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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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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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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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06字

四十万元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邢小美从母亲龚玉抒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手不住地抖动,嘴上不停地说:“这回可心真是有救了,能出国了,妈,等可心在国外学了本事,赚大钱了,一定把这钱连本带利地还您。”


龚玉抒说:“这钱算老家的亲戚借给可心的,她将来肯定要还。”


邢小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妈,那天你前脚刚走,老家的亲戚们就进城了,说你病了,是表姐打电话告诉他们的,我说你回老家看他们去了,不是他们记错了,就是表姐说错了,我管了他们一顿饭,他们吃过饭又走了。”


龚玉抒心里想笑,这是她跟表姐使的一个计策,金蝉脱壳,为的是把隐藏在老家墙壁里的金子取出来,利用这计策,龚玉抒顺利拿到了金子,又顺利在银行兑换了钱,今天她交给女儿邢小美的四十万元,就是她当年的陪嫁,龚玉抒一口咬定是借的,她想指着这笔钱养老。


龚玉抒接着女儿的话说:“你叔家里没钱,有钱他也不会借给咱们,当年你爸生大病的时候,我跟你叔去借钱,他不但没借给,还把我数唠了半天,他那人呀,按你爸爸的话说,势利眼一个。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看不是,拆台的往往是兄弟俩。哎,这些钱都是我跟老家的邻居和朋友们借的,如今他们的日子都过好了,家里有车子,银行有票子,乡下空气又新鲜,门前种点菜,打口井,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呀!等我老得走不动挪不动的时候,我也到乡下去,那才叫真正过日子。”


邢小美笑笑说:“妈,您真要走不动挪不动了,还不能到乡下去,那里缺医少药的,我能放心吗?您只能在城里呆着,有我陪您,到时候可心留学回来,让她侍奉您。”


“那这个外甥女儿我还真是没白疼,就这样说定了。”龚玉抒笑起来了,老有所依是人生的最大福分。


邢小美回到家,就把姥姥借四十万元让可心出国留学的事跟可心讲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母亲毕竟又在她的女儿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了她,世上只有妈妈好,邢小美每逢人生的关隘都会体味这句话的特殊意义。同样她也渴望从可心嘴里听到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不去啊,借钱去留学,开玩笑啊?你们借得起,我还还不起呢。”可心抵触地看着妈妈。


邢小美吃惊地望着女儿,这个令她无奈的女儿,现在真是变了。如果说父亲许鹏展的事情打击了她心灵的话,那么田野与她的分手则彻底改变了她的世界观,摧毁了她上进的欲望。“你往何处去?”邢小美想起一部的名字,心里嘀咕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她快速转身,不想让可心看到自己的眼泪,母亲在孩子面前是不该流泪的,特别是现在,邢小美任何事情上都要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坚强。


但可心还是看到了妈妈的眼泪,她不屑地说:“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其实卖茶叶蛋的跟当大官的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工种不同而已,当官的再有权也得买茶叶蛋吃,而卖茶叶蛋的人就未必去搭理当官的,他求不到官,反落个身心自在,人啊,我看透了,只要活个舒坦,怎么活着都行,全凭自己的感觉。”


邢小美听完可心这番话,不由转过身,惊悚地看着她,悲伤绝望一齐涌上她的心头,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然,不以为然就等于破罐子破摔没有脸耻,到了这份上,人的道德底线也就彻底崩溃了,完了,一切都没有希望了,难道毁了丈夫的邢小美还要再毁了女儿吗?天啊!当绝望来临的时候,邢小美不甘屈服的同时死死地抓住希望,她不能彻底输给命运,她要抗争,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她也要争取。


“可心,你必须出国留学,去哪个国家由你选择,但你必须出去,现在你不想出去了,想随遇而安了,妈妈理解你的心情,这是因为人生的挫折造成了你的这种心态,要知道你刚刚20岁,人生之路相当漫长,你难道真想终止学业?你想过你的将来吗?那很可能比妈妈还惨的将来,妈妈怎么忍心看着你处在生活的最底层,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当年妈妈孕育你的时候,曾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敢上班,就那么躺在床上,怕你尚未成形的生命从我的身体里掉出来,十月怀胎,妈妈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总算把你的命保住了,生下你,你爸爸与我两地分居,是姥姥把你精心带大,好不容易把你爸从边疆调回来了,又好不容易给他跑了个副县长的位子,一心指望多弄一些钱,将来让你到美国去,有一个美好绚丽的人生,谁知你爸爸出了事情,把我的美好愿望给毁了。我们的生活从零开始了,有一段时间,妈妈也想自杀,想结束这种耻辱的生活,可妈妈又挺过来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妈妈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你那么快乐地学习着生活着,并不时地劝妈妈想开些,所以妈妈才挺到了今天。可是后来,田野知道你爸爸的事情离开了你,这对你的打击很大,于是你对美好的生活绝望了,妈妈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愿,你有一颗向上欲飞的心,妈妈看到了。孩子,你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你的人生还长,即使你不为妈妈着想,也要为姥姥着想,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一个满头银丝的白发人终日为黑发人以泪洗面吗?可心,想想姥姥从小到大对你的疼爱,想想咱们破碎的家,你不该让妈妈再伤心了呀!……”


邢小美说不下去了,泪在脸上纵横。


可心看着妈妈,妈妈的话和脸上的眼泪都让她心动,她也相信妈妈讲得那些道理都是对的,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她奋斗的欲望似乎全被冷冰冰的现实粉碎了,生活不过如此,高也好低也罢,都是一个活着,拥有再多的钱也是用两个鼻孔出气,于是她对妈妈说:“妈妈,您知道您这辈子为什么失败吗?就是因为您总给别人设计人生,您为爸爸设计了人生,每天为她忙来奔去的,最后把他送进牢里去了,现在您又为我设计人生,还不知道您的设计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正因为我前半辈子总是为你爸爸奔忙,一心盼他发迹,给全家人带来荣誉,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人的幸福不在别人手里,只在自己手里,所以现在妈妈需要你认识到这一点,才准备送你出国深造,让你拥有能力,独自创造幸福的未来。你要成功,成为撒切尔夫人、希拉里那样的女性,创造天下,指挥天下,可心,妈妈给你跪下了,你一定答应妈妈,否则你爸爸给全家造成的阴影就会永远挥之不去。”邢小美话音落地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就像有人打了可心两个耳光,她吃惊地看着妈妈,妈妈这一跪真把她跪醒了,妈妈是个有尊严的女人,不曾向任何人低头,但今天妈妈却向她跪下了,而且是为了她的前程,她的幸福。可心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拉起妈妈说:“妈妈,我错了,我不能辜负了您和姥姥,我去留学,去美国深造。”


邢小美牵着可心的手站起来,突然来了精神说:“姥姥跟老家的人借来了钱,就等于给你出国深造插上了翅膀,可心,你飞吧,飞得越高越好,妈妈祝福你,你要给妈妈争气呀!”说着,邢小美走进自己的卧室,在床头柜的最底层翻出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六枚戒指,这是她跟许鹏展婚后靠自己的工资买的首饰,每枚戒指都有发票,抄家时也就被排除在不义之财之外了,从而幸运地保存了下来。现在,邢小美掂着这六枚戒指,就像掂量着她从前的生活,从前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了,这六枚戒指倒不如拿出去换了钱变为可心出国的费用。


邢小美转身出屋,本来想跟可心细说一下,又怕家庭琐事太影响女儿的情绪,于是自己默默去了当铺,将六枚戒指全部当掉了。


这家当铺是新开的,离邢小美家不远,老板是个中年人,早年在上海做生意,据说当铺是他的祖传家业,他爷爷在解放前就开当铺,解放后几经运动,家业也就败光了,老板在上海做了几年生意,回来想重振家业,于是就开了这家当铺,生意看起来还不错。老板举着六枚戒指在灯下一一晃过,说:“全当了?”


邢小美点点头。


老板就折了价,走了手续。


邢小美拿了钱,从当铺里出来,只觉眼前一片黑,不由两手扶住墙壁,一切转瞬成空,这就是人生的悲哀啊!


可心决定去考雅思,她将家里所有的英语书都找了出来,晚上复习,白天去读雅思班,手机停了,不跟任何人再往来。


有天夜里,邢小美去可心的房间,发现女儿睡着了,枕边仍放着摊开的英语书,写字台上的小台历上写着一句话:“你给我一片天空,我为你创造一个世界。”


字迹清晰工整,是可心写的。


邢小美给可心盖好被子,又在她的床边坐了一会儿,看到女儿睡得香甜,一股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生活的新秩序总算开始了。


“我的乖我的爱,自己养自己爱,黑姑娘,你是家里的小宝贝,一会儿吃过饭饭,我们出去散步好不好啊?到河边看水,到公园看花,到马路上看人,看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回来我们也去买。黑姑娘,到了外边,你要听话,不许乱咬乱叫,要是你咬了人,人家就要找上门来索钱打狂犬针,要是死了人,那咱家可就摊官司了,这年头摊什么也别摊官司,纠缠不起呀!黑姑娘,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郝从容正在跟她买回来的狗说话,自从家里有了这条黑狗,她的业余时间就丰富起来了,她可以跟黑狗说话,跟黑狗打诨,有时候还故意跟黑狗调情,现在她再也不怕吴启正跟她冷脸了,她已经有了一个解闷的伙伴,狗伙伴,她叫它黑姑娘。


黑姑娘似乎知道谁是自己的主人,跟郝从容格外亲,只要郝从容从外边回来,黑姑娘一定身前身后围着她摇尾巴,有时还会舔她的裙子、扯她的裤脚,一个月后,黑姑娘就能听出郝从容的脚步声了,只要郝从容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黑姑娘就会在房间里欢叫,郝从容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带回来的好吃的东西丢给黑姑娘,而后抱起它说:“叫娘,叫娘啊!”


吴启正特别讨厌郝从容抱回来的这只黑狗,尽管它的脸上闪烁着一双有神的眼睛,他想人有这样的眼睛会心明眼亮,而狗有这样的眼睛就是狼心狗肺了。他几乎没喊过黑狗一声,更不叫它黑姑娘,每逢看到郝从容跟黑狗没完没了地说话,他就气得冲进自己的房间里,砰地关上门,黑狗似乎知道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不喜欢自己,看到吴启正砰地关上自己房间的门,黑姑娘跟着跑到他的门口,对着关紧的房门没完没了地叫唤,郝从容在一边看着,内心得意地想:“黑姑娘啊,老娘真是没有白疼你呀!”


黑姑娘本来有一个食盆,吴启正管它叫狗食盆,他吃剩的菜会倒进狗食盆里,可郝从容发现,黑姑娘并不吃吴启正的剩菜,它只吃郝从容丢给它的食物,盆子里的食物会积下来发霉变质,给房间带来一股馊味。郝从容索性把狗食盆扔了,跟黑姑娘一起吃饭,她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吃一口,再喂黑姑娘一口,边喂边说:“黑姑娘,听娘的话,好好吃饭啊!”


吴启正啪一下摔了筷子,骂道:“你愿意当狗娘,我还不愿意当狗爹呢,什么东西,人畜不分!”


没等郝从容说话,黑姑娘就叫起来了,它瞪着两只炯炯的眼睛,仇恨地看着吴启正,疯狂地怪叫,甚至冲上去撕扯他的衣服。


吴启正毫不示弱地跺着脚骂:“滚,滚,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个家我是主人,你睁开狗眼看看!”


黑姑娘仍然不畏强暴拚命叫唤,它甚至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往吴启正身上扑。


吴启正飞起一脚踢过去,只见黑姑娘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嗖嗖带着响声砰地摔在地上,随后郝从容就听见了黑姑娘的惨叫。


“你疯了,你官升不上去就拿狗撒气,狗也是一条命,你犯下命案了,今天黑姑娘要是死了,我就跟你没完!”郝从容伤心地抱起在地上呻吟的黑姑娘,黑姑娘被踢断了一条腿,郝从容抚摸着它受伤的腿说:“黑姑娘,你命大呀,老天爷保佑你,让你活着,没被皮鞋踢死,娘马上带你到医院去,腿断了还能接上,人心要是黑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黑姑娘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郝从容的怀里呻吟着,郝从容抱着它匆匆出门,拦了辆的士就奔了宠物医院。


本城养狗成疯,已成狗患,宠物医院也就应运而生,并按等级分成甲乙两种,名贵品种的宠物就到甲级医院,费用也相当昂贵,是一般市民所承担不起的。黑姑娘自然要到甲级医院,不因为它本身的名贵,而因为它的主人是郝从容。


到了宠物医院,郝从容要找最顶尖的医生给黑姑娘看病,她不怕花钱,却怕黑姑娘落下残疾,毕竟是吴启正的皮鞋把黑姑娘的腿踢伤,她的内心有一种愧疚之感,一路上已洒了不少的泪水。


医生给狗作了诊断,左腿腿骨骨折,估计治疗费用将在三千元左右。


郝从容毫不犹豫地说:“治,别说是三千元,三万元也得治,只要黑姑娘不落下残疾就是万幸。”


医生立刻给黑狗实施了手术,因打了麻醉剂,手术时黑姑娘没有叫唤,可手术过后,麻醉剂一过劲,黑姑娘竟日夜不停地叫唤起来。


这让吴启正烦透了,白天黑狗叫的时候,他就拚命弹钢琴,用琴声冲淡狗的叫声,可到了晚上,黑狗的叫声更肆无忌惮了,他不可能半夜三更起来弹琴,那会影响楼上楼下的邻居。为这事,他跟郝从容不知吵了多少次,可郝从容逮住理反问他:“是谁把黑姑娘的腿踢断的,还不是你吗?黑姑娘痛苦,能不叫吗?它叫唤是因为痛,你不愿意听它叫唤,当初为什么要踢伤它?连猫狗你都欺负,你身上没有善根啊!”


吴启正自然知道自己在这事上不占理,他索性不理睬郝从容,有天下班的时候到狗市买了一个铁嚼子,让小黑狗再也叫不出声音,痛苦的叫唤只能憋在喉咙里。


郝从容起初不知道,平时黑姑娘睡在大厅里,郝从容睡在楼上,黑姑娘的每一声叫唤郝从容在夜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根据它叫声的大小判断它疼痛的程度,可今晚她睡下后,一直没听见黑姑娘的叫声,莫非黑姑娘又出事了?郝从容半夜起床,从楼上下来,她一下子发现睡在大厅里的黑姑娘嘴上戴了个铁嚼子,黑姑娘痛苦的叫声已经变成喉咙里的呻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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