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爱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0
|本章字节:11140字
在娱乐城门口,丁楠遇上了丛丛——昨天夜里陪“老大”一起消夜的那个女孩。丁楠就打招呼,说道,你来得好早。丛丛说,你也早呀。说罢,丛丛又凑到丁楠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谢谢你。丁楠觉得蹊跷,茫然地问,谢我?为什么?丛丛就说,昨夜里,因为你,我们的小费翻了番。丁楠说,我是1000元,你们只有500元的。丛丛说,这已经很多了。昨夜的那帮男人虽然不小气,陪他们坐台也只能给两三百的。丁楠说,这么说来,他们多给了300,算是我的功劳?丛丛就点了点头。丁楠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站在那儿,木桩一般地盯着丛丛看。这当儿,她才发现丛丛小姐,其实是多么单薄,多么瘦弱,说话时,也是有气无力,像空中飘荡的游丝一般,随时都让人觉得它有被扯断的可能。脸色也极不正常的,尽管抹上了很厚的一层粉,还是没有把那原本蜡黄的颜色全然遮盖起来。可以肯定,丛丛的胸脯也是干瘦干瘦的,高高隆起的是一种虚假,是一种伪装。还可以肯定,丛丛伪装不是为了美,而是为了刺激男人,先获得男人的青睐,再获得男人更多的小费。昨夜,丁楠没有发现丛丛的病态,那是灯光把真实搅乱了,现在发现了,就禁不住生出了些许怜悯。她本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又觉得不妥当,就拉着她的手,准备一起走进娱乐城里,可丛丛就像触电一般,猛然把手缩了回去。丁楠困惑,就看了丛丛一眼。丛丛也在看丁楠,只是眼里都是惊慌,都是负疚。丁楠便说,对不起。丛丛没答话,逃跑般地走开了。丁楠以为自己冒昧了,摇了摇头,就朝大厅里走去。这时,吧台上的那个男孩,突然间冒了出来,拦住了丁楠的路,他耷拉着脸,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儿。丁楠问,怎么啦?好狗不挡路的。小男孩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我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丁楠说,我做错了什么?那男孩说,你知道丛丛是什么样的女人吗?看你和她亲密的样儿,你就不怕她污染了你?丁楠笑了,我不也是这儿的小姐么,我还怕谁来污染?小男孩急了,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是说这丛丛不是一般的坐台小姐,她吸食,吸得可厉害了。你知道吸食是什么吗?丁楠有些震惊,眼睛就眯了起来,反问了一句:她吸毒?小男孩左右瞟了一眼,之后,便狠狠地点了点头。丁楠就说,她吸我不吸,这有什么好怕的?真是大惊小怪。这样吧,你还是陪我上楼换衣服,我一个人蛮怕的。小男孩愣愣地望着她,就是没有表示。丁楠说,怎么,你怕我勾引你?你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的。那男孩脸憋得红彤彤的,半晌才说,谁说我不懂,我16岁了,我都懂。丁楠说,你是说,你不陪我换衣服了?那男孩说,陪!我答应要保护你的。
之后,那男孩就陪丁楠进了大厅,又上了楼。待丁楠换罢衣服下楼来,却见丛丛坐在大厅的一隅,孤零零的,和那些正嚷嚷着、欢天喜地穿梭着的小姐们,成了鲜明的对比。丁楠就在吧台上买了两听饮料,走了过去,且在丛丛对面落座,接着便说道,丛丛,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丛丛抬起头,眼睛里先是惊讶,后是惊喜,最后又归于黯然,答道,不,我不需要朋友。丁楠说,你讨厌我?丛丛说,我喜欢你,你和这里的小姐不同。丁楠说,那我们就做朋友吧。你的眼睛告诉我,你需要朋友。丛丛忽然站起,离开了座位,像一条病鱼一般,又游向了另外一隅。
丁楠无奈,只有站起,准备走开。这当儿,何妈咪就过来了,笑吟吟的,且一走一颠的,说,华小姐,我的大美人,我说过你会成为这儿的大腕儿的,这不,还真被我说中了。丁楠觉得唐突,觉得莫名其妙,便问,我,我成了腕儿?何妈咪故意用手牵牵她的衣裙,显示出了极是爱怜的样儿,答道,谦虚不是?客气不是?你知道昨夜那几个男人干什么吃的?这城里最大的富豪,最不好服侍的主儿,你呢,却把他们调教得服帖。华小姐,有你在这儿撑着,我还得把妈咪这行当干上十年八年的。说到这儿,又把声音降低了,低得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华小姐,好好干吧,过不了多久,我会跟唐总推荐的,怎么也得给你个副妈咪玩玩。妈咪还有副的?丁楠就觉得有滋有味了,说,我当了副妈咪后,你就不怕我抢了你的饭碗?何妈咪并不生气,依旧是笑,答道,你这话怎么说的?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老精怪一个了,到时,你不抢,我还得让呢。华小姐,你就在这角落坐着,别让那些只能闹闹场子的小酒鬼们看见了,若是他们看上你,我也是不好推的,来的都是客嘛。丁楠不明白,丁楠就问,既然是来陪客人……陪谁都不是一样么?何妈咪笑着,叫丁楠坐下,之后,就开始传经布道了:华小姐,客人与客人是不一样的,常来的和偶尔来来的又是不一样的。钱多的常来,这是大鬼头,钱少的隔三岔五地来,这是小鬼头;大鬼头撑着娱乐城,小鬼头呢,热闹着娱乐城。你说是撑着的重要,还是热闹的重要?再说,你要想当妈咪,就得有大鬼头给你在背后顶着。大鬼头不顶着,这娱乐城就清淡了,钱就没法赚了;没钱赚了,做妈咪的不就失业了?所以说呀,你脸蛋儿又漂亮,心地儿又活泛,是有一个亮堂堂未来的人,要陪就得陪大鬼头,腰包暖和,人也熟透得快。天天陪着小鬼头呢,那亏了你的一张脸,也浪费了时间……华小姐,我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何妈咪是小姐们的领班,是小姐们得罪不起的角色,她决定小姐是否上台,上什么人的台。上不了台,就哄不出男人的钱,因此,何妈咪在小姐们眼里就是无比尊贵的人。何妈咪能如此这般和小姐说话,传经布道,且是推心置腹的,哪个做小姐的都会感动。但丁楠没有感动。因为丁楠知道,她是利用她的美貌,利用她的新鲜去征服那些大鬼头,其实,也就是为她当妈咪赚更多的钱而鸣锣开道。不过,丁楠还是装作感动了,不然,她这段“卧底”的日子就不会好混。于是,丁楠就说,何经理,你的好我记住了。我就坐在这儿,等你安排就是。何妈咪的笑就更艳了,艳得像三月里的桃花,滴得下水来,说,乖,乖,我们的华小姐就是乖。像是妈妈哄女儿一般,几个乖字,直折腾得丁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好在,这当儿来了一群赶场的男人,这何妈咪终是一步三扭臀地走开了。
何妈咪八面玲珑,又在那边开始打情骂俏了,满大厅都听得见她的浪声浪调,蛮夸张的。那些来寻乐子的男人们,也很是抬举她,笑着,闹着,且簇拥着她,走进一个又一个包厢。当然,跟在何妈咪身后的,是成群结队的小姐们。若是来三个男人,何妈咪会给他们推荐10个小姐,任他们来挑选;若是来5个男人,何妈咪则会给他们推荐20个小姐,任他们来选秀。男人们高兴了,何妈咪的身价也就水涨船高了。当妈咪,看来还真要有点本事儿。
丁楠枯坐在那儿,灯光昏黑,一点也不招人耳目,倒也落个清闲。丁楠在想,何妈咪要她在这儿待着就待着呗。昨夜,她给她介绍了个“老大”,怎么说也算不得坏透了的男人,一看,便是一个有钱或者有权势的主儿,但对小姐们好像也没有盛气凌人的。今夜里,她又会给她介绍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不过,丁楠并不紧张,有了昨夜的经验垫底儿,她还真不畏惧什么了。只要女人不贱,男人们还真把女人没办法。只是女人贱了,女人会把不贱的男人也搞贱……
就在丁楠这般胡思乱想的当儿,那小男孩又来了。他总是静悄悄地来,或像幽灵一般,给人一阵惊吓,或像乖兔一般,给人一阵惊喜。丁楠现在想清闲一下,见小男孩过来,便有些不满,问道,你怎么又冒出来了?小男孩就凑近她的耳朵,说道,那边,有一个男人在给你拍照,我想,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的。丁楠扭过来,就发现离她10米左右的地方,真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手里,真拿着一个照相机,或者录像机什么的,微型的火柴盒大小,不留神观察,还真难分辨出来。丁楠便烦了,愤怒地跳起,冲了过去,欲把那个在男人手里正嚣张晃动的东西夺下来,砸个粉碎,没料到,那男人不但不退缩,还哼哼哈哈地笑了起来,极得意的样儿。丁楠就停住了手,没好气地问,陈天一,你怎么来了?陈天一依旧坏坏地笑,说,我们是合作者,我怎么就不能来呢?丁楠说,那你拍照又是为了什么?陈天一便答,小气了吧?不懂了吧?你要写的是纪实文学,我拍的是纪实图片,一旦上了报纸,图文并茂,才显得真实,才显得珍贵呀。丁楠警惕了,问,你想把我照片登在报纸上?陈天一说,我说一定了吗?我这是做个准备,需要就登,不需要就不登嘛。丁楠说,我警告你,陈天一,你别胡来,赶快把你拍下的东西毁掉,否则,这个卧底我不干了。陈天一左右环顾了一下,低声说,我的姑奶奶,别大声嚷嚷的,倘若露馅了,这篇大文章就做不下去了。我都跟总编汇报了的,他正焦急地等着呢。丁楠说,那我不管,你先把这胶片毁了。陈天一无奈,忙说,我毁,我毁。说着,就真毁了。丁楠说,我们是有君子协议的,我来卧底,你不得来干涉,你是不是违规了?陈天一涎着脸皮,说,我不是不放心吗?这鬼地方鱼龙混杂的,还不是怕你一不小心把假戏真唱了。丁楠说,闭住你的臭嘴,我丁楠比你有定性得多。陈天一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既然来了,你就不陪我坐一会儿?丁楠想,不管怎么说,自己已趟进了这摊污水里,往后的事,还得由他陈天一来打点,就先落座,表示同意了。陈天一受宠若惊状,也连忙在丁楠对面坐下,且嬉皮笑脸说,丁楠,这女人啊,怎么穿着打扮,怎么涂脂抹粉,都不如露一点来得漂亮,来得性感,来得招人眼球。比方说眼前的老同学,就给了我一种惊艳的感觉,啧啧,了不得,了不得。丁楠说,陈天一,你把我骗进娱乐城,是为了你现在有机会欣赏我的露?在学校,你就不是一个正经东西!陈天一便意识到说漏了嘴,忙说,哪能呢?我骗谁,也不能骗老同学你呀!我只是有感而发,见美忘形而已。丁楠说,和谁都可以忘形,和我不行,否则,你试试!陈天一直觉得委屈,说,我的形象,在你心里怎么就这么差呢?误解了,误解了呀,老同学,比方说,我这人德性再烂,也比那个唐总好。你知道不,他那圆鼓鼓的肚皮里装的是什么?全是坏水!丁楠说,你什么意思?陈天一说,你可以陪他聊一中午,就不能陪我多说几句话?丁楠说,你在监视我?陈天一说,我哪敢?我是碰上了。我这人还是很知趣的,没去打扰你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走开了。丁楠说,你还算知趣。不过,这又怎么样?陈天一说,不怎么样,我是提醒你,那家伙和这娱乐城的男人一样,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丁楠不想和他纠缠,要不是有求于他,她真可以一辈子不见他的。于是丁楠就说,你提醒完了,该走了吧?要不,也去找个小姐玩玩?陈天一忙说,你又把我看成了坏人不是?我,一堂堂记者,去找小姐取乐?说笑话吧。丁楠说,那你就走,不然,这份活我也不干了。这是杀手锏,陈天一就站起,说,走,我走,过几天我再跟你联系,合计合计文章的主题。
陈天一刚走,何妈咪就朝这边走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哎呀呀,真是忙死人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客人成批成批地来。待何妈咪人到了跟前,丁楠一打量,她还真没说假话,额头都是汗,细密细密的,它虽还不足以把她脸上的粉底洗刷个干净,但还是把她脸庞搅和得花花斑斑了。不过她是快乐的,她是幸福的,只看挂在她嘴角的笑,浓浓的,就可想而知了。没等丁楠说话,何妈咪又开腔了:华小姐,还是你听话,坐在这儿,安安静静的。那帮小姐呀,就没有个规矩,见男人来了,像绿头苍蝇一般,粘了上去,就是喊破嗓子,也挡不住,不过,我还是给你物色好了一个主儿,绝对的大鬼头,他和气,斯文,你要是盯上了他呀,保准吃不愁穿不忧的。丁楠说,我不是找吃找穿,是陪客人消遣的。何妈咪头一歪,嗔怪地说,你这话说错了不是?陪客人消遣就是为了钱,有了钱,不就吃穿都有了?你呀,还得跟我慢慢学……走呀,还愣着干吗?去见那个主儿呀!丁楠就站起来,随她朝包厢走去,何妈咪也不闲着,边走边说,华小姐,我实话告诉你,那主儿正被一个病恹恹的小姐陪着,你得把她赶下台来,你若是挂上了这等男人,你在这儿不想火起来、富起来都难了。丁楠像听天书,问,有这等奇事?何妈咪说,这儿的水深着,什么鱼没有?这儿林子大着,什么鸟儿没有?水深林大,什么奇事又不会出现呢?丁楠说,他都有小姐陪着了,我再去争去抢,是不是不仁不义了?何妈咪说,你呀,这叫心肠软。这是什么地方?美是强者,丑是弱者,弱肉强食,就是这个理儿。其实,丁楠是想打退堂鼓的,但听得何妈咪把那男人说得盖世无双一般,还是跟着去了,她是怀着见识一下“伟人”的心情去的。
丁楠进了包厢,就见这儿坐着五六位男人,个个西装革履,且油光水滑的,像是一批斯文君子。显然他们刚来不久,还在很耐心也很精心地挑选坐台小姐,每人的眼光似乎都带着钩儿,在小姐们的脸上划过去,又划过来,直划得小姐们个个胆战心惊的,因为她们怕落选,因为她们怕失去了小费。只有一个男人例外,他的小姐已经到了位了,两人坐在沙发的一隅,悄然地说着话,像是老熟人一般的。既亲热,又不黏人,那个男人的头勾得很深,看不见面孔,因此,丁楠先看清的是他旁边的那位小姐,她是丛丛。病恹恹的丛丛的客人,丁楠是不会去抢的,她欲转身离去,却被站在身后的何妈咪推了一把,她便站到了那男人的跟前,不由自主的。紧接着,何妈咪就说话了,哎呀,我的大经理,别勾着头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儿,看,我给你找来了一个美女,刚来的,又嫩又新鲜的!那个男人抬起头来了,也就在这分秒之间,他像遭到了雷击一般,身体忽地弹了起来,一只在他手中玩弄的杯子,“哐”的一声掉到了茶几上,碎了。顷刻间,包房里就安静下来了。丁楠也看清了那男人的脸,于是,僵硬着,身体动弹不得了。包房里,所有的目光都看着她和他。她和他的目光却在对峙着。那男人先是脸色发白,继而是身体发抖,最后把头勾下了,很沉重地,很沮丧地。丁楠先是双眼圆睁着,继而眯了起来,最后是一转身,走了,踉踉跄跄的……
丁楠没有想到,这个“天下无双”的男人,居然会是季洪!
丁楠更没有想到,她和季洪再次见面,会在这种场合,会是这种情形:他是高高在上的男人,而她却是像东西一样被男人挑来选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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