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淼淼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00
|本章字节:8586字
顺着扎入一截透明点滴针管的手臂,葛薇迎上那发白的唇。
一天未谋面,只见他的脸消瘦了些许,刀刻过一般,五官却显得愈加立体有致。
“船长,我问问我老婆哪里有卖袜子的。”开车的年轻男子忍笑道,说完,却被凌欢拦住:“bruce,前面是商场。”
被称作bruce的年轻男子看一眼车上的时间显示:“还差十分钟才能开门。船长,你的龙体经得住等待么?“
凌欢瞥一眼bruce,随手将即将滴净的点滴拔下。
葛薇忍不住道:“你不在医院躺着,挂着点滴到处乱跑什么。”
凌欢沉默,望一眼车窗,略一思忖,淡淡道:“bruce,袜子次要,给她买条盖住膝盖的裙子。白色的。”说完,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葛薇一愣,本已涨得发紫的脸色,颜色更深了一道。
“不要。别人穿什么颜色管你什么事。“葛薇微微嘟起嘴唇。
凌欢一愣,斜瞄了葛薇一眼:“抵制伤风败俗,人人有责。“
“你……“葛薇再次语塞。
“昨天没录取我,所以想安慰我?你虽然不幸脸部肌肉瘫痪,其实内心比谁都温柔,对吧?”葛薇愤愤地瞪着凌欢。
bruce憋笑,脸已涨红。
凌欢的面部肌肉显然被这话镇住了,唇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
“bruce,商场门开了。”凌欢冷冷地道。
bruce肩膀阵阵颤着,接过银行卡,往商场奔去,剩下葛薇坐在凌欢的身边,用抱捂着自己的大腿,袜子拖丝的速度却如风驰电掣的摩托车,一溜烟跑下去,延续出一道大的长的白道,皮肤的颜色。
凌欢一言不发,默默望着窗外,眼神像是在望云的深处,又像是在望天的另一端。
葛薇启唇,本打算问他,“好些了么”,“还疼么”,话道唇边,生生被这静默噎了下去。两人就这样静默着。窗外的行人仓皇而匆忙,脚步像急速运转的机器,窗内,却是一派安然。凌欢似乎有些力乏,倚着靠背,闭目养神,葛薇轻轻望着他,一眼,再一眼,呼吸声亦是小心而轻缓的,一股强烈让这股沉默延续下去的冲动,使她一言不发。
这一天,天蓝。蓝得像多年之前,一个刚散下马尾辫披起长发、穿二十块钱hellokiy图案恤的少女仰望的天。可惜,再一抬头,天空下的人眼角已多了眼纹。身材未改,鲜红的唇依旧,怎么就老了十年。、……
“船长,你看怎么样?”
bruce的出现终于打破了这沉寂。
一条纯白连衣裙在bruce的手中轻轻挥舞,白得不染的花边,白的皱着,裙裾果然在膝盖之下。
“人家店员说盖得那么严,不用穿黑丝袜。”bruce把着方向盘,轻笑。
葛薇抹一把脖颈流下的汗液:“你……你们两个大男人准备让我在哪换衣服?”
bruce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闪着熠熠的光:“我下车,我们船长刚才从医院出来还是我背的他,他留守。”
葛薇一听,打量一眼鼻梁益加峭拔的凌欢,知bruce是句顽话,却忍不住心下一颤。
“废话。”凌欢轻不重地用刀子眼斜飞了bruce一记,薄薄的嘴唇微抿,一遍说着,用自己血管微微突起的苍白大手支撑着把手,起身,开车门。
葛薇心下一热。
随着视线的上升,凌欢白的脖梗,黑的发丝,温软微带虚弱的呼吸也上升着,他一丝不苟的西装线条流畅得像这件西装最好的弧度。
“砰。“车门被关上。
葛薇望着他微微弯下的后背和扶着额的手指,竟忘记换手中被汗水打湿的新装。
下一刻,凌欢的整个身子倚在车窗上。
是在为自己遮挡么?
葛薇的脸火辣辣的。
bruce胡乱唱着张信哲和刘嘉玲的对歌:“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怕你的眼睛,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动心……“
好老的歌。
“聒噪。”
凌欢冷冷喝止着。
葛薇的大脑嗡嗡作响,被汗湿透的双手抓咒了纯白的连衣裙。摸摸纯白的扣子,揉着薄薄的腰带,再望一眼前方明镜似的车窗外匆匆人流,竟不知从何下手。
正在这时候,车门被打开。
视线一黑,一件西装外套严严实实扔在葛薇的脸上。
下一秒,车门再度被关紧。
葛薇一愣,不觉已莞尔。
将西装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葛薇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
原来,他用牛奶味道的浴液。葛薇心下不自觉狠狠记录着。
三分钟之后,白连衣裙套在身上,葛薇强忍着自己霸占这件西装的冲动,开车门时,忍不住手把车门,犹豫了片刻。
正在这时候,葛薇觉得凌欢的背后微微一倾,迅速开车门,凌欢似是支持不住,重重地落回座位,鬓角微微沁着汗珠。
葛薇心跳得厉害。
空气亦是在心跳着。
正在这时,葛薇的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是小洁:“薇薇你没有迟到吧?面试加油啊!”
葛薇抓起凌欢的手臂,看一眼腕表,只见自己已迟到了五分钟。
“看来是迟到了,不和你聊了。拜拜。“小洁说完,便挂了电话,一阵阵嘟嘟的忙音听得葛薇一紧张,手机落在自己的裙子上。
迎上凌欢淡漠的黑眸子:“你好像要回公司开会,可是,开完会就回医院吧。“说罢,踩着高跟鞋拔腿便往写字楼冲刺。淋漓着周身的汗丝赶到电梯口时,葛薇只觉得自己似乎少带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方才意识到,自己的黑色连衣裙竟于慌乱中遗落在凌欢的车上。
葛薇急忙去摸手机,手机在手,开启电话薄栏目,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竟没有一个凌姓号码。
葛薇长吁一声,却在手机差点被挤掉的下一刻发现,自己身边已挤满了夹带各种饭香气的人,看一眼四周:一面用吸管喝着豆浆的,啃包子的,饮奶茶的,不停看手机时间的……
还没打量完,葛薇便觉得自己被推入了电梯,电梯拥挤而狭小,烟味浓重,金属气味混合,施工的灰屑——洗手间的味道。
下电梯,按门铃,一进门,迈着外八字步的女人事就笑容可掬:“小葛你来了啊,你随我来。”
葛薇便随着她进入大厅。
“这是你的电脑,密码是六个六,桌子上有笔,你今天先用纸杯,记得明天带杯子。”女人事说着,随手将电脑开启,葛薇觉得这个状况有点陌生。
这是葛薇来到上海之后的第二次求职。惨遭凌欢的4a广告公司笔试面试四番轰炸,葛薇心有余悸,第二家公司,竟莫名其妙地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葛薇打量一眼四周,视野开阔,大厅只有自己占据着,会议室的门开着,窗外的车鸣声清脆,还有三间办公室,两间空着,倒是还有一间,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瘦长的身子,一脸的艰难困苦相,葛薇再度扫视只有自己的大厅:隔壁格子间的桌子满是灰尘,另一个格子间,亦是只有电脑。
葛薇方才意识到,整个公司,除了前台和人事之类,策划文案一职竟只有自己一人。
真的要在这里么?
葛薇想起自己几天刚在北京辞职的小事业单位:五六个四十多岁的男中层干部,被岁月消磨的眼,唇角处深刻的法令纹,还有中午吃过午饭后吆五喝六的扑克牌,晚上下班之后的廉价夜总会;三四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女子,一律纤细的腿却有圆润的腹部,每日中午去附近菜市场买回的新鲜蔬菜,和乐此不疲地张罗孩子一个又一个补习班……
这里,甚至不如自己之前的事业单位。
葛薇只觉得心下有只大钟咚咚敲着自己暂时丧失思维能力的大脑:真的要在这里么?
葛薇挠挠自己刚能扎起发辫的头发,发送短信给小洁,道:“我被上班了。“
短信刚发送成功,便听到门外一阵大骂声,葛薇听不懂上海话,依稀听得胡子男似乎是似乎大声在埋怨,说是电费交过之后少给了他零钱。
葛薇太阳穴处就莫名滑下大滴的汗珠。
葛薇随胡子老板前往古亭酒公司,走到地铁口处时,她发现,这位老板竟没有私家车。
葛薇回望,身后的那家商场,凌欢送自己白连衣裙的地方。
葛薇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连衣裙,脸再度涨红,心下竟惦念起来:那个外冷内热的白脸男,怕是已经到公司了。病得那么厉害还要工作,真的不要紧么?
如她所料,凌欢此时已坐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胃坐在他的章鱼桌前。打开公司的邮件系统,群发邮件给各部门主管——与大部分公司的老总不同,凌欢一直喜欢在周三开例会。凌欢一直清醒而尖刻地认为,周三是承上启下的时刻,既可以让所有人在周一周二努力奋发,又不会让他们在周四周五松懈。
“十分钟之后,周会照常。“凌欢如是说。之后,凌欢固执地继续刷新自己的私人邮箱,依旧没有等到他渴望已久的邮件。
凌欢只觉得胃处又是一阵翻滚,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涌上自己的喉腔,无奈昨日一天都不能进食,他的胃中空得像小白领们下半月的钱包。
凌欢倔强地点击再次点击回复键:“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就像西楚霸王一般,唱到最后,任你当初力拔山兮,最后,竟是独角戏。
俊秀的眉毛拧成一团。
窗外,xx大学的篮球场上,一帮年轻的男生篮球正打得热火朝天,雄性激素鼎盛时期的进球欢呼声声声入耳,赤膀上阵的那个小子一记单手上篮,下一刻,竟来了个空中接力,可惜没接好,接力再次接入空中。
凌欢唇角轻轻勾起,以所有人看不上的程度,下一刻,喉咙腥甜。
急忙摸起一个杯子,几秒钟之后,有水的杯中色如普洱茶。
凌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着给这帮人开完每周周会的。他甚至使用了比平时更多的英文——客户不乏国外大公司,他一向对员工的英文严格要求,一如他对文案人员中文要求的苛刻。例会结束,凌欢固执地不用别人扶,煞白着一张脸重重地将自己的身子砸在车上时,整个人几乎瘫软成一团泥。
bruce轻轻扶着他的肩膀,让凌欢平躺在后座时,他已没有一丝力气反抗,bruce将那条黑裙子草草一叠,让凌欢枕着,凌欢却脸色一变,勉力道:“扔了它。”
bruce的眼睛瞪得像两只大个儿的本邦肉丸子:“扔了?“