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光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3
|本章字节:5426字
那一年,田舜年再一次病倒了,田丙如于是请容美最有名的药匠来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都以为太都爷是因为思念顾彩的缘故,所以才悲伤至此。可是,田舜年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整日都感到脑袋发昏,天旋地转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旋转。有时候,他就那么坐在窗边,望着一个东西出神,一望就是老半天。这日,若云来看父亲了。其实若云是来告诉她父亲,她男人田雨公马上就要回去袭职了。可是,看见父亲痴呆的样子,她又不忍心说出不想跟田雨公回去的话来。田舜年见女儿忧伤的样子,依旧无动于衷,而在此之前,他是每天都要去问问若云的,一是怕她继续与淮月来往,二是他的确很疼爱若云这个女儿,因为她不仅懂得音律,还懂得诗词,只是担忧她太任性了。因为在他看来,女人任性总是要吃亏的,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可是现在,田舜年见了女儿,再也不闻不问了,若云又怎能不伤悲呢?若云见父亲端着空空的茶杯,就想给茶杯里倒水,可是父亲就是不肯松手。
若云的眼泪就涌出来了:难道父亲灵魂出窍,真是思念顾彩的缘故吗?若云不太相信,认为一定是什么诊断不出来的病。可是,那日她对兄长田丙如说时,田丙如却训了她一顿,说她自己一脑壳的虱子都捉不完,还来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若云见兄长做了土司后人整个都变了,变得有时候她竟认不出这个哥哥来了。事实上,若云是不想跟田雨公回忠洞去的,可是现在她却没有了倾诉的地方。因为母亲那儿,也是口口声声要她回去的,说女儿又不是被休了,还住在娘家做什么?若云也不好辩驳,因为他们在容美已经躲了十多年难,自己有家归不得,虽是在娘家,也是寄人篱下,也像隔了一层纱似的。没办法,她只好来找淮月了。淮月一直没有成家,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那么盼着等着自己的心上人。很多人不理解,说他傻,而他只是不言不语,问急了,就说自己是太监,不能娶女人,他总是拿话来糟蹋自己,别人也就不好再取笑他了。背地里虽然都知道他暗恋着土司家的女儿若云,却不知道一有时间他就和若云幽会。
这个时候,他又怎能去找别的女人呢?再傻的男人也不会如此吧?这是淮月和若云的秘密,却不是田京儿的秘密。因而一有时间,田京儿就会来给淮月报信,说若云在什么地方等他。现在,他们幽会最多的地方,就是百斯庵和调年堂,因为那里有人保护他们。若云总是借口去还愿,田雨公也就不好阻拦了。可自从田京儿守了蛇坑之后,就不再给他们当信使了,他们只好每半月幽会一次。这天,他们便都来到了调年堂。淮月先到这里,在跟梯玛说白话。见若云眼睛红红的进来,就问:“家里又出什么事了?”若云说:“忠洞土司要回去袭职了,要带我回去了。”淮月就不再做声了,也垂着头,不知道怎么是好了。若云就把目光投向了梯玛大叔,样子像在祈求。那时候天赐也一直没有娶女人,但不少女人的。可是,他想到那些对自己痴情的女孩子,殉情的殉情,独身的独身,被害的被害,就不敢再招惹别的女人了。所以,那时候他心里也希望他们面对现实,可又不好说出口来,就起身走了出去。他一路“咳”过去,小徒弟们也就一并离开了。庙门“嘎”的一声关上了。若云忽地扑进淮月的怀中,泪如泉涌。
淮月亲吻着她,想把她脸上的泪水吻尽,却越吻越多。淮月说:“你叫他先回去,说安顿好了再去不就成了吗?”若云点了点头,也开始吻着淮月,就像从此将离别似的,忘情地吻着。一只鸟儿在窗外的树上叫着。那是什么鸟儿?为什么每次这时候,这只鸟都要飞来?这一定是一个人变的鸟,一定是谁的灵魂,若云这样想。黄昏时候,庙门打开了。若云先出来,一步三回头。来到司城,正好遇上报人从北方通州九郎明如兄弟那里赶来。土司田丙如亲自迎出行署,在行署小阁宴饮。若云本来想给田雨公说说自己的打算的,可他已被容美土司请去喝酒了。田雨公回来得很晚,若云一直等在房里,一见他就责备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没得马尿喝过的?”田雨公说:“九郎舅子从北方给老爷子捎来了一样好东西,滴滴答答的,摆来摆去的,听说还是洋人的东西呢。”若云有点好奇,忙问:“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那样的?”“那叫钟!”田雨公说,“跟我们这里的漏斗一样,是计时间的。那玩意儿真好玩。”若云就问:“给我们都带了吗?”田雨公哈哈大笑:“报人来说,这是皇上、亲王家用的东西,都是外国人赠送的。
九郎舅子还是因为立了大功,皇上才给赏的,自己没有用,就给老爷子送来了,你还想要?可惜老爷子呆傻了,没法享用了,土司正好拿来用呢。”若云就来气了,说:“又不是给他的,他凭什么用?”田雨公叹息:“看来,老爷子的命恐怕也长不了啰!”若云就啐了他一口,独自躺下睡了。一阵,田雨公翻到她身上来,若云一扭,就把他扭了下去。田雨公就来了气,说:“一天不见,肯定又像夜猫子偷情去了。”若云蒙在被子里,只顾抽咽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那个伤心之地,她能不痛定思痛吗?这天,若云来看父亲,见父亲望着闹钟也不说不笑的,禁不住又哭泣起来。心想父亲真是痴傻了吗?她还是不太相信。她见报人过一天就要走了,就问报人,土司叫他捎什么话回去。报人说:“土司说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若云说:“你走时,代我捎封信去吧,但对谁也不要说。辛苦你的。”就给了报人十两银子,报人就收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就把信交给报人带去了。可是报人一走,田雨公就到行署告辞来了。
若云不想回去,田雨公就垮了脸说:“就是做鬼,你也得跟我回忠洞去做鬼!”田丙如知道田雨公这些年在容美受了委屈,所以也说:“你还是回忠洞去吧,好歹你们回去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我还羡慕你们呢!”自然,若云也知道兄长话里的意思,可她还是不想马上回去,就到父亲这里来了。可是若云没有想到,父亲这时也笑笑地说:“去吧!你不用挂牵你老爹了!”若云感到非常吃惊:难道父亲是装的?但她阴在心里,对谁也没有说。这天早上,若云跟着丈夫走了。她满脸泪痕,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朝西而去。
她是多么希望再见上淮月一面呀!可是,她没有告诉淮月,就径直回忠洞去了。淮月是下午才知道若云走了的。他丧心病狂地骑着马,朝西边追了几十里地,也没见到若云一行的影子,只好蔫蔫地回来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却有了被欺骗的感觉。但他又不相信若云会不告而别,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说不出口来。淮月一路想着,没有回当铺,而是到调年堂来了。他当着梯玛的面大哭起来,可是天赐却说:“土司家的女人,不是为百姓人家生的,你不要再悲伤了。”淮月这才停止哭泣,坐在庙门口,一夜没有去睡。这时他的眼前,全是若云小时候跟他一起玩耍的情形,就像夜月一样斑驳在地上。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