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仅仅花费了十万元的“中介费”就办妥了工商手续——阿七介绍夏定中去找一位江湖上人称“三条腿”的能人，说这家伙有办法虚报注册资本，注册一千万元只收十万元“中介费”。夏定中将十万元汇到三条腿的指定账户上，由其为绿源公司准备相关资料并开设一个验资账户，然后通过伪造银行现金解款单的办法骗取会计师事务所的验资报告，顺利取得工商核准登记——事情虽然干得十分漂亮，而且社会上许多公司都在这么干，但夏定中总觉得自己有一种踏上了贼船的感觉，现在的身份是绿源公司的法人代表兼董事长，这虚报注册资本的罪名，日后万一败露，船老大总归难辞其咎。

定，就了。

具体的洽谈在开发区管委会的会议室内进行，说是洽谈，其实与走过场无异，各类条件早已谈妥，现在说是签约仪式恐怕更合适一点儿。

秦工老实巴交地拿出可行性报告“向领导汇报”，但刚读了个开头就被一名姓肖的主任客气地打断，转脸盯着钱大链条问：资金到底什么时候到位？

夏定中看出来了，开发区对企业究竟干什么、怎么干、能否干出结果来等一系列问题并不太关心，只要你的项目听上去像话，而且拿得出体面的可行性报告，人家就没意见。关键的关键，是资金能否到位、什么时候到位。昨天车队绕开发区环行一周，眼中所见的不少地块已有抛荒迹象，一眼看去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再不赶紧找人进来开工建设，那不成白吃干饭的了？闹哄哄的海蜇节虽然客商云集，但很多人都是来凑热闹的，签了些半真半假的“意向书”便一哄而散，真正坐下来讨价还价的人不算太多。

这就意味着，开发区目前的这盘棋走得不怎么好，非但地块没那么吃香，价格也在一路走低，钱大链条投身进来的目的，显然不是自己原来所猜测的‘‘黄牛”行径，可能还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钱大链条拍胸脯承诺说，快了，资金早就筹备好了，回去就打款，马上开工搞基建。

双方握手言定，先行缴付十万元的诚意金，夏定中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

海蜇节已经结束，宾馆的包房得自掏腰包了，大部分客商纷纷离去，但钱大链条还是带着整支团队继续原地驻扎。

这几天里，夏定中根本没有闲着，主要的任务是结交朋友。

钱大链条关照说，一定要与肖主任搞好关系，这样才能以点及面地认识更多手握重权的人，比方说，银行方面的人一现在最需要搞定的就是银行行长之类的角色，如果能钻空子将受让的地块向银行做抵押贷款，那真是四两拨千斤的买卖了一阿七对天发誓说，这种蜻蜓吃尾巴，自吃自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某某人在某某地方，两万块钱一亩的价格买进，就手押给银行就贷了七万。

钱大链条带来的美女团队开始投人工作，天天像花蝴蝶般扑进扑出，白天忙着宴请、唱！，一到晚上便不见了人影。钱大链条总说，钱虽然是万能的，但办一件事光靠钱还不行，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特别是起步的时候，一个美女抵得过一麻袋的现金。

这些天与钱大链条朝夕相处，夏定中还发现了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钱大链条从来不碰身边的那些美女，而且在饭桌上也很少吃东西，但手上成天捏着一瓶矿泉水，似乎光靠喝水就能过日子。夏定中开始还颇有点纳闷，难道流氓还走清纯路线？直到有一次白天进钱大链条的房间商量事情，这才发现了秘密，只见这家伙脱得赤条条的蒙头躺在被窝里，像是感冒病人在发汗一样，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酸溜溜的气味来一钱大链条解释说，这是在“散冰”呢一就是出汗，把体内冰毒的成分挥发掉，平时多以刮痧、桑拿的方式进行，但在此地要注意一点儿影响，还是偷偷地在房间内搞定为好。

江湖中人大都有吸粉、溜冰的嗜好，钱大链条沾染此癖自然不足为奇，难怪这家伙东西吃得那么少，成天离不开水，面对美女也熟视无睹，可见其资历已经不短。

“要不要来点儿试试？”钱大链条笑嘻嘻地问。

“不要，不要。”夏定中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似的。

“呵呵，等我先冲个热水澡。”钱大链条一头钻进浴室。

稀里哗啦地冲完澡，钱大链条把厚厚的被子翻个面，躺进去继续“散”，把脑袋露在夕卜头开始“办公”，听取夏定中的工作汇报。

“跟徐行长已经单独接触过多次，连他家的门也进了，可还是一滴水都泼不进去。”夏定中很讨厌空气里3卩股酸溜溜的味道，只想把事情说完“哦，进了他家的门？”钱大链条却很高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可老小子既不贪财又不好色，我和戴维宋现在是神仙难下手啊。”夏定中一脸苦色。

“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钱大链条像导师一样谆谆教导，“他能让你走进他家的门，那就说明他还是一只有缝的蛋。”

“昨天晚上在老家伙的书房里，戴维宋直截了当谈到了回扣，当着他的面明确表过态。”夏定中飞快地说道，“戴维宋说，回扣这一块，市面上的惯例目前差不多是百分之五上下，但我们可以提高到百分之十。”

“老家伙什么反应？”钱大链条忙问。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当没听见，而且还不让我们说下去。”夏定中无可奈何地答道，“不过态度倒是很客气，当着我和戴维宋的面打开保险箱，拿出好几本相册一样的收藏本让我们欣赏。”

“收藏本？”钱大链条没听明白。

“老家伙喜欢收藏世界各国的钱币，说目标是集齐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各个时期的货币，有可能的话，以后搞一个钱币博物馆。”夏定中复述着昨晚的见闻，“老家伙的收藏量确实很大，书房里一人来高的保险箱就有十几只。”“装，挺他妈会装！”钱大链条眼珠乱转，“没有经济实力，去哪儿收购那多的？钱这我一差不多的钱吓死人，你看那什么大龙票得多少钱？我姨夫是倒腾邮票的，所以那行情我知道一点儿，一张阔边五分银的大龙票，价钱起码十万，依我看钱币的行情只会更厉害。”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意思了。”夏定中脸上的表情渐渐明朗起来，“老小子是想玩资金体外循环？账面上一分钱都没到手，捉奸不在床！”“这样，你今天晚上再去拜访，就一个人去，空着手去，一根棒棒糖都不带。”钱大链条光着上半身从被窝里竖了起来，“你现在是以收藏爱好者的身份上门交流，先搞清楚现在钱币收藏这一块，什么玩意最值钱，老小子又最想手”

“嗯，我晚上再去。”夏定中稍微有点儿疑问，“干吗一个人去呢？要是和戴维宋一起去，两个人一吹一唱效果好得多。”

“他已经回去了。”钱大链条漫不经心地答道，“戴维宋明天坐飞机去香港’咱们这边锅都烧开了，就等大鱼大肉下锅煮了。”

这个比喻十分恰当，戴维宋目前有望拉来的投资高达数亿，不是大鱼大肉是什么？

显而易见，钱大链条真正看重的并不是圈地和抵押贷款，那只是环环相扣的前戏和热身运动，真正的压轴大戏是吸引香港一家财团的投资。

香港财团实力雄厚，目前颇有意在绿色能源方面有所建树，经认真论证秦工的可行性报告以后，认为德海县面临黄海，地处东亚季风盛行区域，有效风能密度大于200w以上，有效风力出现的百分率达80%90%，总装机规模达40万60万k，可以实现无蓄电池并网发电一国家计委提出过两个风力发电计划：一是“光明工程”，支持微小型风电的发展，解决边远地区的供电问题；另一个是“乘风计划”，支持风电场建设和大型风力发电机组国产化一所以现在搭上“乘风计划”的快车，无论是并网发电还是生产大型机组，前景均不可限量。

听到这个好消息，秦工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感慨造化弄人。以前这项技术在国内推广多年无人问津，现在经戴维宋一包装，马上成香饽饽了。钱大链条总结说，这就好比一块真正的瑞士金表，如果马路上有陌生人向你兜售，哪怕开价只有一千，你看都不会去看；如果放在精品柜台里用小射灯照着，开价两万你都毫不犹豫。

大家都说，人世间就是这样荒谬，民工脖子上戴根金项链，谁都会认为那是地摊上的镀金货，比尔盖茨即使手里捏块板砖，大家也会认为那是下一代的高科技产品。

夏定中暗中盘算，香港投资这件事最终是否成功，只能听天由命，自己目前的工作重点，还是应该放在徐行长的身上。

晚上，夏定中两手空空地再次造访行长大人，但坐下身后只字不提贷款问题，一心切磋收藏体会，尽管夏定中目前对钱币收藏的知识几乎是一无所知。

徐行长拥有一张滚圆的肥脸，令人迅速联想到一枚一圆的硬币。这枚热情好客的硬币为夏定中泡上香气四溢的碧螺春茶，打开一只只巨大的保险转丝毫不俗，甚至大可与吟诗作画唱昆曲媲美。

于是，夏定中短期速成了大量的钱币知识，比方说，世界上最贵的是克卢斯王国的克库币，1克库等于120元人民币；最廉价的是秘鲁币，1亿秘鲁币才只相当于1块人民币；面值最高的是南斯拉夫联盟发行的5000亿第纳尔……徐行长话题一转，说到了自己的收藏方向，目前主要是向中国近代“机制币”努力，像大名鼎鼎的湖北造光绪元宝库平七钱二分银币、上海造一两射线版银币、湖南造光绪元宝库平三分六厘试铸币等珍品已经拥有——说到这里，徐行长叹了一口气，嘴里亲切地漏出一句国骂，说现在就他妈的缺一枚奉天造癸卯光绪元宝库平壹两银元，否则可以出版一本中国近代机制币专着了。

这句国骂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夏定中顿时豁然开朗。

夏定中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这玩意儿价值不菲吧？”

徐行长咧嘴一笑大概行情应该不低于150万人民币吧。”

夏定中跟着咧嘴一笑：“厉害，真想见识一下这宝贝的庐山真面目。”

徐行长站起身来，从书橱里密密麻麻的钱币类书籍中找出一本图册，翻开当中的一页让夏定中看，只见图片上的银币，正面上方为“奉天省造”，中间为“光绪元宝”；背面为蟠龙图案，四周环绕英文字样。

徐行长继续介绍道：“这玩意儿于光绪二十九年由奉天省，也就是女口今的辽宁省造币厂铸造，直径405厘米，不过试铸后并未发行，所以存世极少。”

夏定中合上画册：“徐行长，这本画册让我带回去研究研究行不？”

徐行长满面堆笑“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呵呵，难得年轻人有此雅兴啊。”

友好气氛中，徐行长第一次正面询问了一下绿源公司的背景情况，漫不经心地谈到了基准地价和地价变幅的关系，说现在有个现象非常不好，有些单位和个人利用这一漏洞，通过抵押贷款获取数倍的套利空间，国家都快成冤大头了。

然后，徐行长大谈目前工业用地存在的“零地价”和“负地价”出让现象，此外还透露了一点儿有关部门的打算，以后工业用地的出让可能要执行最低控制标准了，比方说把工业用地分为15个等级，最高的上海地块为每平方米840元，当中的北京、天津等为252元，最低的新疆等地为60元一这对目前坐拥地块的人来说，不失为一大利好消息啊。

夏定中知道，老狐狸其实是在向自己暗示：别以为就你们精明，那些空手套白狼的猫腻，老子其实比谁都清楚。

夏定中试着把话题弓向贷款一头，眼中密切注意着徐行长的面色变化，如果对方稍有不悦便马上刹车。

徐行长并没在意，反而滔滔不绝地谈起了银行内审贷委员会的情况，自嘲最滑稽的现象是：作为风险控制最核心部门的审贷委员会，其人员构成非常之杂，会计、稽核、纪检、业务部门等等什么人都有，而贷款一般分15个行业，细化到仪器、仪表、计算机、毛纺等等，打个比方来说，你让搞储蓄的人去审议有关i的贷款，他能评估出什么结果来？无非是干坐在那里毫无发言权，所以说，审贷委员会其实只是个摆设。

这番话，夏定中当然听得懂弦外之音，老狐狸其实是在强调重中之重：审贷一事，最后还是由老子说了算！

话说到这里，意思全部传递到位，徐行长再次转变话题，谈起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家常话题，比如来德海后住得怎么样，吃得是否习惯等等。

夏定中知道，该告辞了。

回去以后，夏定中马上将画册交给钱大链条，看他有什么办法解决那块该死的“奉天造癸卯光绪元宝库平壹两银元”试铸币。

钱大链条一个电话打回去找他那位倒腾邮票的姨夫，托其在市场上寻觅那枚“试铸币”的踪影，一有消息马上反馈。

地块的“地籍测绘”很快便开始进行，交钱后划线、出图等一系列工作随即完成。夏定中，夏董事长，现在真正成了这块土地的名义上的地主。

戴维宋从香港打来电话报告说，融资进行得十分顺利，财团方面决定两手都要抓，一是有意投资并网型的风力发电场；二是从事中小机型的生产、销售、出口。风电场一头，目前先在德海县建造一座30米高的测风塔完善论证，中小机型的生产一头，先以一百亩地块为试点完成地面建筑，其余视情况逐步加大投资。

钱大链条大喜过望，只要有了地面建筑，除了抵押贷款更有把握之外，好消息还不止一个，钱大链条的姨夫打电话来说，那枚奉天造试铸币有了眉目，有位不在收藏圈里混的年轻人手里有这玩意，但是开价居然高达200万。

钱大链条对姨夫说，直接找他谈，重点打听一下那人的背景。

第二天信息反馈过来了，说这厮的父亲是一位有点名气的收藏家，曾经非常有钱，但家门不幸，儿子染上了毒瘾，把父母双双气死。后来那厮一直靠出卖藏品过日子，没几年工夫，折腾得手上就剩这件最后的宝贝了，所以死守200万的价码不肯松口——钱大链条说，行了，有东西就好，我让阿七回一，这。

阿七果然不辱使命，没几天工夫，兴冲冲地带着那枚奉天造试铸币回来了，原本开价200万的宝贝，最终只花了30万。

夏定中事后得知，阿七为此事动了不少脑筋，甚至还动刀动枪闹出了不少动静。

第一次上门洽谈，那位败家子兼瘾君子一口咬定200万的价格，任你说得天花乱坠，硬是水都泼不进去。第二次上门时，阿七没那么客气了，带着一大群面有刀疤、身有文身的打手男围着其威胁了半天，尺把长的砍刀和五连发都亮了出来，但那厮仍不松口，直嚷我他妈本来就活腻了，爹娘死了，老婆跑了，活着也是多余，你们今天不把我砍死，都他妈是我孙子！

阿七没料到会碰上这种真不要命的滚刀肉，带去的一个楞头青一时急眼，还真在那厮的手臂上不轻不重砍了一刀，结果那厮大叫救命，惊动邻居报警，阿七只得率众逃离。看这家伙软硬不吃，阿七只得改变策略，发动弟兄摸查多年来向其供毒的所有毒贩，一个一个关照下去，说谁敢向那败家子供货，以后别想在地面上混。

断了毒源，败家子就像婴儿断了奶，第三次见面马上老实了许多，最终的谈判结果是以30万元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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