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彦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4
|本章字节:8424字
江云天赶到省城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一点钟,他没有首先为自己安排下榻的地方,而是驱车直奔省委,他想尽早与省委章书记约定一个晤谈的时间。
这是江云天自从到宁康上任以后第一次来省城。三个多月过去了,他的工作可以说已经打开了局面,他这次来谒见省委书记主要是想向他汇报在宁康推开企业改制工作的构想,以期得到省委领导的支持。
上午十一点多钟正是车流高峰阶段,他的“奥迪”轿车被挤在车堆里走走停停,街口的红绿灯根本不去考虑你有没有急事。等他的车驶进省委大院的时候,江云天腕上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四十分。他匆匆钻出轿车便快步登上省委大楼的台阶,他想赶在章书记下班之前见到他。他乘电梯来到十五楼,铺着红地毯的楼道里非常安静。江云天直接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的接待室,恰巧值班的正是他去宁康之前与他谈过话的那位年轻秘书。江云天记得这位戴着眼镜很斯文的秘书姓佟,没想到这位佟秘书还记得他。他一见江云天便热情地拉住他的手说:“江书记,你可是稀客,我这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就是不见你。”
江云天说:“我是怕来得多了让领导怪罪呀,这个江云天,不干工作光跑到领导这,给你个宁康市委书记就够你便宜了,还想干什么呀?你瞧,领导要是对你有了这种印象该多不好啊?”
佟秘书笑着说:“江书记你错了,你不来领导才怪罪呢!前两天章书记还问起过你呢!”
江云天说:“是吗?那我今后可要多来几次。佟秘书,章书记在吗?”
佟秘书说:“不巧得很,章书记去高速公路工地视察,今天恐怕回不来。我看这样,你把下处的电话留给我,章书记回来以后我给你约好时间,然后我电话通知你。”
江云天说:“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不知道章书记什么时候回来。”
佟秘书说:“章书记明天一定回来,他一回来我马上给你安排,请你放心,你是稀客嘛!”
江云天说:“好吧!可是我还没有下处呢,我是直奔省委而来。”
佟秘书说:“等你住下了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明天不要出门,等我的电话。”
江云天从省委出来,和司机随便找个饭店吃了点饭,就来到组织部招待所住下,并把电话号码通知了佟秘书。
三个多月前江云天从北京来省委报到就住在这里,三个多月后重游故地,江云天的心里顿生许多感慨。官场生涯真是不可捉摸,江云天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辈子会来到与他没有任何关联的这个西部省份,他更不会想到省委赐给他的封地竟然布满了荆棘,使他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倍加小心。细想起来,他在国务院工作若干年其实不能算作是官场中人,因为他所在的单位实际上是一个学术机构,“学术”与“官术”是性质根本不同的两码事。
江云天在省委组织部招待所住下以后想他不能把一个下午的时间白白地浪费掉。今天下午江云天准备见一见吴飞鹏,因为宁康的旅游开发区将面临着全面招商,而吴飞鹏曾经表示过他要在那里一展雄风。于是江云天翻开他随身带着的电话记录簿找到了吴飞鹏手机的号码。
“您好!请问你找谁?”显然这是安然的声音。
“安然小姐,听不出我是谁吗?”江云天说。
“哦!听出来了,江书记!飞鹏整天念叨你呢!前天他还打过电话找不见你,你在什么地方啊?”安然问。
“我就在上次你来接我的地方。吴总在吗?”江云天说。
“在,他正在召开董事会,请你稍等。”
“喂!云天老兄啊,想死我了!我正有事找你呢!”吴飞鹏说。
“你不是正在开会吗?如果不方便,我们就改日再见。”江云天说。
“哪里话?别人我可以不理,你老兄不敢得罪。听说你要来,我让他们散了。你等着,我去接你。”吴飞鹏说。
“接就不必了,我带有车,不过,我还不知道贵公司在什么地方。”
“很好找,还记得黄河大酒店吗?从黄河大酒店一直向东,第二个十字路口向右拐,就能看见我楼顶上的招牌。”
江云天乘车从组织部招待所出发,好在司机路很熟,很快就找到了飞鹏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部大楼。江云天远远地就看见吴飞鹏和安然正在楼门前迎候他。
熟人见面,没有多少寒暄客套,江云天被请到了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办公室分内外两个房间,外间是秘书办公的地方,谁要是想见总经理,没有秘书的允许是进不去的。总经理的办公室,房间很宽敞,总经理巨大的写字台摆在靠窗的地方,写字台上堆满了书籍和文件。可以想象,吴飞鹏坐在写字台后面皮转椅上面对下属的那份威严。
“快请坐!”吴飞鹏把江云天让到办公室的大沙发上坐下,安然忙着给江云天倒茶。吴飞鹏吩咐安然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扰他们,安然答应一声走出去并轻轻地把门关好。
坐定以后吴飞鹏问江云天:“我听说你把王炳华调回去筹备旅游开发总公司是吗?”
江云天说:“吴总的消息好灵通啊!”
吴飞鹏说:“别忘了石塔有我的企业呀!”
江云天说:“你不是说要在宁康的旅游开发区一试身手吗?现在机会来了,我不知道吴总是不是真有这个胆量?”
吴飞鹏说:“我说话是算数的,在宁康的旅游开发区干一番事业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云天老兄,说心里话,我很佩服你的胆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宁康的旅游开发区拿到手上,确实不简单哪!”
江云天摆摆手说:“过奖了,把宁康的旅游开发区彻底推向市场是大势所趋,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吴飞鹏说:“可是没有你事情就办不成啊!不过,我仍然怀疑宁康旅游开发区的事情还没有最后解决。不瞒你说,恐怕我那位叔叔不会让你轻易得逞。前天我打电话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可惜你办公室没有人。”
“我正在下面搞调查。”
“你大概不知道省里几个老家伙正准备奏你的本呢!”
“噢?”
吴飞鹏说:“……你别小瞧那些老头子,他们要是闹将起来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能量大得很呢!我听了这个消息感到非同小可,就赶紧给你打电话,可是你办公室一天都没有人,我以为你不在宁康呢!不想你今天正好来了,你思想上要有个准备呀!”
江云天听了吴飞鹏的话心里就不禁涌起一阵彻骨的悲凉。是的,他在宁康的这三个月所做的一切可以说绝无任何个人目的,他完全是从一个美好的愿望出发,而根据自己对全国局势趋向的判断和把握,力图把处于中西部落后地区的宁康尽快推向一个新的起点。但这却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如果以吴副省长为首的这些老家伙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到省委书记那里演出一场逼宫的闹剧,江云天的那把椅子还真说不定会摇晃起来呢!那么,他三个多月为之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宏图大略?
“谢谢你的提醒,”江云天想到这里对吴飞鹏说,“我这次来就是要找省委章书记认真地谈一谈宁康的情况。”
“你早该这样做啊!”吴飞鹏说,“官场上的事来不得半点谦虚,该往上捅就得捅,不必客气!就连我那位叔叔,他奏你的本,你也可以奏他的本,谁扳倒谁也算,没有什么了不的!”
江云天听吴飞鹏这么说,早就闷在心里的一个疑问突然就又跳了出来。他早就想问一问吴飞鹏但都难于开口。
“吴总,”江云天说,“有个问题想问一问,当然你可以不回答。你怎么对你那位叔父大人如此……?”
对于江云天的问题,吴飞鹏并不感到惊讶。他摇摇头说道:“我看不起他,他是一个软骨头……”
吴飞鹏的父亲吴竞愚和他的叔叔吴竞存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1942年,吴飞鹏的爷爷吴成义在宁康石塔县的石家洼过路战役中壮烈牺牲,时年三十五岁,留下了两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他们就是吴竞愚和吴竞存。
三十年后,那一场噩梦般的文化大革命进入了疯狂的阶段。造反派为了整垮彭老总,竟把石塔县石家洼过路战役说成是反革命事件,并污蔑为了保护彭老总过路而壮烈牺牲的吴成义是黑线人物,是叛徒汉奸,他们说是时任石塔县委书记兼游击队政委的吴成义向日寇告密才酿成了石家洼惨案。他们声称要向吴成义的后代吴竞愚和吴竞存讨还血债。他们先是把时任宁康市委副书记而被关进“牛棚”的吴竞愚拉到石家洼进行批斗,逼迫他交代父亲吴成义叛变革命的罪行。
吴竞愚的弟弟吴竞存是宁康第一中学的校长,他被打成走资派在学校里监督劳动。造反派责令他与哥哥吴竞愚划清界限,只要他揭发吴成义叛变革命的罪行,他就可以被结合进教育局的领导班子,如果他不识时务负隅顽抗,吴竞愚就是他的榜样。生性怯懦的吴竞存看到哥哥被打得奄奄一息,心里不禁害怕起来,不得已在造反派整理的吴成义叛变革命的材料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吴竞愚终因伤势过重又得不到治疗,最后惨死在监狱里,时年四十一岁。
父亲吴竞愚死的那一年,吴飞鹏才十三岁。从那时起,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就对他的叔父种下了鄙夷的种子。尽管在此后的日子里,吴竞存对他们母子爱护有加,走到哪里就把他们带到哪里,但吴飞鹏却从骨子里看不起他的这位叔父……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对你的叔父不感兴趣……”江云天听完吴飞鹏的叙述后说道,“不过,那是那个年代的错误。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以德报怨是中国的传统美德。”
吴飞鹏摇摇头说:“江书记,我不能同意你的观点呀,这是懦夫的理论!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才是公平交易。比如说,董伟清必欲将你置于死地而后快,你对他难道还要讲什么中国的传统美德吗?我认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英雄本色!”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了。”江云天说,“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的旅游开发总公司已经开始运作,我的旅游开发区也即将招商,招商信息马上就会发布。欢迎吴总和省城的有识之士到那里去建功立业,我们将向投资者提供最优惠的政策和最宽松的投资环境。”
吴飞鹏说:“这我相信,我一定会去参加竞标,我和省城实业界的同仁谈起过你,他们也有意在那里一试身手。不过我担心你的宏伟设想还没有付诸实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江云天说:“请你放心,你把钱包准备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