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9
|本章字节:7524字
寒假过后陆桥戴着副墨镜回来了。丛恕凑过去哈哈地笑着:“干吗?maninbck?”等他摘下墨镜不由得大吃一惊,继而愤怒地说:“你爸又……”
陆桥坐下不出声,看着前方发呆。丛恕愣愣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能把自己撞骨折的大个子会被打成这样。
“我可能要退学了。”过了好久陆桥哑着嗓子说。
“为什么?”
“我上学期又没及格。”
丛恕郁闷得要死:“你只差一个学期就毕业了。”
陆桥笑笑:“是啊,没办法,人不争气嘛。丛恕,我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等系里通知下来就走,你也别住这里了,回家去吧。”他那种平静地承认失败的样子在丛恕看来实在太令人难受了,他想也不想就说:“我让我家帮你疏通疏通关系。哪怕留一级也好。”
陆桥摇头:“别费这个劲了,我爸已经来过,上下求过不知道多少人了。其实再待一年估计也是老样子。”
丛恕急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吼:“那你他妈有什么打算?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陆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丛恕无可奈何,只好出去找路子。很不巧的是,丛家声刚出国考察去,出了什么事还是得找唐笑然。唐笑然听他说了,摇头叹息:“这跨系插手学生事务,你把我跟你爸爸想成什么能人了?”
“妈,就帮帮看能托什么熟人打招呼吧。”丛恕软磨硬泡,唐笑然不得已只好说:“我问问。”
丛恕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这中间层层关系转折太多,丛家声唐笑然不方便插手的地方多了。
陆桥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很安静地收拾东西。之夏辛唯她们来了,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能拖着他出去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兄弟,我其实特想去做民工。”有一天傍晚,陆桥握着罐啤酒,靠着窗子看着外面的夕阳说。丛恕一口酒呛到,陆桥伸个懒腰:“老子人高马大的,有的是力气,给人做个体力活不错。我是想明白了,做人不能想太多,过点简单的生活挺好。”
丛恕苦笑,有这个勇气就不该这么大人还挨揍。
“你不是说想去做编剧吗?这么快就放弃了?”
陆桥沉默很久,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说实话,我这里乱成一锅粥,写不出什么。我反正是废了,不想再给家里添堵,就这么着吧。到处走走看看,也一直是我希望的。”
丛恕明白了。这是一个契机,是陆桥解放自己的契机。他胸口始终有种悲壮的浪漫主义情怀,他这样的人,需要粗糙生活的砥砺,学校里这种生存环境并不适合他。
这一次,丛恕没有劝他。
外面有人敲门,丛恕去开门,看清来人愣了愣,立刻回头喊:“陆桥,有客人。”
来的正是程澄。丛恕笑着说:“我正要出去,你们慢慢聊。”抓了外套和自行车钥匙就往楼下窜。
陆桥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程澄,好半天才想起把手里的啤酒给放到一边,招呼她:“坐,坐。”然后给她倒水端过去。
程澄微微一笑,接过放在茶几上,看着他认真地问:“你还好吗陆桥?”
“挺好。”
她只是抿嘴微笑。他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贸然说话,只能沉闷地坐一边。
“你这里,很好啊。”她环顾一周说。
“嗯。”他点头,“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
他们不痛不痒地寒暄了两句,程澄看看表:“哎呀,我该走了。”
陆桥意外:“这么快?”
“是啊,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她站起来,他也跟着起身。他的影子斜投过来,将她笼罩着,她抬起头关切而温和地叫了一声“陆桥”,她的眼睛里有种陆桥难以捉摸的伤感和飘忽。
“要好好把握机会,照顾好自己。”她深深地看他一眼。
丛恕在下楼看到有卖烤玉米的,馋劲上来,买了一个坐在花坛边啃。啃完了正在裤子上擦手就看见程澄下来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心里诧异,转身又买个玉米拎着上去,一见陆桥就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陆桥闷声道:“不知道。她就上来说了几句要我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就跑了。可能是听说我要走了来道别吧。”
再次见到程澄,他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感觉需要消化,默默接过玉米啃着。丛恕不敢打搅他,退到自己屋里。
过了两天系里的决定下来了,要求陆桥在最后一个学期集中补考,如果都通过可以得到毕业证书,如果不通过则得到肄业证书。
陆桥一下就愣了,站在系办公室好半天没缓过劲。
“小伙子,加把油。咬牙努力一下就过去了。”通知他的那个老师过来拍拍他的肩。
陆桥的心脏开始抽紧。那张晶莹的小脸仿佛又在眼前,早已褪去当初的稚气,认真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温柔说:“要好好把握机会,照顾好自己。”
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女孩。
他慢慢地转身,脚步越来越快,衣裳被风鼓起,大步向着女生宿舍跑去。
谁都知道她出身优渥,家里父亲叔叔伯伯都大有来头。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肯为了一个已经离开她的前男友,要家里人费那么多心思。
陆桥曾花无数时间死太多脑细胞为程澄找理由,在这个刹那他终于明白,没有为什么。就像他对周宛一样,哪怕她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他也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他一气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扯着大嗓门喊:“程澄,程澄。”
她们宿舍没人答应。他又跑去找楼长:“请帮我呼一下209室的程澄。”楼长传呼了几次,也没有人作答。
“唉,别叫了,她们屋的人不在。”一个女孩下楼取信,见陆桥死乞白赖地要楼长继续呼叫,便好心提醒。
“你怎么知道?”陆桥转身问。
女孩笑着说:“我住208室,当然知道了。程澄退学去英国念书了,今天走,她们屋的人都去机场送她了。”
如同脑门上挨了狠狠一棍,陆桥机械地重复:“退学了?”
女孩认出他,从前楼门口一直搂着程澄的可不正是此人?她同情地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桥已经奔了出去。被他拦下的出租车司机也陪老婆女儿看过若干言情电视剧,见这牛高马大的小伙子嗓音都变调了,嚷着“去机场,快!”心里就明镜似的,扬高了声音含着一丝兴奋道:“成,您可把安全带给我系好咯。”
司机也够意思,四十分钟就把他送到了机场。他扔下两张一百的头也不回地往里面冲。国际大厅里到处是人,他横冲直撞,不知道得了多少白眼。
巨大的电子公告牌上显示去英国的飞机将在二十分钟内起飞。他环绕一圈,只看见黑压压的人头,终于忍不住大声喊:“程澄,程澄。”
在他附近的人被吓了一跳,都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陆桥的样子当然很可怕,一双眼睛通红,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迸出。
程澄,至少让我跟你正式地说一声再见,说一声感激。
“飞往伦敦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乘客们到xx号登机口登机。”头顶不断盘旋着柔美的女声。
陆桥跌跌撞撞地奔跑,世界在他眼里变形,拉大,又缩小,那一幕幕离别哭泣好像荒诞剧一样扭曲着。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机场商店门口,那是程澄的室友。他忙冲上去一把抓着女孩的肩,大吼道:“程澄呢,程澄呢?”女孩被吓得尖叫,待看清楚是他才收声,其他几个在商店里逛的女孩也冲了出来,将陆桥团团围住:“干吗?神经病啊你。”
“对不起。”陆桥后退一步,低头看着女孩们,“程澄呢?”
“早上飞机了。”女孩们愤怒而不屑地盯着他。
“走了?”他喃喃。
“切。假惺惺。”不知谁高声说了一句,其他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假惺惺。”
陆桥也不分辩,整个脑子已经木了,只能站在那里喘粗气。
有人拍拍他的肩,他下意识地转身,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后面。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对他笑了笑,一拳打在他脸上,随即又是一拳。
他没有抵抗,地板又滑,一下摔在地上。保安已经忙着跑过来,男孩拍拍手扬长而去。保安没找到罪魁祸首,问了他几句怎样,他只是摇头,保安就走了。
咸而腥的液体从鼻管流出。他想起那个人是谁了,那是程澄的青梅竹马叶正波。
他抱着头,坐在熙来攘往的机场大厅,听见自己的心脏是如何艰难而沉重地跳动着。
他活该挨揍,只两拳便宜了他。
什么叫窝囊?这就叫窝囊,连被爱都被爱得这么窝囊。
飞机一架又一架起飞,轰隆隆地飞过头顶,向着远方而去。
走出机场的时候陆桥突然想,他们都说有种东西叫责任感,可是如果你太痛,痛得完全无法站起来,又怎么还会顾得上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