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庹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7
|本章字节:11682字
实际上,这几天何庆丰根本就不在江城。药业集团在新区受挫,重新在省城的郊县拿下另外一块地,这次郊县政府非常配合,但是在拆迁中遭遇了被征地农民的抵抗,药业集团的老总请何庆丰支持一些人手去协助。这对何庆丰来说,是举手之劳,他最不缺的就是人,酒肉款待,再加上五十块和一包烟,他随时可以召集几十上百这种价格的打手。当然,他不会愚蠢到老实地亮出底牌,轻易就显示自己的慷慨,他不是慈善家和侠客,相反,他故意表现得非常为难,理由是现成的,他正在江城围剿苏树东,甚至可能因此跟局二开战,但是为了表示他重视跟药业集团董事长的友谊,他还亲自去那个郊县看了现场,最后达成了一个彼此满意的合作协议。他手下那些农村混混最正当的工作,也就是去沿海的企业打工,这相当于另外一种形式的劳务输出。
至于他用来搪塞朋友的理由,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伏击任晓东好几天了,局二什么表示也没有,电话都没有打一个,苏树东根本就从江城消失,明显是怕了自己,这一次,他总算漂亮地露了一手,相信那些江城大哥都在私下考虑跟自己示好吧?何庆丰以蠢材所特有的自信和乐观精神分析整个局势,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他逼近。多年以前,他就犯过同样的错误,被曹旭杀到他的大本营,他没有吸取教训,这是一个悲剧。
坦克立刻赶回江城跟丁丁汇合,他们在农行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何庆丰得意洋洋地出来了,跟着三四个兄弟,他们开了两辆车,这是一个麻烦,加上两辆车的司机,他们肯定无法在第一时间击毙所有的人。何庆丰没有回庆明镇,而是去了江边一家餐馆,然后又来了两辆车,露天摆了两桌人。三个小时后,一群酒鬼总算结束战斗,何庆丰的两辆车开始向庆明镇方向行驶,但是到一半的时候,机会出现了,另一辆车驶入旁边的电厂,只剩下何庆丰那辆车。
“搞?”丁丁问。
坦克点点头。虽然车里开着冷气,他们还是觉得闷。他们跟了这么久,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两个人似乎都有些麻木。
接下来是预先设想过无数遍的套路,丁丁加速超车,似乎是因为疏忽,两辆车发生了轻微的刮蹭,丁丁停下车,拉开车门走到车后察看情况。何庆丰和他的保镖加上司机三个人一起下了车,大声怒骂,气势汹汹。瘦弱的丁丁似乎被吓住了,连声地说:“我赔,我赔,我给你们驾照。”
他走回去拉开车门,从车座下摸出枪来,同时,坦克从另外一边下了车。按照事先的分工,坦克对付帮手,丁丁直接向何庆丰射击,第一枪打在他的胸口,何庆丰矮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满脸愕然地看着丁丁,似乎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丁丁第二枪打中了他的脑袋,即使是在夜晚,丁丁认为自己看见了红白的脑浆飞溅,然后何庆丰往后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坦克也解决了另外两个人。保镖首先被击毙,但司机反应很快,坦克用了两枪打倒保镖的时候,司机已经转身开始逃跑。但坦克的速度更加惊人,只用了几秒钟就追上了他,几乎是抵着司机的背部开枪。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当一切结束,他们停下来对视着,发现他们运气好得惊人,四周一片寂静,看不到车辆行人,这是夏夜,不是冬天。“再补一下枪。”丁丁老练地说。坦克点点头,他们惊异地发现彼此都很平静,一点也不慌张激动,他们分别打光枪中的子弹后,坦克靠在车头上,看着四野,感叹着说:“真想抽支烟。”
“走吧。”丁丁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两个人都显得意兴萧索。
十五分钟后,他们回到江城,从容地把车停好,用公用电话打给阴四爷,这个时候,才有胆大的路人报警。
8·23特大杀人案立刻震惊江城。
这天晚上,苏树东正在江城宾馆请客。客人共有三位:钟浩然,唐塘和顾军。
这样的聚会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一次,主人和客人都明白意义不同。客人们知道苏树东现在的处境,何庆丰不顾身份伏击任晓东,苏树东损失了最重要的一支战斗队伍,他本人现在也成为何庆丰的进攻目标,处于危险之中,因为这个原因,顾军赴宴的时候,甚至特意带了枪。顾军两年前被提拔到城东所做副所长,现在成为所长,仕途的进步完全跟得上他的年龄。钟浩然也没有浪费这两年时间,迈上重要的一级台阶,成为市中区区长。这正是苏树东今晚请客的理由。他一直准备着,现在,他觉得是时候了。
像无数穷孩子一样,苏树东对于金钱的渴望根深蒂固,但是当他有点小钱,觉得能够养自己的队伍的时候,他就放弃了对于金钱的过分追求。这不是说他的意愿得到满足,而是他觉得这种量的积累肯定比不上质的飞跃,他的理想不是靠一分钱一分钱地加起来成为富人,而是一次就赚到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生也无法赚到的巨额财富。为了实现这个人生战略,他认为必须首先成为一位大哥,所以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他的黑道事业中,金钱只是帮助他成为大哥的工具。同时,在江城赚大钱的生意,基本上都被大哥们占据着,那是黑道权力的盛宴,他要想坐上这张餐桌,得有很多前提条件。他这些年一直在扩充自己的实力,当他认为可以跟这些大哥对抗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个何庆丰就弄得他狼狈不堪。然而,正是在这样的困境中,他决定迈出人生最重要的一步,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从不会因为挫折动摇,从没有理所当然的规矩,他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就去做。
当热菜上来,他们碰了第三杯酒的时候,苏树东说:“我认为,唐姐完全可以做一个房产公司的总经理。”
其他三个人都停止了动作,一齐望着他。钟浩然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唐塘若有所思,顾军挠了挠头,装作不明白地问:“怎么想着给唐姐介绍工作?”
唐姐就是唐塘。两年前稚气的大学生,现在风情万种的女人,两年前他和顾军都不屑一顾的小女子,现在成为了他们尊敬的姐。
“唐姐怎么可能替人打工?要打工也是替自己打工。”苏树东说,“我准备成立一个房产开发公司,参加二十七号地的竞拍。”
钟浩然吐了口气,这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苏树东终于按照他的想法走到应该走的路上来了。他让苏树东去观看那几场土地拍卖,就有这个打算,但是苏树东的脚步迈得太大,竟然敢盯上二十七号地!江城不知道有多少强人在动它的主意,各显神通,写条子,托人情,这块地最近也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但是现在,他感觉最大的麻烦出现了。他认为苏树东应该先从一些小项目做起,再过十分钟,他就明白苏树东为什么这样做了。钟浩然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鼓励地说:“苏总,不错。我支持。但是这块地牵涉太多,其他不说,单是开发实力就是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好项目,只要能够拿到地,不愁没有人来投资。如果拿不到地,一切都不用谈。”苏树东挺直了身子,自信地说:“咱们一步步来吧,先把公司做起来。我能够凑一千万。注册两千万的公司是不是能够暂定一个二级开发资质?”
顾军迟疑一下,老练地说:“我有个朋友有点钱,我可以问问他有兴趣没有,两百万他应该拿得出来吧。”他这个朋友肯定是个幌子,两百万是他认的股份。
钟浩然沉吟着说:“注册资金还差八百万的口子,这样吧,我找家公司先借八百万给你,注册后,苏总你再还,如何?”
这八百万肯定是干股,钟浩然非常贪婪,但正因如此,显示了他对于这个公司的真正认可,他会全力支持,苏树东毫不犹豫地点头:“就这样。谢谢钟哥。来,碰一杯。”
包括唐塘,四个人都干了一杯白酒,钟浩然放下杯子,问:“苏总你想要二十七号地,这可是省市都关注的重点项目,有信心拿下它?”
苏树东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钟浩然,老实地说:“我的信心就是钟哥您。钟哥,二十七号地虽然省市关注,但是它在市中区的地盘上,县官不如现管,只要钟哥您不点头,哪怕他们说通了市委书记,也不行。”
“话不能这样说。我点头也不算,谁点头都不算,一切都得按程序办事。”钟浩然矜持地笑着说。
苏树东的电话响了,他接听完后,放下电话继续说话。
“程序是什么?程序就是一位区长的权力意志。”苏树东笑笑,这是他早有准备的说辞。“我理解的程序是这样的,它可以判你的刑,也可以给你勋章,作出这个决定的,是具体某个权力人物的喜好。同样的一件事,权力人物可以给这个人做,也可以给另外一个人做,每一个选择,都有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这就是程序。”
他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钟哥,顾哥,我今年三十岁,已经到而立之年,意味着一个男人,必须有什么支撑着站立在这个世界上。我有一些感慨:人,一生要走很多很多路,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步;人,一生要说很多很多话,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句;人,一生会认识很多很多人,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成功者和失败者的区别,也许就只在于他们多走对了一两步路,多说对了一两句话,多交对了一两个人而已。我认为,今天成立这个开发公司,就是我人生中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我能够认识钟哥和顾哥,也是我人生中交得最对的朋友,我敬两位。”如果必要,苏树东也可以表现出不凡的演说能力。他举杯一饮而尽。
“精彩。”钟浩然轻轻地鼓掌赞叹。顾军站起来,很绅士地鞠躬:“谢谢。很高兴为您效劳。”唐塘娇笑着替苏树东重新斟满,他们四人同时举杯。
“好吧,我也给两位老弟交交底吧。这块地看上的人多,但是真正可能受到重视的只有很少几家,周洪,谢淳恩,局伟,都是有力的竞争者,省上有几家公司实力不错,目前还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办法。最值得关注的是黄浦集团,这是林书记在上海亲自招商过来的,它那个总经理聂山鹰又非同小可,如果不出意外,黄浦集团的胜算很大,但是,”钟浩然微微一笑:“作为重大项目,必须挂牌竞拍,面向社会招投标,省里市里都专门下过文件,必须走过场,这就是所谓的程序,同时,这也是苏总的机会。”
钟浩然说到聂山鹰名字的时候,苏树东的心震动了一下,有些走神。他突然作出这个决定,也是受到聂山鹰的刺激,他决心在这里对聂山鹰进行狙击。虽然亦步亦趋,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但做总比不做好。钟浩然误解了苏树东的茫然,沉吟着,唐塘过来为他斟酒,他摇了摇头,这是他不可救药的命门。这个美妙的尤物跟了他两年多,让他享受到了世间极乐,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不会是因为爱情。虽然,他们相处在一起,会彼此喜欢,但是彼此都很清楚这种喜欢并非对等,他喜欢她的年轻和美貌,她喜欢他的权力。
他早就想通了这个道理。
他一直等着她开口,提出她的需要,但是两年过去了,她什么表示也没有,似乎很安心地做他的情人,于是他也无法开口,他怕一旦涉及利益,就破坏了他们之间现在这种甜蜜,温情脉脉的爱情立刻变成冰冷现实的交易。但是,她越是不开口,他就越是有压力,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他喜欢钱货两清,幸好现在,苏树东主动替他提出了这个要求,或者,这本来就是苏树东一直努力的结果。两年前他就在他身上进行投资,现在,要求偿付一些利息,这很合理。钟浩然决定给他,虽然,这有些逾界,而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很多贪官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进泥淖中去的。
钟浩然叹了口气,决定说得明白一些:“针对目前国有资产流失,尤其是在土地出让过程中某些不正常现象,国家从中央到省里,都在出台相应的具体措施,比如制定保底价格,比如对高价竞拍的企业进行一些补偿,减免税费,补偿项目,等等。”
苏树东和顾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政府是针对诸如谢淳恩这样出面协调所有竞拍单位的行为作出的反击,但是可以被他们这样的黑马利用。他们可以用不合理的高价拿下这块地,中区政府会用其他项目进行补偿,这样他们能够两边赚钱。苏树东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是故意的,他要让钟浩然知道他的感激,他正要说话,顾军的电话响了。顾军接了电话,很短的时间,他放下电话,脸色奇特地看着苏树东,干巴巴地说:“何庆丰被杀了。”
苏树东迟疑了一下,用同样干巴巴的声音说:“刚才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顾军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同时都在想一个问题,这肯定是苏树东的杰作,但是这个疑问他们无法得到苏树东正面的回答,他们不能问,否则他们会惹上法律上的麻烦。他们也想到,刚才苏树东接电话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消息,但他的沉着令人惊佩。最后,他们还想到,苏树东是不是故意选择今天晚上请他们吃饭,将来可以作为不在现场的证人?
苏树东脸上慢慢浮起苦笑:“这不算是好消息。它可能只是一连串坏消息的开始。”
半个小时后,聂山鹰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
他把手从苏雪莲的腰上拿开,从茶几上拿起电话,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他对苏雪莲竖起一根指头:“你肯定不知道打这个电话的是谁,给你一个机会,你猜三次,猜中我可以做一个月的饭,外加洗碗,外加……”
苏雪莲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你现在是大总经理,往来无白丁,不是市长就是市委书记。”
聂山鹰不满地瞪她一眼,接听电话:“夏厅,您好。这么晚您还在工作吗?要保重身体,有多少坏蛋等着您抓啊。让我想想,您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哦,对了,您是来祝贺我的吧?警察的消息总是这么及时,我还准备开业的时候给您发请帖……”
“心情不错。”夏洛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看来你还不知道。”
“什么?”聂山鹰下意识地问。然后,他立刻清醒过来,这个人肯定不是因为黄浦集团江城分公司而来,就算她再重视他,也用不着这种时候来表示对他的敌意。他有些发虚,像面临灾难一样心慌意乱,这个人是这世上非常罕有的能够让他紧张的人之一,如果可能,他宁愿一生再也不跟她见面,刚才的调侃,正是为了掩饰这种情绪。
“何庆丰被枪杀了。就在刚才,一共死了三个人。”夏洛停顿了一下,让聂山鹰调整情绪,然后继续说:“你说我该怎么想呢?作为分管全省刑侦,在江城工作了四年,对你们这群坏蛋有深刻了解的一名警察,你说,我应不应该把这件事跟你联系在一起?聂山鹰,你总是给我带来一大堆麻烦,你不用辩解,或者,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但是江城现在就像一个火药桶,你认为你现在搅和进去,会不会是一个诱因,引起腥风血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