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济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9
|本章字节:6912字
雇主家老先生一夜间无疾而终,老太太也被子女接到了身边,周一心做不成保姆,一时又没了事做。卖柴是有季节性的,一般是在深秋、冬天和初春,仲春一过,树木发了芽,柴禾又湿又重,还不耐燃,卖柴的就少了生意。阿春还在卖些干柴,周一心不跟着去了。
周一心不想再跟着阿春去卖柴还有个原因,她逃不过孤男寡女在一起的那种尴尬。两人黑灯瞎火的走在路上,任谁看了都以为是一对夫妻,男的拉车女的推,别人总道是一家两口子夫唱妇随,两人在一起有诸多不便。当初她只想找个机会赚钱,这方面有些考虑不全,现在想来有些不妥。
那天他们在梁弄装柴车,几个男人跟阿春打趣,一个嬉皮笑脸地说:“嗨,阿春,娶媳妇了?原装的还是二手的?”
另一个说得更下流:“这女人卖相不错,春哥你真有卵福,后来和尚吃厚粥。嘎嘎嘎。”他狂笑不止。
还有一个问:“阿春,她到底是不是你老婆呀?要不是你拐骗来的?或者是借来的、租来的?”
原先说话的那个又说:“抱了个漂亮女人,春哥你还拉得动车子呀?小心翻下山坡去。”
另一个又说:“拉得动,阿春想着好事,就会脚下生风。”
那阿春只是厚颜无耻地笑笑,不作解释,似乎默认了一切。周一心躲在柴篷后,别人看不到她,那些不堪入耳的粗鄙下流话却句句直往耳朵中灌,羞得她直想找条地缝好往里面钻。到古镇木柴市场,认识的人更多。那天一个买柴客阴阳怪气地冲阿春笑笑,说:“阿春,你头上有朵花,好像是桃花?”阿春以为头上真沾着树叶或者柴花,就用手去掸,说:“没有呀,哪有?”那人说:“别掸别掸,掸落了桃花运多可惜。嘿嘿,你们俩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生意做的,绝了。”
可气的是周阿春这个老光棍,还真有些想入非非,亲热的有些过头。空车去拉柴的路上,遇到下坡路,硬要她坐在车中,他拉着她走。她说:“不用的,我自己会走。”阿春说:“没事,下坡路反正车子不用人拉,再说没人看见,坐着吧。”他拉着她,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快乐得像个小孩,那股高兴劲真像猪八戒背媳妇。有时两人接近时他故意蹭一下她的身体揩些油,或用手悄悄捏一把吃她点豆腐。她佯装不知,其实早看透了他的心思。
那家伙唯恐她不懂还爱用言语挑逗。一次他说:“晚上你一人睡着,冷清不?”她不答。他继续说:“我一人睡着就很冷清。”谁问你了!他还说:“你也不好过,我也不好过,两人合在一起就好过了。”想得美!一次他的衣服被荆棘划了一下,破了一个洞。他借故说:“嗨,衣服破了,又没人补,要不你下午到我家来,帮我补一补,好不好?我等你。”说着神色暧昧地看她一眼。她想如果去了不知会发生什么,就以没时间为由推托。
每当分钱时,他总是很客气,定要多分些给她。她说:“你出的力多,应该你多拿。”他说:“你家负担重,应该你多拿。我一个人,横竖不在乎。”他拿到自己那份钱时,还拍着胸脯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要用了尽管来拿,不用跟我客气。”态度十分仗义,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看。
可他越热情她越想回避,免得别人讲些闲言碎语。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道理她也懂。回避的最好办法是散伙,从此各走各的路,所以趁着树木发芽,卖柴清淡之际,她离开了他。
她在家赋闲了几天,觉得也不是滋味,她哪有闲情逸致在家待着,坐吃山会空,何况本来就已经空。她总得找点事做,赚点钱进门,不然家里就要断炊。
一天周一心在菜市场里捡拾一些菜叶子,好做一锅菜汤粥。有一个人跟在后面不断地看,那人终于看清了,说:“大妹子,真是你呀?太不容易了。”
周一心抬头一看,原来是在公社里烧饭的老张,见到熟人,她的脸上一阵尴尬。
老张是祝和斋当镇长时招聘到食堂里做饭的厨师。到今天朝代也改了,政府大院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不管是共产党执政还是国民党当权,饭都是要吃的,而烧饭的人终始是已年过六旬的他,只因他为人忠厚老实且烧的一手好菜。
“老张师傅呀,你在买菜吗?”
“是呀,我今天买的太多了,我要剥掉一些菜叶子,也好拎着轻一些。”老张故意把从他买的菜中剥下很多叶子,好让她捡去。
“大妹子,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老张说,“总得想个法子呀,人是活的,每天都要吃饭。人是铁,饭是钢。”
“我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好法子呢,一天天熬呗。”
“要不这样,公社食堂里人手不够,我去问一问,你委屈一点来食堂洗洗菜,烧烧火,你看成不成?”
“不行的,你知道贺书记一直不放过我家,他怎么会容我在那里。”周一心说。
“食堂的事不归贺副书记管,是新来的陆副书记管的,再说上头还有申书记在,他又能把你怎么样?我去跟陆书记去说说或许能成。再说了,你只是去做帮工,出卖些力气,又不是去抢贺副书记的宝座,他有什么好说的。”
老张真的跟陆书记说了食堂人手不够要求招一名妇女的事。陆书记说:“真忙不过来你就招一个吧,人要绝对可靠,工资每月十五元,你看会不会太低?”
老张说:“好的,我去问一问,看愿不愿来。”
老张急忙把消息带给她,周一心想横竖没事做,能赚十五元钱也聊胜于无,就谢过老张,答应了去做食堂烧饭的差事。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周一心走进公社大院,房子还是原来那些房子,变的是人,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她自己。想当初,她年轻美貌,穿着得体的旗袍,以镇长太太的身份风光无限地进来,各式人等对她点头弯腰,逢迎谄媚之词不绝于耳。如今的她虽然年纪仍不大,但已花容失色憔悴不堪,为了点低廉的工资,穿着破旧的衣服来做伺候人的活计,也没人搭理她。天上人间啊!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却遇上了。她看到贺永昌正好送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下来,急忙低头走过。贺永昌还是看到她了,心想:这不是祝和斋的老婆吗?人还是那样清秀,她来这里做什么?后来他了解到陆副书记安排她到食堂里烧饭,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周一心每天低头进出公社,一步不离开食堂,给老张打打下手,洗菜、切菜、烧火、擦桌、洗碗每天重复着这些事情,做得一丝不苟。在食堂烧饭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必挨饿,至少有剩菜剩饭可以吃一点。老张也知道她家里的难处,故意给她留下点吃的,好让她填一填瘪肚皮。只是有一点,不能带回家去。她也知趣,不会坏了规矩。
这一天她见隔夜的剩菜倒了太可惜,悄悄将它吃了,谁知,吃坏了肚皮。加上每天家里家外陀螺般忙个不停,累得荒,晚上,她发起烧来,全身烫得像个热水袋,浑身乏力,想抬起头来却是一阵晕眩。她想今天公社里要接待上级检查团,老张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这怎么办呢?
新月说:“姆妈,你在家休息吧,我替你去食堂烧饭。”
新月也发育成长,论个头已不矮于皎月,只是很瘦。新月在家常做些烧茶煮饭的事,代替一下应该能胜任。也只能让新月去试试。
新月来到食堂,跟老张伯说了妈病由她代班的事。老张说由你来代替也一样,吩咐她洗菜生火。新月照着他说的做,手脚麻利,做事勤快,老张看了很满意。
皎月见妈病得厉害,说:“姆妈,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好诊治一下。”
一心说:“你以为去医院不要钱呀,我们哪有钱看病。我没事,你去烧点开水我想喝。”她硬是靠喝开水和稀粥支撑着。疾病也是欺软怕硬的家伙,见一心如此藐视它也就灰溜溜地走了。熬过三天三夜,她慢慢好了起来。
此后食堂里的事常常由新月代替。
周一心病情好转在家休息,这天突然来了不速之客——阿莲。她见阿莲心神恍惚,烦躁不安的样子,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定然没什么好事。她陪着笑脸说:“阿莲主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阿莲团团转了两个圈,没心思解释,直截了当托出了她的想法:“皎月妈,皎月跟土根的婚事马上办了吧。”
周一心吃了一惊,她明白皎月的想法,再说商量好的日期远没有到。她说:“不是说好等皎月中学毕业以后的吗?为什么突然变卦了?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不为什么,我弟年纪不小了,等不及了,马上就结婚吧。你们不用准备什么,只要皎月人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