好叫他下车去,时间长了就没有人来坐你的车了。”卿汉禾吃惊地问:“他们上车都给你钱,那你一天挣多少?花得完啦?”售票员卖票的钱最后怎么办我从没听说过,我想应该交给公家,可谁知道她一天到晚卖了多少钱?这样想着我说:“钱可能要交给公家,但我肯定可以留下一点钱来给你买火车票,你就等着我来接你吧!”卿汉禾开心地笑了起来,说:“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