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凤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7
|本章字节:10772字
双桃也跟着起哄:这个陶楚可是个大美人呵,难怪哥办事这么积极呢。
吴桐说句又贫。他没心思开玩笑,还在想着陶楚,养了这么一个儿,可够倒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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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券必须在平安夜之前分赠下去,这便有些紧张。如单纯送也并非难事,无非跑跑脚,下面就办了。但有些重点人物却不能一送了之,须宴请。在宴请后“附带”把“例份”给人家,显得自然。
为此每到晚上,公司上层倾巢而出。兵分几路,人员根据具体情况组合搭配。相对说这是比较轻松惬意的应酬,没有具体任务(有所求平常已一事一办),只是“加强联络增进感情”。酒喝得高兴,话说得投机,就是预期效果。
吴桐每晚都在“组合”之中,不得闲遐。他也乐于从命,增加交往是一,佳酒美肴为二,两者不偏不废相得益彰。他印象深刻的几次宴请为:与何总一起宴请市府李、乔二副市长;计委潘主任;建委郜主任,科协毛主席(具包括几位副手或部下),跟王梅一起的宴请的有政法委书记,工商孙局长,税务孙局长,建行周副行长(亦包括几位副手或部下)。他自己出面(组合了财务中心的几个人)招待了交行信贷部安主任及相关信贷员。总而言之,宴请几乎涵盖了所有政府职能部门及业务往来单位。问题是诺大一座城市不单单一个泰达公司,也不是唯泰达“吃水不忘打井人”,因此能把人请到实属不易,除了泰达这块金字招牌外,也与大家艰苦卓绝、锲而不舍的努力分不开。
一圈下来,吴桐除了“大面积”结交了各方“人物”,还另有收获,称了称体重增加了五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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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姚姚的“号令”一下班双桃就跑,不是急于去见姚姚,而是想早早离开办公室这块是非之地。
上了几天班,双桃愈来愈觉得不对劲儿,办公室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她什么事可做。开始还以为刚来让她先熟悉一下情况,可在“熟悉”了几天之后,还继续坐冷板凳,她有些趁不住气,找办公室主任老郑“请缨”,老郑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用干,什么也不用干。好钢用在刀刃上。她看见办公室的“狗男女”一个个都在偷笑,笑得意味深长。她不傻,意味不难被她破解:大家是把她视为是宫养在身边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自是不需做什么。她自知自己被误解,却也没办法以正视听,总不能挨个人声明,自己和宫不是那种关系,而话说回来要是大家明了了真相,那样事情将会更糟,她在这里更难于立足。于是她就努力使自己习惯办公室有“毒”的空气,我行我素,没事干就扒在桌上看、看杂志,轻松着,也苦恼着。
约见的地方是书城音像店铺,双桃进到里面见姚姚正在cd陈列架前浏览,双桃知道姚姚一向与音乐隔膜,想她咋一下子有了如此之雅兴,附庸风雅也是说不定的。见她来姚姚头一句话是桃子今晚我请客,声音异乎寻常的柔媚。双桃就有些不摸头脑,问句为什么请客。姚姚笑眼闪闪说谢你呵。双桃问谢我什么?姚姚把嘴靠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我怀孕了。双桃一听嘴张得老大,不相信似地盯着姚姚看。真实的答案,清清楚楚写在姚姚脸上。双桃相信了,在心里替姚姚高兴。说你应该请客,好好庆祝一番。接着姚姚告诉双桃,她买音乐cd是为了对腹中的婴儿进行胎教。又说双桃对音乐内行特请她当参谋。双桃点头默认,说她怀好好的时候就也这么来做,事实证明有效。然后以行家自居当任不让地将姚姚挑选出来cd一一过目,进行筛选。姚姚则是言听计从,只要双桃说好,绝无二话。后来双桃从陈列架上发现一盘其中有张德兰的《春光美》,立刻喜上眉梢,说这首歌词好曲好唱得好,是一定要有的。姚姚同意,不仅如此还提出让服务员放一下听,说要提前感受一下。服务员应命,一会儿歌曲优美深情的旋律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我们在回忆,
说着那冬天,
在冬天的山巅,
露出春的生机。
我们的故事,
说着那春天,
在春天的好时光,
留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慢慢说着过去,
微风掠走冬的寒意,
我们眼里的春天,有一种神奇,
呵,
这就是春天的美丽。
双桃再看姚姚,姚姚已感动得满眼是泪。她把手绢向她塞过去,不接,任眼泪在脸上流淌,她泪眼亮亮地说: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叫春,春。
双桃点点头,心想姚姚的孩子一定会为她带来春光无限,她为姚姚感到欣慰,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诸多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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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超负荷运转有些疲劳,所以当毕可超提出圣诞节“放松放松”,他便一口答应。“放松”是平安夜去“幽居山庄”住一宿。吴桐提出带着老婆孩子,毕可超怪笑一声说单独行动岂不更好?吴桐坚持。毕可超说自便。不想毕可超又把他表兄请金正写文章的事结合起来,让吴桐请金正一起去。吴桐有些为难,怕金正难请。毕可超坚持,他也只能办。他不笨,清楚这次活动主要是冲着金正,属商业行为。不过出乎意外,金正欣然应允。
午饭后出发。毕可超的新车拉着金正和吴桐一家三口,王前进车上的几个人吴桐不认识,王前进笼统介绍说都是他的好朋友。吴桐也乐得“模糊”。车走到半程,金正的手机响了,讲了几句金正捂着手机对双樱说是上回她提到的那个姓尚的作者,他听说大家要去幽居山庄也希望参加。双樱一时有些懵,问金正尚怎么会这样。金正说尚不等她牵线已主动登门拜访,就有了联系。双樱说这样金老师看着办。金正慎重,又把情况说给吴桐,不待吴桐回答,毕可超抢先表态,说既然是金老师的学生自然要欢迎了。金正就对着手机讲了两个字:可以。
幽居山庄在深山里面,对于在海边住惯的人来说也是别有洞天。刚一进山便使人觉得如入世外之境。毕可超边驾车边充当导游,介绍山里的情况,说如今人们深谙享乐之道,什么都求新求异,许多国家机关和私企纷纷在山里圈地兴建,公家的叫什么培训中心,私人的叫什么渡假村、山庄,不管叫什么事实上就是行宫。用处相当于赖昌星的那座红楼。
到达山庄毕可超的表兄牟厂长已在等候,轮番握过手后把大家引至主楼大堂。这时吴桐才晓得此地属本市一家叫金阳的大型国企,改制后将培训中心的名字改为幽居山庄。牟厂长假此地接待来客,只因是山里众多渡假村中最气派的。牟厂长将房间钥匙一一送到客人手中,然后通告下午的活动:观赏山景。
住下后从房间出来,吴桐看见金正和一个脸白发长艺术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在讲话,看见吴桐金正介绍说是刚赶过来的尚朝人。握手的时候尚朝人看见手领小孩的双樱,一下子怔住了,接着丢下吴桐向双樱走过去,叫了声双桃。双樱装不认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吴桐便告诉尚她是双桃的姐姐,叫双樱。尚朝人却仍盯着双樱看,像看外星人似的。也难怪,他是头一次听说双桃还有个孪生姐姐。
牟厂长陪同大家逛山。是冬季里少有的好天气,只是山高蔽日,下午三点多钟,日头便靠近了山顶。拾阶而上,整座山庄便渐沉脚下。山庄蜗居山坳,主楼雄伟,周遭的别墅造型各异,错落有致。牟厂长介绍说当初选址时金阳集团掌门人王总请来了风水先生,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中年男人。先生不坐车不乘轿拄着拐在山里转了几天,最后选中了这里,说是块风水宝地。王总便听从择吉日破土开工。牟厂长指着其中一座别墅说这座八号楼王总专用,他不来便闲置。选在这里服务的小姐非常漂亮。过一阵子一换,换下来的都在公司有一份上好工作。说到这里他哎了一声,说刚才出面接待我们的那个小修经理就是其中的一个。王前进的一个朋友说:很漂亮呵。王前进的另一朋友笑笑说:以你的标准让她继续“服役”是没问题的。回答:当然。毕可超不失时机地借题发挥,说当今的权贵比古时的帝王更受用,皇帝虽是王宫六院,却也没有“吐故纳新”的便当。不如王总“铁打的别墅流水的妾”。毕可超说这些的时候,吴桐不时拿眼去睃双樱,觉得她听了不好,会起反作用。却见双樱在队伍后面跟萌萌说话,遂放了心。
停在山半腰的一座铜牛雕塑旁便不再攀登了,大家在这里一边看山景一边闲谈,说到牛雕塑。牟厂长让大家猜:王总为什么对牛独有情钟。问题提出来了,人们自然有兴趣回答,答案不一,有的说王总属牛,有的说是牛年所造,也有的说王总将自己比成为人民服务的孺子牛。牟厂长说都不是。金正一拍脑门,说由此我倒想起一件事。牟厂长说金老师知识渊博,一定有好典故说。金正说倒不是典故,是现实真事。接着金正便说起几年前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那年他搭一位同乡作者袁诗人的便车回老家,看过亲戚到了袁诗人的老家圆山县,袁诗人的朋友请了一顿中饭,饭后便往回赶。出县城不远,车被工商的人拦住,说要检查走私物资,结果搜出两条外烟(是袁诗人朋友送的),于是不由分说连人带车掳回县城。袁诗人不得已,给他的一个副县长朋友打电话请他通融,事情解决后在县招待所见了面,副县长非常热情,说天已晚了,不如留下来住一夜。就留下了。当晚在招待所宴请,席间一位面容清瞿神情有些神经质的中年男子举杯进来,副县长介绍说是县委王书记。王书记热情洋溢说他听说有大文人光临,特来敬酒。干杯后对副县长说句明天陪客人看看市容吧。一句话市容就非看不可。
第二天早饭后先到了县委前面的广场,见新建的县委县府大楼十分雄伟,很有些南京国民党总统府的气派。又一转见到矗立在广场中央的一座巨型铜牛塑雕。铜牛塑得十分逼真,蹬蹄倚角雄视前方。袁诗人询问为何塑牛,副县长看看旁边没多余的人,便说了原委:大楼建起来后王书记请了一位高人来看风水。高人看毕说不祥,主一把手有灾祸,指明灾祸从海上来。即使说得准,却也是马后炮了,刚盖起来的大楼总不能拆掉。询问高人如何才能消灾免祸,高人说在大楼前面塑一头牛像,头冲大海,将灾祸御以县门之外。王书记指示照办。听了这种说法当时也没在意,因为民间此类说法很多,灵验与否无法查证。不料几个月后圆山的事情便不幸而言中,上面查出县里的走私大案,将当事人王书记逮捕入狱。据说在走私船从外埠驶来时,走私的风声已紧,有人劝王书记不予接船,这样便没事,王书记却心疼已付出去的几千万款,思想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让走私物资上岸,结果被查个正着。不久王书记被判了死缓。也有人讲幸亏早早塑了牛,抵消了部分灾祸,不然王书记性命难保。说到这里金正又看看牛像,说我想也许是王总效法王书记,意欲消灾免祸,防患于未然吧。牟厂长点头说正是。
吴桐问金正:“王书记个人有没有从走私中捞到好处呢?”
金正说:“没有。走私得来的钱全用于市政建设,圆山县就在他任上从一个落后小城发展成一座新兴城市。”
吴桐说:“我倒觉得王书记是好干部,他违法了,却不是为个人谋利益。”
毕可超说:“不值。”
王前进说:“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从一个领导干部的责任感出发,不让几千万打水漂是正确的,可从保护自己出发又是不正确的。王选择了前者,既有凛然悲壮之气,又有些不识时务。”
金正说:“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到底应该如何来评价王书记。”
尚朝人插言问:“金老师,有答案了吗?”
金正说:“一段时间里王书记的形象在我眼前萦绕,挥之不去,特别他那神经质的神情总刺疼我的心,后来我似乎领会到,他的神经质实际上是一种职责精神的外化,是一种崇高精神的闪烁。我觉得王书记是值得尊敬的。”
毕可超说:“金老师是理想主义看问题。但现实社会是极为复杂的。”
金正说:“社会再复杂,是非是笃定的。区分真善美与假丑恶不需要高深学问。”
尚朝人说:“我读过金老师写的历史故事,我非常喜欢,可我又想如果金老师面向现实能写出振聋发聩的作品。”
金正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终是打消。”
尚朝人问:“为什么?”
金正说:“你说写出振聋发聩的作品,事实上现实已经振聋发聩了,作家永远跟不上现实的趟。换句话说,作家再能想像、虚构,写出的作品也不及现实生活惊心动魄。最近我从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看到几个案件,感触颇深。一个公安局长为了得奖章拿奖金,自制毒品,栽赃一个司机是毒犯,结果司机被判了死刑;一条渔船在海上被撞沉,死了十多个渔民,镇领导用假名字代替受害人家属与肇事者打官司,获赔一百四十余万元,镇政府全部侵吞,不给死难者家属一分钱;一个防汛机构为侵吞几百万元固堤款没往长江里丢一块石头,而验收单位的几十名专家为了区区几百元好处费全在验收书里签了字。看了这几个案件我非常悲哀,想当今社会有这等事情发生,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相信的呢?这么一想,就觉得现实不能碰,怎么写也写不像,所以还是继续写历史故事吧。”
尚朝人说:“可还是有不少作家在写现实呵。”
金正笑笑:“那是比我更纯粹更彻底的理想主义者了。当代的唐·吉诃德。”
大家附合着笑。
牟厂长说:“风凉了,各位也一定饿了,咱们回去用餐吧。”
下山时大家不约而同看了看那座在落日余晖下精神抖擞的“牛”,萌萌还上前在“牛”身上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