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乱成了一锅粥，草坪上也挤满了人。那些从宿舍和办公室里逃出来的老师，顾不得清点自己班级的学生人数，惊魂未定地聚集在操场上，在恐怖的地震面前，他们无所适从。看着摇摇欲坠的教学楼，他们担心着刚冲进楼去的杨斌的安危，担心学生有无安全撤离，万一有学生遗留在教室内，万一教学楼发生坍塌，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地震突如其来，谁也没有防备，大多数老师如学生一样惊慌失措，疯狂地从教学楼、宿舍里逃了出来，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如位红燕一样，在危险来临的一刻，大叫着让学生逃生，自己最后一个走。

先行逃到操场上的师生，暗自侥幸，关注着后面逃出来的人。初二（5）班的学生发现位老师没有下来，他们一齐高喊着：“位老师，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其他班级听到初二（5）班的喊声，也跟着大喊起来：“房子里还有人吗？快出来，危险！”有不少学生在逃生时被砖块砸伤，就用红领巾简单包扎一下，忍着疼痛，谁也没有离开。

操场上，逃得性命的学生和老师，望着犹自在地动山摇声中像面团似的被揉搓着的一座座楼房，耳畔是墙倒屋塌的隆隆声响，美丽校园，到处灰尘弥漫，书声朗朗，瞬间哭叫一片。大家都把一颗心死死地揪着，谁也不知道这座老旧不堪的教学楼，能否扛得过这场灾难？教学楼里还没跑出来的人，能否安全撤离？

初二（5）班的班长刘月虹在清点人数，点了两遍，发现牛壮壮不在，急得都快哭了：“牛壮壮同学没到，他是不是还在里面？怎么办？”白琳着急地说：“位老师没下来，肯定是牛壮壮睡着了，位老师去叫醒他，下来才比我们慢！这该死的牛瞌睡，位老师要是受伤，我饶不了他！”

“那怎么办？上楼去找吧！”有冲动的同学要回楼上去找。

“大家都别急！”见同学冲动，刘月虹反倒冷静了，“现在情况危急，位老师让我们先下，就是让我们大家都平安无事，如果我们再上楼，岂不是辜负了位老师的心意？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呆在操场上别乱跑，我相信位老师能平安来到我们身边！”

“快看，那不是牛壮壮吗？”白琳眼尖，看到夹在人群里的牛壮壮正在东张西望，她挤过去，一把抓住牛壮壮的胳膊，喝道：“牛壮壮，你在看什么？位老师呢？没跟你一块儿下楼？”

“位老师？她还没下来吗？怎么跑那么慢？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她把我叫醒后，就留在楼梯口维持秩序了……”牛壮壮挠挠头皮说。

“牛壮壮！你睡那么死干吗？位老师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吃了你！”白琳十分担心位老师的安危，对牛壮壮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不想睡着呀，你们跑的时候，怎么不叫醒我？我也不想位老师有危险啊！”牛壮壮为自己辩解道。

“你混蛋！走，跟我一块儿去找位老师！”白琳拉着牛壮壮跑向教学楼。

“快闪开！房子快倒了，离房子远点！”杨斌背着杨柳冲了出来，见牛壮壮和白琳跑近教学楼，赶紧警告。

“杨老师，我们位老师呢？”白琳站定问。

“位老师没跟在我后面吗？”杨斌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自己替位红燕背了伤者，位红燕就轻松了，会跟着下楼，没想到位红燕竟然掉队了！

“位老师还在楼上？”白琳明白了，她不顾危险，飞快地冲向楼梯。

白琳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位老师！白琳的小命可以没有，但位老师一定要活着！因为她不仅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更是一身两命！

白琳很快在一楼和二楼的转台上发现了位老师！

位老师好像已经受伤了，她没有站着，而是正爬着下楼！她爬得很慢，想必是害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用双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挪，其艰难可想而知！白琳见了这情景，痛心得哭叫了起来：“位老师――”

“白琳，楼快倒了，快出去，不要管我，快！”位红燕见白琳返回楼来，知道她是回来救自己的，可眼前大楼满是凶险，谁也不能确定它什么时候倒，不能让白琳在此久留！

“位老师，我就是来救你的，怎么可能不管你呢？”白琳见她最敬爱的位老师，为了让学生先走，她自己受伤至此，心疼得直掉眼泪，早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一把将位老师扶起后，抓着她的双手，弯腰就上背，背了就往楼下跑！

白琳平时野性十足，体力也好，很轻松就背起了位红燕，脚下也不慢，但她下楼梯时很小心，因为她知道，时间就是生命，但位老师怀有身孕，可不能摔倒了，既要快又要安全！

“快放下我！这儿危险！”位红燕急了，她担心自己连累到白琳的安全。

“不！”白琳边跑边说，“位老师，你没有放弃我，现在我也不可能放弃你！就算要死，白琳也陪位老师在一起！”

“白琳，你是好孩子，位老师不能连累你，快放下我！”位红燕既欣慰又担忧。

“位老师，你放心，我背得起你！”白琳有点气喘吁吁，但她仍对位老师说，“你就让我背吧，同学们都在外面等你呢！”

“嗯，位老师谢谢你！”位红燕感觉很累，仿佛整个人虚脱了，没有一丝力气，要不是白琳紧抓着她的手，她会从白琳背上滑落下来的。

“她们出来了！”初二（5）班的学生，看到白琳背着位老师跑出教学楼，一齐欢呼起来，“位老师，我们在这儿！我们在等你！”

白琳背着位老师来到安全地带，几名学生围上来帮忙扶住位老师，他们关心位老师的情况，不禁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位老师，你没事吧？”

“位老师，你衣服上都是血，受伤了吗？”“位老师――”

“位老师――”

学生们焦急地等待着位老师的回答，位红燕感觉头很晕，嘴里很干，若不是有人扶着，她会站不稳，她太想坐下好好休息一下，但听到大家迫切的问候，她虚弱地问：“全班同学都下来了吗？”

“下来了，都下来了！”刘月虹汇报道。

“有人受伤吗？”

“没，没有！大家都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位红燕微笑着，对刘月虹说，“叫班委干部和小组组长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好的！”刘月虹赶紧召来班干部和小组长。

位红燕强打精神说道：“你们先分成小组，到树荫下躲躲，在太阳下暴晒会中暑的，但不要离开校园，以免找不到人，更不要私自上楼拿书包，现在地震虽然停了，但不知还有没有余震，这楼房已经不坚固了，上去很危险，你们也不要靠近围墙和其他楼房，随时听学校和老师的通知。”

“位老师，你放心吧，我们都照你说的做！”刘月虹应道。

学生没事，位红燕放心了，而她自己的肩膀和腿都受伤了，特别痛，但她咬牙忍着，不让学生看到自己痛楚的神情。

刘月虹带领同学分头去荫凉处了，只有白琳不肯离开位老师，她扶着位老师，流着泪说：“位老师，你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受伤的，你身上流了那么多血，我送你去医院吧！”

“白琳，我双腿没力，走不动了，麻烦你扶我到那边树下，我的伤没事的，衣服上的血是杨柳老师的，我还不能离开，强震刚结束，还要防着余震，看着同学们！”

“可你受伤了啊，你脸色这么憔悴！”白琳哭道。

“白琳，别担心，我只是受点小伤，不严重！”位红燕安慰道。“你都走不动了，还说不严重！不行，我得背你到医院去！”白琳见位老师说话都没力气，知道她一定伤得不轻，坚持要背位老师去医院。位红燕急了，说道：“白琳，你不听老师话了吗？学校一片狼藉，我现在能离开吗？”

“为什么不能？你都伤成这样了！”白琳执拗地说。

“因为我是老师！老师有责任保护你们，直到危险消除！”位红燕严肃地说。

“老师你受伤了，你也要治伤啊，同学们都没事，你就放心去治伤吧！”

“白琳，你听我说！”位红燕耐心地说，“发生了地震，大家都很慌乱，我要走了，同学们会很担心，如果再有地震，他们不知怎么办了，再说，地震并不会对医院格外开恩，医院也可能被地震破坏，而且，受伤的人都去医院，他们忙不过来，我的伤不要紧，休息一下就没事，不要去添乱。”

“嗯！”白琳点点头，眼里噙着泪花说，“位老师，你总是先为别人着想！”

由于地震造成了教学楼毁损，学生已没法再进楼上课学习，为了预防余震的灾害，李校长和杨斌通知全校师生放假一周，假后的具体安排，还得听候上级的通知。

位红燕一直等学生都平安离开了学校，才去医院检查身体。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由于震后通讯不畅，电话和手机都打不出去，她没法联系丈夫，也没法联系公婆和父母，既不能知道亲人的情况，也无法把自己的情况告知他们。

白琳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的，她要照顾位老师。位红燕考虑到自己体力较差、行动不便的因素，同意白琳留在身边。

芙蓉卫生院里挤满了前来治伤的人，桑医生忙得手脚不停，发生地震后，她没有一刻离开工作岗位，在不到三个小时内，已经接诊了二十几位伤者。受伤轻的，伤口处理一下就走了，受伤重的，就住进医院里，病房里已住满了人，就连走廊里的临时加床也满足不了需求。

芙蓉中学有几十名不同程度受伤的师生，不过，大部分是皮外伤，问题不大，涂点药水，包扎一下就成，最严重的是杨柳，三点钟不到就送来了，头部受伤和腿部骨折，乡镇医院现在没条件医治，已经转往县城医院了。

弯腰忙着的桑医生，抬头间隙看到站在身旁等待的是位红燕，连忙直起身子说：“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两个多钟头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位红燕诧异地说。

“一半是杨柳告诉的，一半是我猜的。”桑医生说。

“除了你们医生，谁想上医院来呀？桑医生，你怎么猜我会来这里？”位红燕笑道。

“我还不了解你吗？依你的个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肯定把逃生机会先让给学生，后面跑出教学楼的学生都受伤了，你还能不受伤？”桑医生与位红燕接触两三次，但她从位红燕关爱白琳的事情中，了解到这位老师的善良秉性和高尚品德，她估计位红燕会来，而且会最后来，果然让她料中了。

“那你给我看看吧！”位红燕道。肩膀疼痛不已，腿上的伤又让她行走不便，身体也很虚弱。

桑医生说着，把位红燕领进检查室，叫位红燕脱了外衣外裤，检查了肩胛上和腿上的伤处，然后说：“先给肩胛骨和伤腿拍个片，白琳，你陪位老师去拍片，我这里还有伤者要处理。”

排队排了半小时，拍片后又等了半小时，终于拿到了两张片子。桑医生看过后说：“肩胛骨骨裂，小腿肌腱扭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位老师，你可得抓紧治疗啊，要不会有后遗症的。我们卫生院条件有限，也住不下了，我给你开转院证明，你到县城医院去吧。”

“这还要去县城医院？”位红燕为难了。

“必须去！”桑医生说，“不能在小医院给耽搁了，你的健康，关系到你班的几十名学生，关系你的家人和你没出生的孩子……”

“别跟我讲大道理了，我的确走不开，要是我住院了，学生怎么办？再说，我住院治疗，也没人照顾，我还没和家里人联系上。”位红燕说。

“位老师，你去治伤要紧，语文课我们可以自学，班上不是还有其他老师吗？我们不会把课落下的！”白琳力劝位老师去县城治伤。

“位老师，你的腿如果不做康复治疗，你的肩胛如果不开刀或不打石膏，自动愈合不到位的话，后遗症会影响一生，至于谁来照顾你，可以派人去你家里传信，芙蓉镇到草桥镇也不远。”桑医生说。

“位老师，我去你家里传信吧，我快去快回就是。”白琳自告奋勇地说。

“那就辛苦你了。”位红燕说，“去之前，你再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要是打通了，省得你跑一趟了，我家里的电话，你上次偷偷打过的吧？”

“位老师，我上次给余奶奶打电话，你知道啦？”白琳接过手机，去医院外面打电话去了。

“位老师，你好心有好报，你对学生那么好，现在他们回过头来照顾你了。”桑医生看着白琳的背影，笑着说。

“孩子嘛，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都这样！”位红燕笑道。“她上次那个事，幸好妥善处理了，没给她留下阴影。”桑医生有点内疚又有点庆幸地说。

“是啊，当初要是事态扩大，这孩子可能就完了。”位红燕不无后怕。

“要是杨柳老师能像你一样对待学生，也许白琳就不会出事了，要是我不对杨柳说白琳的事，要是杨柳不公开散布消息，对白琳的伤害也会小一些，我考虑得还是不周全啊！”想起那件事，桑医生仍有点自责。

“世上没有如果，所以我们要三思而后行。”位红燕不愿再提那件事，转移话题说，“我得住院多久才能恢复？”

“完全康复的话，要三个月，不过，经过早期的手术或康复治疗，大概半个月吧，后期可以在家里调养，不用住院。”桑医生说。

“半个月还是太长了，落下半个月的课，对学生们会有影响。”位红燕犹豫道。

“你的伤还算轻的，杨柳就没你幸运了！”桑医生惋惜道。“怎么？她伤得很重吗？”位红燕问。

“她伤得不轻，来时失血过多，还有腿部骨折，头上被砸了个洞，我担心她会不会有脑震荡，因为她已经有恶心呕吐和眩晕等症状。”桑医生不无担忧。

“杨柳老师这次表现得很优秀，她是在指挥学生疏散的时候，被砖头砸伤的。”位红燕想起当时的情形，那块砖头不是自行掉落的，而是被地震震下来的，所以砸下来时有股冲力，不偏不倚正中杨柳的头上，难怪杨柳伤这么重。

“这次大地震，四川遭大罪了！”桑医生叹了口气道，“咱们医院有自发电，刚才领导从电视里看到新闻说，是汶川发生了8级大地震，全国很多地方有震感，附近的北川、绵阳等地灾情严重，温总理已经到都江堰指挥抗震救灾了！”

“咱们这里离汶川三四百公里都这样了，汶川那里肯定灾情严重，不知道学生的情况怎么样？”位红燕首先牵挂的还是学生。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看新闻才能知晓。”桑医生说。

“两点多发生的地震，学生都在教室里啊，唉！”位红燕忧心忡忡，神情凝重。

白琳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高兴地说：“电话通了！通了！我不断地重拨，拨了十几遍才拨通！”

“快给我！我想知道几个老人在家都怎样了？”位红燕激动地接过了电话。

幸好，地震发生时，位红燕的公婆和娘家父母都在地里忙农活，他们只感到天摇地动，知道地震来了，就蹲着不动，后来回家一看，就鸡窝塌了，房顶掉了几片瓦，墙壁震出几条裂缝，不过问题不大。位红燕听到家人平安，大大放心了。当余母听说位红燕受伤了，紧张地说：“燕子，伤得严重吗？肚子里的孩子要不要紧？”位红燕淡淡地说：“一点小伤，没事。”

四位老人还是放心不下，坐车赶到了芙蓉镇。这边公路不在山边，路况尚好，并没受地震影响。芙蓉镇离开震中几百里，属于轻灾区，除了一些破旧的房子有坍塌情况，受灾并不严重。

天已经晚了，去县城的车也没了，因为是外伤，桑医生给位红燕的伤口处理后，说可以明天再去县城医院看看。

四位老人和位红燕、白琳回到学校，由于余震不断，住宿的老师没人敢进屋睡觉，就都睡在操场上。芙蓉中学就教学楼受损最严重，其他如宿舍、食堂之类都还好。位红燕心里不是滋味，教学楼是芙蓉中学最重要的地方，它关系到一千多师生的安危，可是，它却在这次地震中成了最危险的地方，要不是在轻灾区，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一早，余母送位红燕去县城。余母身强力壮，作风泼辣，又见多识广，两家都放心。白琳也想跟去县城陪护，位红燕怕她爷爷奶奶担心，没有准许。

经县城医院检查，位红燕伤势并不严重，现在医院里住进来的都是重伤病人，轻伤的就不安排住院了，医生建议她回家调养。余母说：“我们不是白跑一趟吗？我儿媳妇肚子里有孩子，能不能照顾一下？让她住在医院里，恢复快一点？”医生说：“这种轻微骨裂只需休息和调养，会自行愈合，肌腱损伤也是小问题，药也不用配，膏药也不用贴，有人给她早中晚做做按摩就行，孕妇还是尽量不要用药的好。”

位红燕心说，桑医生太小心了，叫我专程到县城医院来检查，原来是小问题。看县城医院的忙碌情形，想必周边因地震受伤的人挺多。

余母说：“那就不回学校了，学校那种破房子，睡不塌实，还是回老家住，反正有一个星期的假。”位红燕考虑到自己需要人照顾，回老家正好，也就同意了。离开医院之前，位红燕说要去看看杨柳，毕竟杨柳是听了自己的建议留下疏散学生才受伤的，不去看看，心里不塌实。余母当然不高兴位红燕去看，拦阻说：“燕子，你要去看别的任何人，妈都没意见，可要去看那个三天两头寻事的女人，妈不同意！你吃她的亏还少吗？”

“妈，我做人但求心安，不求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陪我去吧。”位红燕求道。

“唉！你呀，真拿你没法！”余母摇着头，只好答应。

位红燕在婆婆的搀扶下来到杨柳病房外，见秦天抱着头坐在门外的长凳上，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位红燕上前问道：“秦老师，杨老师怎样了？严重吗？”

秦天听有人叫自己，忙抬头看，见是位红燕，不由愕然问：“位老师，你怎么来了？”

“杨老师怎样了？”位红燕再次问道。

“头、背、腿三个地方都伤了。”秦天愁眉苦脸地说。

“都怪我！”位红燕自责地说，“我要不叫她维持秩序，她就不会受伤了！”

“位老师，怎么能怪你呢？”秦天苦笑道，“那本来就是老师的责任，要怪只能怪我，我不该在那种时候丢下她！”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位红燕问。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秦天摇头苦笑道，“她连我都不要见，更别说你了！”

“谁说我不要见位老师了？”秦天话音未落，杨柳便在病房里叫了起来，“位老师，进来吧，我正想见你呢！”

“好的，我马上进来！”位红燕没想到杨柳竟然会主动叫她进去，在婆婆的搀扶下，小步慢移，走进了病房。

“切，真是怪了！”秦天嘟哝着，实在想不明白，杨柳为什么宁肯见昔日有矛盾的位红燕，却不肯见自己老公？

“位老师，余阿姨，快来，这边坐！”杨柳头上裹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招手叫位红燕坐到床边。

“杨老师，伤怎么样了？”位红燕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了。

“头上一个洞，流了不少血，来医院输了几斤血，腿上骨折，打了石膏，位老师，多谢你背我下楼！”杨柳对位红燕的伤非常上心，问道，“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还好，腿不大好走路，医生说没事，不用住院呢。都怪我，要不是我叫你维持秩序，你也不至于受伤了。”位红燕内疚地说。

“位老师，哪能怪你呢？在那种时候，老师本就有职责先疏散学生，惭愧的是，我是你叫了才留下来，而你是主动那么做的，跟你比起来，我真是惭愧呀！”杨柳发着感慨，没有一点责怪位红燕的意思。

“是我害你受伤了，”位红燕还是不能释怀，“在那种时候，逃生是一种本能，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们那样做，真的，没有权利！唯一遗憾的是学校之前没有组织逃生演习，造成学生惊慌失措，造成一部分学生受伤。”

“是啊，当初我还嘲笑你呢！”杨柳苦笑着说，“你处处为学生着想，处处做在了我们前面，我现在才发现跟你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以前我还认为你是作秀，唉，是我浅薄啊！”

“别这么说，你这次表现非常好，我很敬佩！”位红燕笑着说。“只许你当英雄，不许我向你学习啊？我也不能一直当狗熊！”杨柳笑道。

“咱们的教学楼造的不怎么坚固，二十几年就不像样子了，但是，从前没有钢筋水泥的时候，长城、城墙、寺庙等建筑，历经千百年都没有坍塌呀，很多地方的古民居都保存完好，像学校这么重要的建筑，怎么能这么马虎呢？”位红燕颇为感慨地说。

“当时可能没想到将来会发生大地震，砖头、混凝土、楼板这种结构，怎么能经得起8级地震的折腾呢？希望能拆掉重建，造成抗大地震的教学楼才好！”杨柳接着说，“位老师，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及时背我下楼，我也许就被砖头给砸死了！”杨柳说得很真诚，也很伤感。

“没那么严重，再说，我力气小，后来背不动了，幸亏杨斌及时赶到。”位红燕淡笑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柳自嘲地笑道，“你如果不背我，我可能要埋在砖堆里了，不知道那算不算工伤呢？”

“别说不吉利的话，你现在安心养伤，会很快好起来的。”位红燕安慰道。

“位老师，我只能说，大恩不言谢，我杨柳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铁石心肠，以后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杨老师，你太客气了！”位红燕笑道。她可真没想到，就为这件事，杨柳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突发的灾难，让两个人冰释前嫌，如姐妹般的团结友好。

“位老师，说实在的，我当时虽然向你求救了，但并没指望你能救我，真的！我的老公秦天都不敢来救我，何况我过去对你那么不好，当时又那么危险！你不救我，也在情理之中，我不恨你，可我万没想到，你竟然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不顾安危，背我下楼――”杨柳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了。

“杨老师，你不要说这些了，当时情况危急，谁见了都会那样做！”位红燕淡淡地说。

“不！”杨柳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才明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意思，秦天只顾自己逃生，不肯返身来救我，只有你，在危急时刻还想着别人，位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我的惭愧，我的后悔，我的感激……”

“杨老师，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位红燕感慨地说，“你我是曾有过一些误会，你对我也不够友好，但是，再大的不愉快，也比不上生命的宝贵啊！如果我看见你受伤倒地却置之不理，那我还是人吗？还是老师吗？”

“位老师，我虽然比你年长，比你先当老师，但对工作的积极性和责任心，我知道跟你没法比，我以前对你不服，主要是因为你处处比我优秀，总压着我一头，有你在芙蓉中学，什么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总也轮不到我，所以我心里不痛快，慢慢就积累起对你的不满，直到昨天和今天，我才真正地了解你！你是天下少有的好人！你是我们芙蓉中学最出色的老师！”杨柳由衷地说。

“杨老师，瞧你说的！我哪敢当？你把我形容得好像没有一丝缺点，其实，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呢？只不过，我们老师要用好的一面去影响学生，以身作则。”位红燕笑着补充道，“如果我们能成为朋友，在工作上互勉互励，总比过去那种吵吵闹闹的关系好吧？”

“位老师，你要是不嫌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杨柳笑了，心里十分感慨，眼眶不禁湿润了。一边的位红燕和余母，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位老师，快看新闻！你看，北川中学教学楼全部倒塌，那要死多少人啊？”杨柳盯着电视叫道。县城的医院条件较好，每个病房里都有电视机，为了不影响谈话，刚才声音调得很小。位红燕抬头去看电视，看到画面上的北川中学变成一片废墟，废墟中竟然露出学生僵硬的身体和散乱的书本，一阵巨大的悲痛袭上她的心头，眼泪夺眶而出：“他们都是孩子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