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了咖啡厅，他伸出手和我相握，然后离去，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叫我：“钟小姐！”

我停下脚步看他，他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道：“我想，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多和秦以诚谈谈，也许，可以收获一些东西。那个，条件之类的……”

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第二天，秦以诚打电话给我，他说：“钟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想起宁枫的话，我对他道：“你不是准备在电话里对我谈这个吧？”

他笑：“这不是怕你不肯赏脸吗？上岛咖啡，我等你，如何？”

“好的！”我爽快地答应了。

“你似乎心情不错！”他警觉地道。

我冷冷地道：“难道我该哭哭啼啼才正常吗？”

“哈哈，当然不是！”他说，“我来接你？”

“不必了，我自己打车过来！”

当我从的士上拿了提包下车时，秦以诚就站在门口等我，我向他走过去。他笑逐颜开道：“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我淡淡地道：“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他的眼睛一亮：“钟欣，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选在一个比较偏的座位上坐下来，顺手把手中的提包放在桌边，有服务生过来问我们喝点什么。

点了咖啡，秦以诚目光含笑，看着我，好整以暇地道：“现在，你想告诉我你考虑的结果了吗？”

我缓缓道：“我想了很久，你的第一条，我没有跟庄周商量，你太狠了，他的股份有37%，你要全控在手中，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端起杯子，揶揄地笑道：“怎么，现在你又成了他的经纪人了吗？”

我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看着氤氲的雾气慢慢升腾，细小的涟漪散开来，才懒懒地道：“这一块我不太懂，但显然你的条件太不合理，因此，我不想说服庄周接受你的这个条件。我不能让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做出牺牲了？”他目光中大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喝了口咖啡，缓缓地道：“你觉得我是出卖感情的人吗？”

他目光闪了一下，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动作优雅：“你的意思，是你两条都不接受了？！”

“差不多吧！”我道，“不过，我想帮他！”

“那你就让我不懂了，你觉得你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我会出手帮他吗？”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来赴你的约了！”我冷冷清清地道，“你只是半路出家的i业人士，本质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怎么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看来你很了解我！”他并不生气，笑呵呵地道，“我的确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我不能做庄周的主，但是我可以做自己的主。我不想拿爱情当交易，但是，我别无选择！所以，我会考虑这个条件。”

他目光探究般落在我的脸上，我啜着咖啡，神色平静。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不用这样的方式交流的，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一种比较轻松的方式。”他充满柔情地道，“钟欣，我对你的心思，你还能不明白吗？”

我避开他含情脉脉的目光，淡淡地道：“你的本意也不过是要我答应和你交往，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把庄周扯在中间？”

“你心疼他了？”他的目光好像要直刺到我心里去。

我淡淡地笑道：“你吃醋了？”

他哈哈一笑：“男人嘛，总是贪心些，希望权力与女人都能囊括！”

“那么，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会放过庄周！”

他喝了口咖啡，说道：“庄周只能自己救自己，我有什么权力放过不放过？不过，我不会落井下石就是了。”

“可是你已经这么做了。”我盯着他的眼睛，注意着他的表情，缓缓说道，“你引诱舒凡吸毒，却让舒凡以为是庄周！舒凡的指控，让庄周雪上加霜！”

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我与他对视，目光并不退缩。他道：“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是吗？你不止一次到过舒凡的住处，有一次我恰好遇见，只是那时，我还没想到是你罢了。还有，你去戒毒所看舒凡的事情，也不只我一个人知道。”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钟菲，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你信吗？舒凡有写日记的习惯，巧得很，把她送去戒毒所后，我无意中看见了她的日记……”

他面色一变：“你在套我？”

“信不信随你。”我神情冷淡，“在我出卖感情之前，我想知道真相而已。你说你对我怎样用心，但叫我怎么相信你？”

他见我神色笃定，不确定地问道：“舒凡在日记中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我冷笑，“说说心事、说说遭遇啰。”

我越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他越怀疑起来，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两口后，他又恢复了镇定自若：“即使他与毒品无关，你还是不能救他。涉嫌谋杀和偷税漏税，哪一条罪状轻了？”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道：“的确，哪一条都不轻。要不然，我不会和你坐在这里谈天！”

“我们不是在谈天，是在谈我们的婚事！”他笑道，“看来我的眼光的确不错，如果你只是一个花瓶，也不值得我爱了，事实证明，你相当厉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一定非常有意思。”

“谢谢你的夸奖。”我拈起杯来，“你和我谈这样的条件，算不算妨碍司法公正！”

他好像听到非常好笑的笑话，笑道：“你情我愿，而且不犯法，怎么能算妨碍司法公正？说起来，我们不过是一对烟火男女在咖啡厅里敲定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已。”

我心里觉得这人真阴险，表面不得不敷衍地笑道：“果然是生意人的头脑，不知不觉，我和庄周就落在你的掌握之中！”

“哎，别说得这么难听！”他笑容可掬，“华盛本来应该是我的，我不过要回我应得的东西而已。现在，我连应得的东西也没有得回呀！”

“我在想，即使我答应你的条件，你会放过庄周吗？”

“你不相信我？”

“无奸不商，我实在无法相信呀！”

他盯着我，好像在猜测我的用意，我迎着他的目光，他缓缓地微笑道：“你为庄周设想得真周到，你对他，倒真是用心啊。”

“我把自己卖了，数数钱，把这笔钱花在我认为应该花的地方，应该没有错吧？”

他哈哈笑道：“你决定了？”

“正想决定！”我笑笑，“但总得抓抓救命稻草。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也不能放弃不是吗？你得给我让我死心塌地接受这条件的时间！”

“那好，这个话题咱们下次再讨论，我愿意给你时间！”他很有风度地道，“现在，我们可以品尝咖啡了！”

“可是，”我站起来道：“我要失陪了！”

他并不挽留，笑了笑道：“静候佳音！”

我心中冷笑，他不会候到什么佳音的。

庭审的日子终于来到了，这两天我和宁枫走了很多地方，探讨过每一个细节，了解了很多内情，对于这次辩护，他已经胸有成竹。我坐在旁听席上，秦以诚、秦茹佳、以及华盛房地产的来人坐在一起，旁听席上座无虚席。

秦以诚目光毫无顾忌地看着我，唇边有一抹笑意。他在想什么？以为我别无选择，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我装着没看到，目不斜视。

时间到了，整个法庭气氛庄严，众人目注着法官和陪审员鱼贯而入，等待着开庭审理，全场鸦雀无声。

庭审开始，庄周被带了上来。看见他，我捂住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瘦了，嘴边青色的胡茬使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够好。眼睛里有血丝，看来睡得也不好。

我的眼眶不禁红了，双肩微微颤抖着，一片面纸递到我的面前，是秦茹佳。

庄周抬起目光，扫过旁听席，在秦茹佳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落在我身上，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便即胶着。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到爱怜与歉疚、安抚与欣慰、感慨与鼓舞、还有一份无言的深沉的缠绵的爱……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走到被告席上去。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关注着他。

宁枫的辩护简洁而有力，推翻一个个疑点，提出一个个疑问。证人上来了，又下去了，我的心一直提着，虽然我知道宁枫准备充分，我知道庄周是无辜的，仍然无法安然。

庭审的结果，出乎秦以诚的意料，却在我的意料之中。庄周涉嫌谋杀的罪名不成立，因为肇事司机终于坦白，那个幕后之人，是华盛公司的一个竞争对手。当时华盛内部一片混乱，他与华盛竞争一块地皮，胜算不大，于是用这种方式来达成目的，没料到秦茹佳车祸后，华盛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庄周比秦茹佳还不好对付，他还是没有竞得那块地皮。而庄周也因此得到董事会的支持，成为华盛新的总裁。

当初我以为是秦以诚，原来不是，看来他虽然权欲极重，但还并没重到手足相残那么狠毒。

至于偷税漏税，原是财务部经理账务亏空，做了假账。秦茹佳这个金融和企管双硕士的海归，要查出这点猫腻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然，要秦茹佳出手，我和宁枫也颇花了一些心思，首先得让秦茹佳消除对庄周的怀疑。当她知道车祸并不是庄周幕后指使，对他的恨意自然烟消云散，再加上我的诚恳，以及我和庄周在面对这些变故时的表现，使她明白一段感情逝去后再也无法挽回，能够接受庄周移情于我的事实。

至于被指控贩毒，这原本是秦以诚借舒凡的口来达到让庄周无法翻身的目的。他利用了舒凡对庄周的因爱生恨，只要稍加挑拨，再加上刻意制造的假象，便使舒凡怒火中烧。

他精明得像只狐狸，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只在上岛咖啡厅里透了一些口风。但那足够了，他忘了我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最后那次和他会面，所有谈话内容我用录音笔录下来了。宁枫在这中间找到契机，数次去戒毒所，攻破了舒凡的防线。

但秦以诚自己却置身事外了，有人为他顶下了贩毒罪。

当宣布庄周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时，我们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提了那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见秦以诚一脸震惊的样子，在旁听席上，我忍不住想笑。

庄周走了出来，站在过道口，这时有人已经离席，我们也从座位上离开。他停了下来，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我们的目光在几百人中准确地捕捉到彼此。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双眼睛，可是，在我们眼里通通看不到了，雨过天晴，心中除了劫后重生般的欣喜，就是满满的幸福，那些幸福充塞在我们的心中，我们的眼底，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里。

我们奔向对方，拥抱在一起。

走出法庭，秦以诚在我身边悻悻地道：“我感觉我被人狠狠地玩了一把！”

我偎依在庄周身边，笑逐颜开：“你自己玩了自己而已，司法公正，哪里能让你胡来？”

他看着我，脸色沉沉，目光深处，有懊恼，也有隐隐的忧伤：“我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是不能得到你的垂青，也许，我还是应该从事i行业，那样，至少可以在网络与你两两相望！”说完也不等我的回答，他便上了车离去。

秦茹佳看看庄周，又看看我，笑得虽然勉强，却也真诚：“祝福你们！”

庄周与我对视，目光温情含笑，对她道：“谢谢！再过二十天就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到时欢迎你光临！”

“会的！”她落寞地上车走了。

庄周的朋友们簇拥在一起，大家向他祝贺，笑声远远传开去。在热闹的人群中，我看见了舒凡，她走出法庭，默默地向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单薄，茕茕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