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楫宝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5
|本章字节:12186字
老梁在外躲避半年归来,就直接把金紫稀土董事长姜武平给干掉了,动作迅猛而充满血腥味。
陈晓成能够全身而退,是得益于姜武平,这事情富于戏剧性。
那时候,管彪进去被媒体大肆报道,一家著名的财经媒体做了一个内部人控制的封面专题,随后许多媒体跟进,炒成了行业大案。随后,管彪的两位兄弟、一位姐姐,以及跟随他多年的助理、司机,甚至包括与他资金往来密切的民营公司老板也一股脑儿都进去了,要么美其名曰协助调查,要么称犯罪嫌疑人,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但是,陈晓成、贾总、包总等,无一人被邀请过去“喝茶”。
“这事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陈总在京城里混,你给我透个信,是不是该收尾了?”姜武平跑过来打听,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恐惧,甚至有些欣喜。
那天下午,陈晓成正在办公室里审读投资总监写的一份项目投资建议书,姜武平突然闯进来了,风尘仆仆,拎着一只手提箱,还带着一个20多岁的小胖子。
这个小胖子就是梁家正的儿子梁密,他们之间有过两三次在公众场合的会面,没说过什么话,只是感觉这个小青年腼腆,甚至木讷,沉默寡言,与其父的夸夸其谈完全不同。梁密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软件集成开发专业,痴迷于科技,对商业不感兴趣。
梁密跟在姜武平身后,他进来时喊了一声“陈哥好”,然后在姜武平问询的时候,他大睁着眼认真倾听,琢磨着每一句话。
陈晓成信口说:“只是刚刚开始,不会如此简单地结束,因为牵涉的金额巨大。这是我的个人判断。”
他们二人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表情各异。姜武平先是流露出惊喜,继而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即换成忧虑的表情,这副表情很容易让人把管彪想象成他的大舅子或者弟弟,对亲人的悲痛也不过如此。
梁密脸色灰暗,他进门时眼睛还闪耀着光泽,当陈晓成说出这番话,目光立即失去神采,他低下头,看着地面。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像钉子一样落在陈晓成脸上:“陈哥,会牵涉你们吗?”
这句话让陈晓成惊愕!
“你怎么说话的?你陈哥不是坐在这里好好的吗?”姜武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姜武平识趣地转移话题,谈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陈晓成也顺便简要问了下金紫稀土的经营状况。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就离开了。
后来他仔细回忆这些细节,姜武平确实费尽心机,借助他的三言两语,回去后就轻易成功夺权。
老梁还躲避在大理乡村,跟着当地善良的少数民族村民养鸡养鸭,荷锄山野,不问世事,唯一的例外,就是关于管彪和金紫稀土。半年多的时间,老梁只和两个人联系,他的儿子和姜武平。对于陈晓成他们,他一概不联系,以至于包利华在电话中偶尔提到他,心怀叵测地说:“三进宫的人,老狐狸,他怎么会相信外人?”
老梁临走时,他去公证了两份委托书:关于豫华泽与金紫稀土的债权债务问题,全权委托姜武平处理;作为自然人的他个人与豫华泽包括股权在内的所有业务往来,全权委托儿子梁密处理。
胆大心细的梁家正,在仓促出逃前,公证了两份委托书,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得意之作,不承想却成为两个定时炸弹,引爆的是他的发小儿,有着数十年交情的姜武平。
姜武平领着梁密过来找陈晓成回去后不久,他又独自赶到北京,跟陈晓成商谈豫华泽投资公司增资扩股的事情。
“为什么要对投资公司增资扩股?这就是一个股东权益代理公司,仅限持有金紫稀土股份。”陈晓成对他抛出这个议题甚为不解,“即使增资扩股也应该针对金紫稀土,那样才有价值。”
“我们想增资扩股后做些其他的事情,我当年做市长时的一些关系得赶紧用,我提拨的一些部属现在都是部门的头头,想拿一些地,开发成商业地产。对豫华泽增资扩股,再加上持有的金紫稀土的股权,到时候股权质押、担保融资等,不是可以放得更大吗?”姜武平如此解释。
陈晓成承认,这是不错的方案,但是他不同意。
姜武平明白他的意思,然后试探性地问:“陈总有无可能股权转让?”
“当然可以,只要价格合适。”陈晓成正有此意,他点燃了一支雪茄,也顺便递给姜武平一支,姜武平谢绝了,说是喜欢抽香烟,“雪茄味太浓,适合你们年轻人,我们老朽还是抽香烟习惯。”
他趁陈晓成抽烟的时间,从随手带的皮箱里,拿出一份金紫稀土这年前三季度的财务报表。“自己人,所以就不用忌讳了,这是我们真实的财务报表,今年预计会亏损。”
“负债呢?”
之前为了还债,质押也好,挪用也好,金紫稀土的负债率低不了。如果长期亏损,股东得不到分红,大股东豫华泽投资公司从金紫稀土拆借的资金会形成不良债权,危及金紫稀土的生存。
“陈总果然是明白人,经营亏损包括各种抵押贷款、与大股东的拆借以及对外投资,负债率270%,其中不良负债率估计不会少。”姜武平吐了一口烟,紧皱着眉头说。
姜武平的意思明显,高负债率,这样的状况,给什么价,作为一个混资本市场的,你总该明白一些斤两吧?
陈晓成怎么会上他的钩。不过,他想尽快退出:“这样吧,如果你们增资扩股方同意,在增资扩股前,我愿意全部转让股份,至少按照投入的十倍退出。”
“一个亿?太高了吧,陈总!”姜武平圆睁着眼睛,摆出听错了报价一般的神情。
“如果当初不投1000万给豫华泽,而投资其他任何一个项目,甚至做天使投资,这个时候出来,也不可能只有十倍,这叫机会收益。知道安防科技吧,我大学师兄,当年可是不到300万的投入,现在是a股大牛,回报率一万倍,你算算!”
“这还是有机会成本的,投入到退出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十倍是高了点,要不降一点儿?”姜武平于心不甘。
陈晓成隐约感觉到,他此次过来根本就是想拿下自己的股份,至于价格,也许不是他担心的,毕竟自己是在册股东,他担心的是自己压根儿不愿退出。
陈晓成吐完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上摁灭烟头,对他的提议,坚决地摇摇头。
姜武平起来,伸出长满老年斑的右手:“行,就这样办吧,我回去就安排律师起草协议,签署后给你打款过来。”
只要能退出豫华泽,甚至只要不亏损,什么代价他都能接受。没想到前地级市市长竟然如此痛快,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掉了。在收到支付款的那天,陈晓成拉了一帮朋友跑到河北张家口坝上草原游玩了一番。
此后情况突变,这些是梁家正回来后跑到北京找陈晓成吃饭时聊到的,那天大中午的,老梁执意要喝二锅头,还得是高度酒。
酒过三巡,老梁眼睛血红,他拉着陈晓成的手:“陈老弟,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陈晓成说:“行,知无不言。”他也喝了两杯,满面潮红。
老梁:“你有铁哥们儿吗?能有多铁?”
陈晓成笑:“当然有啊,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跟我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一个农村孩子,能混到今天有车有房的,不靠朋友还能靠谁?”
老梁:“有车有房?你早过了这个阶段了。我知道你肯定回答我,你的铁哥们儿是王为民,那个王总吧。你们能有多铁呢?哈哈,老弟,老哥喝了几杯酒,但还不至于疯言疯语。我跟你说吧:老板就是老板,太子就是太子,天生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最后都靠不住。不要认为帮老板做事了有功劳,那是应该的;更不要嚷没功劳有苦劳,那啥都不是;不要认为功劳很大就可以跟老板叫板,老板让你下课那是很容易的。”
陈晓成突然感觉心被刺了一下,立即打断他的话:“我们的关系你不懂,我们患难与共,经历的磨难不是你能想象的。再说,我们这代人,是你们那代人没法儿比的。什么叫哥们儿?我们就是榜样。”
说着,陈晓成伸出双手,各自伸出食指,并排着在他眼前比画。
老梁伸出宽厚的右手,直接把陈晓成的手指压下去:“狗屁!什么叫哥们儿,我还不懂?我都三进宫的人了,我都保护了多少人啦,我还不懂哥们儿?我跟你说,最后害死你的就是你哥们儿!”
陈晓成抽出手,把他要斟酒的手挪开:“别再喝了,你高了,说话都不着调了,胡言乱语。”
老梁突然呜呜哭起来。他说:“陈老弟,你是我老弟,我心里太憋屈了。老哥我受害了,害我的不是别人,是我把他当了一辈子哥们儿的人,我的发小儿姜武平,这个狗日的,王八蛋!这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用错一人事业就毁于一旦啊!以为是老同志老朋友就没有了戒心,大错特错!”
老梁断断续续地描述,陈晓成听了很久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那次姜武平带梁密过来找他问询管彪的事情,用意颇深,就是想通过陈晓成之口,说出事情的严重性,事情还远未结束。难怪,当时两人的表情那么不同,所谓相由心生,是骗不了人的。
梁密回去自然把陈晓成的谈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远在大理乡下的老梁,老梁自然选择了继续躲避。
这期间,姜武平做了几件事情:一是把陈晓成的股份收购后,联合几家基金和他自己的公司对豫华泽增资扩股,成为豫华泽的控股大股东,之前实际控制人梁家正的股份大为缩水,当然,这得到了梁家正的受托人梁密的同意;二是姜武平把金紫稀土所投资的东北一处商业地产给卖了,买家是香港的高氏集团,据说是以比较低的价格,姜武平从中获得不菲的收益;三是姜武平利用金紫稀土实际控制人老梁的授权委托,以及自己是法定董事长的便利,对公司中高层进行悄悄的换血,待老梁回归公司,发现财务总监和运营副总裁全是新人,都是姜武平的铁杆。
这下子,老梁彻底傻眼了!
“你说说,陈老弟,我还怎么相信哥们儿?”老梁把深埋在双臂中的头抬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一股凉意随着老梁的叙述从脚底往上涌,陈晓成的牙齿有些打战。谷良曾经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自己曾短暂地在一家半体制内的财经媒体做事,有一个比较铁的朋友,但是在他面临升迁、担当大任的关键时刻,有一个人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告黑状,以至于他愤然离去。令他痛心的是,恶毒攻击他的就是这位朋友。谷良为此痛苦不已:“怎么会这样呢?我在这个哥们儿人生最狼狈的时候帮助过他,他怎么能背后给我一刀?”
那时他们都是20多岁,涉世不深,友谊是年轻人最大的财富。他们聊到了历史上的典故,关于恺撒大帝的死,他就是死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上的:布鲁图是恺撒大帝最好的朋友,然而布鲁图却和其他罗马人一样嫉妒恺撒,于是密谋杀死他。在元老院里,他们围住恺撒并拔出匕首,恺撒拼死抵抗。当恺撒看到布鲁图的时候,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也在内吗?我的朋友?”随后,他停止抵抗,任由攻击者将他刺死。
那时,他们内心怆然。
老梁给陈晓成讲述姜武平的所作所为,让他仿佛回到当年少不更事时的状态。十多年过去了,谷良成了土豪,锦衣玉食,事业风生水起,朋友众多。当年伤害他的那位朋友,做了一家公关公司,终于也过上富裕的市民生活,却不幸离婚,依然瘦得出奇,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刮走。那天陈晓成与谷良的这位朋友在三元桥凤凰城偶遇,聊起共同的朋友谷良,他神色不自然,顾左右而言他,陈晓成一下子没有了继续交流的欲望。
“你说,陈老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老梁明知故问。
“毫不犹豫地搞掉!”陈晓成右手抬起,然后用力挥下。
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后悔,至少,他无法辨别老梁一面之词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尤其对于一个说话惯于掺杂大量水分并有前科的人而言,应慎之又慎;而姜武平这个人,对他陈晓成没有任何伤害,并且在他的张罗下,自己的投资不仅顺利退出,还获得了不菲的回报。
即使如此,巧取豪夺者,值得同情吗?
又喝了几杯酒,老梁说:“很快就会有好戏看,我找了私家侦探,刺探到他儿子的一些事情。他如果不把公司归还给我,我会让他儿子蹲监狱。”
老梁恶从胆边生。
“不能伤害人家儿子,也不要动用黑社会之类的胡来,我们要文明解决,要文明,懂吗?”陈晓成抢过老梁的酒杯,喊服务员把未喝完的酒给拿走,“我扶你上楼休息。下午我还有个会,晚上带你去中环世贸看一场画展,把你彻底从混浊中解放出来。”
梁家正听从了陈晓成的建议,他没有动用黑社会对姜武平动粗,而是将私家侦探提供的详尽材料,扔在姜武平面前:“你仔细看看。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你儿子锒铛入狱,至少判十年;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把你不当获得的股份让出来,彻底给我从这个城市消失。”
姜武平气得发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老梁说:“很快他就乖乖地吐出来了,甚至把吞进去的骨头刺儿也吐了出来。”
陈晓成始终想象不出这两个交往几十年的发小儿在这种场合恶言相向的情景。
姜武平上京举报的时候,没有到公司找陈晓成,只是打了个电话:“不是针对你,陈老弟,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为他守摊子,就这么把我打发了?我为他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承担了那么大的责任,就允许他吃肉不许我喝汤?这是什么逻辑,什么规定?这是什么人?书没念过几天,蹲了三次监狱,现在竟然要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要搞掉他!”
陈晓成问:“你凭什么搞掉他?”
“哼!他做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姜武平在电话中冷笑,“他就是一个穷光蛋,戴罪在身,竟然收购几十个亿的国有资产,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诈骗!”
陈晓成屏住呼吸,努力平心静气!
“首先,定性不对,怎么会是诈骗?其次,你这样一搞,会牵涉我们,会牵涉很多人,打击一大片,你会把我们树立为你的敌人!”在涉及个人利益甚至安危时,陈晓成提高分贝,语气明显透露着狠劲儿。
他自负所有资金都是通过正常渠道拆借的,尽管有的资金从管彪掌控的其他资金公司进来,但也至少过了三道程序,最多的过了六道程序,当初就考虑到了各种不测。
同样他也知道,当初联手拆借资金竞购金紫稀土本身是没有问题,问题出现在一无所有的老梁身上。他在后期利用金紫稀土的自有资金及其资产抵押进行拆借、还债,这大有问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要防患于未然,必须在苗头刚起时彻底灭掉,陈晓成继续放狠话:“你的任何举报,即使指向老梁,也都会牵扯到你,你是法人代表,也是董事长,要承担法律责任!这些,你想过没有?”
“哼哼,我打算举报,就没打算置身事外。我会牵扯进去,但我举报了这么大一个案子,难道司法部门不会认定我立功?陈老弟,你别劝我了,今天打电话给你,是给你提个醒,我们彼此无得罪。”
然后,姜武平挂掉了电话。陈晓成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