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光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3
|本章字节:5626字
这一年,田舜年终于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把老命送掉了。这时候,他不得不想逊位的事了,因为他生怕在自己死前没有把位子传下去,再使得子孙为袭职之事大动干戈。于是,他就急急忙忙把“方引号纸”呈上去了。那时候,土司的世袭制度已经十分完备,为了避免混乱,清代已经取消了明代亲身赴部受职的制度,采用号纸的办法,这样便可以革除蒙混、假冒、差讹等等弊端。因为兵部立有一部世职顶替薄,将印一半盖在册薄上,一半盖在号纸上,如果遇到子孙袭替,本省都使司验明起文,执此赴部,查验世袭顶替薄,两同无异,即与奏明袭替;又将袭替年月、顶辈填注于后,很少能够蒙替诓骗的。可是,田舜年还是不太放心大儿子,一边暗地里为逊位做准备,一边又明地里考验儿子的才能,要他做几桩像样的事情。这样一来,他的病也就渐渐地好转了。三个月后,田丙如回来了,他带回来了长阳柑子园、鱼翅滩两处的地契,这使得土司的病体一下好多了。其实,这都是向管家和叶北斗暗地里给他出的主意,他只是照着去办而已。而他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戏班,悄悄地没有让父亲知道。
这时候,田舜年不想逊位也得逊位了,因为他的辞呈省都使司已经验明起文。这一年,正是康熙四十二年。于是,田丙如快马加鞭,赶去兵部,填对方印号纸去了。那天,望着丙如的马儿一溜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田舜年突然感觉自己老之将至。于是,他眼前便时时挥动着儿子催马的皮鞭,时时浮现着儿子得意扬扬的笑容。有时候,他甚至在梦中惊叫起来,因为儿子在嘲笑他,在向他脸上一口一口地吐唾沫。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一下子就病成一个老头子了?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么退下去,所以就想继续掌印,只是把日常事务让儿子去处理罢了。两个月后,田丙如回来了,他已经成为容美新的土司了。土民们便理所当然地称他为主爷,改称田舜年为太都爷了。可是,新上任的土司绝没有想到,父亲还是不肯给自己土司大印,他心里也便充满了无比的失落与仇恨。可是,他却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我行我素。但袭职的消息还是照样发布了下去。于是,一路路人马就在官道上扬尘而来。
因为老土司逊位,新土司袭职,毕竟是土司之境的一件大事,更何况,还是最为强大的容美土司家的大事呢?所以,属下的小土司,和近邻的土司,便都一批一批地祝贺来了。田丙如也就领略了做土司的风采,整日都醉得云里雾里的,直到他们一一散去,他才坐在行署的书卷椅上,开始享受并体味着做土司的惬意。这天,田京儿也来到行署,来给新袭职的土司祝贺,并说了一连串带吉利的斩字。田丙如听得乐滋滋的。然而田京儿却是前来求职的,新土司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毕竟田京儿是他本家叔叔,不给脸上过意不去;可是给了呢,田京儿又是个冤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如何能起用呢?再说,太都爷又还没有完全放权,这又如何是好?真是让人犹豫不决。可田京儿见新土司不肯答应,说了一阵气话之后,就鄙话连天地出了行署。但他还是想不通,心想要是不在老头上把那小子给唬住了,将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于是他心生一计,第二天又来到了行署。田丙如说:“你昨天才来,今天又来,是何道理?”田京儿说:“你昨天吃了饭,今天又吃饭了;我怎么就不能昨天来了,今天又来呢?”他钻起了牛角尖。
新土司知道遇上了赖皮,就说:“这与吃饭又有什么关系呢?根本搭不上边的两码子事!”“怎么没有关系?”田京儿故作玄乎,“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关系的,只不过关系有大有小而已,怎么就搭不上边了?你不就是说,我沾了你们土司家的边吗?哼,老子的爹,比你亲爷爷还早当土司呢!”这是什么鬼话!田丙如简直哭笑不得了,但他还是感到自己说他不过,就说:“你到底想怎样?你直说来就是!别拐弯抹角的,我没时间跟你穷啰唆!”“我可不是梅相公抢头年自讨气受!”田京儿开始倚老卖老,“我真真是来求职的。难道你袭职,老子求职也不成吗?”“这事我做不了主!”田丙如很是为难。“了呢!”田京儿惊叫起来,“你他娘的当了土司还做不了主?那你这个土司还有啥当头啊?”话一出口,田丙如就后悔了。心想,要是这话传了出去,今后自己还能指挥动别人吗?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给这个混账叔叔。
这时,田京儿抓住了话辫子,便极尽挖苦之能事,开始大做文章了:“你还逛过京城的,见过大世面的,刚刚当上土司,坐上土司宝座,个本事没得的,还不滚下台来的,赖着茅室不屙屎的,也不讲个脸的……”一口气说了几十个“的”字语,气得新土司如坐针毡。见新土司依旧无动于衷,田京儿又说:“你也不要生气,我们先打个赌,你要是赢了呢,老子就不再来求你了。要是你输了呢,你就得给老子安排个事做。其实,说白了,做不做事也不要紧,就是你得每月给老子几两银子花花。”“怎么个赌法?”田丙如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就想尽早打发他走了算了。
“你说说,到底是你当土司的在司城有脸面呢,还是我田京儿在司城的面子大?”“笑话!难道我一个土司还没有你一个二流子有脸面?”“那好,我们就到街上去走一走,看看究竟谁的脸面大!”田京儿站了起来,“我们先到七星街去,我走前,你走后,看谁喊我们吃烟喝茶,如何?”“你走前,自然先喊你了。我走前,自然先喊我了。哼,你想耍赖不是?”“也好,那你走前,我走后,如何?”田京儿就伸出手来请了。田丙如就背着手走了出来,然后,他们从后门几转几拐就来到了七星街。这天,街上做买卖的人很多,见新土司骑着大白马来了,都急忙闪开了,哪个还敢喊土司进屋抽烟喝茶呢?但新土司一路微笑着,只想听到土民、客民喊他进屋抽烟喝茶。可是,走着走着,只听后面有人在喊:“田京儿,进屋抽烟喝茶!”这个喊了那个又喊,田京儿却一路说着“谢谢”、“等一会儿”、“麻烦麻烦”等等客气话。新土司的脸就臊红了,于是抽着马儿,自顾一溜烟地回了行署。
这里,田京儿一路不停地给大家点着头、哈着腰,得意得很哩!其实,哪有人请他进屋抽烟喝茶呢,他只不过在自己的衣服上写了“田京儿进屋抽烟喝茶”几个字而已。一到街上,他就把衣服反穿过来,字也就现出来了,新土司不知,这才上了大当。田京儿于是又来到行署,对新土司说:“主爷,你赌打输了,还是给我安排个事做吧。”美得你!显然,田丙如心里还有气呢,但他又怕这个混账叔叔坏自己的场合,就说:“你就接替哑巴行刑手,去看蛇牢吧!”那时候,哑巴行刑手已经死了。可田京儿怕的就是蛇,一听脸就青了:“能、能换个吗?”“哼,要去就去,不去拉倒!穷啰唆什么!”田京儿心想也好,于是谢了一声,正要走,又回过头来说:“你愁什么呢,太都爷不给你权,你就不能去夺吗?现在你安排我做事,并没有经得太都爷同意,你还不是办了吗?你呀,就是胆子太小,见了你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你就不能像猫见了老鼠?想搞什么,就搞什么,怕个啥呀!”笑笑,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