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电局新任局长柳斌昨晚九点钟接到公安局长张朝阳的电话后，连忙和党组书记叶新闻一起赶到事发现场。在现场，叶新闻打了钱文章四个电话，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又打到钱文章家里，钱文章母亲说儿子在同学家中打牌，很晚才能回来。

叶新闻嘴里骂了句“这个死东西，打牌关什么手机，有急事的时候居然人影子都见不着”，他想好在今天晚上还没什么大事需要办，关键是明天常乐乐的亲属过来，广电局要做好接待和安抚工作，钱文章这个办公室主任不跑腿，难道让局领导跑腿？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钱文章没有来上班，他的手机倒是通了，叶新闻骂道：“文章，你跑哪去了？昨晚上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乐乐出事了。”

电话那头一个年轻的声音说：“打错了，神经病。”

叶新闻想自己和钱文章相处六七年，联系最频繁，他的手机号码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背得出来，从来没有打错过，何况现在又不要拨号，一切都存在手机里呢。他在手机名片夹中输入“钱文章”，很快名字和号码都出来了，还是那几个数字呀，叶新闻再次拨打，听筒里是长音，这表明电话是通的，但只响了三声后电话那头切断了，听筒里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然后是一片忙音；叶新闻气恼不已，心想你个臭小子敢不接老子的电话，就是昨晚你打牌一夜没睡也得给我起来干活，我再打一次看你接不接，这一次电话那头语音提示：“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是英文播报。

叶新闻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对，一定是他！钱文章自从常乐乐到广电局后“改邪归正”了，他一定是知道了常乐乐和杨涛之间的关系后，跑去找常乐乐理论，因言语不合一怒之下杀死了她。现在他畏罪潜逃了，知道手机带在身上容易被定位暴露目标就扔掉了。叶新闻想到这，感觉自己是一个侦破高手，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这可是一个向老主子邀功请赏的好机会，开发区还有一个副主任的职位空缺着，级别是副县，上次叶新闻找杨涛想到开发区去干干，杨涛说你老叶工作热情高这一点不错，可开发区的岗位年轻人都累得够呛，你就别找那份罪受了。叶新闻带去的一个大红包杨涛当场也退给了他，说咱们是老朋友还用得着这个吗？叶新闻当时有些泄气，人不服老不行，他记得以前找杨涛时每次红包他都收了，临走还对他说：“老叶，咱们之间谁跟谁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包在我身上。”现在杨涛是一把手，要说找他办事应该更加容易，可是他却拒绝了。叶新闻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老了就真的不中用了？他不服这个气，这次可是个机会，现在自己帮杨涛找到杀死常乐乐的凶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叶新闻赶到县委，首先来到杨涛的秘书郑维办公室，他知道要想见杨涛必须先由郑维进去通报，杨涛同意后郑维才能带他进去。这种制度不知是在黎秋任上还是在哪位书记任上形成的，反正渐渐地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你不理解也得理解，你想，县委书记的工作多忙，要是所有的来人都接待，他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还有一些拆迁户、上访户带了一些“疑难杂症”，书记又不是神仙，处理得好也还罢了，要是处理不好还不影响威信。因此，由秘书挡驾是领导们越来越奉行的一种做法。

郑维进去通报了，说叶新闻要见他。杨涛心想这老同志恐怕是为开发区那个职位的事来找他，这个职位一日不定人他也就不会死心，便对郑维说：“你告诉他，我上午有事没有时间见他，以后有时间打电话给他。”

郑维把杨涛的话原原本本地对叶新闻复述了一遍，叶新闻心知肚明，他知道杨涛怕自己找他是为开发区职位的事，这种托词他见识过许多次了，什么“以后有时间打电话给他”，这本是一种官话套话，哪回他真打过下属电话？除非是办妥了下属所请托之事，向下属表功要好处的。

叶新闻本来有杨涛的电话号码，可以打个电话就行，但这么多年来像他这样的科级干部有事都是通过秘书代办，你想要是书记在开会或在接待上级领导，你不合时宜地打电话过去不是找骂吗？你就是再有急事也没有书记的事重要，所以许多干部见书记之前总要打秘书的电话问清楚书记是否在办公室，如果在办公室就过去当面汇报，如果不在就请秘书转达一声约个时间，没有谁冒冒失失地直接打书记的电话。“麻烦你再进去说一声，就说我有常乐乐案件的重要线索。”

郑维又进去了，过了一会出来对叶新闻说：“你随我进去吧，书记同意见你。”

叶新闻跟在郑维后面，见他打开书记办公室的门，进到里间后是一间小会议室，再走过一道圆门便是杨涛的大办公室。郑维对杨涛说：“叶局长来了。”然后他出去了，并锁上了门。

杨涛正在看文件，见叶新闻进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有线索为什么不立即向公安机关汇报？”

叶新闻说：“这件事情恐怕与您有关，所以我先向您汇报，请您定夺。”

杨涛知道自己和常乐乐的关系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牵线搭桥的，心里恨不得这个老家伙早一天暴病而亡，现在他最忌讳别人知道他和常乐乐的关系，没想到叶新闻居然当他的面说这件事情与自己有关，要是在别人或者纪委的人面前这样说还得了，顿时火冒三丈，骂道：“混帐，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敢乱嚼舌头？”

叶新闻没想到杨涛对这件事如此敏感，“伴君如伴虎”，要是在朱元璋那个朝代，自己坟头上的草或许长多高了。现在杨涛发这么大火，还不是因为自己知道这个秘密，他以为自己是来要挟他的。叶新闻心想自己在官场混了大半生，今天弄得个里外不讨好。现在的领导宁愿听点假话好听的话，一听说什么难事麻烦事准要骂你一顿，更别说把责任往领导身上推了。因为领导喜欢下级把功劳记在他身上，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杨书记，您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广电局办公室主任钱文章自昨晚常乐乐出事后手机一直关机，刚才我打通了发现手机在另外一个人手上，再打时那手机又关了机，而且钱文章到现在还没有来上班，我派人去他家找，他母亲说他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怀疑他有重大作案嫌疑。这个人性格古怪，三十岁了还是单身一个，我怀疑他意欲强奸常乐乐不成就杀害了她。”叶新闻刚才被杨涛一顿臭骂，隐瞒了一些细节，不敢说钱文章也一直暗中喜欢常乐乐，他想要是杨涛知道钱文章是常乐乐的直接领导又是自己的情敌，还不煽自己几个耳光？一来怪他知情不报，二来怪他对钱文章这种人委以重任。

杨涛的脸色稍稍温和些，现在案件有了重要线索至少让他可以评估一下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危害性有多大，如果真像叶新闻所说的一个老光棍强奸不成杀人夺命倒是自己期望的理想结果，不过他还是责怪说：“这种人怎么能当办公室主任，你这个广电局党组书记是怎么当的？”

叶新闻连忙检讨说：“我有责任，以前我看他文笔不错，就有些爱才，没想到他居然人面兽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杨涛的心情轻松许多，心想若不是叶新闻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杀害了常乐乐，案件不破自己就始终担惊受怕，案件破了若是对自己不利就是想补救也要颇费周折，现在好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他见叶新闻被自己骂得不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安慰说：“老叶，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如果真是钱文章所为，到时案件破了我给你记上一功，现在你马上到公安局向朝阳同志报告，请他们立即组织抓人。”

叶新闻见杨涛转怒为喜，又像原来一样称自己为“老叶”，还说给自己记上一功，也就乐得屁颠屁颠地去了。杨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真是个好同志，给点阳光就灿烂！

杨涛给黎秋打了个电话，说：“干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乐乐的案件有进展了，据叶新闻刚才来说，广电局办公室主任钱文章有重大作案嫌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处于失踪状态，他是个老光棍，一定是见色起意强奸不成就杀人，我已让他向张朝阳报告，请公安机关组织对钱文章进行抓捕。”

黎秋听了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问道：“那个钱文章在广电局做什么的？你刚才说得太快，再说一遍。”

“这个人有点文才，是办公室主任，听老叶说他性格有点古怪，三十岁了还是单身，听说了还写了什么《光棍赞歌》。”杨涛电话里感觉不到黎秋的异样，绘声绘色地向他介绍钱文章这个人。

黎秋如同六月天掉进了冰窟，从头凉到脚。他粗暴地打断杨涛说：“够了，你怎么不动脑子？要是小偷入室盗窃被发觉行凶杀人或者流窜犯见色起意强奸杀人倒是好事，现在坏就坏在这个办公室主任身上，或许他手上掌握着你和乐乐之间的秘密，前去要挟乐乐，乐乐不从与其发生扭打身亡的。现在，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怎么应付上面的调查吧。”

杨涛听黎秋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干爸，我糊涂，请你救我！”

黎秋见杨涛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过来咱们见面谈吧。”

在等杨涛的时间里，黎秋也黯然神伤，本想平安退休安享晚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段春出事，这回杨涛恐怕难逃一劫。这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可是杨涛不比段春，他是自己的“干儿子”，仕途上还大有作为，如果因为这个女人毁了那可就是太不值了。

杨涛急匆匆地来了，见面就说：“干爸，您的办法多，帮我指一条出路。”

黎秋说：“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如果这个钱文章还在滨江，一切尚可掌控，你也不必惊慌失措自乱阵脚。现在就怕他出了滨江，为了自保把有关材料交到上级部门，到时也就回天乏力了，你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纪委的人找你谈话，你要记住说点无关痛痒的，对违法违纪的事情只字不能提，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因为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只要心理素质过关，没有证据他们奈何不了你。在你来之前，我思考良久，判断这个钱文章会拿什么东西要挟乐乐，如果说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这没什么大不了，除非是有你们在一起亲热的照片，这些才引起常乐乐的激烈反应，两人扭打致常乐乐头部撞到茶几上殒命。所以，纪委的人拿到这些照片问你，你可以说两人发生过关系，但不能承认是包二奶，包二奶是要双开的，而偶尔通奸‘打点一下’顶多给你个纪律处分。”

杨涛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盘算着怎么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现在黎秋帮他分析的情况很有价值，现在看来真的要做点准备了。

黎秋见杨涛后悔莫及的样子，进一步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要从最坏的局面入手往最佳的目标努力，你尽早回去做点准备吧，有准备比没准备要好。”

杨涛点了点头，沮丧着脸走了，像个霜打的茄子。

黎秋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权力、金钱、美女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转的，就像坐江山一样，有的皇帝做了几十年风平浪静，甚至传给后代几百年，而有的人打下了江山却守不住，李自成是一个月不到，袁世凯是八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