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17
|本章字节:9500字
只听“德兮夫人”身后禁军一片哗然,顷刻间,虎啸营先锋部队已蜂拥上前,手执枪戟高声怒喝。禁军侍卫队欲举刀迎敌,然却听身着软甲的丞相一声令下:“切莫妄动!”
这厢儿,高坐于坐骑之上的承奚王高抬头观望,正见城墙偏角三俩人影闪过,遂眼一眯,唇一抿,抬手一挥,那军队侧面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刻锁定目标,只听“嗖嗖”几声,离弦之箭犹如闪电呼啸而过,精准的刺穿几名杀手。
三名杀手中,一人当场毙命,另两人随后被城墙上的禁军压制,带到两军对阵当中场地跪下认罪,且看两人气若游丝,只怕说不上三句话就要断气了。
而“德兮夫人”就软倒在不远处,为其疗伤的军医束手无措的摇摇头,沉叹一声回身向承奚王复命道,伤重不治,下官无能,请王爷降罪。
承奚王呵呵笑道:“你何罪之有,死的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有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本王自然乐得配合。”
此言一出,全场惊叹声起。
那两名杀手更是蒙了,其中一人反应过来,立刻跪爬上前几步,探视“德兮夫人”的面容,然乌发被抚开之际,赫然却是十四娘的脸。
那杀手悲痛大叫“夫人”,另一名亦不可置信般高声道:“主上,奴才对不住您!”
不过眨眼间,二人前后咬舌自尽。
四条人命,一番变故,不过仅仅发生在一刻间。但见承奚王胸有成竹,面不改色,虎啸营将士整列有素,阵脚稳如泰山,哪有半丝寻不到真正德兮夫人的焦急感,且与之对阵的丞相正因此蹙眉疑惑,那驾车的小太监竟突兀大笑道:“丞相大人,有礼了。”
小太监抬手摘帽,乌黑青丝倾泻而下,倾国之姿妖娆灼目,回首望向肃穆以待的虎啸营,又看向那立于骏马之上的承奚王,唇边漾开一抹意味非常的笑容,再度回身时笑容已消弭无踪,说道:“西平王之人有意趁乱袭杀本王妃,意在挑起战火,待丞相所帅的禁军与虎啸营拼个你死我活之时,皇城危殆,丞相性命堪忧,王爷也会因谋朝篡位之罪名不容于世,届时西平王自会在左右亲信协助之下,以平乱之名伺机而起,堂而皇之登上帝位,如此妙计可谓一石三鸟。”
不消说,这化妆成小太监的女子便是德兮夫人。
听到此言,众将士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丞相眉宇间深深皱出了川字,沉声问道:“敢问王妃,如何得知此事,又如何得以从皇城安然脱离。”
一阵疾风而过,吹散了一头乌发,飘散间适时掩盖了德兮夫人眼中的杀意,只听她不温不火的声儿道:“当朝皇帝为君不仁,为人不义,意图染指权臣之妻,幸得皇后娘娘体恤,甘冒欺君犯上的风险将我救出,为报答娘娘怜恤之情,我便设计先将躲于暗处的逆臣贼子引出,以绝后患,适才既保住皇家声名,又为新君铲平道路。
话落,青丝散,露出一张平和的面容,无波无澜的眼中冷冷清清,好似她方才陈述不过是旁人故事。
德兮夫人此言乍听之下是对丞相有利,然丞相隐觉不妥,却一时寻不着端倪反驳。承奚王已先一步开口:“一切辛苦王妃。”
德兮夫人浅笑回道:“太后、皇后懿旨,有请承奚王、丞相大人入宫觐见,共商大事。”
民家有句俗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凡民间夫妻之间争吵已无好言,更何况天家之人,一言一语已倾辄千军,撼动山河。谁人不希望妻贤气顺,子孝满堂,可奚家却似遭了诅咒一般,从无此景。
这才消弭几年的储位之争因奚云帝的贪恋女色,枉顾兄弟情谊,滥杀无辜,苛捐杂税等一连串罪行而再度拉开帷幕,不过短短三日已将剑拔弩张的情势拖向最高峰。
奚云帝不仁不义,已被软禁于太妃殿几日,据传重病卧床,全班太医医治无方。
朝堂之上,尹太后、荥皇后各坐于上首东西坐,临危任命二位辅政大臣承奚王、丞相,然两派瞬间形成对立,以丞相为首的文臣一派欲力挽狂澜,操纵大局——可当此之际边关再度传来战报,南方三方内斗激烈,情势刻不容缓。此番变故另丞相打着划分军权以权衡朝局的算盘落空,承奚王即刻点兵与教场,定在三日后出兵声讨。
翌日,便有朝臣连番上奏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主,然皇上顽疾在身,朝堂之臣如同一盘散沙,还请太后、皇后尽早定夺!”
言下之意,改立新君,皇子煜泯当之无愧。
未料,此事尚悬而未决,虎啸营其中十万军队已将皇城内外团团围住,守住各个要道、关卡,但凡文官重臣外出受制、受限,外阜官员入内接受盘查、审问。此事哗然朝堂,众臣间有敢怒不敢言的,也有三缄其口的,更有上报东、西宫请求作主的。
东、西宫令承奚王给了说法,承奚王却笑道:“本王既然受命于皇家,自该在此关键时刻维持京中秩序。其因有三:第一,京中不轨余孽尚犹存,为保万全理应严守以待;第二,清君侧,以正视听,这乃每个臣子应尽的本分;第三,如今民心大动,若非非常手段安能安抚非常之人?”
众臣无言,尹太后、荥皇后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尹太后道:“承奚王所言极是,诸位大臣不必惊慌,肃清朝政也是为新君奠定基础,本宫历经三代君王,如今才感欣慰。”
此言一出,文臣纵有不甘也只得暂时压制,不乏有人在下朝时恳请丞相做主,以辅政大臣、三朝元老兼皇后亲夫的身份站出来主持公道,不想,丞相只是笑笑,未置一词。
是夜,承奚王府内,管家、巧月等人早早就被凤兮挥退。趁着两日后谈辛之出兵之前,凤兮将心中一番忧虑顾及缓缓道出,其中隐含两种意思,一是虎啸营挥军南下,丞相一党定会趁机窜起,极有可能煽动东、西宫立煜泯为储君,包揽朝政;二是,西平王一事已足够定下杀头大罪,且奚云帝身患重病只是说辞,实则软禁于太妃殿,荥皇后性情因情误国,左右摇摆已非一日,万一奚云帝动之以情,凤兮唯恐在承奚王南下之际情势有变。
谈辛之深深望着凤兮良久,好似看不够似地,直到凤兮脸儿微醺娇嗔了一眼过去,骂道:“我在同你说正经事,你别胡思乱想有的没的。”
“呵呵……”谈辛之低沉沙哑的笑声透着调戏,透着玩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细细瞅着凤兮的神态:“我的兮兮长大了。”
凤兮怔住一瞬,遂移开相视的眸子,似腼腆的抬手轻抚鬓角,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不妨又听他淡淡道:“怕么?”
凤兮一顿,坚定而执着的望来:“不,从今以后,在这世上我怕的东西将会越来越少,真正该怕的将是与你、我为敌的旁人,血雨腥风欲来势,各人自扫门前雪。”
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当下局面,凤兮虽心有顾虑,仍难耐骨子里兴奋鼓噪的激荡着,早已无畏无惧,只盼最后一站冲杀而来,适才了断一切恩怨。
一时间,凤兮望进谈辛之幽深幽深的眸子里,仿若颠覆在一望无际的浩瀚深海中,却并不彷徨,凭着几分了解,几分默契,几分笃定,她只觉甘心如荠,隐感到他将会在此时刻道出一番惊世骇俗的秘辛,
很快,谈辛之的话就验证了凤兮读到的暗示。
随着他俯首倾压过来,以面贴面,轻呼过耳际的呼吸炙热躁动,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声也悄悄灌入耳廓。
只见凤兮倾听时,双目豁然大张,口中轻呼而出,难以置信这多年风急雨骤的背后竟藏了皇家最丑陋的秘密。
奚昭帝在位时宠幸过一位名唤淼儿的叛臣之女,恩宠以极,不仅曾因此女与自己最喜爱的皇子怒目相向,更因送走淼儿后派人各地寻求与之容貌、神态相似者,这才有了稍后的秀卿。且说,那饱含一腔怒火与绝望的淼儿,自朝臣几次三番上书请奚昭帝将其赶出宫后,奚昭帝终于碍于明君之名,为安抚朝堂异动,将淼儿逐出安置。淼儿出宫后没多久就几次三番的险遭不测,腹怀着胎儿在历经这些变故后萌生了报仇的念头。据奚昭帝安排的亲信多方查探,淼儿慢慢滤清了来龙去脉,更确定欲谋害她之人正是当年诬陷她一家谋反罪名的奉素单。
奉素单因勾结朝廷重臣,弹劾淼儿一家谋反犯上罪名有功,先后三次被几位大臣举荐,官位节节上升,日后更是业绩彪炳,深受奚昭帝重用,管路亨通。奉素单因淼儿一家性命换取了政途的平坦稳固,却亦在淼儿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
在宫中为奴时,淼儿凭借姿色,巧造机运结实了奚昭帝,一举成功赢得奚昭帝怜爱,后多次借便利向奚昭帝身边宫人查探,又与当时最为受宠的皇子勾结,终查出家族惨案全因奉素单有意陷害。
奉素单唯恐淼儿常居奚昭帝身边是个祸患,更在奚昭帝有意册封淼儿之际,与众大臣连番上书,遂成功将淼儿驱逐宫外,后多次派杀手袭之,均落败,没多久淼儿也下落不明。有人传,她是在逃逸时失足坠崖,有人传,她早就逃往塞外,不幸死于途中,更有人传,淼儿早断了存活的心思,自缢而亡。
却不想多年后,已营造出“奉半朝”之势的奉素单却遭逢一少年武将的威胁,此人正是谈辛之。谈辛之多次与之暗中抗衡,奉素单视其为烫手山芋,欲处之后快却不得法,更不慎被其暗算,捏造出他与蛮奴勾结的证据。当时在位的奚昭帝之子奚献帝甚为恼怒,早就有意对付权势如天的奉素单,便当下坐实了这真假待定的罪名。
奉素单逃逸塞外,被藏身于此处的蛮奴探子接应回国,蛮奴王表示只要奉素单肯透露奚朝之秘,这丞相之位依旧非他莫属。奉素单别无选择,只得投靠于此。消息传至京城内,谈辛之领命声讨,东宫承大义灭亲,从此奠定了此二人成为百官之首的基础。
奉素单身首异处时,谈辛之心中亦默默哀悼亡母淼儿,凭借她临终嘱咐“你要记住,你注定是王者,日后的坎坷绝不能退缩”,从此起了斩杀昔日一切祸首的念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头一次有了为自己谋权某位,夺回一切的野心。
先是向淼儿曾提过对她有情的奚献帝展露身份,以此为要挟换得许多特权便利,后派人追查出当年同样被逐出宫的秀卿下落,寻到费刑兄妹踪迹,成为他们最值得信任的盟友之一。
谈辛之闭眸低语,声声直落凤兮心头:“生来不详,注定一声颠覆于腥风血雨。生不能将身世公之于众,死亦要带着荣耀功勋受后人景仰,此生封爵封王都不过时我为母复仇,为己谋利的掩盖……荣华背后,我却身负世间最丑陋不堪的过往。这样的我……你怕么?”他虽是淡淡陈述着一切,却难掩声音中殷殷期盼与颤抖,仿佛正乞求着她的谅解与宽慰。
只听凤兮似有哽咽的回道:“注定了,当真是命中注定了……我是最了解你的女人,也是这世上唯一懂你的。”
奚昭帝、奚献帝、奚浩帝,再来就是奚云帝,他们的帝王路注定成为谈辛之铁骑之下的牺牲品,注定要成为奚家于世间泯灭的见证,而他,这个一生下来就被视为负累,被视为不该苟活于世的祸害,却要取而代之。在凤兮心里,这番纠葛过往已不是对错可论断,功过可平反的孽债,它们盘旋而过塑造了一个男人峥嵘的岁月,奠定了历史演变的基础,造就了奚朝迈向灭亡的道路,将这个披荆斩棘,以鲜血杀戮为战衣的男人推向了无可避免的巅峰。
而凤兮,仅仅是一个女人,仅仅是一名孤儿,却同样承载了最不堪启口,不容于世的身世,以早已灭族的蛮奴之血脉为继承,以父亲、兮奴、昊尤三人赋予的爱恨不屈为灵魂,以屡次旁人暗算谋害为坚强不屈的塑造,因孤独悲愤而戚唳时浴火重生,何其有幸,竟能遇到这世间仅存的值得寄托的男人。
——两个世人难以容纳的孤苦灵魂找到了彼此,从此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是唯一的同类,是政友,更是夫妻,注定携手并进,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