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形一闪，眨眼间没入舱中不见。

大约一柱香后，贼船已和客船齐头并进，相距不过三五十丈，猛听贼船上发出一阵锣鼓，响彻云霄。

接着又是一声狂啸，五条人影同时在贼船船头出现，居中那人右手一挥，贼船四周排列整齐的轻舟立即四下散开，在异常宽阔的江面上将客船遥遥围困起来。

“哈哈哈哈……顾老贼，想不到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贼船上猛地响起一阵狂笑，气焰嚣张狂妄之极。

顾青松面沉如水，沉声道：“翻江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嫌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莫非真要逼得老朽将你们一个个尽数诛灭不成？”

“我呸！”

“放你娘的屁！”

贼船上骂声大起，喧嚣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你这老贼，不提往日之事也就罢了。想我翻江蛟纵横水域二十载，谁不惧我怕我三分？偏偏你这老贼好管闲事，老子临滩五杰的威名算是给你毁了。当日回去之后，我们五兄弟便对天发誓，不将你这老贼挫骨扬灰，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今天机会来了，哈哈哈哈哈，兄弟们……”

“且慢！”

“怎么？怕了啊？你求我啊！就算你当真跪下来求我，今天也决然不会放过你！”

顾青松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就不怕有恶贯满盈的一天？”

“呸！什么狗屁报应，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那什么因果循环，天地良心？你他妈的少废话了，今天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放箭！”

此言一出，贼船上倾刻人声鼎沸，一阵梆子急响，弓弦狂震，漫天箭枝如同飞蝗般铺天盖地飞至。

顾青松倒也不显得慌张，大喝一声，拔剑在手，迅速腾空飞起，手中长剑旋出片片剑光，箭雨顿时四散掉开。

翻江蛟嘿嘿笑道：“这老贼以为他是谁？一个人就想挡住我们的万千箭石了么？上次是没有准备，这次又怎会如此轻易让他讨了好去！传令下去，船只

暂且一律不要靠近，先将所有船上箭枝用完再说。我倒想看看这老贼能够坚持多久……”

“对，先耗光这老贼的一身功力，到时候不用我们亲自动手，他便自己都要跪地求饶了，哈哈哈哈哈……”

“男的杀光，女的兄弟们自己先乐乐，然后卖到妓院赚钱，哈哈哈……”

众贼人齐声大笑，说不出的得意快意。

客船舱中的神锋和冷千雪暗暗着急，这翻江蛟恁地狡猾，好似看穿了他们的计谋一般，就是不肯靠近前来，如今双方船舰相距过远，以他们现在的功力，实在是无法凭空飞得过去，偏偏却又不能贸然露面暴露了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正自焦急间，两人心中蓦地同时一动，霎时间面上都有了喜色，四目相投，已是有了主意。

诚然，便像翻江蛟所说的一般，顾青松功力深则深矣，修为强则强矣，只是势单力孤，有力气也用不到正点子上去，时间一长，便渐渐感觉到了自身功力的飞快消退，照此下去，恐怕再难坚持多少时间，心下也是有些着急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丝蚊蚁般的声波轻轻飘入耳中。

“顾老前辈，以退为进，示敌以弱。”

顾青松大喜，他是老江湖了，如何听不出冷千雪话中之意，当下又将长剑奋力挥动了几下，扫落了十数支箭羽，接着便“啊”的一声，跄跄踉踉掉到了舱面上，船上几名精壮汉子一见，顿时急了，奋不顾身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将顾青松抢入了舱中。

“蛟哥，那老贼好像中箭了。”

“嗯。”

“那我们是不是……”

“先等等，以防有诈。”

又过了一会了，客船舱面上的人全部退了进去，一时间只听得弓弦疯响，天空箭落如雨，密密麻麻射到了客船四周木质船身上，转眼间就把神锋等人所乘客船射得体无完肤，直若山林中团团卷缩着的刺猬也似。

“行了，兄弟们，动手！”

翻江蛟一声令下，这场漫天漫地的箭雨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活捉顾老贼，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斩去他四肢，挑断他全身经脉，挖出他心肝，以祭死去兄弟的在天之灵！”

“兄弟们，杀啊！”

霎时间，宽阔的江面上喊杀声震天价响起，滞留客船四周的轻舟和翻江蛟等贼子所在的大船立即迅速向中间的客船靠了过去。

距离飞快拉近，转眼双方已相距不足二十丈。

“蛟哥，好像有些不对劲啊？难道老贼船上的人都死光了么？怎么不见一个出来迎敌？”

“嗯，大家小心些，一有情况立即下水，只要到了水里，咱们就用不着怕谁了。”

说话间，又靠近了三五丈。

便在这时——

“不好！中计了！有埋伏！”

随着翻江蛟一声惊呼，客船两端，十余名精壮汉子骤然闪现，分别护住了船头和船尾。剑光晃动，顾青松的笔直身影在舱顶迎风屹立，哪里有半点中箭受伤之状！

几乎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客船舱中忽然电光般飞出两个人影，一青一白，快得几乎肉眼难辨，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已是分左右扑到了贼船前方不足数丈，四下里呼声一片，船上众贼人无不惊骇欲绝。

“扑通、扑通……”

白光一闪，漫天寒气疾扑而下，两名船首悍贼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已被冷千雪剑上射出的冰冷剑气击毙。

“回去！”

一声大喝，罡风骤起，瞬间锐啸，慑人心魄。

原来却是临滩五霸中的泥鳅见事不妙，想要下水，没想到身形刚动，迎面已有一股大力汹涌扑来，顿时感觉整个人仿佛撞到了一堵无形而有质的铁墙上，“哇”的一声，一口鲜血雨幕般喷洒而出，身子一轻，轻飘飘倒飞而回，落到地上已是如同摔死狗般扑倒舱面一动不动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神锋顺势一移，轻飘飘往船上落去，没想到前脚才刚刚踏上船弦，立刻就有四名贼人从对面同时攻到。神锋本意是径直拿下翻江蛟，不想多伤人命，不成想却被他四人阻了一阻，心里着急，怒火狂涌，已是顾不得伤不伤人之类，双掌一错，大吼了一声，如同晴空响起了一个霹雳——“挡我者死！”

声浪如滚滚雷霆轰下，四名贼人心胆俱寒，已然有了退意。

可惜此时形势却显然不允许神锋多做考虑，如何能有多余时间去理会他们心里究竟在做些什么打算？

身形动处，如同苍鹰扑兔般，人随声到，已是凌空向四个贼人扑了下去。

“小心！”

“和他拼了！”

“啊、啊……”

一连串叫声急急响起，四个贼人连对手究竟长得什么样子都还未来得及看清，劲风已然着体，性命危在旦夕，临终生智，前面两名贼人立即将身子往后一仰，手中分水刺奋力向空中刺去，想要临危自救。

只是神锋此时杀心已动，存心毙敌，又岂让他们如意？

“铮铮”两声清脆的金铁鸣响，却是他伸手将其中一把分水刺夺了过来，就势一挡，以力破力，顿时将两人虎口同时震裂，看也不看，只是轻轻将手中夺来的分水刺顺手点出，两名贼人咽喉上马上破开了两个血洞，仰面跌落舱面，眼看已是活不成了。

神锋手下绝情，一击得手，更不犹豫，再度狂风暴雨般向另外两名贼人扑了过去。

剩余两人一见，直惊得魄飞天外，刚一照面就被人家宰掉两名，你叫他们心下又如何能够不惊？如何能够不怕？

神锋身法何等快捷，瞬间已是到了两贼人身旁，二人同时一挫身，两把分水刺一上一下扎出。

神锋一声长啸，不闪不避，右手分水刺一振，五行异力铺天盖地轰出。

两名贼人虽然会几招拳脚，却又哪里可能是他对手？

两声厉叫，人已齐齐倒下，却是被神锋手中分水刺贯穿了心脏，顺势踢出两脚，将他们都送到江里和龙王爷叙旧去了。

既已毙敌，神锋更是再无迟疑，身形再度掠前，直冲躲在数十名贼人身后的翻江蛟奔去，右手分水刺指东打西，左手不时劈出一两记刚猛无铸的五行掌力，直似虎入羊群，转眼间又将三名贼人毙于掌下。

那边厢冷千雪更是厉害，面覆寒霜，剑如飘雪，不仅快，而且美！

但就是这种美丽无比而又奇快无比的剑法，却成了现在贼船上众贼人的催命符，一会儿工夫便有十几名贼人死在了剑下，就连临滩五霸中的泥鳅和水蛇也是稀里糊涂便做了她的剑下亡魂。

眼见两人修为奇高，出手奇狠，躲在众贼保护之后的翻江蛟已是直惊得心头直冒寒气。

他身边众贼也是一个个吓得双脚发软，若非想着将来恐怕会遭到翻江蛟的惩罚和铁血报复，此时恐怕早都逃了。

四周围住客船的轻舟快艇上众贼一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顾青松不顾青松的，当下纷纷驰舟来援。

转瞬工夫，江面战况急转直下，双方优势互易，客船上的顾青松目光老练，更是没有丝毫犹豫，一声长啸，竟是舍弃了船上众人，也跟着掠过江面，踏上贼船加入了战圈。

翻江蛟一见不好，立即双足一瞪，向船舷纵退，便要跳到江中逃命。

不料眼前白光一闪，漫空寒芒星星点点飞至，顿时不敢再向前冲，怒吼了一声，手中厚背长刀疯狂舞动，“叮叮当当”一阵急响，总算他命大，武功也还并不太逊，竟是勉强挡了下去。

“翻江蛟，现在临滩五霸就剩你一个了，自觉点，束手就擒吧！”

翻江蛟跄踉后退，靠在舱边，目光四处一扫，脸色更是刹白。

但见四下鲜血飘橹，尸体倒了一地，就这么短短的一两刻钟时间，整艘贼船上所剩贼人已不足十名，四周驰来救援的轻舟已是仅仅余下了两艘，贼人死得死，逃得逃，剩下的人也是无不全然吓破了胆，没有半点斗志，全在往他身边靠。

在他们对面舱面上，神锋和冷千雪并肩而立，也不着急取了他们性命，只是冷冷看着众人，不让他们有丝毫落水而逃的机会。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出手恁地狠毒！”

翻江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垂死野兽在嘶吼，他身边的十余名贼人更是胆战心惊，连动都不敢再随意动上一动。

“神锋。”

“冷千雪。”

“啊！你们就是张黑子口中的那两名乘客，我们临江五霸和你们无怨无仇，更谈不上任何事端磨擦，为什么要帮那老贼来算计我们？”

神锋冷冷道：“我们是没仇没怨，可那些被你们逼迫杀害的无辜百姓与过路的行人旅客又和你们有何仇怨了？”

“善恶有报，因果循环，翻江蛟，怪就要怪你往日作恶太多。”

“我呸！又是像那老贼一样，满口子的仁义道德，老子最见不惯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要杀我是吧？那来啊！反正我今天也走不了了，来啊！”

神锋大怒，这人当真凶悍暴戾，更是临死不知悔改，身形一动，就要上前取了他性命，却被冷千雪轻轻拦住。

“让顾老前辈来处置吧！他们之间还有一笔恩怨没有算清。”

“啊、啊、啊、啊……”

随着最后几名悍贼的落水，顾青松终于解决完了余下两条轻舟上的贼人，掠上了船来。

“前辈，这里就交给你了。”

“嗯。多谢两位仗义相助。不过这人我既然已经放过了他一次，现在也不想杀他，还是让琴儿来吧！”

“琴儿？”

冷千雪奇道：“你要让琴儿来杀他？”

顾青松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问他。”

顾青松指了指面色苍白，却狰狞凶恶无比的翻江蛟。

翻江蛟大笑，笑得几乎就要发狂。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是应该来问我，因为那小丫头就是我当初要卖到外地去的小女孩中其中一个，如果不是这老不死的搅了我们的好事，嘿嘿嘿……”

“原来是这样。”

神锋和冷千雪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为什么顾青松会这般疼她，为什么刚才琴儿又一定要坚持着和他们一起上阵杀敌，原来，翻江蛟根本就是她最痛恨的大敌，大仇人！

琴儿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来到了船上，俏脸微微有些苍白，一双美目中却是忽然有了泪光，闪烁着无比痛恨仇恨之意。

“你，你这狗贼，当初杀了我爹爹，抢着了我妈妈，还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屋，我今天要为他们报仇！

她颤抖着声音，颤抖着双手，颤抖着娇躯，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长剑，身子却是一直抖个不停。

“小丫头，就凭你？哈哈哈……”

翻江蛟猖狂大笑。

“琴儿，你不要怕，有我们在，你一定可以亲手杀了他为你爹娘报仇的。”

冷千雪和顾青松同时柔声安慰道。

琴儿拼命点头，泪水“哗哗”掉了下来，缓缓提剑往前走去。

走不几步，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长剑一丢，飞快扑进了冷千雪怀里。

“琴儿，怎么了？”

“千雪姐姐，我怕……琴儿不想杀人，真的不想！”

琴儿香肩不断抖动，脸颊上尽是泪光。

冷千雪默不作声，轻轻拂着她的秀发，杀人本身就不好，若非被逼无奈，谁又想无缘无故杀人？他们又怎能逼这单纯善良的少女去沾染上血腥么？

顾青松轻轻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身形一晃，已是抢到了翻江蛟面前。

他身周贼人心里慌张惊骇，顿时几把刀剑同时刺了出来，却被一边的神锋顺手接了过去，三五个照面便纷纷拍倒在地。

“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临滩五霸之所以有今日，纯粹是咎由自取，所以，前辈，你也毋庸自责了。”

“其实只要他们真正诚心悔改，老夫仍然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

“前辈心胸仁慈，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不过佛家说杀一恶可以救百人，有时候，杀人何尝不是行善？”

“虽然如此，只是杀人毕竟不是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愿两位能够以善为本，能饶则饶，老夫就先代江湖中的魔道邪道之人谢过了。”

“嗯。”

“嗯。”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以后若有机会，当再去府上探访前辈与琴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