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样都叫没什么事，明天会黑一圈吧？”我拉开她的毛巾，眼珠都快凸出来，“已经肿起来了呢。”

“没事，你上场去吧，交棒给你，我得去护士阿姨那。”

“谁打的呀？”忍不住问道。

“唉，就那边那一个，上次说闪亮亮的学姐。你快过去，静如刚刚可是在我耳边碎碎念了一堆话。”顺着她的手瞧去。

章鱼女？

“你来啦！看来热身过了吧？”静如拿着水瓶走过来。

我老实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么急着跑来，想不热身都难吧！

“那个死女人竟然一球就扣在她脸上，总不能勉强让她再打，狂call你又打不通，看来安安有达成使命。”

“我想应该没事，不需要注意手机，谁知搞出这种事。”平复心跳让手脚随意地动一动，准备开战。

“但……说真的，我不知道你的排球行不行哩？”静如凑过耳边道。

“不知道还敢叫我来，要是我完全不会打呢？”

“嘿嘿。”还敢给我傻笑。

“我只是想着要报仇的事，而这适合的人选只有你了，呵呵。”

“呵呵，是呀是呀。”摩拳擦掌呀，满腹的新仇旧恨，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所以……你究竟行不行？”

完全不想搭腔，这个白痴，要是不行的话，我会赶来吗？

“听说那女人以前是校队的吧？”忘记在哪听说过了。

“挺厉害的好吗？我们已经落后不少分了，幸好他们其他组员很普通，不然咱们班早败下阵来啦。”

“校队也要看等级的，毕竟职业运动员可不是一般人的水平，我的球打得好不好这个可能无法确认，但若要替班委报仇，倒还可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是只要赢还是想报仇？”

“我没什么廉耻心的。”静如松松手腕准备上场。

“因此……”热身完毕。

“打爆她的头！”静如用力拍我的肩膀。

“哈哈！好，如你所愿！”

哔！

哨声响起，比赛重新开始了。接了几球热身，球感似乎不错，不过老娘我对赢球的兴趣不大，班上这种烂成绩，我老八百年就认了。目标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就是死盯着章鱼女的脸瞄准，嘿嘿——

机会来了，“myball！”静如传球过来，大喊一声之后，我凌空飞跃而起，伸手挥打而下。

啪的一声，很准地命中目标，落地的瞬间，我不由得露出微笑来。此时惊声四起，敌阵那只章鱼应声倒地。

yes！

“呜——”静如整张脸皱起来做出很痛的u字形的表情。

“打爆她的头！这可是你说的！队员王华萱五分钟就目标达成。”她眯起眼瞧我。

“干吗这样看我？”打到脸歪鼻子肿，不就报仇了？如了她的愿不是吗？

“你这家伙呀、你这家伙！”她像老人家一样，对我指呀指的。

略微行个礼聊表歉意，战场上自己球技不好被扣到脸可不值得同情，这又不是友谊赛。

“班委扣一下就不行了，她还要再来？”

看到对方倒地一会儿了，接着又要开打时，静如搭着我的肩膀说话，这是她最常有的举动，喜欢在人家耳边碎碎念。

“这样好呀，有运动家的精神。”缠人的女人，必有惊人的执著，典型的不服输性格。

“才上场五分钟就把落后的两分追平，好厉害！”班上女同学说道。

“运气好啦。”我摆笑容装可爱，这是不熟的人吧？嘿嘿，呵呵。

“来啰！”

静如大叫，传出离网只有一点高度的球，这种球很危险，力道无论大小都很险，轻击可以过网刚好落地，也可能挂网败阵，力道大也是相同的结果，瞬间有人挡回来就必死无疑，高速成功的话，可以恰好点击在线内，极阴险的球路，需要极优异的技巧，当然成功率不是零，不精通也可以运气好。

但……重点是，这一瞬间我该如何应付呢？

啪！先行一步的重力加速度。

想归想，但我们也知道有时身体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反射动作近乎在象棋中愤而砍落对方的皇后那般，正中鼻梁然后见她往后倒去。

“哎呀！”惊呼声再次响起。

“天啊！”对方吃惊地大叫，并且七手八脚地把章鱼女扶起来。

哔！裁判吹哨，对方喊暂停。我再次表演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抱歉地行礼。

“对不起，裁判，我不是故意的，但不知为什么，她老是用脸接球。”我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找裁判申诉。

裁判老师打个手势，告诉我不碍事。

“你们班的同学是否要下场，换其他人上来？”裁判似乎不认为我有蓄意的嫌疑，反而开始怀疑是对方的选手有问题。

“不，我还可以。”

“学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若不下场，我真的不敢再杀球；万一又打到你，会被人家说我是故意的。”我一派悔意十足的诚恳语气，猫哭耗子的经典戏码是如此的顺手。当然她本人大概是气到吐血。不过，这种场面谁先发飙谁就是输家，技不如人还泼妇骂街，脸可就丢大啦！

这画面完全是演给除她以外的人看的，只要她还在场上，就算鼻血流满面，老娘都不会手软，势必轰爆她的头，直到她滚下场子为止。

抱歉了，老娘除了伪装的外表，可是那种从脚尖到发梢，皆发自骨子里的阴险个性，善男信女的形象仅限于演出的部分。当然，换成另一面貌的可怜虫或许还能够激发我那小小的恻隐之心，偏偏对象是她……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这可是女人的尊严，情场如战场，同情敌人或是可怜战败者都是绝对禁止的行为！至少在运动家的精神上，略微认同她的心态，相较之下比较没有那么厌恶，光明正大地直接来，总算叫人爽快许多。

“哇……你下手轻点。”静如说道。

“你要速战速决，还是烂戏拖棚？”我无名火冒上来，流露出过度压抑的不愉快。

“呃……”

过于诚实的冷淡语气，太接近真实的本性，瞧见静如睁大圆眼盯着我看，那眼里有着吃惊与错愕。

“我指我脚上的伤，若手下留情拖太久的话，对我们很不利，尽快攻下胜局才是上上策吧？这是战略，不是吗？运动比赛讲求这东西是很正常的，你别告诉我，亲爱的静如大人竟然要我手下留情。”微笑以对，却不刻意收敛起这样的语气，火气让人把话说得干脆。

“哦……也、也对。我是想让你放轻松点，压力别太大。”

“无妨，越快越好，我社团里还有一堆事要干，可没空把时间浪费在章鱼女身上。”都去了吧！我的本性就是这样，迅速有效率又冷血，这才是真性情。

“帅！”静如激动地拍我肩膀，“就是这股气势，主将就是主将，这种嚣张的感觉，叫人忍不住热血沸腾！”

唉，是哪里搞错了吗？这女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很正常的类型，冷血的反应她能够解读成血脉贲张也实属特殊本领了。我看也别想太多，表露本性不值得担心，尤其是在这种脑袋逻辑异于常人的女人面前。

交迭地挡球，很明显她开始反攻，不过队友们倒还挺有原则，并没有人因此而乱了阵脚，也或许都已经傻了，只能依照本能行事。静如跟我已经有很好的默契，她以自己当盾去挡下对方一记急杀，看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有可能手腕已经为我受伤，还尽力把球向偏往我的最佳位置移动，起步吸气，并且把力量腾空带起，从脚尖升上来的力量随着肢体移动往手臂过去，来了！

saya——

空气中的响声，往敌方的方向前进。一瞬间将全身的力量传递到球面上，我非要她死不可！不同于刚才的杀球，这球的杀伤力和坠落的速度与流星同等级，又热又快，杀伤力十足。老娘我赌上了！若还不能成功的话，再来我的脚伤就要应声而裂开，拼到流血为止啦！

啪！

砰！

这次震响两声，一声是击上脸，另一声是直接倒在地上的声音。

忍不住在心中微笑，但忍到吐血也不可以笑到嘴角去。

哔！

“赢啦！”静如跳上来抱我。

这家伙连演戏都不会，直接表现出开心的模样！不怕激怒对方吗？超级没大脑！我一样是毕恭毕敬地行礼表歉意，再看向裁判，他直接宣布我方胜出，晋级第二轮。

“学姐，你没事吧？”我上前询问她。竟然恶心到这种地步，我要是别人的话，看到自己这种行为，应该会吐出来。

“你是故意的吧？”

嘿嘿！有人破功啰，输掉了输掉了！

“裁判，抗议！这场比赛十分不公平，分明是她蓄意攻击我头部，这样算是犯规，应该取消她的比赛资格。”对方抗议道。

“流鼻血了！”被扶起来的章鱼女总算见红了。

哼！这种打法是尊重她运动员的精神，可想而知刚才前两球都已经是手下留情，感谢我吧！要打到让我用尽力气是很难得的，看在这女人好歹是个正牌情敌的分上，尽力打倒她就是场上的精神。

爽快！呼，也为我的脚伤报仇了。

“请不要拖延下一组的比赛，其他队员立即离开赛场，派双方代表过来。”裁判大声驱离不满的人群。嗯，铁面无私的裁判呢，比我还冷酷。

“静如，你去搞定她们，我要回社团去。还有，顺便告诉你，我们顶多只能进入第二轮，我只帮这一场，下一场你们自己看着办，脚上的伤可是绝对禁止裂开来。我社团里那个朋友你还有印象吧？”

“宋芳绮？”静如道。

“对，她答应放人的条件就是不准让脚上的伤口再度裂开流血，不然明天晚会的舞会因我而毁掉。”

“别担心，我只是要确认你的状况怎样。”她抓着我左瞧右瞧。

“哎呀，好得不得了，脚上的伤口债也追讨回来了，感觉很痛快。”我躲开她的眼睛，免得泄露真实的情绪。

“嗯，那就明天见啰！反正我也不指望咱们能进入决赛，哈哈！”她拍拍我。

“那就好！你今天的表现，比接力赛的时候更叫人吃惊。”静如在很靠近我的地方，露出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像是那种本来就很安静、很温柔的女人会有的沉静笑容，“我现在明白一件事，”她两只手掌捧着我的脸，眼睛直视着我，没有躲开的空间，“你其实就是我想象中的女人。”她的面额轻触着我的，淡淡的香味传过来，像是被直探赤裸的内心般，整张脸发热地红起来。

说是惊慌失措，不如说笑容温暖得叫人感动。

这一刻发现彼此其实都只是戴着假面具的朋友，应该说她早就发现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是她依着我，做出“假装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当我的朋友，这层认真才真是让我羞愧得满脸通红的原因。

“纵然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加油！别害怕。”她又是开朗到叫人心虚的笑容。

阳光下汗水淋漓，她不仅没有任何臭味，竟还有着一股香气，贴着她那么近时才发现，她其实有张充满灵气的脸庞，以往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啊，得过去摆平她们！”她恢复三八兮兮的那个样子，学电影那个指指我再用右手去捶左肩，意指“挚友”的举动，挥挥手，她头也不回地走掉。望着她毫不在意朝着那群准备吵架的女人堆和裁判那边去时，我急忙转头跑掉。因为再多待一下，只差那么一下，眼泪就要掉下来。还是有人即使我老哥帅不可当，也还是一样视我为“真正”的朋友，误以为她跟其他人是一样的，真想撞墙！这样愚蠢又迟钝的我啊，真令人讨厌！

沿着校舍边的树荫散步，打算慢慢晃回社团办公室。

“咦，已经比完啦？”被人抓住，我不得不回神。

发现学长原本是跑得很快，赶着不知到哪去，从我身边经过时，忽然临时“刹车”。

“嗯。”点头微笑。

“输了？”他扳过我的肩膀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小小火冒上来。怎么？难不成，我有着一脸输家相？

“因为你眼睛红红的，好像偷偷哭过，整个人看起来很哀伤。”

有点破涕为笑，“什么哀伤？你很会乱用词哩，这么文艺的用法，太奇怪了。”明明是理工科的，偏偏爱用那连文学院学生平常也不用的东西，跟芳绮一个样，老用跟时代不搭界的词。

“我想迂回一点问嘛，不然要怎么说：打输了？干吗，你在哭？拜托！这样太恐怖，太欠揍了。”

“也是。”我微笑。

“看，笑了吧。”他摸摸我的头，“那么，既然是这样，那么真相是……”认真地看着我，一脸极欲知晓真相的模样。

瞪他一眼，无论我哭不哭他都想知道什么原因就对，才不是好心安慰我。

“应该算是勉强赢下这场比赛……但是呢，红着眼睛完全跟球赛无关啦。”我挥挥手准备回社团办公室，没心情跟学长解释这复杂的情绪。

“那一起走吧。”他说道。

“你跟我的方向完全不一样哩，怎么一起走？”他不是急着要去哪吗？

“刚才想赶来看你打球，毕竟没见过嘛！瞧见你前几天跑步那么威风，说不定打球也很帅，谁知……这么快就打赢了，没搞头啰，只好回去继续做海报。”

“幸好你没来。”不然我下手哪敢那么狠，可怕的真面目不就全被学长看光了，没来是好事。

“如何？赢得很辛苦吗？还是如探囊取物那般容易？”

“探囊取物……你不觉得这些词在平常使用很奇怪吗？”

“在生活中加入一些词，省得人家说我们理工科的学生没气质嘛！”

“这跟言谈中掺杂英文是一样的道理，你知道吗？”我提醒他，只见他一脸纳闷，“混着用并不能证明你的英文很好；同理，加进成语或是困难的词，也不能跟气质做相关联想，懂吗？”指指他的头。

“这样……是不行的啊，”欲言又止的发言方式，学长停顿一下，“又开始说教啰！学妹呀，明明很年轻，却一整个老气横秋。”

“你知道的，我是规规矩矩那一派。”他想逗我开心点，但我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只是，稍微比刚刚好些。

“竟然没有生气？天啊！怎么会这样？这么可爱的女生，竟然没有抗议人家说她老？怎么办？叫我该怎么办啊！”他抱着头，用力在歇斯底里发作。

一脸正经长相的人做这种动作，真的很滑稽！

“唉……”收起夸张的肢体动作，他凑上来眯成线状眼，“嘿，笑了吧！”那表情可真得意呢！

没那兴致辩白。

“走吧！别说学长对你不好，回去顺路买果汁吧，我请客。”

“这样……那我绝对会选最贵的。”

“哎哟！我好怕，我看你肚子能灌几杯，怕你呀！”

很神奇的结果，一时不能理清心情的低落时刻，言谈之间情绪被他拉来扯去的，却也真的被扯远，情绪已过，事实明白，反而感到安心，意思是……又多静如这么一个可以展现真实一面的朋友了？

这么说起来，姑且算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