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义匪(2)

作者:曹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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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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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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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74字

但每次,都有许多人捞不着号,但又不肯走,就挤在积德泉门口等待奇迹出现。


其实,齐成山每次不可能把手里的票号都发完,有许多他熟的老人,要留个号,再就是王云堂的亲朋,屋里的,还有积德泉墙四周的一些老熟人,他都得照顾。这不,今儿个李喜瑞就起来晚啦。


他起来时,完全是被双阳那孩子的哭声惊醒的。平时他家是五天领一回号就行。三五天卖个二十多斤酒,也就差不多。可今儿个等他起来,却见人家都发差不多啦。也是昨晚他贪睡,起来迟了。于是,他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兰嫂一见,问:“号呢?”


丈夫:“今儿个放完了。”


兰嫂:“你呀!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她说着,擦着手,要往外走。


李喜瑞说:“你干啥去?”


他不希望女人出面,说:“等一会儿人少少,我再去。现在人多说不上话。”


兰嫂:“等等,等什么?再等齐成山手里的‘留号’也没了!”她不听丈夫的劝说,门一摔走了出去。


李喜瑞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于是他捅炉子,擦桌子,就准备开饭。


兰嫂出了小店,就直奔积德泉的大厨房。因她知道,这时的齐成山一准在大厨房,因为领了号的人,一个个的拿着装酒的用具,都在大厨房门口排上了队。果然,齐成山站在屋角,正在监督厨子富海往每个人的篓桶里打着散酒,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酒香。


齐成山一回头,看见了兰嫂。


兰嫂用嘴巴向他示意一下,就走进了大厨房旁边的水房子,齐成山也点点头。


不一会儿,齐成山过来了。


兰嫂双目注视着他,说:“成山,你兄弟他懒,今儿早又没拿到号……”


齐成山说:“我给你留啦。”说着,从留下来的号中抽出一张,又问:“要多少斤的?”


兰嫂:“二十三十都中。”


成山:“那就三十吧。”


“好!我走啦!”兰嫂冲齐成山一笑,接过票号走了。


其实,齐成山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自从他有一回在三六九吃过一回饭,就忘不掉兰嫂那双迷人的眼睛。她一瞅他,他的心直劲地哆嗦,而且倒酒时,正好外边来了一个客人,兰嫂光顾和来人说话,一只手去拿抹布,却不知怎么抓住了齐成山的手。这时兰嫂也觉察到了,急忙缩回。于是两个人都造个大红脸。


这本是男女之间的普通感受,可是齐成山从此放不下。每次放号,他都不知不觉地偷偷给兰嫂留一个,而大多数时候,兰嫂不用他留,而是她和丈夫轮流去排队领。可是今天,她实在没招就只好开口向齐成山要上了。


齐成山心里很高兴。他想,自己终于可以向这个女人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也就此而已。


兰嫂一阵风似的回了小店,晃着手里的票说:“喜瑞,给我找桶!”


李喜瑞:“要来啦?谁给的?”


“先不告诉你。快找桶!”


丈夫也没追问,于是找出了装酒的大桶,兰嫂抢过来,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她一阵风似的奔积德泉大厨房而去。


王云堂每天起大早成了他多年生涯的习惯。


早饭是稀粥,一碟小菜,二个窝头。他吃得香。因一到中午或晚上,往往就来了应酬。只有这顿,他能和家人孩子一起吃。


娘早上不起来,她一般是等“上职”(她管到烧锅上班叫上职)的人走了,她才吃。所以王家早饭是三遍。当家的一遍,学生们一遍,老太太一遍。


王夫人也是个勤快的女人,她每天打兑丈夫吃完饭,又扶他上了小车子,这才回院子。每次车起,她都嘱咐车夫:“别慌,顺顺当当的呀!”


王云堂也客客气气地说:“夫人请回。”


他天天先上烧锅查院子,然后是去会见客商。查院子,就是在烧锅的院子里走上一遍,各个场子,处处角落,王云堂都愿意走,这已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就在积德泉获奖五个多月后的一天,积德泉的客栈里来了一批骆驼商队,他们是专门从蒙古草原库伦赶来拉酒,准备给郭尔罗斯王爷祝寿的。


王云堂走进客栈的院子一看,喝!一百多匹骆驼,靠墙一溜。有的趴着,有的站着,很是风光。


在北方,骆驼是仅次于马的交通工具了。从前,长春和前郭尔罗斯一带的骆驼都是阿拉伯种和巴库托利亚种。在气候温暖的中亚平原上的骆驼只有一个驼峰,而像蒙古草原及乌卡拉浩特一带寒冷的北土地带,骆驼必须有两个驼峰,这些拉驼的人选骆驼,选的也都是巴库托利亚种骆驼。


听说草原上的骆驼队到积德泉来驮酒,而且拴了烧锅一院子骆驼,积德泉周围的大人小孩都来看热闹,到岁数的叼着烟袋蹲在地上,孩子们则爬上大树或趴在烧锅的墙头子上,挤挤插插的一墙头子。


有懂行的就议论,装明白:“瞧哇,骆驼吃足草时,身体就发胖,积蓄脂肪,驼峰就鼓了;当体内脂肪一消耗,体力衰弱时,驼峰就干瘪了,倒了。”


“看哪!这都是双峰的!”


“真是远道来的!”


几个穿着蓝色长袍子的蒙古坐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掏出鼻烟壶,在鼻子底下晃晃,抽吸两下。


他们在寒冷的北方秋冬两季,照顾着骆驼,指望它们把老酒运回库伦。


这次来运酒的坐商头目叫特利尔巴根,见了王云堂,说明了来意。王云堂吩咐人上酒上菜,好生照料。末了,喊来了徐玉二柜。


那时,徐玉被王云堂重用,当上了管理二号酒窖的“库头”二柜,儿子绍武从山里会朋友回来,正在报考奉天讲武堂。徐玉一看大柜叫他,赶紧来了。


王云堂说:“徐二柜呀,特利尔巴根要的四百桶酒,你的库里够不够?”


“可能差个五六十桶,也不太多。”


“你给想想办法好吗?”


“你放心吧大柜,让特利尔巴根坐商直接和俺联系……”


“好吧。”


下晚徐玉回到了家,正赶上儿子绍武也从奉天(沈阳)赶了回来。一见了爹,儿子喜冲冲地说:“爹,我考上了讲武堂啦。”


“祝贺你呀。”


儿子说:“好是好,可得先教一笔学费……”


徐玉也没问多少,“嗯”了一声,回屋睡觉去了。


见丈夫有心思,月仙就问了一句,又加了一句:“孩子都大了,好容易考上的……”


徐玉心烦,说:“别说了!”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地来到了积德泉客栈,特利尔巴根还没起来呢。徐玉说:“老弟,起来,我请你吃‘真不同’酱肉。”


“是吗?”


“当然啦。”


特利尔巴根欢快地爬起来,徐玉告诉小厨房的厨师别给特利尔巴根预备饭,二人便兴高采烈地走了。在徐玉的带领下,他们三拐两拐就进了“东圈”不远的真不同酱肉铺。


真不同的创始人叫胡运昌,他的最早的师傅叫董云祥,而董云祥的师傅是武鸿坡,后来董云祥成了胡运昌的岳父。在早,胡运昌的老家在山东长清,他认识了一人叫罗比的老要饭花子。而其实人家不是要饭花子,是出门办事沦落为流人的贵人,胡运昌就救了他。没成想,当胡运昌开起酱肉铺后,竟然得到了罗比的帮助和指点。


罗比住在北京香山脚下,原来他是出名的书法家,一见胡运昌恩人至此,于是就引见他去见了一个叫张财主的酱菜老板。原来此人和朝廷有特殊关系,他的酱菜都被朝廷包下了,张财主又和“六必居”老板是好友。这六必居还是当年严嵩吃过后给起的名。又经过张财主的引见,胡运昌在六必居当上了名“小工”,专管涮坛子。其实,这块不光光去涮坛子,他通过干活,把人家的六必居的菜的上色,贮存,切法,片法,时辰和季节变化时的手法,都一一切记在心,于是回到关东开了真不同。


所以叫真不同,是取要和别处不同之意。


它开业的对联上写着:


上联: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


下联:包在狗不理肉在真不同。


横批:各其所好。


这一下子,真不同酱肉就在关东土地上出了名。这是表明自己有来历。


其实,胡运昌家的酱肉真是老长春一绝。他买的猪,一律是当天现杀,肉买进店,立刻动手,该剔骨的剔骨,该分类的分类,在一定时间里处理完,绝不能拖“时辰”,然后是煮。他对煮肉要求更严,几乎时时不离锅台。煮太烂了不卖,汤没浸透不卖。特别是放盐料时,他总喊着:“压着点口!压着点口!”就是稍微咸点的意思,咸点好吃。


对于自己酱肉的熏烤、上色、加料,他都有自己的一套绝活;接着,他又推出了素肉、素鱼、炸虾、素鸡什么的。这一下子,真不同成了长春最有特色的馆子之一。


特别是外地到长春办事的人,或者长春人要宴请外地的来客,往往说:“上哪儿?上哪儿也不如上真不同。行不行?”


对方也一定会说:“中,中。真不同的酱肉拉馋,还抗饿。”


于是,一帮帮、一伙伙的“回头客”,各路的老板子,各个买卖的掌柜的,都是真不同的常客。到真不同别说是吃,就是看,那都像看戏一样,还不花钱。


你看吧,胡运昌往案头上一站,外边买肉的喊:“胡师傅,来二两,要两包的!”


那个喊:“胡师傅,要半斤,要花刀的。”


提起切肉,那更是胡运昌的绝活。二两肉,他能切出两包来,这在一般人切就一包还是小包。所说切“花刀”,是指把各种不同位置的肉片搭配在一起,有肥有瘦,有筋有脆骨,十分好吃爽口。


不管谁喊,胡运昌都搭话。


而且你看他,眼瞅着窗外,和人自然地唠着嗑,眼睛根本不瞅刀和案子。那刀在他手上像自动化一样,刷刷地上下动着;手像神刀,一挡一收,分量不多不少。而且,他会从人的眼神里,早已判断出对方想要哪块儿、哪部分,往往不等对方开口,他的手早已抓过那块儿,刀保准照那儿下去,保你满意又心情舒畅。刀走手运,头高头低,他把手艺做绝了,因此人人喜欢上这儿来。到长春,如果没吃上真不同的肉,就等于没到这里。


当年,胡运昌的真不同酱肉铺就开在桃源路的一上坎,特利尔巴根早在库伦时就听说了,徐玉领他来到这里,二人要上三斤酱肉,一斤老酒,坐下便吃。


徐玉问:“怎么样?”


特利尔巴根:“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