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黄龙德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0

|

本章字节:5870字

清晨五点多,梁尚博被清脆的鸟鸣,还有潺潺的溪流声唤醒。他翻身下床,揉揉有些红肿的双眼,赤脚走到窗前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曦微的曙光透过窗棂射入房内,浓郁的山野气息也扑面而来。被夜雨洗刷过的石墙街巷和土坡上墨绿的山茶树,显得格外干净清爽。稍远处,巍峨的山峰在升腾变幻的云雾中若隐若现,静洁肃穆得让人萌生出向佛的禅心。


梁尚博放下窗帘,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移走笨重的沙发悄悄打开房门。走廊内光线暗淡,阒无一人,只有窗外枝杈上的鸟儿唧唧啾啾叫个不停。


想起昨天的情景,一股寒气再次从他心头升起。


昨天上午,他乘坐班车来到虎山县城。


殡仪馆座落在城郊的一个小山窝里,偏僻、幽静,甚至有点荒凉。不远处的大厅正在举行遗体告别仪式,随风飘来阵阵低沉的哀乐和悲悲切切的哭声。


他穿过稀疏的冬青甬道,进了一幢灰色的小楼。


一位姓朱的汉子接待他,问:“有多少人?租大厅还是小厅?”


他说:“不搞遗体告别仪式,只火化,行吗?”


老朱说:“行,没问题。”


他问:“要排队吗?”


老朱说:“当然,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一天火化几个?”


“不好说,”老朱摇摇头,“十几个,二十几个都有。”


“今年最多的是哪个月?”


“你问这个干嘛?”老朱警觉地问道。


“哦,随便问问。”他赶紧转了话题,“如果赶急,能不能优先?”


“这个,”老朱迟疑了一下,“要看什么情况。”


“加倍付费呢?”


“这个,”老朱瞧了他一眼,“应该可以,市场经济嘛。”


“如果一下送几个、甚至十几个来呢?”


老朱愣愣地盯着他:“你算怎么回事?找碴?”


“不不不,”他忙陪笑脸,“您别误会,我只是了解一下行情。”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对不起,麻烦您了。”他见势头不好赶紧退出,悄悄绕到食堂跟人聊了一阵,又绕到门卫。正聊着,老朱领着几个人围过来。


“主任,就是他。”老朱对矮胖子说。


他想往外走,矮胖子伸手挡住。


“你们想干什么?”他有点紧张。


“请你到办公室配合调查。”矮胖子说。


“对不起,”他将挎包搭在肩上,“家里有事,我还要赶回沐州。”


众人不跟他罗嗦,搡着他来到办公室,并把他的手机扣了。


“主任,”他抗议道,“你们限制人身自由,这是违法。”


矮胖子在他对面坐下,说:“别拿法吓唬人,你才违法呢。”


他问:“我违什么法?”


矮胖子说:“你在大院里鬼鬼祟祟四处乱窜,我们怀疑你是踩点的盗贼。”


他说:“我不是贼。”


“那你是谁?”


他没有答话,摘下眼镜,冲镜片哈了口气,掏出纸巾轻轻地擦拭。


“不说,”矮胖子哼了一声,“那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吧。”


他明白再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对方肯定不会放他走,于是将记者证掏出,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九州都市报的记者梁尚博。”


“早就料到你是记者。”矮胖子冷冷一笑。


“我可以走了吧。”他问。


“别急,”矮胖子说,“等会叫沐州来人接你。”


“沐州来人?谁?”


“到时候你就清楚了。”矮胖子挥挥手,“走,让记者同志好好休息。”


他大声嚷道:“你们想干什么?”


众人不理他,把门反锁。


透过窗玻璃,见几个人在对面的办公室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什么。矮胖子指手划脚,不时朝他这边望一眼。不一会儿,众人散了。


他瞧瞧墙上的石英钟,估计这伙人上食堂吃饭去了。他叹口气,懊恼地靠在椅子上,心想,沐州来接他的人会是谁?又会怎样对待他?既然知道他是记者,为何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唯一的解释是,鹰岭隧道的承包商或寇天龙为了掩盖事故真相,将对他采取特别措施。如此说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他暗暗想着脱身的办法。


跳窗是不可能的,窗户装着防盗网。门呢,又被反锁。怎么办?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落在墙角的橱柜上。


他快步走上前,拉开橱门:里面拉拉杂杂堆了些废报纸和旧书籍。


他眼睛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形成。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门响了。或许见室内空无一人,老朱慌慌张张地大喊:“人跑了!”


矮胖子恼火的声音:“还不快找!”


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钻出橱柜,悄悄凑近窗户朝外瞄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间。他不敢走大门,矮着身子穿过冬青甬道,绕到后院翻过土墙撒腿就跑。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后面没人追赶,不由放慢了脚步。出了山窝,对面是农贸市场,穿过市场左拐就是长途汽车站了。上午他看过班车时刻表,下午四点十分还有一班开往沐州的中巴。他想,只要班车离开虎山,应该就安全了。


农贸市场人来人往,拥挤不堪。招呼声、讨价还价声、摩托车的轰鸣声,以及店铺内飘出的震耳欲聋的乐曲声,汇成一波波嘈杂的声浪。


正走着,听见前面有异响,他赶紧闪进身边的一家杂货铺,透过窗玻璃朝外瞄去。但见老朱领着几个年轻人拨开人流匆匆往回赶。


他不由一惊,庆幸自己晚了一步,不然非被他们在车站逮个正着。他责怪自己愚蠢,怎么就没想到人人都可能想到的问题:要出虎山,除了车站还有其他更快更好的途径么?这会儿,他们肯定在车站留下了眼线。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


他在市场买了几个炊饼和半边烧鸡,见身后没人跟着,匆匆拐到县城西角的一家小旅馆住下。


晚上,他把房门锁牢。怕不保险,又移来一张沙发。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近段时期他收到不少短信,有提供调查线索的,也有威胁恐吓的。有一条短信在一天内连发了三次,自称是省检察院派来的侦察员,约他在市郊一家宾馆秘密见面,并把收集到的证据带来。还有,他的博文《为什么要封口》曾被人转贴于沐州快讯网,可不到半天时间就被网管员删除了。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可以让一个人的文章在网络上瞬间消失呢?


一夜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刚有点睡意,突如其来的过山雨打得窗户劈哩啪啦响,好似有人撬门拨窗,弄得他敏感地坐起,神经崩得比机械钟表的发条还要紧。天亮时分好容易合上眼,就被窗外唧唧啾啾的鸟叫声吵醒。


他探头朝走廊两端瞧了一会,见寂静无人立马返身回房取出挎包,匆匆下楼。


结完账,他头也不回,大步朝外走去。


山间的云雾由浓渐淡。街头,慢慢有了早起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