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着他上楼梯的速度，我算着他找检查单的时间，我算着他下楼的速度，我感觉他应该出来了。我抬头的一瞬间，他出来了。他脸上的内容很不乐观……一我的任务是跟踪一个与杀害苏小妹的整容人员很相似的人。星期四一大早，我就被邓子叫起来。邓子给我买来了早点，并给了我照片。

按照邓子的安排，7∶45我守候在祥十路的一个服装店前，等待着一个身高178cm的男人出现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满面的，像是个春风得意的商人。

我用力地看了几眼照片，然后收好放在包里，站在公交车站牌那里张望着公交车要来的方向。阳光被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遮住了，对面有个服装店的名字也被树遮住了，我只看到露出来的一个“欲”字。我下意识地向北走了走，发现那个服装店的名字只有一个“欲”字。这是一个充满欲望的服装店？还是这里的服装让人有购买的欲望呢？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姜勤勤，那懒洋洋的声音告诉我她还没有到单位果然我在电话里听到电视的声音，她在家。

姜勤勤听说我受了伤，问我伤得怎么样。我支支吾吾地应付，引起了她的怀疑，非要到医院来看我。我只好说我刚办了出院手续，想在家里躺一下。

她不置可否地挂了电话。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8∶10了。

对面有两个服装店的门已经开了，一个女孩蹲在路边刷牙，另一个服装店里的女孩也蹲在路边刷牙。她们并排在那里，成了我们这些等公交车的人观赏的风景。

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却不能坐上去。所以，当车来的时候我只好往旁边走了两步，装做打电话的样子。车慢慢地开走了，留下一两个人的叫喊声和追逐声。

我正要踱回到公交车站牌那儿，发现对面的那个叫做“一身浪漫”的服装店出来一个男人有领的深色恤、浅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皮鞋，最重要的是他吸引人的身高我意识到，是他！

他穿着简单，不像是要远足的样子，我慢慢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发现他只是去买早点。祥十路与瑞三路的交叉口有一个小型的菜市场，同时也有几家卖早点的饭馆，我已经在那里喝过一杯豆浆了。

果然那个男人在那个菜市场里买了豆浆。他打的散豆浆，用一个袋子盛着，他的右手提着两个茶鸡蛋和两根油条看来他买的是两个人的早餐。

他肯定会在那里吃上10分钟，我这样想的时候就放松了警惕。可我还没迈出去两步，就发现高个子男人好像要走。我来不及细想，就跟上了他。

他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也赶紧拦了一辆，紧跟着他。我对开车的女司机说：“紧盯着前面的那辆车！”女司机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以为我要做坏事。我朝她笑笑说：“我是警察。”

“抓小偷？”女司机猜测，我没有回答。前面的车子一直沿着瑞三路走，到祥八路的时候右拐了，我们也紧跟着拐弯了。车子在瑞一路停了，我付了钱，下车，看着男人进了滨大二附院。

没吃早饭就来医院，肯定是检查身体。我的猜想又对了。高个子男人在门诊二楼抽了血，然后就离开了医院。我没有时间去做调查，但可以肯定这男人是因为怀疑自己有什么病才到这里检查的。

他走路很快，为了避免被他看到或者感觉到有人一直在他后面，我走到了路的另一边。

男人在一个餐馆里吃了些东西，可能还没有吃完就接到一个电话，又匆匆地离开。这次他并不坐车，他一直沿着祥八路向北走，瑞一路过去是瑞三路，瑞五路过去是瑞六路，在瑞七路口他进了一个理发店。

那是一家相当有名气的理发店，市电视台的几个主持人都定点在那里理发。我也去过一次，不是理发，是登记里面员工的指纹。

高个男人在里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我看到他和里面的一个女孩打招呼，难道他要理发？

这可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我往后看了看，是一家刚开业的武大郎烧饼店，香味吸引了过往的人但那是一个很小的临街房，我没有找着地方可以坐。我向前走了两步，也是一家理发店；再往前走是一家咖啡西餐厅，因为太早，还没有开业。

我在那里来回走了几次，便没了耐心。我想还是找个地方先坐一下吧。

我想去离这儿不远的淡水鱼网吧，但又怕失去了跟踪目标。

我正在左右徘徊，看见路边有一个交警拦住了一个开奥拓车的漂亮女孩的去路。那交警好像是我们局里的，敬礼后，他请女孩出示驾驶证。女孩佯装不懂，问：“这是为什么？”

“您违犯了交通规则。”“谁告诉您的？”

“我亲眼看到的。快出示证件，我等着呢。”交警兄弟显得很不耐烦。“可是，我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证件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呢？”女孩这样说。“我是交通警察，我有权这样做。”“可我怎么知道您是交警呢？”“难道您没看见我穿的制服？”

“制服能说明什么？制服是可以假造的。你看看旁边的这位先生，他没有穿警察服装，但说不定他就是个警察呢！”女孩说着指了指我，让我大吃一惊。

那位交警兄弟也看了我一眼，因为对我没印象，所以他没有笑出来。

但我一下子笑出声来，我钦佩这个女孩子真是好眼力。“你不要以为穿着警察制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记得几年前，我的朋友张娜认识了一位军人……”女孩偏不给他证件。

“请不要给我讲故事好吗？我在等着看您的证件，小姐。”我的同事被这个女孩逗得实在急了，他的声音有些大。

“这不是故事，是往事。我只是想证明制服并不总是可信的。”女孩很较真，也很调皮。“那好吧，我可以让您看一下我的工作证。”交警被逼无奈。“这个吗……也好，让我看看。嗯，这么说，你叫肖思维？”女孩读出声来。

“我叫肖恩维。”交警纠正道。“什么？您瞧这字写得像个思。算了，就当你是肖思维吧，可是这照片上的人却不像你呀？我怎么能相信这个照片上的人就是你啊？”女孩的语气连我都快受不了了。

“……可能是没戴帽子的原因吧。强调一下，我叫肖恩维。”我真是佩服这位同事的耐心，也佩服这个女孩的勇气。

“真的吗？那你摘下帽子让我看看。还有，站直些，别老皱着眉头。你应该像旁边这位先生那样，经常保持微笑……是的，有点像了。照片很旧了吧？”

“是4年前我刚考上警校时的照片……”“这能看出来……你那时看上去很帅。”“好了吧，现在你相信我是警察了吗？请把证件还给我。”“你急啥？只要证件不是伪造的，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可我没空呀，我正在值班。”“你是不是认为我的空闲时间很多？我马上要去菜市场，顺路还得去找女裁缝，还要去看望生病的妈妈，还得给当警察的男朋友打电话……”女孩子一下子说漏了嘴，怪不得她这么无理取闹，原来她男朋友是我们的同行。

“我求您了，快把证件还给我！您看看，您让后面堵了多少车了？”“这怎么能怨我？要知道并不是我拦住了您，而是您拦住了我。”“好吧，好吧，算我错了。只是恳求您快把证件还给我，把车开走。”“早求我嘛！给你证件，以后可别再制造交通堵塞了。”女孩把证件还给了交警，一溜烟似的跑了。我和周围的观众都笑嘻嘻地离开了，只剩下那个可爱的交警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我知道，这个同事和我一样在实习期，他还没有学会很快地开罚单。

我猛然想起自己忘记了本职工作，连忙往对面的理发店里看去。我巡视了好久，也没有发现高个子男人的影子。他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我想，我应该在耐心地等一会儿。

我穿过两辆车和一个步行的人，走到这家理发店的门口；我特意往里面看了一眼，仍是没有发现高个子男人里面有两个女人正在做头发，还有一个男的坐在沙发上和人聊天，其他的人都是服务员那个高个子男人哪儿去了呢？

这个美发厅只有一层，他怎么会这么快消失了呢？我感到特别沮丧。没办法，我也不想现在给邓子打电话说这事，就跑到祥七路上的淡水鱼网吧。接待我的还是上次那个女孩。我仍然在第一次来上网时的那台液晶屏电脑上网。好像是那个老板有交代似的，不一会儿女孩就给我送来一杯冰冰的红茶。我没有浏览淡水鱼的电视或者电影，而是直接上了qq，看到了“走夜路的猫”的头像发着光对了，她现在的名字换成了“寂寞烟花”。我打过去一句问候，结果她的回复马上就到了：“我去查资料了，一会儿回来。”

我又说一句：“我等你回来。”她的回复马上又到了：“我去查资料了，一会儿回来。”是自动留言。

我很无聊，朋友们都忙着毕业找工作，也都不在线上。我只好打开了“我们论坛”，在诗歌版“暖月阁”上，我看到了苏三的新诗《这个夜晚和谁说话》，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作者的署名是苏浅浅。

这个夜晚

电话线很长

拨出的号码总是无人接听

我不知道

那端的表情是否和我一样

充满期待

这个夜晚

路灯和树们依旧坚持

行走的人群中

没有我熟悉的脸

没有爱

我空有一腔热情

不能把握你的生命

我不知道

鲜花开过以后

是否还会被人记起

我空有一腔热情

却不能温暖你的眼神

我害怕孤单会从此缠上

我和我经常走的那条路

那么

今夜，我该和谁说说话

说说爱情和死亡

说说悲伤和心痛

我爱你，姐姐。

这首诗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句出现了“姐姐”这两个字，或许是一首很有意韵并充满感伤的爱情诗；但正因为这首诗里最后这两个字，我才能确认一直和我聊天并被欺骗的女孩原来就是苏浅浅。

网络真是一个遥远而又奇怪的城市，这个城市的居民被一个叫鼠标的公交车拉来拉去，即便相遇了也可能不知道譬如我和苏浅浅相遇过多次了，但我不知道我们的微笑在现实中也能用得上。

诗里的感伤很稠，我知道，苏浅浅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心里祭奠苏小妹。我在这首诗的后面跟了帖，加了这样的几句：没有人能轻易融化悲伤没有人能改变花开的过程花的美丽在于她懂得珍惜花开懂得忘记花落我这样写，只是想让苏浅浅忘却悲伤，没想到很快就看到了苏浅浅的回复：“谢谢仰天长笑君给的一杯安慰，只是你不懂我诗中隐喻的悲伤是指什么。”

苏浅浅不知道“仰天长笑”就是赵小帅，所以她以为我只是在表面的意思上理解她的诗。当我正要向她坦白我就是赵小帅的时候，我的qq响了起来原来是“寂寞烟花”回来了。

“你好，大作家。”她仍然误会着我。“正在好。”我回答。

“我正在零点酒吧里喝酒。”“寂寞烟花”的话充满了寂寞。“你应该是边喝酒边和我说话吧。呵呵。”我补充道。“是的，我正在悲伤。我在喝一种名叫‘心痛的感觉’的酒，这是他们酒吧刚推出的新品。”“酒的确是一种感觉，只是你为什么心痛？”我对她的心痛有些好奇。“我被爱情甩了，我自甘堕落了，所以心痛。”“越堕落越美丽。”我随口答道。

……

我等了好久，“寂寞烟花”却没有再回答，她的机器可能有问题。我正要下的时候，她却又送过来一句话：“你知道‘心痛的感觉’是一种什么酒吗？”

“是红酒加白酒吧，我想应该是一种复杂混合的心情。”我自作聪明地解释。

“呵呵，猜你会说错。这里的‘心痛的感觉’竟然是一杯白开水，却售50元每杯。所有买酒的人喝完水都会有一点心痛，因为这杯水太贵了。”“寂寞烟花”的心情好像被这杯水给稀释了，她说话的感觉倒很轻松。

“一杯白开水可以起名叫‘心痛的感觉’，那么一杯绿茶可以叫做‘寂寞烟花’了。”我讨好她。“你是在讨好我，还是在可怜我？”她的寂寞让她很敏感。我正要回答她，手机响了，是邓子十分火急的声音，让我10分钟内回到局里。我不得突然关机，告别寂寞的她。

二

邓子在楼下等着我，见到我，二话没说，上车，然后问我去哪里吃饭。出公安局的大门向东走，过了祥四路就是杨记拉面。我们决定去吃拉面。

两个凉菜两瓶啤酒两碗拉面两个男人。邓子像是知道我没有跟踪成功一样，脸上的表情很漠然，他等着我说话。

我们坐在那里等着菜一个一个端上来，各自喝了一口啤酒。我说：“我没能跟上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进了理发店，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邓子说：“我说你怎么老是不和我联系。”我说：“我还想再等一会儿，看能不能再碰到他。”邓子说：“不用了。对了，我们下午要和胖子李一起去查一个医院的整容档案，你见了胖子李不要乱说话。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用手拍一下腿，表示没事了。邓子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这不是我给你的钱，是我们大家伙给你的辛苦费，你不用客气。”信封很厚，差不多有上千了。我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推辞，就收下了。

局里好像又有了什么新情况，三楼刑警队办公室里的声音很大，在楼下就听得到。邓子穿的还是那件拉锁一拉就响的恤，他一边吹口哨一边拉拉锁，声音清脆。

姜勤勤正趴在桌子上看杂志，原来是快枪刘和夏队在吵架。我没有听懂他们在吵什么，就敲姜勤勤的桌子，姜勤勤小声说：“是因为快枪刘乱开枪伤了一个群众。但快枪刘把上次撞我们车的那个司机给逮住了，快枪刘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夏队认为宁愿让歹徒逃走也不能伤害群众。于是两个人吵个不停。”

邓子看着快枪刘激动难耐的样子，就说：“领导批评你，你就应该给他个台阶，你怎么老不懂规矩？还有，你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是不是被绊倒了或者鼻子出血了，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开错枪了呢？”邓子又开始了他的老一套。

下午，我、邓子和胖子李一起去市人民医院查阅整容人员档案，夏队、快枪刘和姜勤勤一起审讯那个司机。我和胖子李先下楼，姜勤勤从抽屉里取出一瓶碘酒追上我，问我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我说我的腿已经没事了，我一边活动腿一边向她笑。

姜勤勤把碘酒递到我手里，忙接她的手机；邓子正好下楼，看到我手里的药瓶，暧昧地笑了。姜勤勤上楼，她对着手机撒娇的声音让我羡慕。我、邓子和胖子李开车去市人民医院，邓子已经去过多次了，他是轻车熟路。他开车的速度很快，在人行道上超车，在慢车道超车。他很喜欢超过别人，他说：“我现在正练习超车的技术。”

胖子李在旁边说：“你超车要注意一下两边的行人，我刚刚看到一个小女孩差点被你擦伤。”

车开进了人民医院。

在医院整容科，预约美容的人有很多。有一个女孩看起来五官端正的，提出要改造自己的鼻子，因为她喜欢上美国女明星朱莉亚·罗伯茨的的鼻子，她想做一个差不多的。

负责接待我们办案的医院办公室人员叫齐洪涛，我们听医院的同事都喊他“红桃七”。我和胖子李感觉这个“红桃七”挺可乐的，就问他医院的情况。

“红桃七”带我们到了医院后院里的病人病历档案室，管档案的是个中年女性。“红桃七”和那个姓姚的女人很熟悉，不时地和她开着玩笑。姚女士很快就把半年内来整容的人员档案给找到了。来整容的人多数是女性，整容部位多数是胸部。我们对这些女人没有兴趣，就直奔面部整容的那些人员档案。我、邓子和胖子李分工，每个人分一摞，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