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闹市孤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9
|本章字节:11984字
但是这个突然打来电话的老牛正是我的铁哥们之一,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是分给我烟抽的兄弟。想当年我们一起在校园里打群架、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录像厅内看a片。他大名牛铁,生得高大威猛,虽然常常不喜欢洗澡臭得整个校区的苍蝇都要摔跤,但是为人豪迈,好打抱不平。他的原则是外面的人不能欺负本校的,本校的不能欺负本系的,本系的不能欺负本班的,本班的又以同一宿舍的为最亲,同一宿舍的当然以我这个睡在下铺的兄弟为最铁杆。
我们一起渡过了难忘的四年大学时光,我们毕业时喝得烂醉后一起流着泪唱:
“一生啊有什么可珍惜
流浪人没奢侈的爱情
有今生今生作兄弟
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漂流的河
每一夜每一夜下着雨
想起你”
然而此去经年,我送你离开,你无声黑白,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我们都忙着自己所谓的事业,便很少联系了。不想,今天会突然接到他的电话。
我喊来倪不迟一起奔向得月楼,一推开包间,一个高大肥胖的中年汉子就冲过来拥抱我,使劲拍着我的背说,兄弟,可想死我了。我们眼含热泪,我说,你他妈的都长得这么胖了,可就不帅了。他哈哈大笑,又向我的肚子上打一拳说,你他妈的还不是也长了一个腐败的肚子。他又与倪不迟拥抱,说,只有你啊四眼还是那么瘦,是不是家有娇妻房事过度了啊。倪不迟嘿嘿地一笑,我忙岔开话题说,快来搞几杯再说话。
我们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相对哈哈大笑。牛铁再倒,我们再干。如此三杯下肚我们才落座。而不胜酒力的倪不迟脸已经成为了猴屁股。
牛铁说,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倪兄还是那般的青涩如初啊。当年倪不迟在校人称书仙,除了终日读书不见他有什么别的爱好。一见女孩子就脸红如血,气喘不均。我们带他去看黄色小电影,他一边看一边说:这样怎么可以?非礼勿视啊?然后捂着裤裆飞速地向厕所跑,引为当时笑谈。
牛铁说,咱们同学一场毕业了可不能跟离婚似的,我可是记得我当年的毕业论文还是倪兄操刀才算交差的呢。我们还是互相走动才是啊,所谓苟富贵、勿相忘啊。
倪不迟苦笑说,什么狗屁富贵,我能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牛铁哈哈大笑说,别谦虚了,我都知道你们的情况,老唐如今是华建集团江州公司的副总,你呢虽只是技术部经理,但是你的技术水平绝对是专家级的,而且听说尊夫人如今是华中设计院的骨干主任哦。徐小月本来呢也是我们的同学,应该一起约出来的,但是今晚是我们兄弟的聚会,等哪天同学聚会时再一起出来好好聚聚,对了,还有赵雪啊也一起约出来啊。
倪不迟脸有苦相,我亦心头一痛,我告诉他我跟赵雪分开已经很久了。牛铁啊一声惊讶地说,这你不对啊,那赵雪美人一个,想当年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你岂能轻易放过呢。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这个突然出现的牛铁究竟知道我们多少?他似乎对我们有过特别的调查,而我对他竟然一无所知。
我于是说,老牛,当年毕业后只知道你去南方打工去了,如今怎么突然到江州了呢?好象还要长呆下去。
他哈哈笑着亲热地拍我一下说:“怎么?不希望我在江州呆下去啊?我倒还想与兄弟们一起并肩战斗呢。来来,喝酒,今晚都必须醉了,谁要不醉我操他大爷。”说着又把三个杯子加满。
我也喝得头晕眼花,却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家伙突然出现把我们的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来路。故人重聚固然高兴,但是毕业后十几年又能保证他还是以前的那个牛铁,因为我自己都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倪不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但还在叫春似的说喝,老子可从来没有喝得这样痛快过呢。
我阻止他加酒,端起酒杯敬牛铁说,哥们,人生难得几回这样相聚,再敬你,不知你小子如今在哪发财。
牛铁咳一声笑说,还不是终日以沙石为伴,修房子的干活。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下午马丽对我说的话,想这家伙莫不是新发建筑的?
我哈哈一笑说,听说新发建筑也在江州成立了分公司,莫非你就是那个什么牛肿马肿的家伙。牛铁一愣,端起酒杯一干而尽,呷呷嘴说,当年都知唐正聪慧过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反应机敏啊。你手下的那个马丽水灵灵的姿色可不在赵雪之下哦,你小子可有一套。
我打断他说:“原来你他妈的是跑来挖我墙脚来了?”
牛铁哈哈大笑说:“哪里的话,我是帮你助拳来了兄弟,就跟当年一样。”
当年,中文系有一个狂放派的诗人自称徐志摩第二,他亦狂追赵雪。某一日,我们在食堂短兵相接,我们皆左手持箸,右手托钵,相对而立,鼻尖相碰。前方三米处有佳人赵雪在座。诗人甚是壮实,当是练举重之才,他说,尔退吧,可饶尔等不死。
我微微一笑并不答,后退两步,转头看到赵雪失望的表情。但就在那一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手中饭钵向诗人脸上砸去。他躲闪不及,浑身立时汤水淋漓。但是诗人的兄弟们一拥而上将我围在中间狂殴,口骂曰:他妈的竟敢玩偷袭!我想只怕我命休矣!幸好此时平地一声雷,牛铁率队手持板凳杀奔而至。一时间食堂中板凳与饭碗齐飞,涕泪共菜汤一色。是役,我脸肿十天,眼黑二月,被校方记大过一次,入党积极分子资格取消。但是我却赢得美人归,我与牛铁的铁哥们关系也由此而始。
牛铁的突然出现让我高兴也让我疑惑,他再次出现的身份已经是我的竞争对手了。牛铁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兄弟,兄弟就一切好说,合作肯定胜过争斗是吧。
倪不迟却在喊着,什么合作什么竞争,全是他妈的扯蛋你们都是俗人,俗不可耐啊,唯有一醉才是真理。狗屁兄弟,狗屁爱情,全是他妈的蒙人的。来,喝酒,喝酒。
牛铁讶异地说,看来他的改变很大啊,对人生的看法似乎有些剑走偏峰啊。
我叹息说,最近徐小月在跟他闹离婚。牛铁哦一声说,哦,这就是徐小月的不对了,这么好的男人她都不要,她想要什么?
倪不迟使劲一拍桌子口沫横飞地说:“她休想离婚。她太没有良心了,她读书时,连学费都交不起,是我,是我省吃俭用帮她读完研究生的。她如今翅膀硬了就想单飞了,门都没有。”
牛铁说,其实你也用不着这样,老倪,我也劝劝你,一个大男人要懂得放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如由她去吧。老子就是已经离了二次婚了,第一个是不要老子了,第二个是老子不要她。总之我是看透了,女人玩玩可以,可别玩什么感情。
倪不迟却突然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和牛铁相顾愕然。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倪不迟也不应该这样啊。
女人是我们永远的话题,我们跟以前在大学时宿舍熄灯后的谈话一样开始谈起了女人,牛铁特别把他的二次婚姻史给讲了一遍,总结说,女人是最不靠谱的动物,智商与胸围成反比,***与虚荣成正比,唯有爱情是扯蛋。
那一晚我们是真正的推心置腹的朋友,是披肝沥胆的兄弟,这份真诚的感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我们干掉了差不多三瓶五粮液,直到酒店的服务员第三次来催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停杯投箸。牛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走,我们这就去搞女人去,为了让我们的感情更深一步,我们结伴嫖娼去。
我们一起相携着走在夜凉如水的街上,虽是深夜,但城市依然活力无边,由一幢幢建筑物构成的城市森林中无数的男男女女就如同热带雨林的生物一样在演绎着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传说。我们是在森林中到处觅食的猴子,总幻想着捞得更多,却不知更暗处还潜伏着更凶残的猎手。
每一处闪烁着的耀眼霓虹灯分明是女巫多情而诱惑的眼,我们一往无前地扑向了其中的一处。我们不存在堕落,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曾高尚。
牛铁在我耳边说,我们好好合作一把,把这个项目拿下来。昏暗中,他的眼中闪烁着狐狸一样真诚的光。几米外,倪不迟正扶着一根电线杆在痛苦地呕吐。
十三
我常常做同一个梦,梦中自己正志得意满地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城市如海在脚下翻腾,蚁样的人群在其中挣扎奔走。然后我总是会突然感到力不从心,手脚无力,接着我会从高高的脚手架向下坠落,耳边风声呼号,我在绝望中想胡乱地抓住些什么。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不断地向下坠落,无休无止。我想这只是一个梦,我会醒来的,可是我却怎么也醒不来。
多数情况我都是自己满头大汗孤独地醒来,有时会是身边躺着的欧阳悦把我拍醒。欧阳悦多次说我这是脾胃中虚,阴火旺盛而阳气不足,可能也有亏心事做多了心理不安造成的。如果她所言为实,那么也恰好证明了我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卑鄙的坏蛋,真正的坏蛋以做卑鄙为乐,是绝不会感到心理不安的。
这一晚我又在这个梦中惊醒,点燃一根烟再也无法睡去。这房子名曰湖宾花园,原由我自己一手修建,用我费尽心机捞来的血汗钱买的,计划与赵雪在此生老病死的爱巢,然而此刻的房子如同坟墓般冷清。传说中房子是用来安家的,是用来装载爱情的容器,但是如果没有爱情,那么容器再美也只是易碎的冰冷玻璃杯。
但是房间中还残留着女人的味道,但这绝对已经不是赵雪的味道了,或许是欧阳悦的。我第一次带她来时,她惊讶地说,真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砖瓦工能在城里置下这么大的家业,肯定是黑了不少钱吧。她说得我的心砰砰乱跳。幸好她不再深究此事,而是盯着赵雪的照片妒忌地说,真没想到你老婆原来这样的漂亮。
说实话,仅凭公司的薪水我是不可能买得这么大房子的,但作为一个项目经理我们有很多办法使自己很富有。
我们就在以前我和赵雪睡的床上***,做到一半时,欧阳悦突然跳起来说,我受不了她老盯着我看。于是光着身子跳下床把正挂在对面墙上的赵雪像给摘下来。我点燃一支烟哈哈大笑。欧阳悦说,这个女人盯着我,我不自在。
我嘿嘿冷笑说,还是挂上去吧,有什么不习惯的,慢慢就会习惯了。欧阳悦说要挂我就不做了。
妈的,我发火说,不做就给老子滚,在老子面前你装什么逼啊。
欧阳悦的脸如同调色板,先是惨白,然后血红,再然后青紫。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的变态。然后她摔门而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劝她回来,因为即使伤害了她,也不会太深。人世间只有互相深爱的人才会伤害最深,我十分清楚我与欧阳悦之间并没有传说中的爱情。她混迹市场多年,比我看得更加透彻,男女之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我们不谈爱情,我们有的只是互相利用互相慰藉,如同寒冷的冬夜中拥在一起取暖的豪猪。
男人无所谓正派,正派那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女人亦无所谓忠贞,忠贞那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份量。几年以前,我在滨江花园做项目经理时,她勾引了我或者我勾引她一起上床后,她就把对我的称呼给慢慢改了,最初夹着一大叠资料来时一口一声唐总,后来直称我大名唐正,再后来窗帘一拉就改成老唐、老鬼,如果生气了,她就讥笑我什么堂正,就是一个假正经的老色鬼。当关系正常化后,她就撒娇说要自己单干,离开万用表。于是我投了30万跟她一起在建材城盘下一处门面,说好我占40%的股份,但如今都是她的了。假如我的工地上需要什么材料,就以她的名义给送到工地。当然价格什么的不会贵得太离谱,材料也不能差得太离谱。可以说,我们的关系就是合则双赢,分则两败的关系,我不可能自己送材料到自己管的工地,也不太好找比她更可靠的另一个人来合作。几年过去,这笔投资早就回来了。我在一线做项目经理多年,深谙如何捞钱之道。可以这么说,华建集团内部每一个项目经理都在变着法子搞钱,无非材料回扣与人工费回扣而已,只是手法有不同,程度有深浅。
今夜我又从噩梦中惊醒,抽完两根烟后突然感到无比的孤独——孤独是一种毒品,排解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人多的地方热闹,但问题是每当喧嚣过后孤独反而更深。我想起有几天没联系欧阳悦了,便操起电话打给她,全然不管已经是深夜2点。但没想的到电话只响两声她就接了,电话中传来她沙哑的声音说:“喂。”
我惊讶地说,你还没睡么。
她顿一顿说,是,我也失眠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你,没想你倒先打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慵懒而温柔,透着关心和体贴,我有那么一刹那的感动。是啊,我们都只是城市森林中两个寂寞的人而已。
我嗯一声慢慢地说,要不你过来我这边。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在你那我不习惯。
我沉默了一下做出让步,我说我们不一定要***,一起说说话也好,上次的事对不起。她考虑了一下说,也好。
她半小时后就敲响我的门,我们热烈地拥抱,如同真正的一对亲密的爱人。她呢喃着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真好啊,哪怕这是大灰狼的拥抱。
我们松开后,她将手上的东西一扬说,刚才路过夜店,买了些吃的东西,我去厨房热一下,我们喝点酒吧。
尽管我今晚的酒意——应该说是昨晚的残酒未醒,但我十分赞成这个提议。她把鸭脖子垛块、馒头切片,还用高压锅压了稀饭,然后打开音乐,我们相对而坐打开啤酒。我们相对一笑,无须更多言语举杯干掉,喝完再满上再干掉。各一瓶酒下肚,她才说,这还真有一点家的感觉,你说我们结婚了是不是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我仿佛记得以前赵雪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我们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和赵雪也曾经这样相对而饮,然后相拥着站在阳台上看城市的万家灯火。其时月光如水倾洒人间,东湖微波荡漾,远处车灯如萤,花香轻散。我们深情拥吻,我于是坚信幸福就在我的怀抱。此刻的我也是温玉满怀,恍惚中我说:赵雪,我爱你!却突然啪地一声,接着脸上火辣辣地痛,我被人大力一把推开,定睛一看欧阳悦正怒眼圆睁地喊:你这个混蛋,你去死吧。
我一愣神,才发现都是酒精惹的祸。我不想做任何解释,因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只是点燃一根烟默默地吐向已经被污染的天空。欧阳悦先是骂,然后却开始痛哭起来,很伤心很痛苦地样子。她哭泣着说,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她。
我把烟弹在空中,烟头划一条亮红的弧线向大地坠去,我趴着看烟头落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然后熄灭。我突然想如果是我这样落下去不知是什么场景?
我去抚摸已经停止抽泣的欧阳悦,心中泛起一丝柔情。她再一次倒在我怀里说,我不管你想不想她,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要不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