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烤鸭放车子里吧，我没锁，进来帮忙拿咖啡，太多了，又重，怕弄翻了。”

“马上来。”

我愉悦地望着窗外的学长，他正一步一步地朝咖啡馆走来，像是悠扬滑翔式的圆舞曲那样，我的爱神正在施魔法啊！哈哈——

哟，来了来了，他们还坐在门旁边的座位，就算学长进来没见到，那么出去也会见到，想逃跑的话动作太大，学长又不是瞎了眼，难道还认不出自己的女朋友？

这下你插翅也难飞！

当啷！清脆的推门声响起，美妙极了。

我伸手招呼他：“学长，这边！”

呼声一起，所有的点连成一条线，瞬间串起那道毁灭的矩阵。学长盯着他女朋友和那男生，而他女朋友也错愕地盯着他，而另一个男生不明白状况地盯着学长看。而我呢，正幸灾乐祸，但假装吃惊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佳音姐把东西放桌上。

“帮我拿东西的学长，就是那女生在学校的男朋友。”

“哇……这也太不幸了吧？”佳音姐倒没有幸灾乐祸的语气。

学长竟然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出声，默默地走过来，平静得像是不认识对方一样，除此之外，读不出其他的表情。原本还希望他大声质问，来一场劈腿大审判的剧目，结果……他竟然选了这种方式，属于当中最可怕、最阴险的一种。他究竟是气疯了，还是根本没放心上？

“都打包好了吗？”他微笑地问我。

“哦、哦，还没点数量。”这可真吓倒演技派的我了。

“都在这边啰。”佳音姐果然是见过风浪的，看到学长一副船过水无痕的样子，她也就继续做正事，刚才没演好的只有我，竟然还结巴，唉。

“嗯，数量没错。”恢复镇定，我赶紧清算，“感谢佳音姐。”说完把钱给她。

“小心拿。”她趁学长转头离开时，对我比来比去的，意思是说，下次有机会再讲。

ok！这是我的手势，当然，没让其他人见到。

把东西搬上车后，我连学长的表情都不敢多看一眼，赶忙专心开车，路上此时却拥挤得动弹不得，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之下，漫长的塞车时间无疑是雪上加霜。感觉快窒息的空间中，有隐形的指针声响，不断地在那滴答滴答地吵个不停。

“那个……”学长开口了。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要讲话啦、要讲话啦！“刚才那女老板你认识呀？”

“啊？”我才刚吸饱的气全都消光光了。

“我听你叫她佳音姐。”

“她……是我哥的学妹，以前见过。”镇定，倒要看看学长会怎么处理这事，虽然场面很尴尬，但是这男人一步一步地朝我这边靠近了。说完这句话后，声音再度中断。

终于平安挤出市区，往省道开去，这边就顺畅无比，我也加快速度，现在这种气氛，分分秒秒都是折磨，一向很珍惜两人独处时间的我，头一次这么期望回到人群之中。

“呀，还是觉得你开车技术真好，若是开一般小客车，你应该更加顺手吧？”

“小客车反而很少开，这种车会开得这么顺畅，也是拜之前打工所赐。”

“打工？打什么工？”他兴致盎然，眼睛发亮地问道。

喂喂喂，这位先生，你会不会太强了点？刚刚女朋友才跟别的男人约会被你看到，就真的要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比起我开卡车这种事来说，你女朋友的事比较重要吧？

“我是保送上大学的，所以足足玩了半年，五月学校就停课了，刚巧就回乡下阿婆家住，就去附近亲戚家当园丁。”我回答。

“园、园丁？”学长表情再度充满兴味。

“这次不准再笑我！”我连忙抢先制止，“包括很会开卡车的事，也别走漏消息，拜托你了！”做出几秒钟的拜托手势。

“不会笑啦，只是觉得很神奇。怎么会想到去当园丁呢？”

“因为……”我转头看了学长一眼，也不想再装什么气质和文弱了，“哥哥说，穷人不能推掉这么好的打工机会。”

学长捂住嘴强忍住笑，但最终没忍住。

看吧，又开始大笑了，早就懒得跟他生气。

“别在意，大笑是觉得真好玩！乐趣无穷啊你，没有取笑之意。”

“真的吗？”我睨他一眼，怎么听起来像鬼扯。

“跟哥哥感情真的很好，对吧？”

“这个嘛，也说不上好不好，就还过得去。”

“好羡慕呢。”

“那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好啦，竟然也一时被他转开刚才关注的劈腿事件了，就聊下去吧！

“没有，只有我。”

“独生子？”这就让我有点吃惊，他全然没有独生子的感觉。

“不过，幸好阿姨家就住附近，所以小时候常跟表姐和表弟他们玩在一起，童年过得还算快乐。”

“‘还算’？真是奇怪的用词，我觉得童年很有趣，而且越长大越觉得过去有趣得紧。然而呢，这世界上就是会有‘还算’、‘或许’、‘可能’之类的词，这些词个人认为是狡猾的人发明出来的，像你这个‘还算’，已勉勉强强算是中性的词，‘还不算’太狡猾啦！但还是多少有腹黑意思，哈哈！”

“哈哈！”学长又被我逗笑了，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你好样儿啊你，大道理总是有一堆。”

“不过，总觉得长大以后，很多事都会变，但是感情是历久弥新的东西。我是指‘优良品’的感情，镜花水月之类的瑕疵品可不算。”

“哦……怎么说？”学长问道。

“比如说，我哥哥跟他的女朋友已经交往多年，去年一听到他考上博士班的消息后，我就有一种他要离我而去的感觉。”

学长看着我，表情充满疑问。

“原因是什么？是脑袋在听到这条消息的一瞬间，又出现另一道消息，博士班连上结婚这环，那种消息并非凭空出现，而是一种结论及推理出现的信号。那种预感，就像水到渠成，就要跟他女友谈婚论嫁。”

“所以，这是具备合乎逻辑推理和必然性的预感？”

“算是吧！”

“这跟情感相关？”

“当然是相关的事。当我用着被人抢走哥哥的心态看待那个女生时，就会感到讨厌她，对待她就会像对外人，认为哥哥只是一时的迷惑，很快就会跟这样的人分手。但当时间越来越久，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深时，我不得不静下来想，这是我爱的哥哥，他会爱着那种我不爱的人吗？可能吗？我要相信他，无论是他选的人还是要走的路，身为他亲爱的妹妹，怎么能头一个对他没信心？”

学长点头。

“所以，这是优良品的爱，自然会产生一种好的正向情感。无论我多么不愿意面对，最后正视以后，才发现是自己的盲目，那个女人是非常优秀的，无论是出身还是家学才识，虽然我总以为她的品格有问题，但却又找不到要点，所以算是认同了。”

“这全是因为你跟哥哥绝非不良品的缘故？”

“是的，现在我当然还是不怎么坦白对未来大嫂的情感，但我衷心认为有这种聪明漂亮、令人得意的大嫂是件好事。”

“嗯，你会这么想，也是因为那可贵的亲情，你本身也有着自觉的心态，所以这情况才能在没坏之前扭转到好的地方去。”

“所以我说啦，历久弥新才是真感情，真感情也自然会历久弥新，关于镜花水月的那些浮华幻景全是空呀，讲到底，不存在的东西，再怎么漂亮也都是假的。”

再没听懂，本仙人能讲的也就到这里啦，这已属于第一级的暗示，还听不出一点端倪来，那就没辙啦！

这段话中话，当然是指他女友那种人的情感是假的，至少对他不会是真的，看起来多可爱都是骗死人不偿命的东西，很快就像水泡破灭那样，鼓得大大的东西，一瞬间便消失。

“很有道理呢，你的话。”

“哎哟，别说了，再次对自己的才能感到害怕。”俗到做拨刘海这种动作，今天一连做了两次，史上第一回，真是敬业啊，牺牲好大！

扑哧！学长果真又笑了。

算了，开心就好，我那文弱安静的形象眼见就快毁，只为了个男人？我也算花痴了。

“等会儿到学校的小山路时，就打电话叫人过来帮忙拿吧，车子开不进去的。”

“好。”学长连忙打电话叫人，“哦，对了，今天真感谢你，好愉快。”打完电话后，他又道。

“愉、愉快呀，那个……开心就好。走吧，他们来了。”停车没多久，远远就看见几个工作人员狂奔而来。

“哦！你们是天使——”

看到我们拿回来的美食佳饮，大伙儿感动得痛哭流涕，包括拍广告的工作人员及剑道社的成员在内。我们只差没像世界杯时踢进最后一球得分胜利的球员那般，到达被他们丢抛空中的程度。今天下午是剑道社配合演出的最后一天，再来就只剩淇贞单独的画面和几个特定的人员需要配合拍摄，因此选在今天完工后大吃一顿，是一个合地合时又合宜的行为。一行人开始大啖美食，又是唱歌又是搞笑表演，不过没有人喝酒，因为工作人员明天一早还要开工呢。看社长教工作人员在那边挥基本式，一堆女社员围着导演和淇贞、卉卉他们要签名和请教美容的方法。

女人啊，就算是钢铁般的社团，见到那种近看远看都美丽的女人，也难保不动摇信心，未能免俗地要偷问她们保养的方法，咦，这叫流星追月吗？哦，是众星拱月才对。随便啦！当然，还有一堆流口水的男社员在旁边游来晃去的，想一亲芳泽。

“这些死色狼，真的没救了！”我喃喃道。在心中暗自骂完后，便瞥见学长也挤在那群人之中。

“在干吗？”

说他挤在其中，不如说他像是追随某种精神力的存在，我仔细瞧着他，他也专注地看着淇贞。没错，这下我真的肯定，他的注意力全然在淇贞身上，不是卉卉。这是个很明显的事实！就是喜欢着他、注意着他，于是便明白他究竟是把目光放在谁的身上。但我却迷惑了，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他是看着她。

但模样跟其他的人不同，比较像在欣赏一件漂亮的手工人像雕刻品，想要看清楚，别人见到的是艺术品所散发出来的整体光耀，但他要看的是创作者在东西上面留下来的痕迹，那细细的纹路、弯度的制作、面容上的喜怒哀乐……他不在意雕品的艺术价值，因为创作者是他所爱的人，所以这东西便充满心意。

无价。

这不是一个男人在欣赏一个女人时那种充满渴望和欲望的眼神，而是一种纯净崇尚的，像是……怎么说呢？很像……唉，究竟是什么？竟然没办法找出答案，因为太诡异了。推想过来，第一回是他问到淇贞时，就说将来有事要我帮忙；第二回是他说他的母亲在年轻时犯过一件不能使人原谅的错；第三回是他头一次见到淇贞时的表情，也跟现在一样是一种专注到不像在看一个漂亮女人的眼神。

相对推理，换成淇贞的背景，我知道得也不很详细，但好歹知晓她的家人只有外公和外婆，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而爸爸跟妈妈离婚后，就和她们断了音信。重点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父亲离开时她太小，对父亲的面容毫无记忆；长大后也不想知道是谁，更不愿意外公外婆因为她的探寻而伤心。

学长这眼神既然不是欲望，那可能就是跟“那个事件”相关的东西了。

思考半天，这是我暂定的结论。

得再去从细节中了解想明白的东西，学长的眼神还真叫我担心，因为他这种用力看仔细的方式，仇家和至亲都可能会出现这种形态，万一是前者，那可就麻烦了！

一早便有另一组工作人员进驻，连隔壁空手道社的道场也不免被借用，不过这队不同，大伙香喷喷的，因为广告商品是香水，各种试用品、样板在拍摄现场随处可见。

不只如此，我发现日式化的商品比较华丽甜美，连带设计师也都一起过来了，跟淇贞广告的拍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画面呈现的风格更是迥异。稍微有空闲我也跟着人家挤着看初次取景的测试带。俞婷的广告和平面照片要同时完成，身上从上到下要穿同牌子的服饰，这个新品牌可是使用强力曝光的方式，卖香水时就先把下一季的新款全融入其中了。

“哇，好漂亮。”我忍不住惊叹。

他们取景的方式是先定在某个画面中，似乎只有一两个景，其他是拍平面广告，得把摆设融入自然之中又不显突兀，是杂志上需要的照片，这种旧式校舍似乎让导演们灵感不断，也非常满意。

“看傻眼啦？”有人从后面揽上我的脖子。

“俞……婷姐。”

“哟呵——我来报到啦！”她举手跟所有人致意。

“这么晚来还敢这么愉快呀？”另一道声音在她后头响起。

“唉……嘿嘿。”她缩着脖子干笑。

卉卉因为得忙两组广告的进度，已经忙到快爆炸了，俞婷姐本来就属于智囊团，现在反过来轮到她拍广告，倒是忙坏了卉卉一个人，且不论卉卉的eq有多高，但现在看来应该算是到了临界点吧。

“你呀你！你这罪恶的女人，在这么忙的时刻，偏偏要考什么保送考试，现在应该全部考完了吧？可以好好工作以报答我的大恩大德了吗？真是忙死人！”听听这番话，好大的怨气。

“午安。”另一道男声响起。

“啊！傻大个儿阿杰，你来啦！”

虽然我常说不喜欢哥哥的女友（毕竟只是嘴硬），现在才发现自己跟那女人的朋友比跟同学还熟，比如说眼前这个俊美无脑的家伙。

常觉得很难找到跟哥哥实力相当的男人，我指蠢的部分，想不到还有更高级的笨蛋，指的当然不是读书之类的智商，而是分清楚世间险恶的那种脑袋。要抢到大帅哥当然要有“大脑”，有干掉其他情敌的脑袋和实力。这点在和研那女魔头身上可以得到印证，好歹她真的是有脑袋和美色，都非一般人可以比拟，姑且看在她一片苦心的分上，不与其计较。

但这位老兄是怎么回事？

俞婷八面玲珑，人际关系超好，这些都跟学姐很像，但也都不及她。美色呢？她是可爱，但就是日式纯情派那种长相，这跟和研那种模特儿级的身材和长相真的差太多啦！

听说傻大个儿从中学就列她为初恋对象哩，直到大学再次相遇后，竟然就一相情愿地守着她，当时的俞婷姐可是有男朋友的，你看看、你看看——所以说，“帅男人没有内涵”真是至理名言，大文豪才不是靠长相，而是靠才气，切！

听听我这语气，就像是那种乏人问津的女人，在眼红别人家的男人……太难看了！要改进，要诚心诚意接受这些事实，这才能朝心胸宽广的成熟女人迈进！

“辛苦了，这东西给你们吃吧。”阿杰递过来一大袋的东西，另一手还有一大袋。

我接过来，“好重……”稍微翻开来看，“是、是奶酪吗？”里面是一小盒一小盒白白的像果冻的东西。

“是呀！我们家去年刚投资的牧场，纯粹是因为我妈爱吃，我想拿来给大家试试，纯手工，而且限量哦，因为现在还在前置作业的阶段，以后也只在特定的糕点专卖店贩卖，大量买都要预订才有货。我是想到和研姐说过你很爱吃这个，今天又是第一天开工，就带来给大家分享啰！”

老天！不要跟女人说“限量”这些词……还提到那个女人，连我爱吃什么都能探听好，谁也没讲过，纯粹自己爱吃，这种喜好连家人都不清楚，她竟然这么清楚，真是——好大的本事！（常常觉得自己除了这句话，已经没办法对她下其他的评语了）

“不太甜，果酱料还分成两种！你可以放少少的，就没有过甜的问题。个人觉得很好吃啦，连我这种不碰甜食的都爱吃，应该大多数人都会想试试的，而且……”

“别、别说下去了，你再讲下去，我可能会带着这一袋奶酪就离奇失踪，一个人把它们吃完。”我连忙阻止他再讲下去，什么不拿偏偏拿来纯手工的奶酪，这是我的最爱。哦，他还真是会做生意，像他这种卖法，就算我打工打到半死也会买一大堆来吃！

“太好了！正巧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你拿过去给淇贞他们那组吧。”卉卉说道。

“好。”

“下午到这里来帮忙，毕竟这里环境你熟，这星期后半段的工作时间就挪到香水这组来吧。”

“是的，卉卉大人。”你给钱，小的就办事，哈！

提起一大袋奶酪便准备开跑到对面去，没想到太重了，没跑几步路就觉得自己要飞跌而出，“我的奶酪——”摔坏我的人是不会怎么样啦，要是摔坏这一袋的话，卉卉不但会扣我薪资，还会吃不到这美味的奶酪……这才是最心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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