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2
|本章字节:8874字
邢小美还是决定利用双休日去酒店打工,烧菜她不会,收银也不可能轮到她,洗碗总可以吧,昨天她去学校见了女儿可心,可心真比从前的情绪好多了,她想接女儿回来过双休日,可女儿要留在学校复习外语,学校图书馆双休日全天开放。邢小美感到女儿可心因为失恋而丢失的上进心又悄悄恢复起来了,下一步就是她为女儿创造出国留学的条件了,她必须迅速挣一笔钱给可心作为出国的费用。当然这是要自己的身体付出代价的,她要像打工妹一样吃苦,郝从容跟她说要呵护自己,她怎么呵护啊,靠什么呵护啊,除非天上掉下一大笔钱来,那是上帝睁眼了呀。
本来,邢小美是打算跟郝从容张口借点钱的,这么多年郝从容的家境一直不错,又没孩子,积蓄一定不少,但几次见到她都没敢开口,再加上郝从容为丈夫吴启正谋官跑官,邢小美这个时候跟她借钱,不仅借不来,还会让郝从容心里不舒服,眼下别的路没有了,只有靠自己出苦力打工。在麻将馆打了一周时间的晚工,邢小美感到自己真是人到中年了,靠体力的硬拚是不行了,现在她必须保证自己的正常工作,不让奖金流失一分,再利用双休日的时间打短工,挣些外财。这是笨钱,花笨功夫挣的辛苦钱,要是过去许鹏展当副县长时,她怎么可能出来受这份罪,每天她接受的礼金都比她的工资多,母亲常说:“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眼下,她的外财要靠她的双手挣了,在麻将馆打了一周的短工她就知道钱难挣了,因为摔碎了茶具,她分文没得,老百姓真是不容易呀,如今她算是尝到普通百姓的滋味了。
邢小美也做过一夜暴富的梦,她曾连续几次买过福利彩票,一心想着天上能掉个大馅饼。母亲龚玉抒知道后嘲笑说:“金银满地走,只等有福的人来。你现在走背运,这等好事想都别想。”后来,邢小美也就不再买彩票了,那样的好事如今真的轮不到她。
今天是周六了,按邢小美的生活观,双休日是享受生活的佳期,过去她会到本市最繁华的地方逛街购物,她甚至还利用过商人小宝,后来发展到跟他上了床,幸而犯了行贿罪的小宝在庭审中没把这事供出来,要是供出来,邢小美的脸就丢大了,事过境迁,这丑事只能埋在心里,成为一次永久的教训。
邢小美早早就起床了,如今她再也没有庸懒华贵地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听音乐的资本了,她要去打工,酒店上午10点开门,昨天从可心的学校回来路过一家酒店,门上贴着招聘信息,她进去跟老板谈了一会儿,就把打工的事定下来了,她只打双休日两天工,工资是平时工资的两倍,一共四百元,老板说双休日最忙,可人手又最不够用,店里年轻的打工妹都请假休息,有的去会男朋友,有的跟老乡玩,如今的打工妹在城里混了几年,手里都有些积蓄了,不像从前那样争分夺秒地挣钱了。
老板话说到这儿,扔了手里的烟头,仔细打量着邢小美说:“你不像下岗职工吧,这活你能干吗?这可是个苦差事。”
邢小美无奈地笑笑,“应聘就是奔着干活来的,要是我不能干活,老板能在双休日白出400块钱吗?”
老板听邢小美这样说,便无声地笑笑,但他总觉得这个来打工的中年女人气质上不像下岗职工。
邢小美起床后简单梳洗了一下,现在她再也用不起什么高档化妆品了,几元一瓶的百雀灵润肤膏随便往脸上一抹,直板短发用梳子三下两下就梳通了,再戴上套袖,穿上平底鞋,连自己最喜欢的小拇指上的美甲也剪掉了,那是过去自己花几百元钱修出来的,是本市最顶级的美甲师的手艺。做完这一切,邢小美站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一种今非昔比的情绪油然而生,她突然想哭。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流泪,这还是那个大学哲学系毕业、当过副县长夫人的邢小美吗?曾经那么美丽浪漫、那么追求物质享受的靓丽女人,如今竟跟乡下人一样成了打工妹了,人生真是太能捉弄人了,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镜子里的女人就是吧。
你让眼泪尽情地流了一会儿,当你意识到眼泪会留下眼睛红肿的痕迹时,你立刻擦拭了眼泪,内心的痛苦不能让别人看出来,那会留给别人笑柄的,在这世态炎凉的社会,你再也不乞求谁的怜悯了,“没有谁肯于伸出他的手放到我太苦的心上来……”不知哪位诗人的诗突然出现在你的脑海,于是一切在你心里都释然了。
邢小美坐下吃了一点早餐,一碗粥,一个馒头,过去这些都是她不吃的食品,她怕发胖,米和面的热量都是很大的,可以供给她充足的脂肪,现在那些咖啡、牛奶、面包、香蕉都变成了记忆中的奢侈,她只能望味兴叹了。当年要是她把对物质的追逐看淡一点,许鹏展也许不会出事,自己仍然当着副县长夫人……可惜一切都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邢小美吃过饭,匆匆往酒店里赶,她要在十点之前赶到酒店。
洗碗是酒店里最脏最累的活了,邢小美面对水池里的脏碗,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过去洗碗这些家务事都是保姆做的,如今她的角色居然跟保姆一样了,也靠洗碗挣钱了。水凉嗖嗖的,碗上的油腻难以被水冲净,邢小美必须下手清洗,可她的手刚刚伸进水池里,碗盘里那些油呼呼的剩饭剩菜就像绵虫一样吸在了她的手上,恶心得她一边洗一边不停地甩手上的油污。厨房里人来人往,小姐们一会儿进来端菜,一会儿又送回来一摞脏碗,偏巧邢小美正在甩手上的油污,一不小心就甩在了进来送脏碗的小姐身上了。
“你会不会洗碗呀,把脏物弄到人家身上了。”小姐怒气把碗放进水池里,水池里立刻翻起一层浊水,顺着池沿稀里哗啦淌在了邢小美的鞋上。
邢小美使劲跺着脚面上的脏水,边跺边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笨手笨脚的,一看就是新来的,你这么笨的女人,不下岗才怪呢。”小姐恶狠狠地瞪着邢小美。
邢小美觉得小姐的话带着恶意,都是打工的,凭什么我要被你鄙视?她看着小姐,刚要还嘴,两只眼睛却惊得难以使嘴巴出声了,眼前的这个小姐竟是绿丛,许鹏展的外甥女,当年许鹏展任副县长时,绿丛和白丛从乡下来到城里让许鹏展给找工作,后来白丛勾搭上了许鹏展,一来二去就把许鹏展弄到大牢里去了。跟白丛相比,绿丛是懂事的女孩子,为人也正派,许鹏展出事后,两人都回乡下去了,怎么忽然又出现在酒店里了呢?
绿丛显然也认出邢小美来了,这让她大感意外,邢小美变了,模样变得面目皆非了,如果不是正面打量了她许久,白丛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眼前这个梳短发、戴套袖、手上沾满了油污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舅妈,舅妈是国家干部,即便舅舅出了事,舅妈也有工作干的,没有必要来酒店当打工妹吧?是不是舅妈家里出了事情,急需钱用?……
绿丛上前抱住邢小美,“舅妈,您怎么也来这里打工啊?”话一出口,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时,邢小美冷静了,她给绿丛使着眼色说:“别哭,让老板看见了,我就在这里打不成工了。”说着自己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哎,千头万绪,怎么跟绿丛开口解释呢?
走在路上,郝从容心里不住地感叹,还是老同学的情谊深厚,关鍵时刻邢小美又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通过她在医院当护工的表姐,找了那个有背景的老太太的孙女,答应帮忙跟上边疏通,据说老太太的孙女跟上边那位管事的官员关系很铁,不过开价也很高,要一百万。郝从容手里没有这么多的钱,这事又不好跟吴启正讲。于是她决定到文化局找刘青副局长帮忙,毕竟斑点马的画展他赚了大头。
刘青不在,郝从容问了文化局其他的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在说了不知道之后还神秘地一笑,郝从容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内心便有点发毛,从文化局出来,她就奔了金望角二渠道批发书市,刘青的老婆在那里有一个摊点,专门经营时尚杂志,她是在刘青当了副局长之后下海的,从前她是市京剧团的一名花旦演员,剧团不景气,没什么戏演,要么就是下乡,一场戏只赚个盒饭钱。郝从容曾经见过她一次,好像是来买时尚杂志,她把郝从容恭维得差点找不着北,说她特别喜欢郝从容写的书,其实郝从容根本没真儿八经出过什么书,只出过两本集子,一本集,一本散文集,都是靠拉赞助自费出的,市面上根本没有卖的,那时候她跟刘青还没什么交往,她不可能送书给刘青,刘青的夫人也就不可能看过她写的书,那么她说看过郝从容写的书纯粹就是恭维了,不过,郝从容心里还是掠过一阵快慰,反正恭维人又不花什么成本,这年头说好话说动听的话很可能是最廉价的了。
刘青的夫人好像也姓刘,跟刘局长一个姓,郝从容进了书市就看到了她的摊位,她刚好在,不过人看上去很没精神,好像几夜没睡觉似的,刘夫人见了郝从容,愣了半晌,显然想不起眼前这位面熟的女人姓字名谁了,就在她微笑的时候,郝从容自报家门地介绍说:“我就是你喜欢读她的书的那位作家……”
刘夫人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瞧我这死记性,这么大的名人让我忘记了。”说着拉过一把椅子要郝从容坐。
郝从容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刘局长的,刚刚到他的局里去了一趟,局里人都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而且一个个表情很神秘,我打刘局长的手机他又关机……”
刘夫人看看郝从容,问:“你找他办事情?”
郝从容点点头。
刘夫人凄然地一笑,“他可能帮你办不了什么事了。”
“为什么呀?莫非刘局长出了什么事?”郝从容不解地问。
“他被纪检的人找去谈话了,有人举报了他,听说事情不少,下一步说不定还坐牢呢。”刘夫人语气激动地说。
“真有这么严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郝从容惊慌起来。
“如果不是这几年凭着他手中的权力拉了不少关系,他恐怕早就进去了。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生活作风一向不检点,想当年我就是被他勾引到手的,那时候他在家有一个结发妻子,跟我结婚后,他一直没闲着,又勾引我们团里的其他更年轻的女演员,有一个女演员在他的栽培下还当了副团长,成为全市文化系统劳模。这几年,他的权力范围大了,胆子也就更大了,玩弄女性成为他生活的必须,前几天他对一位民营网吧的女人下了大功夫,不光勾引她上床,还把她在床上的各种姿式拍成了特写,鬼东西居然愚蠢得将这些照片拿到洗印中心去招摇,一下子被店老板举报了。在这之前,举报他的人就不少,听说有一个叫斑点马的油画家多次往市纪检委写信举报他,都因为他的关系铁给压下了,这回恐怕不可能了,这回人家举报到了省里,是省纪检书记亲自来抓的,他刘青就是长了翅膀也难飞起来了。”
郝从容的脸色变了,她的心跳加速,她自己已经明显听到了加速的心跳,如果刘青只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纪检调查还情有可原,现在偏偏是经济问题,又涉及到斑点马画展的经济问题,郝从容清楚刘青在这次画展中捞了多少钱,这事一旦被抖落出来,别说是刘青,就连郝从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真是这样,吴启正还升个屁,能保住位子就已经很不错了。郝从容越想越怕,最后竟坐不住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