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36
|本章字节:9178字
“由于摄入刺激性食品所导致的胃脘痛,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不过以后要注意饮食,少吃或尽量不吃这一类会刺激到胃壁的食物,回家以后要好好休息……”
顾锋寒沉着脸坐在病床一侧,医生的话一点儿也没有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他只是盯着已从病床上坐起来的苏晚,眼神迷茫萧索。他似乎是看着她,然而那目光又似乎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一会儿又仿佛在思索让他极为困惑又极为痛苦的问题,犹豫、抉择、彷徨种种情绪交替从他幽深双眸中闪过,而这让他痛苦困惑的问题的主角,刚刚从胃痛中缓解过来的,并未注意到这些。
方非尽坐在病床的另一边,两个男人都用余光敌视地向对方瞥去,“晚晚,你怎么来吃泰国菜?那里几乎每道菜里都有咖喱和乱七八糟的香料,你的胃根本受不了这个刺激,”苏晚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顾锋寒,明知方非尽是因为情急所以格外关切,却因为顾锋寒在一旁而让她更手足无措。
方非尽皱着眉瞟了顾锋寒一眼,客气地说道:“顾总,真是太麻烦你了,让你亲自送苏晚到医院来,”他寻思着苏晚平时饮食还是很注意的,想必是因为老板请客,不得不应酬,明着埋怨苏晚,却暗地里讽刺顾锋寒这个老板不体恤下属:“身体不好,下了班就好好回去休息,到处乱跑不说,还乱吃东西!”
这略有些亲昵的话,听在顾锋寒耳里极不是滋味,冷如冰尘的目光在她和方非尽之间梭巡来回,看得苏晚又是一阵不寒而栗。“你不能吃咖喱吗?”苏晚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向方非尽解释道:“我以为少吃一点没关系的,所以没说。”
谁知顾锋寒的一双眼又眯成一线,冷冷地瞥着她,那目光里似乎有一丝轻蔑和不屑,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让他从心底里瞧不起她一样。
“我以后会注意的,”方非尽责备的眼神,让她像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垂着头,顾锋寒冷冰冰的目光,更让她难受,她惹不起,竟然还躲不起?“谢谢顾总送我到医院来,麻烦你了。”
“我没什么事了,多谢顾总,”她客气地表示着感谢,从病床上下来,顾锋寒随之站起身,在方非尽拉着苏晚准备向他告辞前抢先说道:“可能和方总不顺路,我就不送方总了,替我们向方小姐问好,”他的手示威性地搭在苏晚腰上,动作十分之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非尽皱着眉,他丝毫不愿掩饰对顾锋寒的敌意,但为了苏晚的处境考虑,只得暗暗压抑心中的不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顾家的大少爷看到他总是阴阳怪气的,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对苏晚有意?
他隐隐地有些担心,再三地向凌千帆旁敲侧击,凌千帆却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单刀直入地说:“你别开玩笑了,阿寒会追你那个四两肉都没有的苏晚?我不怕老实跟你说,我挂名老表这个人,家里没一个人降得住他,就ange除外!我老表和姑父闹得那么僵,ange一出马,他甚至都肯回家一桌人一起吃饭了。不信你再去打听一下ange在银河内部那股飞扬跋扈的劲儿,这要是没有我老表在背后给她撑腰,她能那么得瑟么?我老表这一点上还真跟你差不多,都有点儿死心眼!”
顾锋寒和苏晚历次碰面的微妙情景此刻都在他脑海里倒带一样地播放——一定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呢?
从医院出来,他才想起姐姐根本没有自己房子的钥匙,连忙打电话过去赔罪,方秋荻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等他,回了家之后才问道:“苏晚情况怎么样?”
“还好,胃病而已。”
方秋荻哦了一声,方非尽似是想起了什么,偏头问道:“你和顾锋寒吃饭,苏晚怎么会过去?”
方秋荻斜睨着他微微一哂:“还不死心啊?”
“说什么呢?”
“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打电话叫你过去?”方秋荻冷笑道:“只有你一个人,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顾锋寒这几个月开始露面,以前什么时候出面的都是那个心腹干将ange,这一次带苏晚出来,却只字不提ange,你还没看出点苗头来?”
方非尽没好气道:“还不是姓顾的仗势欺人?他不就是仗着手里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以为天下人都由着他捏扁搓圆么!”
方秋荻被这个弟弟气得差点吐血,耐着性子道:“我不管顾锋寒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我们得罪不起他,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女人。”
方非尽撇撇嘴道:“你不也是个女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刻薄?”
“那也要看这个女人值不值得,”方秋荻冷冷道:“就我今天所见,这个女人眼睛里从头到尾只有顾锋寒一个人。”
“你不能吃咖喱吗?”在车上沉默许久之后,顾锋寒缓缓问道。记得……以前她似乎挺喜欢吃咖喱饭的呀,在费城他们还自己做过几回,苏晚还特别喜欢把咖喱汁从上到下地把白米饭淋到底……苏晚轻轻一笑,声音略有些疲惫:“吃得少,年纪大了,胃不好。”
顾锋寒嗤地一声:“年纪大了?”唇角的那一抹讥诮更显浓重:“苏晚,你变得还真彻底。”
“刚刚不还有人说我喜欢坚持那些无谓的原则吗?学会变通不是更好吗?”
他稍微侧过脸,声音蓦地软了下来,嘀咕了一句:“该变的没变,不该变的全变了,”苏晚听了这话转过脸来有些责难地盯着他,顾锋寒又笑了一声:“你真记仇,胃痛得这么厉害,现在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
苏晚懒洋洋地窝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笑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她这算是想明白了么?反正——惹他不起,躲他不过,他爱怎样就让他怎样,只要他别来打扰她,她不过要安守着自己安静的一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而已。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微阖的双眼,一脸的倦色和慵懒,顾锋寒莫名地有些心慌,那种他自己也无法言述的心慌,就好像……好像他失去母亲的那天晚上一样……母亲最后一次教他弹琴时,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心里却没来由地紧张,一连弹错了几个调,而现在这种心慌,和彼时如出一辙。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紧攥着眉,焦躁而有些矛盾地看着后视镜里那张苍白的脸,许多潜藏在心底至深之处的画面,清晰地滑过脑海;许多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的事,顷刻间涌上心头。
父亲的选择,母亲的死,他的出走……
“我带你去angkorwa,可是我们的秘密,应该向彼此坦白,而不是埋藏在树洞里。”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向她坦白一切的啊。
现在她却闭着眼,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就像刚才在餐厅那样,她说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原来她早已不在乎了,她架着胳膊闭目养神,连在睡梦中,都对他这样戒备。眼角的余光瞟过去,她的手指圆润,泛着浅淡的光泽,却早已没有那枚戒指的痕迹……
唰的一声,一个急刹车,苏晚一下惊醒,差点撞到玻璃上:“怎么了?”
“没什么,看花了眼,以为有人过去,”他眉心微蹙,似乎在作着极为艰难的心理斗争,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幽深的眸子中跃动着莫名的情绪,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苏晚看看前后左右,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样的冬天,谁愿意出来压马路呀?她张望了一下发现快到家了,也懒得再去探寻他为什么急刹车了:“对面有个便利店的那里,能稍微停一下吗?”
“你要买东西?”
“买点胃药放在家里背着,附近没有药店,那个便利店有个常用药品的专柜,”她稍稍思索后又补充了一句:“放我在那里下来就好了,反正也快到家了。”
顾锋寒不置可否,在快到她小区的地方停了车,她推开车门,准备向他致谢告辞,不料他也下了车,陪着她过马路,到便利店去买药。
她有些诧异地瞟了他几眼,既然他不愿意解释,那也由得他吧。
付款的时候,靠近收银台的地方摆着口香糖、唇膏、咖啡糖等各种零碎商品,这早已是超市和便利店一种既定的促销手段,顾客常常在结帐的时候随意多买一两样,比如她每次都会多拿一条咖啡糖:“你要不要?”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排硬糖架上,咖啡味的、牛奶味的、香浓巧克力味的……以前他们就习惯在超市结帐的时候,顺便买两条咖啡糖的。其实他们都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只是有一次无意中瞟到印在包装上的广告词,不约而同地都拿了一条,后来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没想到在这个广告创意层出不穷明星代言一年三变的时代,这个牌子的硬糖,竟数年如一日地使用许多年前的那一句广告词:
爱到最深处,情归至纯时。
顾锋寒望着那一排各种味道的硬糖,默然不语,她这才意识到他们最初买硬糖的起因。分开了这么多年,她却不自觉地一直在结账时多买两条硬糖,有时也会想起他,有时不会,渐渐地淡忘了当初的缘由,却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对不起,”苏晚局促地笑笑,手从硬糖架上移开,戒除咖啡糖,从今天开始。
顾锋寒的目光在硬糖架上淡淡扫过,一言不发地捡起两条咖啡硬糖递给收银员,甜中带着一点涩,涩中蕴着一丝甜,那究竟是咖啡糖的味道,还是爱情的味道?
她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下,再过马路回到马路另一边时,顾锋寒默默地牵起她的左手,她瑟缩了一下想抽出来,却挣不脱他紧攥的手心。他领着她走在斑马线上,走到中间那条黄线时,又轻轻地转到她的右侧,牵起她的右手把她护在远离汽车的一边。
苏晚仰着头,不解地看着顾锋寒,他正专注地看着右手方向,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她不由得生出些烦恼,他又像过去那样,面上淡淡的,心思却比谁都细,明明处处照顾着她,却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究竟想怎么样呢?
前一刻还是狠毒尖刻的嘲讽,转眼间目光又变得这样柔和……他这样暧昧不清模棱两可的态度,对她而言真是最大的煎熬,他还不如像今天在餐厅里那样,对她冷嘲热讽来得痛快些!
送她上楼的时候,他从购物袋里捡起一条咖啡糖塞到大衣口袋里,仍是十分平和的口吻:“好好休息,不舒服的话,明天就不要上班了,打个电话给我,我替你请假。”
让你帮我请假,你还嫌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够关照么,苏晚在心里嘀咕,于是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顾锋寒点点头也没再多说就走了。
第二天正好有三天一次的例行研讨会,各个设计组交上新的设计图,有的是机绘,有的是手绘,几个原生态保护方面的专家过目之后明显十分不满意:“按照这样的设计图打造出来的新柚县,看起来就是一个现有的商业景点的大杂烩,完全没有体现柚县自己的特点……”
顾锋寒一直没说话,等几个专家发表完意见后,他抓起放在自己面前的各个版本的设计图逐一批驳:
“这个,是乌镇的逢源双桥的改版!”
“这一份,完全是湘西凤凰的吊脚楼的变体!”
“这一份更离谱,你以为我们是要建造东方威尼斯吗?连叹息桥都给我弄出来了!”
最后一份他说得没有那么刻薄:“这个好歹做过功课,知道柚县最出名的是石膏矿,可是你要搞清楚,我们是打造旅游品牌,不是去开石膏像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