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谷之衰微(3)

作者:升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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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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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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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942字

侯天义揭开锅盖见里面空荡荡的,老婆压根儿就没有生火做饭,这情形一下子惹怒了侯天义,他语气很重地说:“一上午你不做饭都在干啥?”说这话时他气势汹汹地望着倚在炕沿上的老婆。突如其来的一声质问使仍在气头上的老婆一下子怔住了,她双眼紧紧地盯着侯天义,仿佛这句愤恨的话语如此陌生,好似天边突然飘过的一团乌云,让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停顿了几秒钟后她迸发出全身的愤怒,几乎疯狂地叫了起来:“怎么你今天也活过来了?还想吃饭,恐怕几十年的饭都白吃了,你吃饭不是糟蹋粮食是干啥?”这种绝情绝义的话刚一出口,侯天义立马反驳起来:“咋了?我吃饭都不对了,你还想断掉我的饭碗,又准备害人了?”他毫不示弱地吐出淤积在心中的话,一下子舒坦了许多,仿佛佝偻多年的腰身也挺直了许多。“你说啥?”侯天义婆娘听到这话一下子扑了过来,伸手往侯天义的嘴上胡乱地抓抠。“老狗日的,也不看你长个啥模样,竟敢往老娘的头上撒尿,今天不把这张烂***撕扯老娘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她一阵猛烈的进攻但都被侯天义左挡右闪地架开了。


窑洞里霎时传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咆哮着的叫骂声和剧烈的搏斗声,只听“嚓”的一声,侯天义的棉袄被撕下一绺布条,黑棉袄上顿时出现一团显眼的白花花的棉花瓤子。她还在不依不饶地抓着,侯天义的那张脸和嘴才是她最终的进攻目标,经过又一阵更猛烈的进攻,尽管动静很大,但目的始终没有达到。忙于躲闪的侯天义不知棉袄已绽放出许多棉花,棉絮在空中纷纷飘飞。起先他以为老婆折腾一阵子就过去了,谁知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看来一味地忍让是断然满足不了她那贪婪欲望的。他猛地一转身,一把抓住她仍在空中挥舞着的胳膊,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打得老婆晕头转向,只见她趔趄了一下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你个孬种,有本事你今天把老娘拾掇了算了,拾掇不了就不是你娘养的。”叫骂中她再次扑了过来,侯天义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量,迎面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了了。她开始更加刻毒地叫骂起来,边咒骂边号啕大哭。


侯天义坐在炕沿上不吭一声,任凭她怎么挑衅都无动于衷,哭叫了好一阵的侯天义婆娘见没有什么效果就慢慢地站了起来,手指侯天义骂道:“好!你狗日的日能,老娘喝药给你看!”说着向窑洞里边放农药的地方走去。“快喝去,把那三瓶都喝了好死得快些,你死了老子给你抵命去。”侯天义仍然很平静,说完这些仍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个刁蛮的女人原以为亮出撒手锏会让眼前的这个驼背跪下向她求饶,谁知侯天义根本不吃这一套,这让已经扑到毒药跟前的她,无奈地停止了那没有意义的举动。她站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边走边骂道:“老乌龟你等着,老娘收拾不了你算这一世的人枉活了。”侯天义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她的骂声渐渐消失后他出去打开羊圈门,得以解禁的羊只争先恐后地往外拥,出圈后一个劲地冲下坡底,沿着熟悉的线路奔去。侯天义仍然紧紧地跟在羊群后面,开始了他那熟悉而又惯常的冲刺活动。


第二天上午,侯天义婆娘带着娘家的弟弟和表弟返回无量谷,见侯天义不在家他们问毛蛋:“你爸去哪了?”“我爸放羊去了。”“往哪个方向走了?”“我也不知道。”毛蛋见小舅的神情不对劲就说了慌。说这话时他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只见她的面皮绷得很紧,有种难以抑制的愤怒非常明显地出现在面部,眼睛里放射着凶残的光芒。侯天义婆娘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对带来的人说:“你们等着吧,他总会回来的。”她话语不多却暗藏杀机。毛蛋见此情形心中顿生恐惧之感,他知道爸爸要出事了,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聪明的小毛蛋走出窑洞和邻家的小家伙玩了起来,过了一阵就急急忙忙地向着他爸放羊的墩台梁奔去。


这条山梁很高,毛蛋花费很长时间才攀了上去。山梁上空无一人,见不到爸爸的踪影他心中异常着急。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烽火墩前,看着这高高耸立的烽火墩,他灵机一动寻找向上攀登的台阶。烽火墩一侧有串直通顶端的小脚窝,由于日晒雨淋加上人们的频繁攀登有些脚窝已经很浅了,踩不好就会跌落下来。小毛蛋顾不了这么多,向上望了望就开始攀登。攀登本身充满着危险,只见他紧贴烽火墩,手脚并用没多大工夫就登上了烽火墩的顶端。站在高高的烽火墩上四处眺望,东边一道长岭后有星星点点的羊只,远远看去羊是静止不动的,像画家蘸墨时不小心溅在宣纸上的小墨点。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沿着上去的路径开始慢慢往下溜。这下烽火墩更是危险,他年龄小腿也短,往往够不到那些跨度很大的脚窝,有几次险些掉了下来。下了烽火墩他急忙向着山后跑去。这是一段山岭地带,跑起来很轻松,不一会儿就绕过长长的山岭到了另一座山上,刚转过山头就见爸爸斜倚在山坡上晒太阳。正午的阳光是大自然赐给牧羊人的最高礼遇,侯天义正沐浴在阳光中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见自己的小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眼中现出惊诧的神情。“你咋跑来了?”问这话时他的疑惑与恐慌全部凝固在面部。


毛蛋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他喘着粗气有些吃力地说:“爸爸不好了,我妈带了两个人回到家里,他们是来跟你算账的。”由于心急气粗毛蛋的话说得有些艰难。“不着急慢慢说,你走时他们知道不?”“不知道,我是偷着跑出来的。他们还问你到哪里去放羊,我说不知道。”侯天义对这个不满十岁的儿子一下子涌出无限爱怜之情,只见他的双眼有些湿润,细细地打量着儿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儿子懂事了,知道如何袒护自己的爸爸。“爸爸你赶快跑吧,他们肯定是来打你的。”毛蛋仍在提醒着。“爸爸不会跑的,也用不着怕他们。”毛蛋听到这话仍有些将信将疑,父子二人就这样坐在高岭上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静静观望山坡下散开的羊群,它们黑白相间匀称地布满山坡,就像人们有意散落在斜坡上的耀眼珍珠。羊只沉静安闲,它们吃饱后就地卧在坡地上,成为这绿色草场里洁净的点缀品,就是那些仍在吃草的羊只也只挪着细碎的脚步在原地转悠,没有一只因为争抢食物而焦躁不安地胡乱越位,整个山坡就是一幅宁静安详的水彩画。


太阳偏西了,他们开始慢慢地随着羊群往回走,到墩梁时太阳距离西边的山头只有尺把高了。侯天义吩咐毛蛋把羊群往回赶,自己先下山来到杨人来家中。杨人来正准备生火做饭,见侯天义走了进来感到有些奇怪。侯天义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认为目前潜藏着深刻的危机,他家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流血冲突。杨人来一听就火了,开始大骂起来:“妈个巴子,都是他们的事了。走!路过时顺便把胡成荣和柳夜仙也叫上,我看哪个龟儿子敢跑到这里来撒野,胎毛还没剃干净就想着咋闹事了。”他们叫上胡成荣和柳夜仙,又有几个小伙子跟着看热闹来了。天黑时分,无量谷的一伙人赶着羊群浩浩荡荡地走进侯天义的院子。回家后的羊只争着抢着往里跑,见此情景侯天义婆娘和她带来的两个小伙子急不可耐地从窑洞中冲了出来,在家中待了整整大半天的他们憋得实在不行了,恨不得立马就将侯天义拿下。


两个小伙子刚冲出院子就见侯天义身后还有好几个人,杨人来嘿嘿冷笑了一声:“怎么了?哪根筋绷得不行了还想挥刀弄棍地耍两下,院子里宽敞得很,现在就拉开架势弄弄看。”没想到无量谷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两个打手愣在那里脚底下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刚才还跑得挺欢实的,怎么还没开始就把气给放掉了。”杨人来仍在进行嘲讽与挑衅,两个小伙子顿觉尴尬起来。“快进屋去,有话坐下来好好说,以后不要再弄这些没名堂的事了。”胡成荣一句解围的话结束了突然出现的尴尬局面,大伙儿鱼贯而入进到侯天义家中。


进屋坐定后杨人来开始发话了,他对着侯天义婆娘和被她弄来的两个小伙说:“你们咋能这样做事呢,侯天义是啥人难道你们不清楚。他老实得一辈子都没抬起过头,你们指东他不敢走西,他啥苦没受过,啥活没干过,就是雇个长工也不见得能吃下这个苦。为了家中一点小事竟然吆五喝六地从外面弄人来,究竟想要干啥,想把这个人日蹋了?人都得讲个良心,你们也太缺德了,咱们是活人呢还是活驴呢,是人就不应该作出这样的事情。”杨人来越说越激动,他那仗义执言的举动一下子博得在场所有的人一致的赞同,大家有轻微的议论声出现。胡成荣接着话茬说了起来:“老杨说得对,咱们无量谷到底是咋话了,好人反而没有好下场,我们不能自己作践自己。过去穷得淌屁的桃原人现在有了钱,成天捏着鼻子笑话我们。别人逞强好胜是因为别人现在过得比咱们好,咱们不如人就得受别人的气,我们自己要稳住阵脚,要是窝内先乱了,那不把桃原人笑死才怪呢!”


胡成荣的话刚停下柳夜仙又接上了话茬:“无量谷山大沟深,现在却杀气腾腾,这个地方真是倒了啥血霉。全村十几个小伙子长得像枪杆一样就是找不上对象,眼望着一个个都成了光棍,做父母的谁心里能好受。我们的小伙子差啥了,倒是长得不如人还是本事不如人,凭啥就得窝在这山旯旮打一辈子光棍。你看看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光吊庄就走掉了十几户,他们不走行吗?他们不走不就和我们的处境一个样。老杨当支书那阵子这里是个啥景致,人们成天欢天喜地像过年似的热闹,说实话那阵子长得不好的丫头想嫁到这里都没门。一年四季都是红火的,才几年工夫变成啥模样了,现在到这沟谷里走上三里两里都找不到一户人家,碰不上一个人,我真担心哪天被狼吃到沟谷里恐怕都没人发现。你们倒好,剩下的人越少斗得反而越凶了,想把这里彻底日蹋掉心里才满意。”几位无量谷的能人一番纵论让在场的年轻人欷歔起来,他们面临的严峻形势终于让大人们毫无忌讳地讲了出来。


此刻一阵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家一看蹲在炕角的侯天义哭了起来。他越哭越伤心,最后竟然放声大哭,泪水从那苍老的面颊上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一刻大家都不再吱声,任凭这位饱受苦难的人洗尽心中的苦楚。哭着哭着他开始了倾诉:“我三岁时死了爹娘,是二舅不忍心看到我被活活地饿死才收留了我。我从十岁起就给二舅放羊,现在放了快三十年。无量谷的山梁沟峁每处都走过数百遍,哪里有坑哪里有梁我一清二楚。二舅对我好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爹娘,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头上经常淌黄水,每当山风一吹那痒刺骨钻心。有病没钱看就这样硬扛着,几年后头不痒了,可头发掉得东一片西一片的。人家总拿我的头来寻开心,一不小心帽子就被搞恶作剧的人弄掉丢在一边,常有人大声呼喊快来看秃子快来看瘙头,我赶紧抢回被扔在地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仓皇逃离。有一次帽子突然被别人弄掉扔到一个深坑里,我下去捡自己的帽子时差点踒死在坑里。没人可怜我,别人都觉得我好玩,我一出现他们好玩的事情就来了。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怨我那爹娘早早地离开了人世,他们离开时为啥不把我一起带走,省得我遭受如此磨难,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侯天义的哭泣声再次高涨起来,悲哀让他难以继续诉说心中的不幸。大家急忙劝解这个不幸的人,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它了,想起来会让人心酸的,只要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就行了。“现在的日子好个啥,现在的日子要是好的话,也用不着你们这么多的人陪在这里受洋罪,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侯天义又一次控诉命运的不公。


侯天义婆娘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悄悄低下了头,她弟弟和表弟见势不妙起身夺门而出,融入到黑魆魆的夜幕里。大伙儿又开始奉劝起来,说人活得都不容易再不要自我作践了,侯天义婆娘仍然不说一句话,仿佛陷入深沉的思索里。过了一阵,大家转移话题开始发表对局势的看法,对陷入灾难的无量谷进行前所未有的深刻分析。无量谷面临的压力超过历史上任何时期,这场灾难是空前绝后的,到了不能不面对的严峻时刻。晚上只要你任意爬上一座山头就会发现无量谷的四周都闪烁着明晃晃的灯光,西南边的滕庄刚刚引来电,远远望去新通上电的滕庄像星辰降临在丘陵中。东边天际处夜间的灯光虽有些渺茫,但那里十几年前就点亮了灯光。西边的桃原人也通上了电,他们挑衅似的把灯光延伸到毗邻无量谷的土地上。这些闪烁的灯光仅一线之隔却远在天涯,它们并不属于无量谷。


“我就不相信无量谷就这样完了。”这话几乎成了无量谷人的口头禅。人们每当议论起这事就会用一种不服气的口气说出这句发自内心的话。每当出现这种疑问时,无量谷人又会异口同声地作出否定的结论,无量谷通上电只是迟早的问题。有消息灵通人士说,红庄乡用不了多久也会村村通电的。这种希冀与向往使面色如土、神情沮丧的无量谷人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每个人的脸上即刻出现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尽管这喜悦仍被层层忧愁苦闷包围着,但还是悄悄地绽放出来。每当这种时刻无量谷人就会显得特别兴奋,大家喜欢在对方脸上看到兴奋的神情,而这种集体聚会好像能使喜悦快速传染一样,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兴奋的滋味,无量谷人失散多年的集体荣誉感仿佛又在悄悄地滋长蔓延。


钟川再次跌落


钟川的小卖部顾客盈门热闹异常,也就一年时间他购置了“兰铃”牌农用三轮车,经常开着自己的车到百里之外的井镇去进货。他懂得批发的妙处,直接批发直接零售就能躲过乡上商店的盘剥,利润高达百分之三四十,有的还达到百分之五十。他经常在井镇一家姓李的批发行进货,李老板着实让他眼界大开,只见他方头大耳,脑门发亮,腰又粗又壮,走起路来慢腾腾的像巨型秤砣在挪动。他的思维并不迟钝,观念特别超前,是井镇上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的暴发户,听说他的资产已过万元。与李老板比起来,自己寒碜得不像个样,钟川在心目中开始把李老板作为崇拜的偶像,梦想有朝一日也像李老板一样能在十里八乡风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