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馨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31
|本章字节:14482字
岁月真残忍,像磨得锋利的手术刀,有条不紊地一起一落,像对待病变的肿瘤般毫不留情,直把一个人的青春、美貌斩除殆尽。
一转眼,圣诞节过去了,元旦过去了。周小柔没感受到节日气氛,因为凌琳不在的缘故,办公室也没有聚餐。周小柔去了趟“顶上发艺”,准备把长发微微削一下。
唐明锋不在,周小柔听到美发师们聊起来,老板恋爱了。她不由得笑了一笑。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师曾曾因此变得可爱多了。
周小柔给何景年打了个电话。“没有话跟我说?”周小柔问道。
何景年反问道:“想吃什么?”
最后决定去吃牛排。周小柔定的地方在“巴黎春天”附近,一家别有情调的西餐厅。
“七点钟,我等你。”何景年很爽快。
他当然知道周小柔要跟他说些什么,他也正好想要告诉她,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将就,唯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这一点,周小柔不应该比别人更有感悟吗?
他比周小柔早到,自西餐厅拐出百米,便是n市最负盛名的“春天”百货。微微侧身的一刹那,他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停住脚步凝神看去,却又没有。他自嘲地笑笑,径直走进西餐厅,先为自己叫杯咖啡。
周小柔匆匆赶到,礼貌致歉:“路上有点堵车。”
何景年道:“干吗约这边?你们楼下也有好几间不错的,我过去也方便。”
周小柔道:“这儿远,比较稀罕。”
何景年失笑:“什么逻辑!”
周小柔挑一挑眉:“不是吗,人不都是这样?往往不能发现身边的美,不懂得珍惜近在身边的好……”
何景年警惕起来:“什么意思啊,你想说什么?”
周小柔看着他:“别骗我了,你又不是真那么傻。”
何景年无奈,很突兀地问道:“你会不会爱上除了许臻和之外的男人?”
周小柔一怔,心跳仿佛停顿刹那:“这好像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她强笑道,恰好服务生送上咖啡,她立刻端起杯子,掩饰地啜上一口。
何景年道:“你放心,凌琳她没事。她呀,她就是从小被惯坏了。你知道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想要什么有什么,越是不能轻易得到的就越是想要……她对我,就是那种。我敢担保,过一阵子,她碰到别的男人,一准会忘了我!说不定啊,这次出门,立马会带个帅哥回来呢!”
周小柔并不赞同:“你不了解她……”
何景年失笑:“我认识她多少年,你认识她才多少天?我不了解她,你了解她?”他直了直身子,“好了,牛排来了,吃牛排!趁热!”
周小柔道:“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脸上却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没有。
何景年道:“小柔,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周小柔吃得满嘴污迹:“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好不好?”瞪起眼睛,“你难道想把从前一抹干净了事?你曾经还欺负过我呢!”
何景年笑:“其实说真的,我比较喜欢你这样子。千万别装……别装得好知性、好懂事、好超然那种……很恶心的!”
周小柔在桌下踢他的腿:“滚,我什么时候装了!说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不出我k你!”
两人正嬉笑着,突然一个人影逼近,一把冷冷的嗓音传来:“两位,真是好不巧啊!”
两人一同抬起头来,许臻和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审视着他俩。
何景年突然跳了起来:“哎哟,兄弟,这么巧啊,也来吃牛排啊?来来来,请坐!”
许臻和淡淡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哦!”他还真坐了下来。
周小柔语音模糊地嘀咕一句:“脸皮真厚!”
许臻和侧头看一看她:“周小姐说什么?”
周小柔抬起头来,甜甜一笑:“我说,牛排真好吃!景年,我能不能再叫一份?”
何景年道:“两份都行!”他招手叫服务生。
许臻和淡淡一笑:“周小姐真是好胃口。”
周小柔又是一笑:“主要是要给朋友面子。”
何景年问道:“我听说伯父身体不舒服,你陪他去了趟香港?不错嘛,是不是父子关系有所缓和了?”
许臻和充耳不闻,问道:“凌琳跟你联系了吗?”
何景年有些心虚:“没啊。”
许臻和又道:“经常约周小姐出来喝咖啡?”
何景年一惊,答道:“没有,没有!”却不料周小柔也同时抢答道:“是啊,是啊,怪不好意思的!”
许臻和的目光停留在何景年的脸上,接着又扫过周小柔。何景年心里暗叫一声苦,急中生智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说我那球拍好用嘛,我反正也不常用,下次拿给你好了。”
听了这话,许臻和脸色稍稍缓和:“谢了。”
他直到这时才侧头对周小柔道:“周小姐,好久不见。”
周小柔礼貌一笑,答道:“城市太大,不太容易碰得着。”
许臻和点点头:“你上次落了手表在我家,改天拿给你。”
周小柔赶紧道:“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已用了好些年了,秒针都掉了,我最近正好要买新的……”
许臻和摇摇头:“这样不好,你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你。”
周小柔只好道:“那就麻烦许少了。”
许臻和礼貌得不得了:“不客气。”
周小柔心里别扭得厉害,可是又不肯轻易认输,凭什么他一出现她就要走啊!又叫的牛排还没上呢!她咬咬嘴唇,决定无论如何,民以食为天,吃好了、吃爽了再说。
只可惜何景年不争气,牛排一上来,他立刻假装有急事地看一看腕上的表:“哎呀,我还约了人,得先走一步。你俩慢慢吃,算我的!臻和,待会儿帮我送送小柔。”
周小柔心里把何景年的七姑八婶都问候了一遍,嘴上却不得不礼貌地答:“好好好,你忙你的去!慢走哦!”
何景年一走,许臻和便开了口:“没想到周小柔这么能装。”
周小柔堆上一脸笑意:“咦,难道这不是生活必备技能之一吗?”她收敛了笑容,“上月底许少有收到我打过去的钱吧,虽然不多,不过我一定会一分不少地还你。希望许少大人有大量,容我些时间。”
许臻和缓缓喝口咖啡,搁下杯子:“你母亲上周来找我……”
周小柔脸色一僵:“不好意思,我妈年纪大了,做事总是糊里糊涂的。我回去说说她,以后别再打扰许少了。”
许臻和置若罔闻:“她老人家跟我借了十万块。”
周小柔如五雷轰顶,霍地站了起来:“什么?”
许臻和不徐不缓地说:“她很急,一直求我,我不忍心拒绝她老人家……”
周小柔难以置信,情不自禁不住握紧双拳,喃喃道:“不可能……我妈借那么多钱干吗?不可能,你别想骗我!”
许臻和平静地抬起头来:“我不是要让你还钱,我只是提醒你,你妈妈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要是有时间呢,别只懂得到处胡吃海喝,也关心关心一下你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小柔完全乱了阵脚,对于许臻和的冷嘲热讽,哪里还有力气反驳。
十万块啊,母亲要来干什么?她突然想起来,母亲问过她,有没有钱。周小柔用手撑住额头,十分努力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
许臻和没有多作挽留,任由她踉跄着离开。
咖啡有些凉了,他手执杯子,完全失去了继续喝下去的欲望。
周小柔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办公室,刚一进门,姜想就立刻上报:“喂,凌大回来了!”
周小柔此刻完全被母亲新欠下的巨债弄昏了头脑,哪里还有余力因凌琳的归来而兴奋,因而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
明亮也跟着凑了上来:“一到办公室就每人一红包,你的在桌上!”
“哦……”周小柔又懒懒地答一声。
姜想终于觉得不对:“怎么了小柔,发生了什么事?”
周小柔长吁一口气,振作起精神:“那个……两位,我想办贷款,哪位可以帮忙?”
姜想与明亮面面相觑:“买房?”“小柔,你要买房子?”
周小柔含糊其辞:“嗯……说吧,说吧,有无办法?”
姜想皱起眉:“可有抵押物?”
周小柔想一想,摇头。
明亮道:“没有抵押啊,这年头贷款不容易呢,而且没有抵押更不可能啊。谁会借钱给一个有可能还不起钱的人啊!”话一出口,他赶紧捂住了嘴,“啊,对不起……”
周小柔沮丧起来:“那就是没办法了?”
师曾曾端着水杯走了过来:“有办法!信用贷款!找个有信用的人帮你作担保,你就可以贷款了!”
周小柔眼睛一亮:“是吗?”
师曾曾点点头:“但是想找担保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给你作担保!”凌琳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来来来,我买了蛋挞,大家趁热吃!”她伸手揽住周小柔肩头,“买房子是好事啊!不用担心,我给你作担保,包在我身上了!大伙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我是你们的头嘛,有义务为你们排忧解难!”
周小柔感激一笑:“谢谢!”
明亮眨巴着眼睛:“我有困难!”
姜想和师曾曾异口同声道:“我也有!”
明亮道:“我需要一个女朋友……”
姜想道:“我需要一个男朋友……”
明亮打断她:“no,你首先需要的是36d……”
全场哗笑。姜想恼羞成怒,抓起一本书就追着明亮打:“你尺寸多少,敢要求别人36d……”
周小柔再愁苦也不禁笑出声来。
凌琳拍拍手:“各位,今晚,海鲜楼吃饭去!迟到的年饭,大家别介意哈!”
屋里的人顿时欢呼起来。凌琳很是满意这效果,嘴角含笑走人。周小柔赶紧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
凌琳回过头来:“干吗?”
周小柔手插到大衣口袋里:“你跑哪儿去了?”
凌琳道:“天气太冷,我都长冻疮了,所以去海南放松几天。海南天气多好啊,要不是想你们了,我都没打算回来……”
周小柔哼一声:“现在呢?”
凌琳笑道:“冻疮全好了。”
周小柔道:“冬天还没过去呢!”
凌琳道:“月底就立春,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不会再长冻疮了。”
周小柔点点头:“那就好……”忍不住还是恨道,“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担心你啊!”
凌琳笑:“算了吧,最多就是你担心罢了。他们啊,都见怪不怪了。我呀,就是那说谎的放羊小孩,现在他们都不信我了。”
周小柔沉默一会儿:“我今天有点很要紧的事,不能一块儿去吃饭了。”
凌琳仔细审视她:“真的?”
周小柔点点头:“贷款那个也是真的,你必须说话算话。我真有急用。”
凌琳道:“大不了我私人借你。”
周小柔道:“如果这样,那就算了。”
凌琳无奈,只得退让:“那好吧,明天我就去帮你问问,看看还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周小柔道:“谢谢。”
凌琳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我也谢谢你。”
周小柔道:“那我走了。晚上玩得开心点。”
凌琳点点头:“好。”
周小柔简单收拾一下,打了车往家赶。时间还早,米兰上班去了,母亲并不在家,周小柔便在小区里转悠起来。小区附近都是些机关单位住宿区,也没什么特别的区分和隔断,到处四通八达。周小柔转了好长时间才发现,小区和另一小区的接壤处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小花园,亭子里摆了几张棋盘,小广场上一溜的老太太在跳舞……
周小柔一眼就看到了母亲,母亲在一群老太太中倒显得格外精神,穿了一件彼得潘领的小方格衬衫,这让她显得比真实年纪小了很多。
周小柔远远地看着在舞蹈的母亲,精神有些恍惚。刹那间,她想起了从前,那个爱跳爱唱爱美的母亲。岁月真残忍,像磨得锋利的手术刀,有条不紊地一起一落,像对待病变的肿瘤般毫不留情,直把一个人的青春、美貌都斩除殆尽。
一曲舞罢,周小柔正要招手叫母亲,突然发现母亲笑吟吟地朝另一方向走去。那模样,就像初恋少女看到了爱慕的情人,整个人都发出光来。
周小柔愣住了——那人是渝叔!
今天的渝叔打扮得很是整洁,因而也显出几分成熟男人的风韵来。可以猜想得到,渝叔年轻时必也是个英俊的男子。他迎着周母的到来,嘴角含笑,一脸的赞赏。
周小柔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躲在了树后。
太震惊了,以至于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暗恨自己的愚笨,早在那一天,母亲非要带着渝叔到家里去,她就该觉得情况不对了。
她垂下头,盯着脚下的泥土发呆。突然间,她打了个寒战,母亲借的十万块,难道是给他的?她赶紧抬起头来,母亲却已不见了踪影。周小柔急了,赶紧小跑上去,抓住一老太太的手臂问道:“阿姨,看到我妈了吗?刚才那个,姓周的……”
老太太“哦”了一声,往前一指:“那边去了……”
周小柔匆匆道谢,但她转了几圈,还是没见到母亲。实在没辙,只好回家。她心急如焚,几百条疑问充斥在胸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在客厅里踱步转圈。
好不容易听到门外有声响,母亲哼着小曲的声音传至耳里,周小柔急怒攻心,一把拉开门,板着脸喝问道:“你去哪儿了?”
一凝神,发现母亲有点异样。周小柔怔了怔,继续问道:“你跑哪儿去了?”
周母乍然看到女儿,又惊又喜:“咦,小柔,今天这么早啊!”喜滋滋地扬扬手里的菜篮,“正好,我买了排骨,今晚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周小柔一手抓在门锁上,突然不知要怎么质问母亲才好,犹豫良久才道:“你去找许臻和了?”
周母很自然地点点头:“是啊!你渝叔跟人合伙做生意,周转有些困难,所以托我借些钱。我想了想,只有去找臻和了……”
谁说她身体不好脑子有问题的?她这一番话不知说得多流畅、多有条理,周小柔气得笑起来:“我的亲娘,你知道你借的是多少吗?十万,是十万啊!你说你怎么开得了口?啊?那渝叔是你什么人啊,你要帮他这么大一个忙?啊?这钱谁来还?你还是我?”
周母愣住了。周小柔也愣住了,自从母亲病后,她就没有冲她大声说过话,心里有再多烦恼、再多苦楚,很多时候都觉得再也忍受不了坚持不下去,但最后总能控制住情绪,竭力不在母亲面前失态。可此时此刻,所有的新愁旧恨一同涌上心头来,她只觉得,要崩溃了!
周母被周小柔一喝,不禁瑟缩一下,结巴起来:“那那……你渝叔说,他……他很快……很快就会还上钱……他就……就是周转一下……”
周小柔冷哼一声:“你被男人骗得还少吗?男人的话什么时候算过数?男人说的话要是算数的话,我爸呢,我爸去哪儿了?他有跟你发过誓一辈子只爱你吧,永远和你在一起吧,但是后来呢?后来呢?”
周母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周小柔也蓦地住了嘴。天哪,她在胡说什么,她胡说了些什么?她赶紧捂住嘴。
周母转过身,愣愣地看着窗外。周小柔心里后悔不迭,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母亲:“妈……”
周母茫然地回过头来:“我的收音机呢,我的收音机呢?”她喃喃道,蹒跚着走进房里去找。
周小柔跌坐在沙发上。
一连几天,周母都不肯跟周小柔说话。周小柔说什么,她都只垂着头,神情怯弱地听着,行为举止特别听话,连笑起来也带着几许卑微,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女儿。
这样的母亲让周小柔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酸。但她实在不擅长修复一段被损坏的关系,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不懂得要怎么放低姿态,只得期望于时间,希望光阴流转,不愉快会自然消失。
她的贷款在凌琳的帮助下很快就办好了,钱到账户那天,刚好是立春的日子。她一刻也等待不了,马上给许臻和打了个电话,约他见面。对于她的主动相约,许臻和有些吃惊,他原本晚上有个应酬,且还挺重要,太有理由推掉周小柔了,他就连冷淡的语气都已准备好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不愿意承认,但确实,这些日子以来,他有真正想念她。哪怕见了面她也不会给个好脸色,好话自然也不会有几句,最后说不定自己又受了一肚子的气回来……但是,仍然想见她。
约的是七点,地点就在上次他们刚见过的西餐厅。他故意迟到,在车里想象她等待得快要发作的模样,唇角不觉微翘起来。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每次跟他约好见面,只能他等她,她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他都不得有怨言;但他,一分钟也不可以迟到。他觉得她霸道,常常计划着要她狠狠地等待自己一次,但每一次,他都早早地飞奔了去,站在广垠的苍穹之下,想象着她将从某个地方向自己走近,心头就一阵激荡。
周小柔坐在窗边,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微侧着头看着窗外,远远地,许臻和也能看清她微蹙着眉,并不开心的模样。许臻和也不由得微皱了下眉。他最不喜欢周小柔这种忧愁的模样,像是千斤重担压在肩头,不能丢、不能甩,还不肯受人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