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8
|本章字节:27066字
兰迪斯猛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热烫手掌顺着宽大的袖口钻进去,轻轻抚摸女子柔滑温腻的肌肤。他只觉浑身一颤,手掌变得更热,随后紧紧抓住那微凉的纤细手臂,身体如着魔般缓缓前倾,向着那两片嫣红的柔软覆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在房中爆裂。
大殿原本该紧闭且重重封锁的门,就在此时被一股大力狠狠撞了开来。
他只觉胸口一阵火烧火燎般痛,猛地暴怒地吼:“你是何人?!敢碰本王的未婚妻!”
辰时刚过,祈然和步杀就来到了鹰王兰迪斯的府邸前。
守门的侍卫刚刚换班,还打着哈欠泪眼迷离,哈欠打到一半时,看到一身蓝白锦服的男子单手负后走到自己面前,让人无法直视的脸上还挂着温和高贵的笑容,顿时看傻了。
祈然依旧是单手负后施施然地从那守卫面前走过去,脸上的笑容亲切却疏离,态度既不让人觉得高傲,又让人忍不住敬畏。
步杀一身黑衣,气息融化在空气中,有若无,无若有。他冷漠的表情,更是视周遭一切如无物。
两个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竟连拦也未拦一下。直到院中迎客的贝壳风铃自动叮叮当当响起,两人才猛然醒觉,连忙收起脸上的惊艳和惊叹,匆匆赶过去。
年长的守卫几步站到祈然面前,正要呵斥,目光一触及他蔚蓝的眼眸,却顿时吓出了一背冷汗。心中暗道:听说卡路陛下的长子多伦殿下不过二十岁却风流倜傥,美貌直逼亚瑟大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人?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只觉这人越看越像传说中的皇子。一边在心中庆幸着自己还好没得罪他,一边恭敬地问道:“殿……这位公子,请问到我鹰王府,所为何事?”
祈然笑道:“我找鹰王兰迪斯。”
守卫用眼角偷偷地朝祈然看了一眼,只觉这笑容高深莫测,这气魄高贵逼人,哪敢再做什么揣测,连忙躬身道:“殿下有要事正在星芒殿中,还请公子在正厅中稍待片刻。午时过后,小的即刻请殿下出来相见。”
守卫说到星芒殿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北方。祈然默默记住他视线所至之点,又沉思了片刻,才道:“也好,你带路吧。”
祈然被两个小厮领到正厅中,又有侍女端了茶果点心上来。但凡见到他的侍女通通脸红心跳,有些甚至一时发怔把果盘摔在地上,连连跪地谢罪。
步杀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只是静坐着运起灵觉暗中探查这房屋附近。屋外明的有六个侍卫,暗的却有十来人在监视这屋子。探到五里开外,突然觉得灵觉受阻,似是这院中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自己。
步杀微微挑眉,墨玉般的眼中亮起一道异芒。巫术吗?他闭起眼,内息在体内运转十二周天,然后慢慢凝成螺旋状汇聚至双掌。直至左手掌心犹如冰块般寒冷,右手掌心则如烈火般灼热。
他嘴角微微勾起,双眼骤然睁开来,星芒如火焰般闪烁跳跃。他双手狠狠一握,又全力张开,就在这一刹那,掌中的真气竟如离弦的箭汹涌着催吐了出去。
“叮叮叮——当当当——”鹰王府邸中四处都响起了悦耳的风铃声。
紧随而来的是几个人在屋子四面八方的呻吟惊疑声,还有什么人从高处滚落砸下来的扑通声。
屋里的人丝毫没受到任何威迫和影响,可还是被外头的动静吓了一大跳。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看外面,又看看屋内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两人。各个脸色都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不知为何竟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战栗感。
祈然抿着茶瞥了一眼依旧冷漠如故的步杀,心中暗道:奇怪!我怎么没从凌乱的记忆中发现,步也爱恶作剧了呢?
祈然放下茶杯,望向身旁脸色青白的侍女,微笑道:“鹰王此刻在做什么?”
祈然那一个问句,连个称呼也没有,从头到尾又都倨傲无礼。可不知怎的,那小姑娘被他三分真七分假的笑容一晃,顿时连祖宗十八代都忘了,红着脸支吾道:“鹰……鹰王大人正在为人除咒。”
除咒?祈然心中默默计较一番,又换了个更温和的笑容道:“除的是何咒?为何人除?”
小姑娘哪里抵挡得了这种诱惑,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奴……奴婢不知是何人,只……只知是个女子。听……听说是中了离魂术。”
祈然手一抖,杯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温热的茶泼洒出来,溅在他手上。
祈然看向步杀,两人眼里均闪过恍然与震惊,随即眼神在空中默默做了交汇,默契自然流转。无须任何言语,眨眼的瞬间,两人竟同时从位子上消失了踪影。屋里屋外的人刚回过神来想要惊叫,却发现自己居然被定在了原地既发不出声也无法动弹。
祈然与步杀两人的武功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此时运气全力施展轻功穿行在鹰王府中,旁人更是连他们的影子也瞧不见。
片刻,两人已到了北面的星芒殿前。祈然刚要踏上台阶,才迈出一步,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如要压碎他五脏六腑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猛地后退几步,喘息略急。步杀走到他身边道:“没事吧?”
祈然摇头,心中很是急躁,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这屋外大概布了个类似奇门遁甲的阵,利用数理之变,相互牵引,再加上他们所谓的巫术,能将人迫在阵法之外或困于阵中。想破去它不难,却需要时间。”最后一句话祈然没说出口,那就是,他等不了,也没耐心等这破阵的时间。
在这种事上,步杀从不对祈然的判断存疑。是以闻言,他也只是淡淡地以无所谓的态度问:“毁了它?”
祈然眉峰轻敛,随手取出血箫,点头道:“毁了它。”
这两人,一问一答,简单得像平日的嘘寒问暖。仿佛毁了这个雅鲁帝国中数一数二的巫阵,只不过是他们愿与不愿的选择罢了。却不知,这样的话传出去,会是怎样的骇人听闻!
汲血出鞘,血箫横空,摧枯拉朽的刀光剑气犹如蛟龙腾飞、鹰翔九天,冲着巍峨的星芒殿呼啸而去。耳边只有风声、空气撕裂声和强劲的气势碰撞声。
片刻,一切归于宁静,身边的树还在轻轻摇晃,烈日照得树影黑而短,摇晃起来还有几分笨拙。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祈然收回血箫走上台阶,他的手刚扶上门把,脑中却响起那侍女说的话。心中暗道:若此刻鹰王正在为冰依施救,自己可不能坏了事。
于是推门的动作变得轻若无声,门慢慢开了一条缝隙,他往里望去,视线飘忽着移动,最后落在大殿的最中央。
此时此刻,刚好是那上身赤裸的男子抱住身前娇小的女子,倾身吻下去的时候;此时此刻,祈然的目光恰好落在女子宽大的法袍上,然后慢慢上移,一张恬静地闭着眼的清秀脸庞映入自己眼中;此时此刻,毫无所觉的女子闭着眼,被搂入一个强健炽热的怀抱中,滚烫的唇朝着她轻轻落下……
站在一旁的步杀,也看到了屋里的情景。他握住汲血刀柄的手微微一紧,掌心如燃烧般开始发烫。他瞥了祈然一眼,手劲略松,脑中闪过一句:祈,要疯了。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星芒殿坚固的木门竟整个碎裂倒塌下去。
祈然一身蓝白锦衣般穿梭在木屑尘埃间,整张俊脸却阴沉地紧绷着,没有一丝温度。蔚蓝的眼眸中此刻亮起点点赤红的暗芒,犹如黑夜中蛇类的眼睛,冰冷而残忍。
他只走了三步,已从门口来到六芒阵前。第四步脸不变身不晃地穿过六象交错的外围,风雨吹乱他的衣,打湿了他的发。
第五步时,额发前还滴着水的祈然已来到兰迪斯和冰依之间。他在兰迪斯还没回神时,伸手一捞将软绵绵的冰依拖到怀里,水滴从他的发丝淌下,划过他蓝中映红的眼,冰冷勾起的嘴角,竟如地狱修罗般绝艳而恐怖。
兰迪斯心中一惊,本能地正要念咒攻击,忽觉眼前一阵手影幻化,还没来得及分辨,竟然胸口一阵闷痛,已“砰”的一声跌了出去。
祈然根本不看飞出去的人一眼,只将怀里的人打横抱住,随后伸手一遍遍擦抹她的唇。直到那嫣红的唇肿起,泛出血丝,怀里的人又因疼痛轻轻皱眉挣扎,他才松开手,缓缓低头,吻住那柔软的唇。
“别碰她!”兰迪斯吐出一口血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一抬头却看见祈然在吻冰依。他只觉胸口一阵火烧火燎般痛,猛地暴怒地吼:“你是何人?!敢碰本王的未婚妻!”
祈然恋恋不舍地离开柔软的唇,怀中的女子本是平和死寂的脸上竟慢慢绽放出柔和的笑容,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祈然心中顿觉柔软,原本的愤怒早已为重逢的温柔喜悦所替代,正满心欢喜着,兰迪斯的话却如新一轮火种漫天撒了过来。
祈然脸色蓦然一沉,猛地抬起头来,冷冷地一字一句问:“你说谁是谁的未婚妻?”
兰迪斯被他那冷酷如恶魔的眼神盯得心惊,却越发不想示弱,手中暗暗捏起咒决冷声道:“你怀里的女子是本王将要迎娶的未婚妻,你又是何人?敢到鹰王府撒野!”
祈然只觉他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冰冷的怒气一点点在心底凝结然后泛滥上来。
步杀看到了他水蓝眼眸中冻结的杀气,心中一惊,知道此刻记忆不全的祈然已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残忍杀意。若不阻止,他很有可能大开杀戒。
不过,我为什么要阻止?步杀转念一想,那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却忽听祈然道:“照顾好她。”随即眼前一花,冰依已稳稳落在他手中。
步杀低头看到冰依熟睡的脸,微微蹙起的眉,仿佛正要醒来。他轻轻一叹,暗道:虽然无关,可若祈大开杀戒,冰依定会生气的。
祈然唇角带笑,手握血箫,朝着面无表情的兰迪斯一步步走去。
步杀脑中转了几个念头,却还是除了用武力阻止,无他法可想。心头一横,他正要抽出汲血刀,忽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冰依紧皱着眉头,长而卷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来。
她的眼中映入黑发黑眸的步杀,微凉的手指轻托了发疼的脑袋,虚弱地问:“步杀,什么时辰了?”
步杀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冰依又道:“封后大典开始了吗?卫聆风派人来催了?”
祈然猛地收回血箫转过身来,看着眉头微蹙、脸带疑惑的少女,傻了。
被一双琥珀色明亮眼睛盯着,还有只小手在他眼前轻轻晃着的步杀,彻底傻了。
你莫忘了,身为神族与皇族的唯一传承者,必须以守护王国和百姓为终身使命。任何誓约若与你的使命相违背,你都必须不顾一切地……破除它!
步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为何问这些?”
“为何?”冰依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步杀你今天讲话真奇怪。”顿了顿她脸上露出几抹痛与恨,冷冷道,“今日是各国使臣留在祁国的最后一天,傅君莫、尹子恒,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步杀一愣,记忆涌来,仿佛有只手捏着他的心脏搅了一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冰依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空旷的大殿,“我昨晚难道不是睡在落影宫吗?”
“冰依……”祈然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可这轻若罔闻的声音,却让冰依浑身剧颤。她慢慢回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蔚蓝眼眸、清朗俊秀的男子,喃喃地吐出颤音:“祈……然……”
祈然仿如着了魔般一步步向她走去,纷乱的记忆在他脑中像千军万马踏过。
冰依双手在发抖,嘴唇在发抖,连眼神也在发抖,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我是不是在做梦?步杀,为……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了祈然?步杀!”
步杀扶着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从前的悲苦,为如今的幸福,也为充满挑战的将来。
祈然脑中隐隐闪过刻骨铭心的一幕,仿佛在一个很熟悉的美丽庭院中,他将凝血成冰的寒血剑刺入了自己深爱的女子胸口。随之而来的痛、悔和惧让他几近崩溃疯狂。他猛地踏前几步,手一伸,将冰依扯进怀中正要牢牢抱住。
忽然,一阵剧烈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祈然没来得及反应,只觉手臂剧痛。可纵然这般痛着,他竟没有松开怀中人的本能反应,手臂仿佛僵了般只是牢牢圈着。
冰依却惨叫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全身竟被绿光困住。片刻,绿光转蓝,冰依头一歪晕了过去,脸上的潮红也随之褪去。
祈然怔在原地,心脏仿佛停止了,连气也喘不过来。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愤怒,他收紧了怀中的人,摇晃着,用怕得沙哑的声音吼道:“冰依!”
“别动她!”身后传来兰迪斯冰冷的声音,“想要她活命就别动她!”
祈然抱着怀里的人猛地转过身来,晴蓝的眼眸此刻早已被一片赤红充斥,“你对她做了什么?!”
兰迪斯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此刻被他这么一问,竟扑哧一声冷笑出来,嘲讽地恨声道:“该问问你们方才做了什么?”
胸口一滞,兰迪斯偏头又吐出一口血来,经脉总算舒畅了很多。他握起双拳,默默冥想将方才耗损太过的真元积聚起来,直到青白的脸色稍稍好转,才松开手,沉着脸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本王的府邸!竟还无知到打断法术的施行!”
在雅鲁帝国中,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布有大型阵法的巫术是绝不可擅自接近和打断的,否则不止施术受术的人会有危险,便是干扰的人也是九死一生。
祈然被兰迪斯一喝,倒是清醒了不少,想起那侍女说过的除咒术,心中隐约想到自己方才破门而入,可能是打断了法术,以至于冰依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半。但心底冰冷的愤怒却没有因此而消去多少,他蹙眉冷冷道:“是什么法术需要男女肌肤相亲?是什么法术允许你亲吻我的妻子?!”
兰迪斯脸上一红,想起自己方才确实趁女子睡着想偷偷亲吻她,顿时气焰全消。转开脸,他虚张声势地喊道:“本……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祈然冷哼一声,弯腰将冰依横抱在怀里,笑道:“鹰王的事我确实没兴趣管,可是这个丫头是我妻子,是只属于我的女人。若再有其他男人敢想她,我会让他比死更悲惨!”
“你放肆!”祈然一番目中无人的话,让兰迪斯怒火中烧。他猛地伸手凝聚起光圈,一抬头,心脏猛然一阵收缩。
前方的两个男子,一个黑衣握刀,一个蓝衫抱着昏迷的女子,一个冷漠无情,一个悠然冷笑,可是那眼中的决然和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犹带沧桑的淡定从容,却让兰迪斯一阵后怕。
当他看到蓝衣男子怀里的女子,又有种同归于尽宁死不妥协的孤勇重重撞上了他胸口。兰迪斯咬了咬牙,光圈骤然扩大一倍,他口中念念有词,正要砸下——
忽听一声呵斥在门口响起:“住手!兰迪斯!”
兰迪斯回头,只见大殿外正立着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法袍,头戴金冠,金冠下竟是一头银色的长发。
兰迪斯收回手上的光圈,皱眉道:“亚瑟,你来干吗?”
亚瑟缓步走进屋来,因背光而看不清的面容渐渐显得清晰。令人震惊的是,那竟是个清澈俊秀、如水晶般明净的青年,一双墨绿色的凤目仿佛两颗形状独特的宝石,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
但他肌肤的白皙带着几分病态,隐隐透出几分青意,脖子上的血管更是隐约可见。他的手上握着一根一臂长的法杖,扣在法杖上的手指纤细莹润,又仿佛软绵无骨,竟是比女子的手更精致三分。
亚瑟走进屋里却不理兰迪斯,径直走到祈然和步杀面前,双手垂下,深深地鞠躬,“亚瑟恳请两位本着仁义之心,救雅鲁帝国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亚瑟此言一出,祈然和步杀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兰迪斯却是一瞬间白了脸,狂怒地吼道:“亚瑟,你身为本国第一祭司,怎么可以向这两个陌生人行礼?!你不怕辱了雅鲁神的圣明吗?”
亚瑟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祈然抱紧怀里的女子,表情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漠然不语。步杀自然更是面无表情,仿佛融入了空气中。
就在这窒闷的静寂和兰迪斯吼声的隆隆余音中,亚瑟直起身,转向兰迪斯叹息沉声道:“兰迪斯,在你眼中,究竟是神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兰迪斯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叛逆的人,从小他就看不起那些笃信神明、以为日日参拜就会得到神灵庇佑的蠢人。在他和亚瑟心中,一直更相信自己的努力,更看重人的生命,所以两人才能成为朋友。
可是,此刻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挂着悠然玩味笑容的男子,兰迪斯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两者都重要,跟你向他们低头有什么关系?!”
亚瑟伸手抚了抚法杖顶端的蓝宝石,叹息道:“兰迪斯,你知道吗?艾丽莎公主已经抵达了坎贝尔城与罗比军会合,恐怕不日就会向全国发动总攻击!”
兰迪斯浑身一震,惊道:“不可能!她是如何突破重重防线的?就算普通的关卡拦不住她,可是坎贝尔城周围有你布下的结界,颜如玉又被我封住了法力,她们如何能与罗比军会合?!”
亚瑟脸上泛起一片不自然的潮红,低头咳了两声,才幽幽道:“兰迪斯,我们……都被骗了。在这个国家中,拥有最高巫术的,不是你,不是我,而是……安格斯的宝贝女儿艾丽莎公主。”
祈然闻言冷冷嗤笑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却能隐忍自己的能力十几年,果然是个狠角色。回神只见兰迪斯已是惊怒交加,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想着国家百姓,想着身为皇帝的哥哥卡路,兰迪斯心乱如麻,抬头见祈然正看着他,蓝眸幽深莫测,完全看不透在想些什么。他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亚瑟你说这么多,不会是想告诉我,能救雅鲁帝国的就是眼前这两个人吧?”
亚瑟霎时站直了身体,凝神肃容道:“正是如此!”
亚瑟转身,目光扫过步杀,最后落在祈然身上,用清透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道:“两位与艾丽莎相处多日,又着了她的道,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祈然抱着冰依柔若无骨的身体,漫不经心笑道:“想不想报仇,是我们的事,不劳亚瑟王操心。”
亚瑟看了眼祈然怀中的女子,淡淡道:“这位姑娘中了艾丽莎混合了龙善毒的离魂术,本活不过一个月。如今兰迪斯替她施的除咒术被两位打断,离魂之速加剧,只怕活不过十天。”
祈然与步杀顿时脸色剧变,祈然探手捕捉冰依脉搏,却只觉虚弱,心肺处有一道异流在窜行,以内力探入却被拒之在外。他不敢强行突破,只怕伤及冰依五脏,只得收回手,沉声道:“你能救她?”
亚瑟又咳了两声,摇头道:“我从三日前开始为追寻雅鲁帝国的过去与未来损耗了九成的真元,三个月内都无法再动用巫术。我,不成的。但有一个人可以。”
祈然双手一收,脱口问道:“谁?”话一出口,他心中顿时恍然,将目光投向兰迪斯。
亚瑟也将目光投向兰迪斯,点头道:“就是他。”
祈然和兰迪斯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冷着脸对望,目光胶着在空中,仿佛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爆裂声。
“兰迪斯。”亚瑟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眼眸扫过祈然怀中昏睡的女子,又落在兰迪斯身上,温柔清澈的墨绿色中带了几分怜悯几分无奈和几分逼迫,“我知道那女子看到了你胸前的塔七里斯花,你也确实有心娶她为正妻。可是,你莫忘了,身为神族与皇族的唯一传承者,必须以守护王国和百姓为终身使命。任何誓约若与你的使命相违背,你都必须不顾一切地……破除它!”
记住,除了施法,离那个兰迪斯远一点儿。
冰依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房中明晃晃的烛火映在床前人的脸上。皮肤好似那薄得透明的白瓷,眉目清俊若月华,恍如九天神子安睡在尘世间。
冰依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支起身茫茫然伸出手抚上男子的脸,眼眶慢慢热起来。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薄唇,恍惚间想起山洞中那个临别的吻,他柔软而清凉的唇瓣……再见他已如隔世,隔了千百个世纪。
怎么会突如其来就重逢了呢?让她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是该惶恐还是该欣喜?是该逃避还是该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如果她有足够的理智,如果她真的一心回家,便该马上离开。可是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她怎么狠得下心离开,又怎么舍得离开?
冰依忍不住身子前倾,轻轻覆上他的唇,感受着这样的真实,眼泪慢慢落下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祈然了。当邺城擦肩而过后,她真的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与这扎根在她心底的人重逢了……
祈然的唇清凉而温软,带着熟悉的幽谷清香,还有明明陌生却偏觉莫名亲切的气息。冰依只是轻碰了他的唇,正要离开好好看他。忽然背上猛地一股推力,她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什么重重压回祈然身上,随即炽热的唇便压了上来。
祈然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他就那样静静地感受冰依的注视、冰依的触摸,然后是柔软清香的吻。那吻小心翼翼又带着渴盼,一如他的心情,如他忐忑不安想要拥她入怀的心情。那吻只轻轻地一碰触,就让祈然浑身如火般燃烧起来。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更不容许她逃脱。所以,当冰依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想也不想,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回了怀里。冰依只是轻轻碰触,他便是炽热的吮吸;冰依只是蜻蜓点水的浅吻,他就抵开她的唇齿,卷住她的舌,翻天覆地般纠缠。
两人直到气喘吁吁才分开来。一时间,只是静静拥着,谁也不想说话。
直到两颊的嫣红褪去,冰依才低声问:“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祈然想起兰迪斯,想起他口中的未婚妻,又想起亚瑟说冰依看过兰迪斯胸前的塔七里斯花,心头非常不爽。可他又不愿发火,只得道:“这些一时解释不清楚,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冰依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爬起来。祈然手一使劲,她就又跌了回去。冰依郁闷了,皱着眉道:“祈然,万一有人进来……”
她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躺在祈然腿上,脸贴着他肩膀,要是有人进来看见,还不被笑死了。
祈然低哼了一声,脸色不善,心中暗道:最好他能进来看到。越想心里越不痛快,想想自己明日就要赶去坎贝尔城,替毫不相干的雅鲁帝国守城,而兰迪斯却要日夜与冰依在一起,还免不了肌肤相亲,越想就越发不爽。
他冷着脸道:“你给我离那兰迪斯远一点儿。”
冰依愣了一下,觉得兰迪斯这名字有些耳熟,脑中的记忆混乱交错了一下,头微微发胀,然后她想起了兰迪斯是谁,跳跃的记忆让她很不好受,又有些惶恐,究竟,忘了些什么呢?
却听祈然又冷着脸强调了一遍,“记住,除了施法,离那个兰迪斯远一点儿。”
冰依轻按着太阳穴,皱眉道:“我知道了,他天天对我大呼小叫,一副看见我就厌恶得要死的样子,我又不犯贱,干吗没事接近他去找骂?”
祈然一怔,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他厌恶你?冰依,你不知道他……”
“不知道他什么?”冰依抬起头看着他。
祈然忽然笑了起来,一脸莫名其妙的开心,跟个孩子似的。冰依被弄得一头雾水,末了还被某人堵住唇,又深深地吻了一通。
天快亮的时候,祈然的好心情又被离别的愁绪替代。他望着窗外,真恨不得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只得安慰自己,这是为了以后的幸福。
冰依在祈然熟悉的怀抱里躺得太舒服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却在迷糊前忽然听祈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道:“冰依,我和步马上要走了。”
冰依猛地惊醒过来,脱口道:“走?去哪儿?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她不是心心念念只想回家的吗,那意念强得她宁可避开祈然。可是如今,她为何如此怕和祈然分开?总觉得,只要能不离开他,哪怕尊严、道德甚至亲情她都可以抛弃。
是因为长久分离后的重逢吗?还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失去了一切理智和抵抗力?
祈然抚着她的脸,柔声道:“你不能跟我们走,十日内我就会回来。”
冰依急切地道:“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走?!”
祈然皱了皱眉,沉思后又展开,笑道:“冰依,我说了你别怕。你现在得了一种病,只有……只有兰迪斯才能救你,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
冰依一下子呆住了,她脑中闪过一些话,一些画面,沉声道:“是离魂术对吗?我体内的离魂术还没解开是吗?”那个会让她活不过一个月的离魂术,那个让她失去记忆的离魂术,可奇怪的是,她的脑中明明多了些记忆啊!但似乎又不全,莫不是只解了一半?
冰依正心念电转着,祈然忽然一把抱紧了她,柔声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缺失的记忆也会再回来。冰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冰依轻轻笑了起来,搂住他道:“嗯,我一向福大命大,两次掉下悬崖都死不了,这回自然也不会有事。”
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冰依几乎是惊跳起来扯着祈然的领子,“你,你不是也中了离魂术和龙善的毒吗?快让兰迪斯替你解……”
祈然极度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我用他来救?”说着将焦躁不安的女子扯回怀里,淡淡道,“你忘了我百毒不侵吗?离魂术虽能混淆我的记忆,区区龙善毒却又能奈我何?”
冰依如释重负,却又略带伤怀地躺回他怀里,叹息道:“好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混乱的记忆中,有一幕幕的从前。祈然心中微痛,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其实对他而言,有没有恢复并不重要,仅仅是那些凌乱的记忆,他已能基本推断出所有的前因后果。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找回所有的记忆,不遗漏哪怕一丝半点儿。
只因为与怀中这个女子的每一刻回忆,无论是喜是悲,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窗外,旭日缓缓升起。
除咒术被中断施行后,至少要等七天才能施第二次。所以这几天,兰迪斯都尽量避着冰依。冰依只道是他讨厌看见自己,也没多想什么。在王府中的日子,什么都有人伺候,冰依倒也自在。
直到第四天下午,兰迪斯忽然重重地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脸的怒气。
冰依那时正喝着滚烫的燕麦粥,被吓得手一抖,还没吹凉的粥一下便倒进了嘴里,烫得她直吐舌头,愤愤道:“你干吗啊?门也不敲就闯进来!”
抬头却见兰迪斯呆呆地站在原地傻看着她,似是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
冰依收回舌头,鼓起腮帮问道:“怎么了?这么心急火燎的?”
兰迪斯撇过头,脸微红,生硬地道:“坎贝尔城有消息传来。”
冰依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跑到他面前,急问:“什么消息?”
兰迪斯回头瞥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冷着脸,“坎贝尔城破了。国王军退居威尔城,罗比军气势凶猛。”
冰依沉默了一下,微皱起眉又问:“伤亡呢?伤亡如何?”
兰迪斯脸上浮起明显的愤怒,低吼道:“没有任何伤亡,新的主帅不战而降,灰溜溜地把城池让给了对方。早知道,我早该知道,不能相信他们……”
兰迪斯看着冰依的眼中有着明显的责备和怒意,冰依却恍若未见地嘻嘻一笑,坐回位子上,继续喝燕麦粥。
兰迪斯很是惊愕,“你不担心他们?”
冰依笑道:“放心吧,祈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既答应了帮你们,你只需放一百个心,全然信任他就是了。”
兰迪斯一怔,脸色慢慢变得很难看,“你就如此信他?”
冰依点点头,心道:我不信他,我信谁?
兰迪斯握紧了双拳,声音微微发颤,“若是我呢?若守城的是我,你可信我?”
冰依乍听有些为难,嗫嚅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你问我信不信……”
“不必说了。”兰迪斯冷冷地打断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冰依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用舌尖抿了抿嘴唇,继续吃燕麦粥,心中却想着:不知祈然有何打算。
在牺牲了三十七条性命后,我终于取到了《九重水吟咒》。可笑的是,却也在那一刻,被兰迪斯困住,还被废去了法力。
冰依每日调理身体,也不回想往事,却依旧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凌乱的记忆。仿佛是一幅完整的图画,硬生生被割裂了,再胡乱拼凑在一起。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往往要想很久才能忆起自己身在何地。晚上闭眼的时候,她又总怕自己明日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日刚入夜,吃过晚饭,冰依独自走在王府的庭院中。凉风习习,她望着星光灿烂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王府后院警铃大作。听那声音,与当时自己投石引起的警报一般无二。片刻,府中奔走吆喝声零零碎碎地响起来,隐约可见成片的人影朝自己这边冲过来。
冰依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跑。随即又觉得好笑,自己现在是上宾,又不是囚犯,跑什么?她正待转身避开,目光触及那跑在最前面的人,顿时一愣。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女子,面容虽肮脏看不甚清楚,但一看就知是那天在奴营中见过的女子。
冰依有些发愣地瞧着她被人追赶,那女子显然也看见了她,想也没想就向她做出口型:帮我,定有重谢。
冰依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女子忽然冲到她面前,沾满油污的手一把抓住她手臂,寒光闪烁的尖刀顶在她脖子上,然后转身厉喝:“你们谁敢再上前一步,我杀了她!”
追上来的人中,领头的是个矮小的老头。他一见冰依被抓,脸色骤变,回头向某个小兵吩咐了一声,面上却带着冷笑道:“久妖,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久妖乌黑油腻的手一把掐住冰依的脖子,笑道:“逃不逃得了,还得问殿下舍不舍得这姑娘死!”
脖子上油腻腻地被人硬掐着,还有那精钢匕首散发的寒意,冰依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她郁闷地想着:我是何苦把自己的匕首借给他人来威胁自己呢?
正思量着要不要直接撂倒她,忽听久妖贴近她耳边低声道:“我能教你医好你情郎身上的离魂术。”
冰依赫然一惊,瞪大了眼看着她。久妖又道:“你走后,我就从奴营逃出来了,这几日一直潜伏在王府内逃不出去。你们的事,我也是近日偷听来的。”
久妖的这句话击中了冰依的软肋。祈然中了离魂术她是知道的,虽然他那百毒不侵的体质让他没有生命危险,他也未表现出丝毫不安,但此刻想想,即便龙善的毒于他无害,离魂术又岂是随意能解的?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若是久妖说“我能医好祈然身上的离魂术”,冰依不见得会信她,可她说的偏偏是“教你医好”……
冰依正踌躇着,就见人群忽然分开,兰迪斯阴沉着脸一步步走上前来,冰寒的目光扫过久妖,最后落在冰依身上。
兰迪斯咬着牙,沉声道:“放了她,交出《九重水吟咒》,本王便放你离开。”
冰依微微一怔,从他眼里读出了焦虑和关切,心中暗道:原来他也是真心关心我安危的,倒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句话若是让此刻忧心如焚、心如刀绞的兰迪斯听见,定能气得他吐血。
不过,这也怪不得冰依,想那日在浴室中,兰迪斯手下毫不留情地要杀她,甚至将她打成重伤。事后他虽然不再狠下杀手,却也总是冷言冷语,一副说不出的厌恶模样,好像是迫不得已才让她留在府中,医治她。再加上亚瑟其后让祈然和步杀帮忙守城,却没人告诉冰依真正的前因后果,害她一直以为兰迪斯对她好,是因为有求于祈然和步杀。
冰依忽觉颈上一痛,久妖已掐紧了她,淡淡笑道:“《九重水吟咒》虽说是无上天书,可在这雅鲁帝国中,却无一人能读懂它。殿下留着又有何用,不如用它换了这姑娘的性命。”
兰迪斯怒道:“《九重水吟咒》乃雅鲁帝国世代相传的圣物,岂能落在你这妖人手上?更何况,我看不懂此书,莫非你就看得懂了?”
久妖咯咯而笑,但笑声却丝毫不见欢快清脆,夹杂着沙哑,反如乌鸦啼叫一般,“我确实看不懂,可这世间总会有人看得懂。鹰王,我只问你最后一句,是放我离开还是让这个女子死在你面前?”
兰迪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中寒意森森,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深沉感情。最后他狠一咬牙,挥手道:“你走吧。”
久妖仰天哈哈大笑,“鹰王果然没让我失望,比那迂腐的亚瑟王可有趣多了。”
话音刚落,冰依被扯得一个踉跄,被迫与久妖一起往门外走去。冰依耳边只听兰迪斯失控地咆哮道:“放开她!你要带她去哪儿?”
久妖笑道:“这位姑娘可是我的护身符,放了她,我还未走出门口,恐怕便被鹰王手下砍杀了。鹰王放心,久妖答应你,只要一到安全之所就立刻还她自由。”
说完,不待兰迪斯反应,久妖已挟持着冰依冲出了王府大门。
冰依一边被迫行走,一边暗想:不知威尔城在哪个方向,要不要顺便去瞧瞧祈然他们呢?呃……不太好,听兰迪斯方才的声音,好像很焦急……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久妖冷笑道:“你倒是镇定得很啊!”
冰依回头望向她肮脏狼狈的面容,笑道:“我为什么不镇定,反正你又不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