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爱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0
|本章字节:10196字
丁楠要去市里说明情况,自然不敢迟到。什么场合她都见过,但去见省城的高层领导,且是在出了问题的情况下去见,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甚至还想过编出点什么托词来,到时来搪塞一下,说不准还能蒙混过关。但想想,又觉不妥,报纸都登出来了,黑字白纸的,能蒙混得过去么?混不过去还不如做好作检讨的准备,落个态度诚恳……总之,从程总编办公室出来后,她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像塞满了杂草一般。
丁楠掐算好时间后下楼,那当儿正好四点整。丁楠走出报社大院,欲去拦辆的士,忽闻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发现一男人正冲着她笑。很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丁楠就问,叫我?那男人说,记不起来了?我们昨天才见过面呢。丁楠哦哦两声,就记起来了:他是何副市长的秘书,是的,昨天见过面,在医院里。丁楠忙说,对不起,心情不好,记性也差了。秘书问,心情不好?不会吧?能不能说来听听?丁楠说,今天是没时间了,改天吧,我还要赶到办公厅去作检讨呢。秘书说,不用了,上车吧,我是来专程接你的。丁楠站着不动,说,作检讨还派车接?怕我畏罪潜逃呀?秘书就笑,办公厅没找你,是我给程总打的电话,说了一个谎。丁楠问,你也说谎?秘书说,我还不是怕程总安排你活路不是?丁楠说,那到底是谁找我?秘书说,当然是何市长。丁楠就更不敢上车了,昨天答应他不说车祸之事的,可她没做到,且把他说成了分身有术的人,这一去,肯定没趣,便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不去吗?秘书面有难色,答,这不好吧,至少我也不好交差。丁楠无奈,只好上了车。在车内,秘书又问,丁大记者,你名声正如日中天,怎么就想到了做检讨?丁楠佯装委屈,叹息一声,说,犯了错误不是?关于何市长的报道,该说的没说好,不该说的又说了。秘书怪笑道,哪些该说的没说好,哪些不该说的又说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丁楠故作生气,说,大秘书,本小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还有心情寻乐子,是不是太没有同情心了?秘书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没这么严重吧,据我所知,前者是笔误,后者是敏锐,一个大记者的敏锐。丁楠向前倾了倾身体,问,你们真的知道了?何市长鼻子没气歪吧?他不会把我开除了吧?我跟你说,我找一碗饭吃难,别砸了我的碗。秘书就卖关子,何市长鼻子歪没歪,我没细看;你的碗砸不砸,还得等你见到了市长才知道。我们当秘书的,只拎包,不说话。丁楠说,你的话也不比谁少呀,刚才你怎么说的,前者是笔误,后者是敏锐,你是不是在告诉我,我功过两抵了?秘书说,不愧是大记者,就是聪明,不过,你记住,我什么也没说。丁楠心里就有了底儿,今天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车子没有进市府,在大街上转了几个弯,便上了一条郊区高速路。这条路直通新城。都说新城像花园,但丁楠没去过,因为那儿是富人区,以别墅为主,自然住的都是这城里的新贵,与她的身份毫不沾边,她当然就没有去的理由和机会。不过,车往新城跑,她也懒得去问,因为她相信这个市长秘书不会绑架一个穷人,劫财没有,劫色也不可能。而且,她估摸得出来,这车的目的地肯定是新城,她也乐意去见识一回新贵们的宅地。
不久,小车果然进了新城。
真的不一样,新城就是一幅画,浓墨艳彩的一幅画。铺天盖地的草和树,翠绿翠绿的,不像是生长出来的,倒像是用颜料染上去的,而且出自一个高明染家的手笔,不做作,不俗气,让人心动、心醉,且不忍触摸;别墅镶在画中,不再是主体,只是一种点缀……
小车在湖边的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跑上前来开门的竟是“眼镜”于大海。下了车,丁楠开玩笑说,又是你呀,怎么像幽灵挥之不去?于大海一边让路一边答,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有很多交情的,对付坏人时,我们还是一条战壕的战友呢。丁楠知道他指的是娱乐城里的事,说,要我领情?不不,你那时是因为“老大”才救我。没有“老大”,兴许呀你比那帮坏人更坏,我不被你打也会被你强暴的。于大海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答,哪能呢,你没看出来我是一个好人?丁楠说,坏人都喜欢标榜自己是好人,你也不例外。其实,丁楠谈不出对他的感觉,因为是好是坏,与她没关系,所以她也懒得去花费这番心思。两人打着舌战,进了别墅。这当儿,何副市长就从二楼迎了下来,打着哈哈说,好准时哟。看他的脸色,丁楠感觉出他心情不错,不像是准备批评谁的样子,就开玩笑说,是被人绑架来的,时间不由我定。说罢,看了身边的秘书一眼。秘书忙说,丁大记者打小报告不是?我可是把你请来的。说话间,丁楠和何副市长就在客厅落座了,于大海和秘书也借故离开。丁楠说,何市长,我是来作检讨的……何副市长就打断了她的话,说,谁说要你作检讨了?我是请你来吃饭的。昨天我答应过你,今天是履行承诺。丁楠说,就这么简单?何副市长说,难道吃饭也很复杂?丁楠说,那就好,您要是先说,也就免了我一路惊吓。何副市长不解,问,还有什么事可以惊吓你?丁楠说,不是犯了错误么?何副市长就笑,说,应该这样说,我们的丁大记者是犯不了错误的。丁楠说,您是领导,可别随便给人戴高帽子,那会把人压垮的,尤其像我这类人,人瘦,心也脆弱,一压便崩溃。何况,我这次还真犯了错。何副市长做惊讶状,问,真的?能说给我听听?丁楠说,您是明知故问,还是想折磨我呀?错都摆在那儿,还有什么能逃得脱您法眼的?何副市长说,哦,你是说那两篇报道吧?没事没事。如果这是个错误,还真是一个美好的错误。丁楠困惑,眼睛眯起来了,问,美好的错误?新鲜,您可以解释一下么?何副市长一挥手,说,不谈这个了,美好也好,不美好也好,只要我们的丁大记者不再惊吓就好。丁楠不依,丁楠要刨根挖底,说,您这话太多玄机,不说白,会倒腾得我不得安宁,您还是直说吧。何副市长说,今天接你来干吗的?吃饭的。所以吃饭是主题,我们不要偏了主题。何副市长话音刚落,于大海就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高个儿张长江。于大海说,何市长,丁记者,我们可以入席了吗?丁楠见到这两个人就想笑,于是就笑着说,我正纳闷,今天只有于大海,没有张长江,这不,还真来了。张长江多少有些得意,忙说,这说明我张长江在丁大记者心里有个位置,好呀。丁楠答,你们俩一个是狼,一个是狈,两人不在一起,就没有了一句成语。于大海笑了起来,前俯后仰的,指着张长江说,你小子自作多情了吧?何副市长兴致颇高,也附和道,丁楠这话有水平,记者就是记者,一语就道破了这两个家伙的本质。张长江忙答,市长也说得好,于大海是狼,我是狈,怎么着我也比他强一点,您说是不?于大海说,不对,狼与狈是一路货色,不然怎么会勾搭在一起?丁楠觉得特有趣,假如不是何市长在场,假如不是何市长保着她,她敢骂他们是狼狈?他们还会由此自嘲一番,以求博得她一笑?丁楠是聪明人,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便说,我只不过开了句玩笑,你们何必认真起来?你俩若真是狼与狈,和你们在一起,我岂不是与狼为伍了?何副市长是高人,立马反驳,划清界限,说,不对不对,我和你是与虎谋皮,性质根本就不一样。于大海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虽隔着厚厚的镜片儿,也能看见那眼珠儿在快速转动,之后忙答,还是老板说得准确,不过,我要真是狼,肯定是匹好狼,千里挑一,几百年才出现一匹的好狼;张长江就不一样了,自古无好狈,一头也不例外。老板,您说是么?张长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跳了起来,说,何市长,您看这家伙多么嚣张,跟着他革命,我每天都过着不幸的日子!您得给我主持正义才是呀。何副市长大笑,说,你俩的事,比家务事难断,难断则不断。走吧,该开饭了。不过,饭桌上要正经,丁楠是文化人,别让一个女人笑话你们呀。这个回合下来,于大海是胜利者,他一边看着丁楠得意洋洋地笑,一边回答何市长的话,那是那是,不正经,您罚我的酒!
一行人说话间就上了二楼。
这当儿,丁楠才知道她所处的这栋别墅并非是一栋孤立的别墅,只有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才能发现三栋别墅连成了一体,连接的方式是,在二楼建筑了一条空中走道。当然,只有上了二楼,才看得见这个秘密,可见,这别墅的拥有者不但身价惊人,还用过一番心思。进了包间,又会让人再次震惊:这里所有的一切,绝不亚于五星级酒店,那种无法形容的奢华,会叫人目瞪口呆,从餐具到桌椅再到墙壁,没有一个细节被主人遗落过,清一色的精细,清一色的豪华。而且,一切并不仅如此,最让人惊叹的是窗外:那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夕阳下,有轻风拂过,有绿柳飘拂;湖的边缘,还能看到低头吃草的牛和一片片的村落……
身后,于大海问,这地方还行吧?
丁楠却反问,这是市长的“行宫”?
何副市长说,要真是,我也就是腐败分子了。
于大海忙答,您的话重了,假如您不当市长,这区区一栋别墅您早就有了,您的智慧,您的才能,不是我帮您吹,真是一流的……
何副市长打断了他的话,你呀,这不单是吹牛皮,还是拍马屁……好了,我们入席吧。
之后,大家入席,连秘书一起,一共五人。何副市长坐在中间,丁楠和于大海依次坐在左右两边。这儿有专门的厨师,菜上桌后,何副市长说,我们举杯吧。丁楠却说,慢,您还没说理由呢。何副市长说,朋友喝酒还要有理由?朋友两个字还不是理由?张长江忙附和道,是呀是呀,朋友在一起是不要理由的,难道丁大记者认为我们还不是朋友?丁楠说,说朋友肯定只是个借口,何市长是领导,你们是大款,我是什么?什么也不是,一个向这城市要碗饭吃的大学生而已,把我和你们摆在一起,岂不是要羞煞我?所以,我要一个理由,没理由酒也无味的。何副市长说,一定要说理由,也是有的,昨天我答应请客,今天呢,就是履行这个承诺。丁楠说,就这么简单?何副市长说,你以为什么事都复杂吗?来,我们举杯吧。丁楠不再坚持,碰杯之后,便和大家一饮而尽。其实,丁楠并不是故意“滋事”,也非恃宠而骄,她关心的还是她的两篇稿件。她有预感,何副市长请客,肯定与此有关联,她想逼一下,让他说出他的真实想法。可是,他就是避而不谈,丁楠无可奈何,也就只得跟着喝,跟着热闹。
总之,这顿酒喝得还算愉快,所有的人,好像都没设防,虽然话语间有几分谨慎,但也不失热闹气氛。直到喝完了两瓶白酒,桌面上才变得更加活跃起来,随心所欲地喝酒,随心所欲地说话,包括何副市长在内,一个也不例外。于大海首先把话题转移到丁楠身上,说,丁大记者是个性情中人,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我这辈子认识了你,值!丁楠的酒没比他们男人少喝,但酒精还是磨损不了她的个性,说起话来依旧带着刺儿,是吗?那我就打个比方,何市长和我摆在一起,你认识谁更值?张长江听过,心里不是味儿,只觉得她张狂了些,抢着答道,丁大记者,你这话问得有点离谱了,你和市长是不能摆在一起比的,因为不在一个平台上。丁楠本来是看气氛蛮好,加之又喝了酒,壮着胆儿说了这句话,其本意是挑衅一下油嘴滑舌的于大海,不料受到了张长江赤裸裸的攻击,且这一攻击不啻于是一次侮辱,丁楠有些受不了,眼睛就眯了起来,说,原来你们说我们是朋友,都是一片谎话?那好,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既然人和人都有优劣之分,我只有走了。说罢,真的站起来,摆出了走的样子。于大海老练圆滑,知道丁楠想走会真走的,更知道丁楠走不得,她可是何市长请来的客人,忙站起,满脸都是讨好的笑,说,丁楠,这张长江草莽儿一个,没文化的主儿,都是老相识了,你还没看出来?你还和他一般见识?你问何市长和你摆在一起,我认识谁更值。那我回答你,一样值,没主次儿。张长江本想反击的,见何副市长的脸忽然沉闷起来,便狠狠地瞪了于大海一眼,把话吞下去了。见丁楠还没有坐下的意思,何副市长就说了,看来张总是不欢迎我们罗,这样吧,丁楠走,我也走。张长江本意是拍拍马屁,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便忽地站起,诚惶诚恐地说道,你看我这张臭嘴,又闯祸了不是?何市长,我作检讨;丁大记者,请原谅。于大海又说,这就完了?乌鸦的嘴胡乱叫,那没关系,但人的嘴臭了,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看,一定要张长江罚酒三杯。张长江知道于大海借机戏弄他、整他,但这当儿,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这突然间燃起了硝烟的酒桌烟消云散,只得站起,只得自斟自饮了三大杯。何副市长带头鼓掌,且说,好,这三杯酒让你长点记性!丁楠,坐下来吧,是朋友就得宽容一些。丁楠刚才的火气,虽借了点酒精之勇,过后,还是有些后悔,毕竟市长坐在这儿,自己凭什么嚣张?见张长江自罚了,又见何市长发了话,便乖巧地借梯下台,说道,我也没走的意思,市长在,我哪敢造次?借一个胆也不敢的。这样吧,张总喝了三杯,我也喝一杯,算扯平了。说罢,端起酒,一饮而尽,蛮充满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