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那次和网友见面，我知道是李木森派的人，但我还是想见识一下李木森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因为之前我就警告过他们了，让他们少捣乱。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邓子的声音哽咽了。

“我刚开始还不敢下定论，因为我不知道李木森买通了‘十一’，直到有一天我和李寻欢吃饭，李寻欢喝多了酒，一边夸我讲义气，一边提醒我多注意身边的弟兄。我身边的弟兄都是多年的交情，虽然老二、老三、老四都有自己的事情，但他们还不至于害我；我开始注意老五、老六，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老五、老六还是念我们旧情的。”

手机又响了，邓子接通，是一个兄弟打过来的。邓子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他继续讲故事。

“有很多事情都和最初设想的不一样。小帅，你以为我最开始就想这样做吗？我并不愿意做这种黑社会老大。只不过我有一次上当，去澳门赌了一次，赢了钱，然后心里就痒痒的，就这样被李星海带下水了。我最初只是帮李星海做一下掩护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什么事情。后来，我救了几个人，他们都没有工作，我就把金苑的二楼接过来了。谁想到，这一做就做成了滨河最红火的夜总会呢？夏队只知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做的，他也来过，但他不知道老板就是我。我曾经想过把这个生意让别人做，我还是喜欢警察这个职业，我有拼命的精神，你知道的。但我再也甩不掉这个包袱了，因为李寻欢赖上了我。”

邓子把他的故事讲完了，开始问我：“你帮我吧？”“我能帮你什么啊？”“你可能帮不了我什么，但哥哥我不喜欢这么孤单。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块料。我们俩都不会离开警察队伍，我们可以干得很好，但必须是我们俩。如果你不加入我你知道的迟早有案子会把你我变成敌人的，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对了，沈小柔本来是我派去找你的，可是这个女人看上了你，不愿意把她知道的东西提供给我们，她跑了。做哥哥的不想再拐弯抹角地找你的把柄了，我只好和你挑明了。”

“沈小柔不是李寻欢的人吗？”“李寻欢的人就是我的人！”邓子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我们可以边工作边打理这个二楼？”我单纯地以为帮助邓子就是假装不知道邓子干了坏事。

“当然了。”

“那好吧，不过我有我的做人原则。”我隐隐地有些担忧，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好说，我们也有做人的原则。”邓子说完以后，领着我出来，对外面正在叽叽喳喳的兄弟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的老二就是赵小帅，大家听清楚了！”

七

我加入邓子的团伙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星海大酒店，是和胖子李、快枪刘一起去查的。之前所有的证据邓子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一去就抓住了多对正在苟合的男女，还在地下大厅里抓到了几个来此赌博的有钱人。

星海大酒店被封了，这自然让金苑的生意更加好起来。我有时候晚上就住在金苑二楼的包房里，看那些训练有素的女人把水果削成***的样子吃掉，享受一下那些女人的服务。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那里看管一下打手们。

姜勤勤对我不再热情了，她有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拿着沈小柔的手机，一直开着机，每个电话都接，多数都是沈小柔的客人。终于有一天，沈小柔打了她自己的手机，她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赵小帅。

她没有说她是谁，但我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我顺着她的号码拨回去，提示音却说是空号沈小柔给我制造了一个迷惘。那天回家后，我又看到了沈小柔的胸罩，便拿起来悄悄地闻那上面的味道很淡，仿佛以前的香味都被沈小柔带走了。我用手揉来揉去，发现里面有东西硬硬的，像是钱。

我用两个指头夹出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这是一张崭新的钞票，我原以为上面会有密密麻麻的字，但没有，钞票上是干干净净的。我把钞票依旧放在那里面，再一次迷惘起来。

我在路上埋头走着。走到了祥八路，看到了那个标榜理容店。我进去就看到了楚秋月，她正在给一个男顾客洗头，她说：“你等我一会儿吧。”

我坐在那里等。

我拿着沈小柔的手机反复地看那个手机号码，我试着往电信局打电话查询，也查不出来。

原来一个人除了死亡，还可以消失。我忽然想起苏小妹，她是不是也只是消失呢？死和消失有什么区别？

“死和逃避一样，你怎么这么傻啊？你难道连这样的困难都不敢面对？”电视里忽然冒出一句这样的台词，仿佛知道我现在心里的迷惘一样，它希望用一句相关的台词来提醒我一下。

我什么时候被楚秋月扶上椅子开始干洗头的，我一点儿也没有记忆。我只知道那个理发师问我要长一些还是短一些。我只知道最后我站起来付钱。

楚秋月送我出来。“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她问。我笑了笑，给她钱。然后我就去了淡水鱼网吧，正好遇到吴仁杰。他很忙，握住我的手说了很多客气话，原来他的咖啡厅已经开张了。他说：“你以后去消费不用拿消费卡了，麻烦。我给你建一个股东表，对了，没有你的分红，你只担个名字，吃完以后签你的名字就行了。”

说完他就走了。他的车很新，本田商务型，我知道那是一辆很贵的车。我重新申请了一个名字在可乐吧里打台球，碰到一个陌生女孩，她乱打一气，结果每次都是我赢。心情一会儿就变好了，我上了qq。上面有苏浅浅的留言，她买了一个手机，把号码留给了我。她还说她的那首《一朵花》在《青年科学》杂志上发表了。

我又上了“我们论坛”，苏浅浅果然在上面。我点击那首发在“暖月阁”上的《一朵花》，复习并想像着苏浅浅写作时的心情。“一朵花就是一个人，你就是一朵花。”这一句真的很美。花的美透彻、明亮、光泽、温暖。爱谁的时候说对谁说：“你就是一朵花！”这样多好啊！

我为了记住苏浅浅的号码，就拨通了她的电话。她在办公室里，听不出我的声音，我说出我的名字。她很高兴，对我说：“哎呀，你是第一个打我手机的朋友！”

“是吗？我真是高兴，我看到你的留言就马上给你打了。”我们两个说了好多话，但没有一句话能够表达当前的心情。也许，我们都能体会对方的心情，只有孤单的人相互打电话的时候才不知道该说什么。

挂了电话，我继续看“暖月阁”上苏浅浅的诗。我发现苏三的名字不见了，版主的名字也换成了苏浅浅，这意味着苏浅浅愿意做回她自己了。我点击她新贴的一首《工作日记》：

每天

都从上楼开始

二楼的那个房间里

有我的思想

我喜欢空白

我喜欢第一个到来

享受他们没来之前的宁静

那么多鸟叫声等着我倾听

等着我打开窗子

整理灰尘和理想

我的水杯

以及桌子上的水笔都记忆着我每天的事情

我来回地倒水

写字

有时候我听从他们的安排

有时候我忍受着饥饿

发呆

我不知道工作能给我什么

我不知道

爱情和颜色

我想要的那个人

你去了哪里

而我

又该如何寻找

我认真地看完了苏浅浅的这首诗。这是工作日记吗？这是一封孤单的、没有方向的情书。苏浅浅她渴望爱，渴望温暖了。

我给她回复：

一些寻找总能带领我们

一些孤单总能帮助我们

思想的绿

在窗外

爱情

也在窗外

我

也在窗外

我不知道要告诉苏浅浅什么，呵呵，但我写完这几句以后，感觉挺像诗的，就发了上去。

然后像是表达了一份相思一样，我的心情一下明朗起来。我在想苏浅浅那句语无伦次的话：“你是第一个打我手机的朋友。”我从第一次和苏浅浅聊天就知道她曾经恋爱过，那时候她叫“走夜路的猫”，那时我叫“仰天长笑”。

我回到局里的时候，李星海已经在局里了，他跟杨局长好朋友一样地聊着天。

李星海的房地产公司最近在各大媒体上轮番炒作，他也刚刚被评为中国地产界十大新闻人物。他是本省的知名企业家，所以政府部门对他还是要加以照顾并保护的。

夏队和邓子都坐在旁边陪着局长听李星海“痛诉”家史。胖子李和快枪刘也在远处听着，姜勤勤不停地给李星海和局长倒茶。看到我来了，姜勤勤向我招了招手。我很高兴地往后面走，姜勤勤瞪大眼睛说：“这一次你们是遇到对手了！李星海承认自己管理有失误，但他一口咬定你们在没收他们赌博设备的时候把宾馆里数件价值很高的名人书画一块收走了，他说总价值上百万元呢。局里有可能要对你和胖子李、快枪刘进行停职调查。”

“呸，真他妈诬陷好人！我们仨根本没有喜欢收藏名人字画的，怎么会……”我的声音太大了，姜勤勤用手拍了我一下。

李星海好像要离开了，杨局长站起身送他，夏队也站起来陪同。开会。杨局长是个好领导，先是做安慰工作。他说：“不管怎么说，我对我们的同志比较了解。李星海是个狡猾的商人，他提出一些附加条件，无非不让我们追究他过多。我们一定不会让他好受，你们放心吧。你们把主要精力放到”2·11“和”4·11“案件上来，其他的事情由我来管。想给我们刑警队的人找碴，我还要看看什么人有这个资格？大案第一，如果你们给我丢脸，我可不会一直保护你们啊！”

杨局长做思想工作多年，比较会温暖大家的心。夏队相对来说就不行了，他很急躁，要求我们把心收一收，发挥前一阵洗楼洗街的排查办法，努力寻找疑点离世界杯开始还有3天，他要求我们世界杯期间也不能过于放松，一定要在这期间破案。

八

晚上，我梦见自己被关在一间黑房间里受审，审讯内容是问我和几个女人***了。我一下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的汗。我感到头有些痛。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我接通，是姜勤勤。她问我：

“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隐隐约约地记得梦见姜勤勤也在审讯的人当中，就说：“我刚才做梦梦见你了。”

“真的啊！我刚才出去倒水，一下把我最喜欢的那个杯子摔碎了。我想起邓子的话来，就打个电话给你。”

“邓子的话？”我还没有完全清醒。“是啊，邓子说过的啊，如果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分开后就会想念；如果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想得厉害，那么被想念的人就容易摔碎东西。”

姜勤勤在那里低低地说话，鼻音很重。“噢。”我拉亮灯，看了看表，是凌晨三点。“那你摔过东西没有啊？”姜勤勤问。“我，好像没有，我生气时摔过东西。”我连连打哈欠。“那不算的，你难道就没有不小心打碎过东西吗？你平时那么不小心。”姜勤勤好像急于让我打碎东西。我想了想，说：“没有。”

她很失望。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你是不是经常和邓子一起学坏啊？”

“没有。”我本来想承认的，但嘴里却说不出来。我不想这样的，都是……事实上，也不完全怨邓子，是我自己看黄色影碟看多了。

“夏队让我多照顾你，还嘱咐我多跟着你，夏队知道你经常和邓子在一起。”姜勤勤的睡意在减去，而我的睡意越来越浓。

“你在听吗？我是说，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那个《垂直极限》可好看了！我爸他们集体看过了，他给了我两张票。”姜勤勤忽然又说起了看电影。

“好吧。”我接受了。“对了，我们这几天要组织体检。邓子说他刚去医院检查过了，他喝酒过多导致酒精肝，什么转氨酶升高了；我怀疑他可能是乙肝，我们班玲玲原来就是乙肝，这病会传染的。”姜勤勤像是犯了神经病一样没完没了，说得我一阵困又一阵清醒的。她听我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知道我正瞌睡，就说：“你瞌睡得厉害是吧？那你睡吧。”

“嗯。”终于解放了。我正要挂电话，她忽然提高声音说：“你记着明天给我买个新的杯子啊！”然后就没了声音。她真是聪明，怕我拒绝，说完就放电话，让我没有办法拒绝。这一点倒是让我心动。我翻过身却再也没有了睡意，想起姜勤勤那天和我在床上的样子，不由得高兴起来。

拉灭灯，然后开始数数，一会儿脑子里想起了沈小柔，一会儿脑子里想起了陈炎，一会儿脑子里又想起姜勤勤。我过电影一样地把这3个女人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就睡着了。

“上帝让一个人睡觉，那是不想让他太累；上帝让一个人失眠，那是想让他知道什么是思念。”姜勤勤一大早起来就打电话给我说这句话。

她也许真是患了病，是爱情病吧？我如果是一个旁观者的话，我就能知道她到底喜欢上了我哪一点，但没办法的是，我身处其中，只好任她宰割。

我们从瑞五路一起步行到瑞三路再步行到祥五路，只是为了吃路边的一家烙馍卷菜。一群学生围着那个卖烙馍的女人，她微笑着问他们要不要辣椒和鸡蛋。我们排了至少5分钟的队才吃到了，一元钱一个，一张薄薄的烙饼摊上了很多菜。我一口吃到了青辣椒，那种辣带着香味，吃一口还想再吃一口。姜勤勤也一样，她吃得很小心，生怕有油水溢出来，吃一口便用纸巾沾沾嘴。

然后我们去八中门口吃酸辣粉，要躲过一个个横冲直撞的学生。人群中，有个男生叫一个女生的名字，那算是一种调情吧，我看着那两个做游戏的孩子。然后我就看见了苏浅浅，她一个人，像是已经吃过了饭。她脱去了那身学生装扮，显得成熟了一些。她没有看到我们，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叫了她的名字，姜勤勤也认出了她。我们就站在祥五路的街边聊了起来。

“你的诗我都看了。”我说。“你变了好多，看起来你很坚强啊！”姜勤勤说。“你的单位在附近吗？”我问。“你现在哪儿住啊？”姜勤勤问。“你工作忙不忙？”我问。“你的衣服是不是在光彩那儿买的？挺好看的。”姜勤勤问。

苏浅浅也很高兴地跟我们聊着。她的单位就在附近，在瑞三路和祥七路的交叉口。她现在还没有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不算忙。她很勤快，同事们都比较喜欢她。

我提议一起去吃东西，果然苏浅浅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她要回单位午休。我和姜勤勤一起去吃东西。

“苏浅浅是个才女。”我说。“你喜欢她？”姜勤勤笑着说。

“喜欢？怎么会？我们又不是一路人。”我自嘲。手机突然来了一条短信，我连忙打开来看。

“噢，那你看所有女人都那样色迷迷的吗？”姜勤勤用眼睛白了白我。“色迷迷？”手机短信逗笑了我，我大笑不止。“你笑什么？莫名其妙。”姜勤勤嘴上有一个纸屑，我用手帮她抹了一下；她连忙用纸擦了两下，然后看着我。

“你听着这条短信啊，”我给姜勤勤朗诵，“你好，这里是163点歌台，你的朋友为你点播一首动力火车的《当》，祝您万事如意！请你按照下面的方法收听请将你家铁盆扣在头上，然后用铁棍用力敲击即可。此方法循环下去，可反复收听。”我读完以后，姜勤勤笑得花枝乱颤她并不是个淑女。

应姜勤勤的强烈要求，我只好把这条短信转发给了她。她边看边笑，忘记了吃饭。

吃过午饭后，百无聊赖。我和姜勤勤开始用脚步量从瑞三路到局里的远近。我们得出的数字相差很大，姜勤勤非要以她的做标准。我问为什么，她说：“你们男人都是三条腿走路，不算。”她用严肃的表情说这样幽默的话，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