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揍字还没说完，推向前来的那只手已被得瑟一把搭牢，顺势一个扭转，使出一招擒拿动作里标准的“扣手别臂”，瞬间令小弟兄乙脸朝着地，上身了“你敢动一动，老子立马让你哥们断一条胳膊！”得瑟朝正作势准备上前帮忙的小弟兄甲大吼道，又扭脸朝小唐吩咐道，“我看这俩混蛋是靠碰瓷吃饭的主，赶紧报警！”

小唐见有人撑腰，一时胆气大壮，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别，哥们，算咱哥俩认栽，松手吧。”小弟兄乙低声下气地告饶。

得瑟松开手，两位小弟兄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位先生，太感谢您了。”文质彬彬的小唐正了正领带，忙向得瑟致谢。今天的得瑟一身休闲打扮，头戴鸭舌帽，脚穿运动鞋，与昨天在公司里西装革履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小唐根本就没认出是昨天在庆太公司见过的。

“没什么，路见不平嘛，应该的。”得瑟越装越像，“咦，我怎么看你有些面“不会吧？”小唐仔细端详得瑟的脸。

“你是不是做医药方面工作的？”得瑟也装出辨认对方的样子，“是不是经常跑医院？”

“对啊。”小唐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得瑟笑嘻嘻地说，“难怪看着面熟，以前肯定见过。”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有点面熟。”小唐显然十分高兴，立即发挥一名优秀业务员应有的交际能力，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唐，叫我小唐好了。请问先生贵姓？”

得瑟回答说自己姓乔——这句倒是实话。

“乔先生，认识您非常高兴。”小唐紧紧握住得瑟的手，“以后多多关照啊。”

“哪里话，太客气了。”得瑟也装得彬彬有礼。

小唐的话说得非常职业化，但借机进一步交往的意愿却十分明显。做医药行业的业务员，最爱交的就是医疗系统的朋友，保卫科的人，大小也是条路子啊，没准哪天遇到了难题，正好就用得着了。要想做好生意，就讲究个未雨绸缪，再说这年头，谁知道哪棵树上能打下枣来，所以有事没事先打三竿绝对没坏处。

“今天能认识乔先生，大小也是个缘份，要是乔先生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小唐一把抓住得瑟的胳膊，“走，咱们就近找个地方，好好喝。”

“呵呵，让唐先生破费，多不好意思。”得瑟想，他妈的等的就是这句话。

晚上，得瑟打电话给夏定中报告情况，夏总表扬说，你小子会用脑子，没看错你，有前途。

第二天，乔先生回请唐先生，一来二去，关系马上热乎起来。

第三天，得瑟摊了底牌，把“庆大”和“庆太”的渊源像讲故事一样说了一遍，听得唐先生目瞪口呆，开始有点后悔卷入这桩是非。但乔先生啪一声扔出两叠现金，目测看去应该是整整两万人民币，唐先生立即芳心大动，稍作客套便笑纳进自己的皮包。

得瑟拍胸脯说，夏总已经表过态，只要整趴庆大公司，唐先生马上可以来庆太上班，待遇一切从优。

唐先生回家一琢磨，现在这状态，自己其实早就失去了选择的余地，首先庆太的背景硬、实力足，而庆大眼看已经难逃没落的下场。再说现在要是得罪了庆太，绝对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而一旦被王建国发现自己跟别人勾勾搭搭，同样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无论怎么权衡，还得数夏定中这头更靠得住些。

于是，王建国的关系网和致命要害一下子清晰地呈现在夏定中的眼前。有了这张寻宝图，接着制定对策便容易得多了。

夏定中初步的设想是先从外围瓦解王建国的业务网络，逐一抢夺重点关系户，而重中之重，毫不犹豫地锁定在两个目标上。

第一目标是自己和王建国以前工作的单位，属于全市最大的市立医疗机构，而院长本人与夏定中以前关系不错，现在争抢回来应该难度不大，而且能立即起到纲举目张的效果，下面的那些小医院就会好办许多。当然，这里牵涉到一个成本问题，如果按常规思维，无非是靠钱开道，用更高的回扣杀开一条血路，其结果很可能是事情虽然办成了，但公司方面最后一算总账却没有任何效益。所以说，必须找到一种既经济实惠又行之有效的替代方法，绕开单纯的一个钱字。

第二目标是本市正在兴建的一所名唤“元济”的私立高档医院，据说有外资背景，属于全市范围内民营医疗机构的龙头企业，搞定了它，就等于掌握了新兴医疗市场的半壁江山，所谓擒贼先擒王是也。唐透露说，王建国目前正在全力攻打元济医院的“层流手术室”项目，一共是五个“千级”、八个“万级”，前期已经投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由于项目耗资巨大，最近一直在争取银行贷款一女卩果斩断王建国的资金链，让他浩大的前期投人全部泡汤，那么庆大公司离灭顶之灾就相距不远了。

抢回老关系，只不过是压缩王建国的生存空间，只有堵死他的发展空间，才能彻底打败他、消灭他。但是，理论归理论，真要实现起来难度可不小。

跟广西的那家“利民制药厂”的接洽很顺利，价格、运输、返点、业务费分摊、付款方式、付款周期等等几乎全部按着夏定中的思路走。厂方说，多年以前，他们厂的产品在本市销量一直很好，但后来因为营销手段太死板被挤出了市场，现在很愿意借机再度打开局面。夏定中想，难怪厂方谦让颇多，原来是这么回事。

夏定中决定先去拜访一下原来的老上级，也就是医院的沈院长。据小唐说，沈院长现在跟王建国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要撬开缝来，绝对不易。夏定中想，不管怎么样，先去搭搭老家伙的脉总没错。都泼不进。

那天，夏定中西装革履前往沈院长家，而且事先不打电话，推说正好路过而直接闯上门去。这是夏定中考虑再三得出的结果去医院谈，不方便；也不融洽；去家里作客则多少会顾及一些老关系的面子，但又万万不可电话预约，否则极易吃闭门羹；而且第一次见面什么礼物都不带，反其道而行，效果好。

沈院长住在一套老新村的房子里，家中很不宽敞，陈设、用具也十分简朴，但小唐说，人家早用儿女的名字买好了几套铺面房，每个月光租金就能收几万块钱，这套老房子，说是唱戏的道具还差不多。

夏定中两手空空敲响了沈家的大门，老院长一看来客觉得十分意外，但态度十分客气，对原来庆大公司的事情和夏定中本人的情况则一句不提、半句不问，看来早已了如指掌。夏定中一看现在不是玩滑头的时候，干脆直截了当说明自己的近况，明火执仗地表示庆太公司实力雄厚，为打开局面，做事风格将以不惜工本为主。

老院长自始至终脸上不动声色，听得多，说得少，但就是不肯表明合作意向，只是说些“以后有机会一定帮忙”之类不着四六的片儿汤话。夏定中想，不急，今天就到这里为止，下次再来，实打实露点儿真金白银出来，看老家伙两眼放不放光。

没想到，晚上正跟江小丽在一块吃饭，突然接到了一个沈院长打来的电话。

沈院长说，经过慎重考虑并顾及到老关系的情面，医院方面可以先进点儿货试试。

夏定中大喜过望，但又有点儿纳闷怎么一会儿工夫，沈院长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哪有不贪腥的猫啊。”江小丽不以为然地说：

“呵卩可，看来老家伙是个聪明人，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算清了大头在哪边。”夏定中兴奋地将杯子里的啤酒一口饮尽，“好，这道缝算是撬开了。”进货、出货，都很顺利，利民制药厂的一系列产品很决便开始流通。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麻烦事接踵而至！

一名乙肝、肝硬化、糖尿病等多种疾病缠身的老年病人，突然向药监局举报，说自己从市立医院配回来的药是假药，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药监局闻讯后迅速出动，当场封存利民制药厂的所有产品，并取走部分药品做药检。

夏定中听到消息后犹如挨了当头一棒，发了半天呆也没想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利民制药厂是一家正规厂家，符合gmp强制性认证，怎么可能出产假药呢？

那名患者服用的是控制乙肝病毒的“拉米夫定片”，社会上的药店零售价每盒170元，但庆太给医院的出货价已高达每盒190元，先不论药的真假，单是价格问题，已足够药监局忙半天了。患者称，吃到的药片发霉，而且体检查出乙肝病毒出现复制，已正式要求做司法鉴定。

夏定中被传唤到药监局“配合调查”，仔细检查问题药品，立即发现了毛病。

患者交验的十盒“拉米夫定片”确实是利民制药厂出品的真品，但是批号不同，打开检查，药上没有gsk的字样，是一批早已过了有效期的霉变药。按常识来讲，厂家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一这一点，拿这十盒过期药的批号，与医院库房里的存药批号作个比对便可证明。

那么，最简单的道理就是庆太公司被人栽赃陷害！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谁的身上呢？

夏定中第一个便想到了王建国。

有理由处心积虑这么做的人除了王建国没有别人，自从上次先礼后兵、登门示好遭拒以后，竟来个反守为攻，玩了个先下手为强的花招。这出闹剧的杀伤力不可小觑，首先让庆太公司在药监局留下不良案底，同时切断向院方的供货通道，这样一来，以后还有哪家医院敢和庆太合作？

难怪沈院长当初先是态度不咸不淡，晚上就来了个大转弯，肯定是把情况向王建国通报以后，间接触发了王建国的灵感，这才定下了这条毒计：先授意沈院长大做人情，正常向庆太公司进货，随后设法买通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年患者，运用最简单的调包计来把水搅浑。

发出一个警告：运气好的话：甚至不乏将庆太公司扼杀于摇篮之中的可能，所以现在真药假药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开局，夏定中已经输了一着——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你：恶心你。

夏定中让得瑟晚上跟小唐电话联系了一下，结果证明以上猜测完全成立：王建国让手下的一名员工物色到一名贫病交加的老年患者，用五千块钱的代价买通其向药监局举报，那些过期药则是从路边收药的那些药贩子手中的。

真所一一，刚药局，一晚的者来访，又让本已晕头转向的夏定中陷入了另一轮漩涡。

夏定中的第一反应这是王建国使出的连珠炮！

者，于之，能能招的话，这套拳路肯定十分花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无破解的能耐。

记者是个三十来岁的本地男子，说起话来带些郊区口音，但又时时竭力掩饰，矮矮胖胖地往那儿一坐，腮帮子上的肉直往下挂。要不是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填充一部分斯文气象，看上去像极了乡镇企业的推销员。

记者自称姓窦。

夏定中即使用脚趾想想都能猜到，这位窦记者肯定是王建国那厮差遣过来的，其目的无非是扩大影响、趁热打铁，彻底砸烂庆太的招牌。

“窦先生，这件事药监局现在已经有了定论，不属于庆太公司的责任。”夏定中非常客气地说明情况，“具体情况可以直接向药监局了解。”

这倒没有瞎说，夏定中赔小心、陪吃饭、陪唱歌、陪洗澡，就差没陪上床了，最终总算得到了这么一个令人满意的鉴定结果。但是结论归结论，药监局的老爷太太们不可能为你去查明事实真相，更不可能去帮你消除影响，屁自“问题不在于谁的责任，而在于患者吃到了过期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窦记者神态傲，脸上笑容全无。

“这个嘛，您最好直接去采访医院和患者，也许会有收获。”夏定中字斟句酌地慢慢说道，“说句实话，其实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和记者说话当然应该小一点儿，尤其是这种打上门来的家伙，你无意中流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断章取义地阉割、发挥、利用，要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明天的报纸上不定会出现什么耸人听闻的长篇大论呢。

窦记者镜片后的小眼睛似笑非笑。

“要不这样吧，等您核实下来我们再沟通行不？”夏定中不想过多纠缠，毕竟言多必失，“得瑟，你接待一下窦先生。这里太乱了，你俩去楼下的咖啡馆坐坐吧，待会儿一起吃个晚饭，好好说明一下情况。窦先生，大家交个朋友，请千万赏光。”

窦记者合上笔记本，既不推迟，也不答应。

夏定中暗中吩咐得瑟，跟那小子少说公司和药品的事，就扯扯不着边际的话题，女明星闹三角啦，运动员踢假球啦，这些都可以。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塞个两千块的红包给他，这样事情应该可以消化掉了。

得瑟热情洋溢地拉着窦记者去了楼下的咖啡馆，夏定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还应该做点儿什么。

王建国现在已经出了招，自己不能光是消极防守，应该在化招的同时实行反击，否则那小子得了甜头，隔三差五搞出点花样来就麻烦了。这次来的是报纸，下次来的就是电视台了。

“在想什么呢？”江小丽绕到转椅的后面搂住夏定中。

“我在想，要是不光堵住记者的嘴，而且还利用他的目卩张嘴反咬王建国一口，那会是什么结果？”夏定中眉头紧皱。

“哈哈，那家伙不是记者变法官了？吃完上家吃下家。”江小丽哈哈大笑。

最近一段时间，江小丽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天天跟夏定中同进同出，情绪十分高涨，在办公室里一有空就努力学习电脑知识，掌握办公软件的使用，甚至还报名去驾校学习驾驶，一心一意要插上现代化的翅膀。心情一好，江小丽人也变得漂亮了不少，再加上添置了几套好衣服，成天在办公室里花蝴蝶般飞来飞去，俨然已是公司白领的形象。

“其实，问题的根源全在那名患者身上，把他挖出来就好办多了。”夏定中突然有了主意，“回头我打个电话问问药监局的人，看能不能问到那患者的姓名和住址。”

“你都豁出去三陪了，他们这点儿忙还不肯帮？”江小丽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夏定中的后颈，“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原贝性问题，把事情搞清楚，对谁。”

“就是，说白了我这是替他们干活。”夏定中点点头大叫道。

“这样吧’我去找那老头’先探探是什么情况。”江小丽主动请缨。

“嗯，你去可能效果比较好。”夏定中非常高兴，但随后又有点忧心忡忡，“那老头的经济条件肯定不太好，而王建国的出价估计也不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看来要想摆平这老头，咱们最终还得花不少钱。”

“要不，眼下别急着去找老头，不如先让得瑟打个电话给小唐，摸一摸他们的底，看王建国这次到底花了多少钱。”江小丽建议道，“心里有了底，我明去老头能。

“好主意，知己知彼。”夏定中连连点头，“回头我就让得瑟联系小唐。”

晚上，情报反馈回来了：王建国这次拿出了五千。

情况果然如夏定中所预计的那样，老头年纪已经七十开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住在一套破败的老公房里，家里最值钱的东西竟然是一台黑白电视机。江小丽踏进门后的第一印象，恍然觉得自己来到了药房，只见房间里的桌子上，衣柜上，窗台上，床上，到处摆满各式各样的药品，简直就是把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