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开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本章字节:11118字
听完汇报,又四处走了走,马其鸣这才把目光对在潘才章脸上,良久,他就那么注视着他,什么也不说。心里,却在反复地想,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角色?
这天的视察几乎是在冷场中结束的,送走马其鸣跟秦默,潘才章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倒在沙发上。怪,真是怪,这两个人,到底玩什么名堂?隐隐的,他感到有一只大手朝他伸来,这次不像上一次。上一次是明打明冲他来的,他早有提防,该塞的窟窿早就塞好了,可能出现的情况也都预防到了,所以事到临头,他应对自如,坦然得很。这次不,这次看不到风波,甚至风都不吹,一切平静得就像寂静的湖面。但是,他心里,却恶浪滚滚。
想想刚才的景致,潘才章仍止不住冒虚汗。尽管马其鸣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那表情,分明是有很多内容在里面。他抹了把汗,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恼火。凭什么就要怕他们?这种情况以前很少有,就是车光远在大会上冲他狠狠发火时,他也没抖过,没怕过,甚至还在暗笑。可今天……
他的耳朵里再次响起秦默说的一句话,一句能把他淹死的话。
陪马其鸣看完会议室里那一面面锦旗和奖牌后,一直沉默着的秦默突然说,这些可都跟老潘的心血分不开啊!不容易,一个人在这样艰苦而危险的岗位上默默奉献十四年,真是不容易。
这叫人话吗?全公安系统谁不知道,他潘才章最恨什么,就是别人提他的光荣历史。一个人在同样的位子上坐十四年,除了皇上,谁还能心甘情愿?十四年,有人可以把三河市的实权部门挨个儿坐过来,有人能从乡下的小秘书攀升到副市长的位子上。而他,就像绑在桩上的驴,一步也动不了,甭说升,挪个脚步都不行。难怪有人开玩笑,老潘啊,你这才叫无期,好好坐吧,牢底厚得很,坐不穿。
独自发了会儿闷,潘才章冲新调来的干警小侯说:“去,抱个西瓜来,他们不吃,我吃!”
谁知,西瓜到了嘴里,是苦的、酸的,咽下去,胃里便火辣辣的。潘才章心想真是撞上鬼了,怎么全都成了一个味儿,苦焦味儿。
正生着闷气,百山集团副总老黑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安排,要不要聚聚?潘才章一听,没来由地就火道:“聚个头,再聚,我水都喝不下了。”
老黑听他的口气不对劲,问是咋回事儿,是不是挨了老秦头的剋?潘才章“***”了一声,说:“他哪是在剋,他是拿痰淹我。”
老黑安慰了几句,忽然压低声音问:“那事儿怎么着了,人家彭老板可急着呢。检察院这边,已经说通了,就等你的信儿哩。”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潘才章的火又上来了。那事儿就是强奸犯的事儿,当时姓彭的提出来,潘才章拍着胸脯一口答应,说只要女方改口,公安这边的事由他操练。其实这事要放在往常,潘才章很快就办了,用不着拖这么长的时间。但凡进到这儿的人,只要想出去,潘才章总能让他们如愿。可是这一次,他遇到了阻力,岂止是阻力,到如今,他都有点不想再操练了。他跟老黑说:“跟姓彭的约个时间,让他把东西拿走,这事儿到此为止。”
老黑突然说:“使不得,老潘,万万使不得,再想想,你再想想……”
“想个头!”潘才章狠狠地压了电话,一脚将盛西瓜皮的盆子踢开。一阵破响中,干警小侯跑进来说:“潘所长,那个刘冬又叫喊了,说是肚子痛,非要去医院。”
“不是昨天才去过吗?什么病也没有,他叫喊什么?”潘才章怒道。
“是啊,昨天医院彻底查了,没病,可,可刚吃完饭,他就叫喊肚子痛。”
“不行,再不老实,让他蹲铁笼子去!”小侯领命而去,不大工夫,又跑来,这一次,小侯说出的话让潘才章哑巴了。
“刘冬不蹲铁笼子,大吵着要进高压室。”
“高压室在哪儿?”小侯问。
“什么高压室,一定是这小子脑子出了毛病,去把王副叫来。”小侯揣着疑问去叫王副所长。潘才章却在紧急地想对策。
这个刘冬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强奸疑犯。由于原告一方接连几次推翻自己的口供,加上当事人也就是女方事发后精神出现错乱,暂时还不能取证,所以原本简单的案子越弄越复杂。而刘冬自己却一点儿不收敛,这个红星面粉集团董事长的妻侄大约在外面骄横惯了,加上他姑父上次跟他壮了胆,越发目中无人,竟然敢大声嚷嚷着要去高压室。
所谓的高压室,在第一看守所应该是个秘密,跟高干病房差不多,内容却比那儿复杂。这是潘才章几年前的发明,不同的疑犯自然会有不同的需求,这是潘才章的逻辑。既然有需求,就应该有不同层次的满足。所以他发明了这个高压室。但这只是限于他和王副等几个人之间的绝对隐秘,一般的狱警是无权知道的。他们只知道那儿是禁闭室,关进去的疑犯多是童小牛这样的惯犯和带有某种身份的人。但是刘冬这小子,居然把它喊了出来。
王副匆匆忙忙赶来了,潘才章将小侯打发走,问:“刘冬怎么知道高压室的?”
“这……这……”王副结巴着,不敢说。
“是不是你跟他说的?”潘才章气愤地拍了下桌子,“你这个人,让我怎么说才好?”看得出,潘才章这次是真火了。“眼下啥时候,做事还能这么没脑子。”
王副刚要陈述理由,潘才章摆摆手,说:“算了,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我告诉你,刘冬的事情可能要黄,你也有个思想准备,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一听这话,王副马上反应过来,说:“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办好的。”
果然,王副去了没多久,刘冬便不再闹了。
但是,“高压室”三个字,却像阴云一样突然压住了潘才章的心。
就在这个晚上,汽修厂家属楼老季家里,秘书小田正跟季小菲展开一场谈话。
季小菲是两天前出院的,她的伤还没完全好,脸上的伤虽然结了疤,但胸部被童小牛猛踹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她一分钟也不想在医院待了,不只是那些天天跑来假惺惺跟她道歉的人令她烦,其实她心里,还在惦着另一桩事。
童小牛砸店不是没有来由,也不仅仅是那篇稿子惹的祸。童小牛的手下发现了她跟苏紫的接触,怀疑她把什么东西交给了苏紫。所以,那些借口跑来跟她道歉的人总是明关心暗恐吓地提醒她,叫她少管闲事,不要往是非窝里搅。“你最好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到百山集团好好上班吧。”他们说。
可是,季小菲怎能就此罢手?那些证据,可是她冒着生命危险调查到的啊!再说了,她已答应苏紫,一定要帮她讨回公道。
季小菲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凡事不做则罢,一做,就要做到底。
“他到底怎么说?”季小菲仍是判断不准地问小田。
“他说必须要有铁的证据。”
“这么说,他已经在相信苏紫了?”
“我想是的,今天他的表情很痛苦,这我能看出来。”
“可他为什么不组织力量,展开调查?他是堂堂的政法委书记,不会跟我们一样束手无策吧?”季小菲的脸上充满困惑。
“这正是我要跟你谈的,小菲,我们可能错怪他了,马书记不是那样的人。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我相信,他正在着手调查此事。相信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但愿如此吧。”季小菲的语气明显不如小田那么自信。这也难怪,经历了一系列打击和报复后,她开始变得成熟,也变得多疑。
“小菲,我们应该重新振作起来,尽快找到那个人,说服他,让他站出来作证。这样,真相才能大白,陶实才能鸣冤。”
“很难,田秘书,就凭你和我,很难找到那个人,就算找到,也不敢保证他会站出来。”
季小菲还要说,小田却忽然生出一丝失望。不知为什么,听季小菲到现在还称他田秘书,他的心里禁不住涌出一层感伤。望着眼前端庄秀丽却又愁容满面的季小菲,他忽然想,什么时候她也能跟自己一样,把对方当成生命的另一半呢?
老季回来了,一看小田在,就没好气地说:“你再别把她往歪路上领了,难道她吃的苦还不够?”
“爸……”
季小菲赶忙阻止父亲,目光不安地跃在小田脸上。这些天父亲对小田的态度越来越坏,说出的话也越来越生分,这让她十分难堪。老季却不管女儿怎么想,仍旧气狠狠地说:“田秘书,你是大领导身边的红人,惹了事有人罩着,我家小菲可是平头百姓,往后那些事儿,你给我拿远点。”
小田挨了呛,心里很不是滋味,艰难地站起身,想告辞。可心里,真是舍不得走。
季小菲红脸道:“你先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有事我们可以随时联系。”
小田刚走,老季便教训女儿:“往后少跟他来往,领导身边的人,有几个靠得住!”
季小菲对父亲的话很是不满,刚想争辩句什么,母亲在另间屋说话了:“你就少冲孩子发点火,她容易吗?”
一听老婆说他,老季立马变得乖溜溜的,钻厨房里做饭去了。季小菲冲父亲做了个鬼脸,意思是有人替我撑腰了。不过很快,她的心情又暗淡下来。
季小菲的母亲一直有病,这些年,父亲为撑这个家,里里外外,累得快要趴下了。可她自己,居然不能为父亲分一点儿忧,还要让父亲整天为她提心吊胆。一想这个,心头那个信念便开始动摇。也许父亲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理,该认输时还得认输。
三河大酒店里,童小牛正在冲两个看守他的人发火。
这是童百山的主意。童小牛砸了老季的店,还扬言要当着手下面睡掉季小菲,童百山差点没让儿子的混账行为气死。一怒之下,他将童小牛关在了酒店,再三警告:“你最近给我安稳点,再敢出去惹事,我敲断你的腿。”童小牛哪里能听得进去,在酒店里关了几天,起先他还忍着,装乖,想做点样子给父亲看。可很快,他的耐心就不允许他再装下去了。这天他要出门,看守他的两个人不让出。童小牛怒了,一脚踢翻椅子说:“再敢把我狗一样关在屋子里,我咬死你们。”其中一个刚想过来拦他,就见他真的扑上去,猛一下真就给咬住了对方的耳朵。
这两个人是童百山新近招来的,听说刚从部队复员下来,自然不知道童小牛是个啥变态事都能干出来的人。被咬住耳朵的一阵呱喊,童小牛真是又狠又辣,他的耳朵快被咬掉了。另一个见状,扑通一声跪下说:“童哥,饶了我们吧,你走,走哪也行,我们再也不拦你了。”
童小牛这才松开嘴,呸一口,吐出一团血,狠狠地剜了那家伙一眼,怒手而去。也是巧得很,刚出宾馆,就看见阿黑。阿黑正好跑来跟他说事儿,看见他,脸一下子乐成八瓣。
一上车,阿黑便告状,说东城区的小李子不给面子,敢抓小四儿。
“敢抓小四儿?妈的,他是不想混了!”童小牛骂了一句。大约是宾馆里待得太腻,童小牛太想找点刺激,遂说:“找个时间,把姓李的约出来。”
两天后的晚上,九点钟,一家咖啡屋里,东城区的小李子如约前来。走进咖啡屋前,他习惯性地四下瞅了瞅,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童小牛和阿黑几个等在里面,刚见面,童小牛就说:“先把人放了,多大个事,动不动就抓人?”小李没理他,找个位子坐下。就在小李落座的空儿,童小牛突然跳起,拎起茶几上的杯子就甩过去。童小牛最恨不给他面子的警察。对这个小李,他心里窝火已经很久了,原本想着只要他一开口,小李就会殷勤地给他敬烟,赶忙跟他赔不是。谁知这小子竟然如此狂妄。
坐在沙发上的小李轻轻一闪,躲过了杯子。悠然地掏出烟,点上。
童小牛忍无可忍,再次甩过一只杯子说:“长耳朵没,我跟你说话哩!”
小李又是一闪,有点坏笑地盯住童小牛,嘴里,喷出一口烟。这个动作带有极大的挑衅性,熟悉童小牛脾气的人都知道,他最受不得别人的嘲弄。果然,童小牛连续说了几声,小李仍然充耳不闻。童小牛一把提起啤酒瓶,扬手就往小李头上砸。身边的阿黑见状,猛扑过去,要夺小李的枪。就在这节骨眼上,咖啡屋突然扑进来几名警察。童小牛意识到自己中了姓李的圈套时,手腕已被小李牢牢地铐上了。
“姓李的,老子饶不了你!”他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
“带走!”小李轻轻一笑。
谁也想不到,童小牛这次会栽大跟斗。在派出所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便被送进看守所,案由是袭警。
王副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他最怕看到的人就是童小牛。从小李手里接过童小牛的一瞬,他似乎觉得,小李的目光有点特别,不过他没敢往深处想。
秦默一出山,公安局的空气立马就变了味儿,这个小李,可不简单啊!
办完手续,童小牛被关进他常住的二号囚室。一看见这张脸,囚室里的人立马竖起了头发,王副习惯性地命令了几句,门“哐”的一响,童小牛便到了他喜欢的另一个世界。
真的,相当一段时间,童小牛都觉得自己有点离不开看守所了。他太喜欢这儿的味道,太喜欢这里面别有滋味的生活了。难怪小李带他上车的一瞬,他阴笑着说:“嘿嘿,你以为老子怕,老子做梦都想进去哩。”
童小牛刚躺到铺上,就有人跑过来,很快,捏脚的捏脚,捶背的捶背。一股久违了的气息包围了他,他眯起眼睛,尽情地享受着。慢慢,他觉得空气有点不对劲,不,不是空气,好像是屋子里多了什么。他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忽然就发现多了张新面孔。
“他是谁?”童小牛猛地起身,瞪住这个不识相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