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任上任后，白茹并没有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而是积极主动地介绍情况。

冯宁波是个明白人，自己初来乍到，年纪还不到三十岁，无论从资格从年龄从学业都比不过白茹。白茹在此工作快十年，情况了如指掌，有些事还需要她出谋划策才行。当然，有些时候他并不一定采纳白茹的意见，总是以主任身份自居。他上任前总以为白茹会破罐子破摔，一个有作风问题的女人，突然一下子从高处掉下来，不可能表现什么热情出来。没想到白茹一如既往，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愧疚，而且对他的到来表示极大的热情。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感，觉得这个女人真不简单，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女人。按理说出了这等丑闻，全城都在街谈巷议，她脸上仍是那么坦然，完全没有那羞耻的样子，这个女人真有定性。有时他得意忘形起来，说些大气如牛的话，白茹听后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林志超表现出更大的热情对冯宁波俯首贴耳，言听计从，同时使出他的小聪明，帮助冯宁波出主意想办法，鞍前马后，很讨他喜欢。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是调整信贷员的分工：林志超负责供销社和粮食，夏逸杰没有变动，另外两名新调的年轻人分担一些业务。白茹兼任信贷内勤。

分工宣布后，夏逸杰站起来将桌子一拍说：“我不同意。”

冯宁波脸一沉，问：“有什么不妥吗？我觉得没什么不合理的。”

“就是不合理。白茹姐是老主任，你有什么资格安排她担任信贷内勤？她的职务只有行长才能安排。”

白茹怕他们发生不必要的争执，赶忙制止：“小夏，话说哪儿去了？我现在已不是主任，就得服从新主任的安排，这样很好哇，再说冯主任在分工前征求过我的意见，你不要误会。”

“商量过的。”冯宁波感激地看着白茹，又看看夏逸杰那不服气的样子，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升起来，他又不能发作，这可是得罪不起的主。

夏逸杰心里不痛快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林志超得意洋洋就只等着坐山观虎斗，没想到戏才刚刚拉开就闭幕。他给冯宁波递上一支烟，送上火，笑了起来：“公子哥有点小脾气，年轻人嘛气盛，主任不要介意。”

“这有什么，白主任以后还要你多帮助哇。”

白茹从不打官腔，也不想说些多余的客套话，她开始整理王叔交给她的资料。

林志超站起身走出去时给冯宁波使了个眼色，冯宁波会意起身跟了出去，白茹全看在眼里。

这是一个疯狂扩张的金融时代。各金融机构纷纷增设网点，一时间城市的大街小巷不到一公里就有一个储蓄所。营业部下设十个储蓄网点，人员增加了四十余人，大家坐在会议室里黑黑的一片。白茹坐在主席台上，听着主任冯宁波讲话，她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忧虑，突然从社会上招进四十多人，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就上岗，安全问题谁能保障？

营业室内增加了一个储蓄窗口。冯宁波看在刘行长的面子上安排刘红霞担任储蓄负责人，没想到刘红霞完全不领他的情，说什么也不同意，就只好安排陈芝到岗，所有人员安排到位，他才松了一口气。

高息存款雪转而来，这个城市突然像疯子一样，存款利息一天比一天抬高，从千分之一点五到千分之一点八再到二点一的趋势不断攀升，三天一个利率，周边城市的存款蜂拥而至。营业部存款一天比一天下降，冯宁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将利息提高到最高点，不到三天，存款又哗啦啦地流了回来，并且每天以二千多万元的速度不断上升。

营业部存款迅速剧增，一个星期增至一个亿，并且有突破两个亿的可能。冯宁波喜上眉梢，往营业室内一站哈哈地笑个不停：“真没想到创造了一个奇迹。”

白茹并不像他这样乐观，她认为这是一个极不正常的现象，建议他适可而止，保持平衡发展就是。冯宁波听后很反感，却产生一个更可怕的设想：一定要借此机会将存款尽快突破两个亿，两个亿不是一个小数目，在一个月内存款上升两个亿，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奇迹啊！不仅营业部要成为典型，支行也跟着沾光，那我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白茹听了他的话，心里的一份担忧更加加重。她现在虽然不是负责人，但凭着对银行的感情不得不将自己的这份担忧说给冯宁波听：“冯主任，存款竞争步入了恶性循环的轨道，各家银行存贷利率严重倒挂，存款利率抬到越高倒挂越厉害，这样下去银行会成为亏损大户。”

冯宁波听后不屑一顾地说：“你这是祀人忧天嘛。我们只管现在，谁还想将来？现在各家银行都这么运作，我们也只好这样了。”他说完还在心里说道：“真是多管闲事，你又不是主任。”

白茹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反感情绪，再说多已经无益，反而让他以为自己在干涉他的工作，也只好将这些观点装在心里。

一个月后的一天，支行通知：省、地、市三级工会、办公室集聚营业部来总结经验推广先进，让白茹先写一份汇报材料，她当场拒绝。直到钱行长亲自打电话，她仍然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钱行长心里明白：白茹说的确实是一个将来必须承认的事实，但现在各家银行都是这样经营，如果我行不这样运作，存款要全部跑掉。“一个没有存款的银行该如何立行？还是银行吗？”

钱行长反复地说明自己的观点，反问白茹这样一个问题时，白茹理解行长的用心，但表示不会写这样的东西。

钱行长发火了：“白茹，撤了你的职是不是有想法？一位主任犯了严重的作风问题，对银行对个人影响有多么坏你不知道吗？现在全县都知道我们银行出了这等丑事，我不撤你的职全行就通不过。这对你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要带着情绪影响工作的开展。”

白茹没想到行长这样看她，心如刀割般难受：“行长，我一直以为你洞察秋毫，什么人、什么事都看得很准。我的为人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委屈啊？”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让我说什么好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委屈？你也好好想想清楚。”老行长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白茹看着电话摇了摇头，她真想大哭一场，她心里的委曲谁能理解啊？

冯宁波对白茹不写材料的事耿耿于怀，对她的态度急转而下，再加上林志超的怂恿，以后无论大小事只和林志超商量就成事。林志超深感自己得到了主任的充分信任，更是像一条跟尾巴狗，他走到哪儿就跟在后面。

一个星期后，系统内大小报刊杂志刊登了冯宁波的先进事迹。冯宁波被评为金融红旗手，列入支行后辈干部；陈芝被评为揽存状元，从来毫无追求的她开始了新的目标追求。第二个储蓄柜开张才一个月，存款上升六千多万元，她个人揽存突破两千万元大关，先进事迹见诸报端。

冯宁波好不得意，朦胧之中似乎看到更高一层位置正在向他招手。

一时间营业室内又喧哗起来，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叶春丽心里更不是滋味。

李子君、贺丹妮组织的存款也不少，她们怎么也想不通：工作是大伙做的，存款人人都有份，可得到的报酬和待遇怎么相差如此之远呢？

李子君将算盘一扔说：“金融风暴来了，把人都吹疯了。”

刘红霞一脸不服气，随声附和起来：“这没有道理嘛，怎么能这样？”

“就是，集体的胜利果实被个人吞没，我们都是垫背的，呜呼，唉哉。”贺丹妮特别反感。

“好了，我的小姐们不要再长呼短叹了。当初叫你们谁去都不愿意，认为储蓄没出息，说出去不好听。这不，陈芝现在成了红人，你们又眼红，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叶春丽走到他们面跟前制止说着。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扇阴风点鬼火，息事宁人，团结共事，“听叶主管的，少说两句行不？”向红梅一边给李子君使眼色，一边提醒似的说。

刘红霞可不管这一套，她起身就往外走：“找白主任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